“执哥,”莫念喊他:“你先松开手吧?我......需要换衣服。”
沈执于是退开半步,看莫念把那套程秘书送来的衣服换上。
这衣服看着有点眼生。
“很好看,”莫念低着头笑了笑:“谢谢你。”
“这衣服是程秘书挑的吧,看来他在时尚方面真的很有品味啊。”
“说实话,我这几天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经验。”他认真道:“执哥身边有这样优秀的秘书,实在是太好了。”
“他让你这么说的?”沈执问。
莫念一愣:“不、不是啊,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
“他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很清楚。”沈执冷眼看他:“莫念,我知道你在试图讨好他。但这对我无效。”
“今后不允许再提类似的事。”
“......抱歉。”莫念喃喃道。
他有点后悔,觉得自己真是蠢得可以。看来今天压根没发生别的事,仅仅是程秘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惹恼了沈执。自己还打算替他说几句,没想到反而成了火上浇油。
沈大总裁这么做的确是铁面无私,但莫念有点困惑:自己说的全是真话,何况程秘书最近对新人的提携,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平时替程秘书说好话的恐怕也大有人在。
他进公司前算是做足了功课的,怎么就没听说有这类不成文规定呢?
莫念推开宴会厅的大门。
沈执一现身自然是万众瞩目,莫念迎面被某处的闪光灯晃了眼睛,忙别过脸,稍微落后了几步。虽说今天是内部聚餐,但媒体们历来不肯放过任何新闻来源,仍然在角落里架满了一圈设备。
他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些明星都习惯戴墨镜出门了。
“大哥!”
莫念听见有人在附近喊他,抬眼看见原煜正伸长了脖子向他挥手,满脸笑容:“你今天可太帅啦!”
莫念有点无奈,他忙向对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原煜这才乖乖闭上嘴,站回新职员们中间。
身边一群高管正向二人微笑着。这几位手握大权,平时是什么脾气,莫念清楚得很。他承认自己心里止不住地犯怵,但沈执始终都很泰然,他也不好在气势上给那些镜头落下话柄,于是也挺直了腰杆跟上。
不出预料的话,沈执将会在宴会开始前做简短的致辞。莫念握着文件的手很快出了一层细汗,好在他及时换了另一只手,免得留下什么褶皱。
“接下来,飓风公司总裁沈执将为大家致辞!”
主持人情绪慷慨激昂,脸上过厚的扑粉似乎随时可能剥落:“有请沈总!”
莫念迅速跟紧沈执的步子,把稿件递过去。先前他在路上的时候瞄过几眼,发现那张纸上只有短短几句话,更多的只是提词,想来沈执做演讲更多是靠事先准备或者即兴。
看着对方在台上谈笑风生,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出席过多少类似乃至更大的场合才能锤炼出来的。
掌声雷动。
莫念眼见沈执向自己走近,之前极富亲和力的笑容又逐渐淡下去。心里忽然有点空落落的。
经过这段时间,莫念其实已经感觉到了——沈执常年把微笑和语言当作感染别人的手段,到最后全然麻木,私下里相处的时候反而会刻意避免使用。他......也很累。
“执、咳,沈总,您说得太好了!”他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夸道。
沈执显然听得耳朵起茧,随意应付了两句,带着莫念走到人相对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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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两个疲惫又孤独的灵魂。
第62章 魔咒
像沈执这样的公众人物,外在形象的方方面面都不允许出现纰漏。莫念很迅速地整理了一下对方的衣领,抚平其他褶皱,好让这套西装本身具备的挺立棱角不至于浪费。
程秘书在这方便显然比他熟练。但莫念先前住在沈执家里的时候,多少都有过实操经验,借来套衣服集中练习两三天之后还是拿得出手的。
“执哥,辛苦了。”莫念结束手上的动作,小声说了一句。
“嗯?”
