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断这场盛会的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琴音。
乐队中一名小提琴手的琴弦忽然断裂,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但听觉敏锐的皇帝即使在昏沉中,也捕捉到了它。
透过无数双层锃亮的皮靴和精致的高跟鞋,皇帝蛇一样的眼睛盯住了那名犯错的小提琴手,眼神中的凶悍在看清对方的脸后慢慢变成了惊讶。
乐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打乱,在皇帝的眼神下全都僵硬地停止了动作,被皇帝注视着的那名小提琴手浑身哆嗦着,握着琴弓的手用力到发青,紫色的眼中满是惶恐。
他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色泽特殊,像一对紫石英。
弗朗索瓦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分开人群走过去,在周围无数人的注视下,弯腰用一根手指托起那名小提琴手的下巴,将脸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看起来。
对方恐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哆嗦如风中落叶,配上他算得上精致的容貌,可怜得不得了。
能被选入宫廷乐队的,除了才艺出众,还要五官端正,相貌良好,这位小提琴手的才艺或许不怎么样,所以只能混在乐队的末尾,但他的脸无疑为他此刻能坐在这里做出了最周到的解释。
一位美貌的少年,还有着漂亮稀少的紫色眼睛,不少贵族们都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仔细端详了他一阵的小皇帝忽然问:“你姓什么?”
金发的小提琴手吞咽了一下唾沫,感觉喉咙还是干涩得要命,他开始疯狂地后悔非要加入这一次演奏,为此他还故意弄伤了一个小提琴手的手腕,他只是想来这里勾搭一位贵夫人,凭借他的容貌,成为贵族女性的情人是很容易的事情,但他真的没有想到会被陛下注意到!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从本质上来说,他就是一个畏缩胆怯的利己小市民,哪里想过会有一天这么近地与皇帝接触?
但是陛下问话他不敢不回答。
“尤吉……陛下,我叫尤吉。”过度的紧张令他眼前发白,甚至听错了弗朗索瓦的问题,小皇帝慢悠悠地挑起一边眉毛,居然也没有生气,反而亲昵地笑了起来。
“家里是做什么的?”小皇帝堪称和蔼可亲地问。
“……我的高祖父,好像、好像是银行家……”一听就是虚无缥缈,仅仅挂在口头上用以给自己镀金的“古老家族历史”,但是弗朗索瓦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波提亚家族的后裔繁多,有尤里乌斯那样大权在握的,当然也就会有这样流落异国他乡血脉单薄到连姓氏都已经不记得了的。
旁系的旁系,连族谱上都不会再有这个家庭成员的名字,只有他们自己还口口相传着过往的辉煌历史,却连到底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弗朗索瓦开心地笑起来,捏着尤吉的下巴摇了摇,像是在爱抚自己的宠物,轻描淡写地扔下了一个炸|弹:“我很喜欢你,我封你做子爵,以后跟我一起住在宫里吧。”
这个喜讯来得太过于突然,砸得小提琴手一瞬间头晕目眩。
在十分钟之前,他还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破落小提琴手,现在就一跃成为了高贵的子爵阁下?!
“但是,我不太喜欢你的名字,换一个吧,”小皇帝眯起眼睛,手掌轻轻拍在尤吉头上,好像在拍一条听话的狗,而尤吉也僵直着身体让他拍,生怕他不够顺手似的,恨不得把头都弯到底,“就叫尤利亚吧,圣主身边的大天使,多么美丽的名字!”