宴会厅里有些嘈杂,沈执没听清莫念说了什么,稍凑近他。
莫念没敢和沈执站得过近,退开半步又说了一遍。
这回他确信说清楚了,但对方微皱起的眉头让莫念一时猜不出是什么意味,赶紧把刚才那半步迈了回去,只当是沈执认为自己避开得太刻意。这期间的确有好些人走过来打招呼,留给沈执的席位也就在不远处,可身边这位半天都没见有过去的意思。
“沈总,您也落座吧。还有......什么事么?”莫念问。
“等一下。”
莫念只好闭上嘴,把脑袋低着,和余光里那双锃亮的皮鞋干熬。或许沈执正在看自己,但莫念总感觉再抬头多给一个眼神都有被炒鱿鱼的可能。
他眼看桌上都快摆满了,高管纷纷挨着沈执的座位排开,和一桌酒菜干瞪眼,心里有点着急。沈执是老板,什么时候去的确是他的自由,但让领导饿肚子,到最后免不了都要把气撒在自己这个小助理头上。
于是莫念忙快步跑去解围:
“抱歉啊,各位领导,沈总这边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他说请各位先用餐,他过一会儿就来。”
“哎呦,没事,沈总一直都是大忙人!”
高管们笑着回应,远远朝沈执看了一眼,打了个招呼。心想竟然能从莫念这小子身上看出点程秘书的影子来——只不过前者显然还比较青涩。
“小念啊,”
某高管适时套近乎,拍他肩膀:“咱们还特意在沈总身边留了个位置,等你一会儿也坐过来呢。”
“这怎么好意思,许总监!”莫念显出惶恐的样子:“这桌该是各位领导坐的地方,我才来公司半个月不到,和同事们坐在隔壁桌就好了。我工作经验还少,不懂事,所以这段时间真的很感激各位的包容和照顾。您们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
有人大笑:“太谦虚啦。我看咱们莫助理初出茅庐,其实懂得很多嘛。”
莫念也跟着赔笑。
“莫念,”沈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附近。
“哎。”他赶忙应道,偷偷瞥了沈执一眼。
一桌人脸上又浮现出暧昧的笑容。
莫念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座都是千年的人精,其中还有几位和沈执打了多年交道,可能很早就注意到自己了。在听说这些大名之前,恐怕他们早就通过某些途径把自己查了个底朝天。
或许稍不留神,自己和沈执的一些举动就会成为某个人的筹码......
正当他心里想着,却瞥见宴会厅的大门敞开了一条缝,随即有个人快步走进来,径直向他们这边靠近。
莫念这才明白沈执为何迟迟不落座,浑身都凉了半截,人却不得不跟着沈执一路迎上去。
“好久不见!”
莫愿爽快地拍了拍沈执的后背,随即把莫念抱在怀里,直挤得他骨头都要散架了。
“抱歉,我下午刚坐飞机回来,本来打算休息一晚上的。但美术部的人都急着让我来一趟,说是有新人很想见见我。盛情难却嘛!就来蹭一顿饭。”
“随时欢迎。”沈执道。
“小念呢?”莫愿看着弟弟发笑:“听说你小子最近表现很不错啊......难得穿正装,也帅得太过分了吧!”
莫念挠了挠头:“哥,你别开玩笑了。”
“对了阿执,”莫愿像是终于想起正事,拉过沈执的胳膊,一边道:“你还记得你上回和我说的,那个特别难搞定的绘画工作室么?”
“嗯。”
“你也知道,我这趟原本是去另一个地方做交流。结果那地方的领导正巧认识工作室负责人,一顿午饭就请来了两位。一位姓王,一位姓胡,人挺不错。”
“后来都喝大了,不知不觉谈到合作的事。他们说其实工作室四个月前接到过一个棘手的项目,甲方属于业内知名的老企业了。开始双方协商得很好,后来甲方一直拖欠资金,还大肆商用工作室提供的画稿——本应该货到付款呀!这可真是......”
沈执转过头,发现莫念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手上还捧着小册子,飞速地记录下莫愿提到的所有关键信息,有时会抬头看上两眼。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他敬业又专注,除了脸色难看得离谱,像是刷了层蜡。
“他们想诉讼来着,但是......”
“诉讼。合同欺诈。”
莫念总结完要点,一边写在册子上。他真该庆幸莫愿的到来并未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反而让他得以将注意力暂时完全投入工作中,求得片刻安宁。
但这只持续了相当有限的一段时间。莫念仍埋头向前走,却闷声撞上了沈执的后背。
“......怎、怎么了?”
眼前的两个人已经站定。
“你先回去吧,”沈执看他一眼:“我们......还有别的话要说。”
莫愿也笑:“是啊小念。工作的事聊完了,咱们打算聊点别的话题。你这小子跑了一天,也该去坐一坐。你的朋友们都等急了吧?”
两个人随即转身。
莫念一愣。
就在那一瞬间,存在于他十几年记忆中的千万张剪影仿佛都重叠到了一起。
他分不清那种情绪到底是怨愤还是不甘。这两个背对着他的身影就像一辈子都无法击碎的魔咒,试图把他永远禁锢成记忆中那个幼稚又爱哭的孩子。
......凭什么?
他拼尽全力、连命都敢豁出去,沈执总该看到。不。他分明已经看到了。他还听到、触到,甚至......知道。
那为什么至今不肯回头看我一眼,为什么还不立刻——
“停下!!”
这一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歇斯底里,但让附近的人,包括沈执和莫愿,都脚步一顿。
莫念趁自己退缩之前冲上去,紧紧捉住沈执的手腕。
那只手明显僵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当即在他颈后割出两个血口子来,所以死也不去看对方的脸色。
“什么情况?”
莫愿低头,看着自己弟弟精彩纷呈的神情,也不知道对方抽什么风,笑问:“有什么事?”
“抱歉,那个,”莫念暗自掐着自己的指腹:“哥,其实沈总最近行程很紧,两天没怎么合眼了,也需要坐着歇一歇。我想......如果事情不重要,留到以后再说不迟。”
“你......”
“阿执,小念说得对。别太勉强自己啦。小晓说我最近熬夜太久,健康状况都下降了,你也注意些。”莫愿揽了一下沈执的肩膀:
“快去吧,再怎么说你也是老板,高层们还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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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咒这种东西,迟早是要碎的。这是常识。
莫愿很快就离开了。
众目睽睽之下,剩下两个人也不知道谁捉着谁,机械地从大厅另一边走回席位上。莫念连开口都没来得及,就被生生摁着坐在沈执旁边。
说实在的,他除了有点担心沈执接下来的反应之外,其实算不上后悔,甚至隐约觉得真他妈痛快。就像是被束缚手脚多年之后,终于能站起来给出一拳——刚才那件事,这辈子恐怕再做不出第二次了。
他只是奇怪,沈执为什么没有立刻挣开,反而真的跟着自己回去。
因为哥哥的规劝么?
可依据莫念对沈执的了解,对方向来不可能完全听命于别人,做出任何举动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或许他们之间也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毫无隔阂......尤其在小晓姐出现之后。
“哈,二位终于来了!”众人笑道,忙各自挪了位置,好让两个人坐的更宽敞些。
“谢、谢谢。”莫念硬着头皮道。
寒暄之后,是片刻让人拘谨的沉默。所有人似乎都有话想说,但偏要先留时间给刚回来的两个人,像是刻意要放大他们之间肉眼可见的微妙气氛。
显然,他们什么都没等到。于是有人立刻开始转移话题。
莫念借着倒酒的机会站起身,朝沈执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正和身边的人攀谈,酒倒进杯子里,目光也只是淡漠地扫过莫念的指尖。
然后他捧起酒杯,谁也没敬,仰头把红酒喝得一滴不剩——动作仍然保持优雅。
“咦?!沈总,您这是......”
一桌人全傻了。
他们再三确认今天喝的是红的,不是啤的。按理说该一口口品尝,怎么一上来就这么大气势,难不成今天这顿饭还有别的意味?
“......感谢各位。”沈执道。
“哎呀,哪里的话,该谢谢沈总才是!”众人闻言,赶忙也把酒喝完,稍放下心来,胃里却提前开始抽搐。
看来沈总的确遇上不高兴的事了,打算借酒浇愁呢。桌上的规矩是让领导尽兴,沈执虽然酒量不错,但一直喝得少,大家负担也就小些。现在恐怕不把老板喝到断片,谁也别想离开这张桌子。
“沈总。”莫念觉得情况不对,喊了一句。
沈执总算抬头看他一眼,目光阴郁而复杂:“坐下吧。”
莫念便不好再说些什么,眉头却皱起来。
他怎么了?
“执哥,你......”莫念试图在桌下握住沈执的手,却被挡了回去。
于是酒桌迅速成为一片无声的战场。莫念因为需要开车,所以得到了豁免。
劝自然是劝不住的。他无望地看着眼前的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到后来逐渐演变成尸横遍野、一片狼藉。末了,高管们一个个麻袋似的被众人扛走,剩下沈执还留存有少量支撑他站起来的意识。
莫念扶稳沈执,看见对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想了很久,却怎么也想不通。
“......送我回去。”一股浓烈的酒气吹向莫念耳边。
“执哥,还是先去一趟卫生间吧,”莫念转过头:“到家里至少要四十分钟,有点久。”
沈执支撑起沉重的头颅,向前方看了一眼,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怎么都没看,随后再次陷入长久的沉寂。莫念只当他同意了,拖着沈执走出宴会厅的大门。
莫念打开车门,冷风立刻呼呼地灌进来。沈执转过脸。
“抱歉,久等了......”