但这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尤吉没敢将这句话说出口,而是附和地笑起来。
新出炉的尤利亚子爵成为了都德莱宫廷中炙手可热的宠臣,他和年轻的皇帝同进同出,连体婴般不可分离,皇帝对他的宠爱一度到了所有人都震惊的地步,流水一样的珠宝运送到子爵的宫殿中,各种珍稀的艺术品送去供他赏玩,皇帝甚至纵容他随意进出自己的书房。
有不知名的侍从声称,自己看见了子爵私下里向皇帝撒娇,而皇帝竟然真的将自己的冠冕给对方把玩。
倾盆而来的宠爱瞬间让这个出身平平的年轻人迷失了自我,他疯狂而贪婪地向皇帝索取财富和珠宝,盛气凌人地号令出身贵族的侍从们,对觐见皇帝的大臣们不假辞色,一时间,加莱像是多了一位无冕的皇后——除了不能为陛下生一个孩子,尤利亚子爵所拥有的一切和一位皇后无异。
弗朗索瓦坐在长椅上,看着尤利亚低头调试小提琴,和之前宴会上那身寒碜的制服不同,子爵此刻穿着与皇帝类似的华服,金色的短发已经长到了勉强可以扎起的地步,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眉宇间的轻浮与傲慢无限膨胀,调试了两下后,尤利亚将小提琴扔在桌上,摸了摸自己颈窝里的发尾。
“陛下,我的头发有点太长了,我想把它剪掉。”在这一段时间的试探下,他已经发现了皇帝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纵容和厚爱,他将之理解为一见钟情,因为年轻的陛下每次看着他时,眼中浓郁热烈的爱意就连身边的侍女都为之脸红。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皇帝并没有答应这个小小的提议,不仅没有答应,他还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笑容:“不可以,亲爱的,我希望你的头发可以——”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尤利亚的腰部:“可以长到那里。”
在太阳光的折射下,皇帝琥珀色的瞳仁里泛着蛇一样异类的金黄,口吻甜蜜亲昵,如之前每一次在床榻间的诱哄,却让尤利亚脊背上寒毛直竖:“我喜欢这个长度,亲爱的,你觉得呢?”
“我……我也是,陛下。”尤利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喃喃回答。
“啊,对了,我记得你喜欢安神鸢尾,我让花匠在花园里种了很多,一起去看看吧。”弗朗索瓦笑着发出邀请,眼中的爱意浓郁如醇酒,足够令每一个目睹的人心驰神往。
……除了尤利亚。
他并没有那么喜欢安神鸢尾,此刻的子爵如坠冰窟,可什么都不敢说,像一只被蛇盯上了的兔子,只知道战战兢兢地点头。
拉变态小皇帝出来遛一遛嘿嘿嘿……应该不会有人忘了他了吧?!
第74章 黄金衔尾蛇(二十二)
拉斐尔仰着头,淅淅沥沥的水从大理石门廊上的雕塑往下流,水珠里折射出七彩的炫目光芒,看久了会给人一种头晕目眩的奇怪感觉,仿佛喝了酒之后醉醺醺的大脑,飘飘然要带着灵魂向上起飞。
教皇宫面积庞大,作为教皇国实际上的政治中心,这里有圣殿骑士团的训练基地,还有人数繁多的秘书厅以及群体庞大前来进修学习的修士修女们,当然,教皇宫的关键区域自然是教皇的起居地,冕下的私人区域在整个教皇宫中只占了五分之二,骑士们把守着所有通往这里的途径,像是坚不可摧的盾牌,护卫着冠冕所在。
翡冷翠大暴雨的第六天,大雨停歇,纸面上的计划在更改了数十次后,终于被下发到市政厅,点灯熬油几天几夜没有休息的书记官和小吏、工程师、建筑规划师们顶着硕大的两个黑眼圈晃晃悠悠地组成队伍,抱着大卷大卷的图纸赶赴翡冷翠各个地点。
仁慈的教皇派出了自己信任的亲卫们保护他们,这些亲卫都做修士打扮,黑色的朴素长袍和兜帽将人的身形遮蔽得严严实实,他们一个个沉默得像是雕塑,双手揣在袖子里,跟在这群手无缚鸡之力还叽叽喳喳的学者、书记官们身边,像是狼群环绕着羊群。
他们并不说话,也不回答好奇的学者们的问话,碰了壁的学者们很快对他们失去了兴趣,开始将注意力放到雨后糟糕的路面状况上,对着下城区那些肿瘤般肆意生长的建筑大摇其头。
“难以置信……只要再来一场雨,住在里面的人都会被砸死!”