莫念搓了搓被冻僵的手,当着他的面拆开一盒药,把一颗白色的片剂放在手心里递过去,道:“我听说晚上喝太多酒,睡觉的时候会头痛。这是解酒药,含在舌头下面就行。”
沈执现如今酒气上脸,两颊有些泛红,一看就是喝到位了。好在他酒品突出,就算醉了也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反应也迟缓,反而让莫念觉得心安一些。
沈执眯起眸子,勉强看清那只通红的手,却没动。
莫念等了半晌,才发现对方恐怕是动不了,这才靠近沈执身边,看着他眼睛道:“我喂你吧。”
沈执长而密的睫毛缓慢眨动了一下,酒气又扑到莫念脸上。
“啊——”莫念哄孩子似地张开嘴,心想以前可从没见过如此容易接近的沈执,轻笑。
药顺利喂了进去。
“执哥,到底发生什么了?忽然喝这么多,很反常啊。”莫念坐回去,低头把拆出来的药放回盒子里。
“......”
“他和你说订婚的消息了?”
莫念确信对方已经烂醉,说话也壮起胆子来:“结婚的事还不急。爸妈说婚房位置要好好挑,之前有亲戚被骗了,说是小夫妻住进去才两个月,就被小区外的噪音吵得整宿睡不着。”
“换。”沈执大约没听清前面说了什么,含混地接了一句。
莫念被逗笑了:“哈,我们可都是普通人家啊。房子刚入手,哪能这么快就能卖掉?而且别人一看这房子隔音效果差,就算买也要折扣不少,很麻烦。所以才需要对房源分析很久,免得花冤枉钱。”
沈执看向他。
“......笑什么?”
莫念觉得这人好玩得不得了,于是笑得更开心:“没什么、没什么。”
沈执仍盯着他。良久,闷声喊他道:
“莫念。”
“嗯?”
“你是莫念。”
“......是。”
莫念因为迫于应对前言不搭后语的沈执,笑容逐渐淡了下去。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你在哭。”
“我没有。我刚才在笑。”
“你说谎。”
沈执摇头,语言开始支离破碎:“一直在哭。......我不想。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他显得比之前更困倦,粗重地呵出一口气。
“......奇怪。”
“什么?”莫念简直一头雾水,以为眼前这位一不小心把自己金贵的脑仁喝坏了:“执哥,快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开车,解酒药很快就能起效了。”
然而莫念刚起身,沈执就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问:
“去哪?”
于是莫念又不得不把之前的话复述一遍。沈执的确是醉了。过了许久,他才终于靠回原本的位置,闭上眼睛。
莫念这一路上脑子里乱得很,索性挑了个红灯的时间给程秘书打电话。对方早已经办完事,听说沈执难得喝得大醉,感到很震惊,正准备开车去沈执家里和他们会合。
莫念头一回坐在驾驶位上和门卫打照面。对方显然看得出这辆车是谁的,但当车窗摇下来,看清莫念的脸之后,他脸上露出些惊讶的表情——或许想不到沈执会雇佣如此年轻的司机。
“晚上好。请问您是......?”
“莫念,”他将通行卡递过去:“是沈总的助理。”
“啊,原来如此!快请进。”门卫恭敬道。
莫念把车开进去,隐约听见那门卫正在和同事议论着什么,其中还夹杂着几句下流玩笑。他皱了皱眉,把车窗重新关上。
程秘书早就已经等在院子门口了,见两个人摇晃着走过来,立刻跑去帮忙。前院很宽敞,在黑暗中大得尤其离谱,莫念好几次差点绊出个跟头。好容易把沈执挪上沙发,两人才长舒一口气。
Lucky一头扎进莫念怀里。
“解酒药已经吃了。”莫念抚摸着小狗的脊背:“不知道为什么,执哥今晚喝得特别多。对了,我还记了些重要的事,晚些时候再整理。”
程秘书摇了摇头:“辛苦你啦,小念。明天周六,其实你今晚最应该去和朋友们玩上一个通宵,由我来做这些工作的。”
莫念叹气道:“没关系。执哥最近情绪不好,但他不愿意找人倾诉。他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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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有些人喝醉之后会做出很搞笑的举动?本人没喝过酒,只希望以后喝多了也和沈总一样规矩,不会耍酒疯。
我也不能。莫念想。他越发强烈地觉得未来一定会出现点什么,逼二人做个决断。
那把铡刀在天光下明晃晃的。
“唔。”
沈执动弹了一下,有点干呕。
莫念迅速把垃圾桶推过去。程秘书则手忙脚乱替老板换衣服,心想真开眼界,沈总竟然有朝一日也能醉成一滩烂泥。
但那阵新奇感很快就消失了,程秘书实在忍不住犯困——现在还用得上自己,别等到早晨醒过来,觉得喝醉了被外人看见吃亏,又像今天一样找茬......