“天呐,这里竟然从来没有发生过火灾,真是不可思议!如果有一个火星子掉在这里,我敢打赌,它会把整个翡冷翠都烧成一个大火炬!”
学者们痛心疾首地骂着这些糟糕的建筑规划,从这些破败建筑里探出头来的人脸上都带着刺猬般警惕凶狠的神情,不过这种神情在接触到他们身边的教皇卫队后,便像是雪被阳光照射一样快速融化了。
队伍里还有几个神色孤傲的女人,她们穿着类似修女的长袍,手臂上戴着一只白布做的袖章,上面画着教皇宫的荆棘双翼图腾,长袍下是束住脚踝的裤子,每个人都提着一只看起来沉甸甸的木箱子,为首的女人顶着一头贴着头皮的短发,蓝眼睛锐利明亮,高耸的颧骨和削尖的下巴让她看起来不是很好接近。
“棚子搭好了吗?”阿斯塔西尼亚不耐烦再跟在那群没完没了的学者后面,索性抛下他们,转头去问她们的领路人。
领路人同样穿着修士黑袍,他倒是没有同伴那么沉默,反而意外地有些开朗,笑眯眯的像是一群黑乌鸦里的麻雀:“早就已经搭好了,遵照女士的意见,每个棚子都有帘子。”
阿斯塔西尼亚满意地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今天我们只接待妇女和儿童。”
她强调了一遍:“所有女人,只要她们想来。”
负责人愣了一下,注意到她的视线从旁边一家玫瑰花房的木牌上掠过,立刻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我知道了,不会有人拦住她们的。”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男性才能担任医生,而女性即使学会了医术,也只能在妇产科方面展露身手,能够接受治疗的人是少数,妓|女更是这条鄙视链的最下游,没有医生愿意接待疾病满身的娼|妓,很多人还认为和娼|妓一同接受治疗会毁坏自己的名誉,所以一旦得病,等待这些可怜女人的只有死亡。
但是阿斯塔西尼亚才不管这么多。
世上的所有女人在她眼里都是可爱的、纯洁的,她们拥有圣主赐予的高贵灵魂,神从女人的身体里诞生,又生而为女性,凭什么男人就能居高临下地支配女人?
她带着自己的医疗小队走进棚子,这些棚子搭建得非常简陋,竹竿、油麻布和麻绳——不过搭建者的技术一定很不错,它们挡住了每一个缝隙吹来的风,且非常结实,阿斯塔西尼亚满意地点点头,这说明她的病人能够坦然地在这里展露自己的身体,而不用担心被窥探。
她掀开帘子,免费诊断的告示已经张贴在了外面,同时有小吏在大声地宣传,“免费”对于下城区的所有人都有无法抗拒的强大吸引力,衣着破烂的男男女女们小心地围拢过来,打量这些突兀立起的密封棚子,眼里的情绪有怀疑有期待,当看见里面进进出出的都是女人时,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医生呢?”
他们很有自知之明,能到这里来给他们看病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厉害的人,或许是一些学徒,但就算是学徒,对他们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他们并没有在这里看见任何一个学徒模样的男性。
“我们就是。”
阿斯塔西尼亚端着一盆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男的明天再来。”
“女人……”已经有人犹豫着停下了脚步,更多的人开始看着阿斯塔西尼亚等人窃窃私语,目光不断在她过短的头发上转来转去。
“怎么都是女人?”
“看妇科病的?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队伍中几个粗壮的男人露出了晦气的表情。
一名女医生皱了皱眉,纠正他们:“我们是全科医生。”
那几个男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扑哧一声笑出来,将手放在裤裆处,做了个猥琐下流的姿势:“那我这里你们也看吗?哈哈哈哈哈哈”
“……还都挂了帘子,谁知道她们在里面做什么,一群女人……”
周围的气氛迅速变得古怪起来,不少男人都意味深长地开始交换目光,嘿嘿地笑,这种下流的玩笑在下城区非常受欢迎,很快就蔓延开来,原本站在队伍里的女人们也尴尬地站在了原地,她们倒不是赞成这些恶劣的玩笑,但显然只要她们走进棚子接受治疗,很快就会变成玩笑里的一部分。
“最那边那个女人最好看,我想选她——”一个男人正和自己的同伴低声窃笑着,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见周围发出惊呼,接着就感觉自己的鬓边一凉,迟来的危机感让他头皮发麻,他战战兢兢地侧过脸,余光里看见自己的头发簌簌地飘落,拿手一摸,一边的头皮有一块光秃秃的。
那名为首的女医生站在他旁边冷冷地看着他,手里提着一柄一看就异常锋利的手术刀,刀面上还有几根属于自己的短发。
男人像一条被捞上岸的鱼,凸鼓着眼睛瞪着这个凶狠的女人,喉咙里翻滚了几声,裤裆下忽然湿了一大块。
周围的人拉长了声音“噫”了起来,默默退开了几步,阿斯塔西尼亚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她缓慢地环顾四周,每一个接触到她眼神的男人都躲躲闪闪地避开了她的注视。
女医生再次平静地宣布:“我们是医生,今天为妇女和儿童看诊,男人明天再来。”
她没有说更多威胁的话,但她提着刀站在那里,所有人都莫名地噤了声。
这场闹剧很快传到了教皇耳朵里,拉斐尔叹了口气,又增加了一部分前往下城区保护医生和学者们的卫队,全然没有提出要将她们召回,这个时代对女性就是这样不公平,如果阿斯塔西尼亚要坚持走在这条路上,这就是她们无法避免将要面临的东西。
唐多勒伯爵带着另外一群勘测师前往翡冷翠郊外规划土地,准备依照教皇的命令建立新的居民区,翡冷翠的人口一直在增加,原有的城市规划已经不能满足需要,反正抄了领主们的家之后他拥有了大笔财富,索性趁这个机会大刀阔斧地重新扩建城市,顺便将陈旧的设施一一翻新。
拉斐尔将老唐多勒的箱子塞回了柜子里,并且打定主意短期内不想再看见它。
尽管干涸的血迹已经袒露在他面前,但他并不打算做什么。
阴谋里的几个人早就已经死去,难道要将仇恨延续到一无所知的下一代身上?拉斐尔只是觉得疲累,鲜血、死亡、背叛无时无刻不围绕在他身边,像是毒蛇缠绕着他的脖颈,对他嘶嘶吐着蛇信,置身其中的感觉非常复杂,他只能暂时将之遗忘。
不过偶尔,他会想起那年去看望老唐多勒的情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老人躺在柔软的床上,四周门窗紧闭,空气中浮动着乳香和没药沉重的香气,那种香气混合着老人行将就木的死气,变成了一种古怪难闻的味道,骨瘦如柴的老唐多勒看着他,疾病已经摧毁了这个老人的精神,昏沉在梦境和现实中的将死者睁着疲倦的眼睛,在看见他时,忽然泪如雨下。
他将拉斐尔认成了德拉克洛瓦。
衰败的老人呼喊着自己死去的挚友的名字,反复询问着同一个问题。
“你原谅我了吗?”