“我也去换套衣服。”莫念道。
“哎,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
程秘书答了一声,笑得有点无奈。
沈总的算盘打得可真响,把莫念留下,从此前朝后宫都一并照顾齐全了。只不过某些差事看着光鲜,背后什么滋味只有本人才清楚。
有好几次,眼看沈执和莫念闹到马上要一拍两散的地步,最后不知怎么的又凑回到一起。
他开始觉得莫念在拼命迁就,另一边也向来没所谓,按理说早就该散伙。可真的等到莫念跑去医院那几天,总裁办公室里那只烟灰缸又差点被戳出个窟窿。
沈总的确不习惯床上没人,但谁都知道他压根不缺。
程秘书瘪了瘪嘴。
现在看来,就算像沈总这么精明的人,在这局棋里也是越下越迷糊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醒酒药终于起了效果,沈执眯起眼睛看着程秘书。
“哦,”程秘书吓一跳,忙说:“听说您晚上喝醉了,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是么。”
沈执嗓音沙哑。他试图回想起什么,但脑仁一阵阵地跳痛。
“你可以回去了。”他道。
“您好好休息。”
走廊里忽然响起脚步声,莫念瑟缩着从浴室里走出来,头发上正滴水。他刚草草洗完淋浴,没发现沈执已经醒了,于是对转过身的程秘书笑道:
“哈,你瞧我俩,竟然都忘记开暖气了!我说怎么走出来这么冷呢。”
客厅里没开吊灯,程秘书在黑暗中莫名被身边的人烫了一眼,忙跑去摁下开关,一边找来一条毯子递过去:
“哎呀,真抱歉,把你们二位都冻坏了......”
莫念正觉得疑惑,这才看见沈执已经在沙发上坐正了身子,但意识还不太清明。他想去确认沈执是否还头痛,但忽然想起之前在车上一团糟的对话,又不自觉笑起来。
“执哥,你终于醒了。”
他一双微弯的眼眸在黑夜里晃动,沈执几乎漫到头顶的酒精还没散尽,看着实在头昏,最后干脆把目光移到程秘书身上。
沈执隐约回忆起自己是因为听说莫愿订婚的事,才刻意把自己灌醉,只是不清楚回家路上是否做了什么蠢事。现在莫念一脸高兴,说明自己当时就算犯蠢,嘴巴到底还算严实。
想起莫愿这家伙,沈执笑得也有点辛酸——两回了,从大学到现在,那两场酒攒起来都足够抵一整年,全是为他喝的。上回是因为莫愿为了陪女友而放他鸽子,这回又是因为莫愿和女友订婚。
女人。都是女人。女人是横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天堑。
莫愿的喜好如此明确,就算他现在把人绑回家给剥光了,对方也绝不会因为面前站着好兄弟,就能对着一个带把的硬.起来。
“阿执,你这家伙单身这么久,不会真喜欢男的吧?”莫愿那天无意间问他:“如果真是那样,兄弟我可就帮不上忙啦。”
可笑的是,这个问题让他倍感熟悉——都是面对同一张脸,只不过当时被问的人做了调换。那张脸上少有和莫愿同样的舒展,目光却经常落在自己身上。
在各类床榻上辗转这么些年,沈执知道自己看在眼里的只是皮囊。可眼前这家伙又的确一步步成了他的床伴、助理,现如今明目张胆站在家里,冲着他笑,像是嘲讽。
酒醒到一半,沈执开始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图什么。
“执哥,这是温水,喝了胃里会舒服些。需要我扶你去浴室么?”沈执手里被递进一只玻璃杯,杯口上被熏了一层雾气。
“......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