这个问题注定将永恒地在空荡的历史中回响,有资格回答它的人已经死在了多年前的一个深夜里。
拉斐尔将这些沉重的思绪抛到脑后,从罗曼送来了新的信件,桑夏几日前成功在别黎各戴上了王冠,继承了罗曼王位,拉斐尔回复了庆贺的信件,并附上了相应的礼物。
可以说,通过罗曼这一桥梁,加莱、教皇国、罗曼和亚述目前已经进入了平稳的蜜月期,除了亚述还在内战,几个主要国家之间的关系和睦友好,就好像世界的和平近在眼前。
加莱也开始定期向教皇国赠送礼物,价值昂贵的礼物从都德莱运送到翡冷翠,以教区进贡和世俗君主纳贡的名义敬献给了教皇,与之同时而来的还有加莱皇帝越来越不堪入耳的糟糕名声。
这些传闻里当然有不实之处,但没有人可以否认,他近乎痴狂地宠爱着一名出身卑贱的男宠,所有人都看热闹似的等着看罗曼女王的反应,让他们失望的是,罗曼和加莱的关系一如往常。
加莱皇帝还保留着一点理智,他向别黎各的未婚妻赠送大量礼物,这些礼物价值不菲,足够让所有见到车队的人瞠目结舌,如果男人的爱情可以用财富衡量,那么别黎各的女王无疑才是加莱皇帝的心上人。
或许正是这样的表态,让女王对皇帝糟糕的流言充耳不闻,而事实上……
“……我并不在乎他喜欢什么人,谢天谢地,这能让我在罗曼再多待两年,至少我得等到母亲在亚述的战事结束,否则罗曼也会陷入动乱,我每天都在圣主面前祈祷,希望婚期能再推迟一些,只要弗朗索瓦四世不搞出什么私生子,我可以慷慨地将他床的另一半送给那个男人……”
已经做了女王的桑夏在信中的口吻依旧透着年轻女孩的活泼,看得拉斐尔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她不会为此而伤心。
拉斐尔将信件折好,在心中想。
卢克蕾莎抱着一本书小步走过来,她原本坐在凸肚窗边,那里有毛绒绒的摊子和热腾腾的奶茶,小女孩天生敏锐,喜欢黏着教皇冕下,拉斐尔对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也堪称纵容,况且卢克蕾莎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教她读书让拉斐尔很有成就感——这成了他近期用于放松自我的娱乐活动。
而且……拉斐尔接过卢克蕾莎手里厚实的书,目光捕捉痕迹地飞向门的方向——他当然不可能透过各种拱门和装饰物看见门口,但他知道,此刻守在门外的一定是雷德里克。
是的,那个顽劣的、看拉斐尔不顺眼的、处处和他作对的弟弟,自从那次罗曼之行后,就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乖顺了很多,虽然还是会露出不服气的神色和拉斐尔顶嘴,但他从未拒绝过任何一件吩咐他的任务,甚至看起来乐在其中。
拉斐尔将之理解为是长期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在工作中获得了成就感,至于雷德里克的心理变化……他可没这个闲心去研究。
雷德里克没有提出要离开骑士团,拉斐尔也懒得管他,只要莱斯赫特不嫌烦,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而骑士长是众所周知的好脾气和宽容,雷德里克在他眼里压根算不上什么麻烦。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拉斐尔的错觉,雷德里克好像对卢克蕾莎非常照顾,之前在去罗曼的路上就有这种感觉了,雷德里克对卢克蕾莎竟然有种哥哥对妹妹的责任感。
拉斐尔压根不想去理解这个神经病弟弟的脑回路,要应付来自加莱皇帝的问候就已经够让他苦恼的了。
都德莱的礼物还堆在他的库房里,那些珠宝且不论,带着土运送过来的鸢尾花实在太过暧昧了,拉斐尔不仅没办法退回,还得想方设法隐瞒尤里乌斯和费兰特——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隐瞒他们,拉斐尔认为这是因为涉及到了教皇国和加莱的友好关系,弗朗索瓦四世不在乎丑闻,可他在乎!
雷德里克对卢克蕾莎没有那种想法!单纯就是看妹妹,别多想哈。
开学了,因为去年年底疫情的缘故,所以上学期的期末考挪到下星期了,而且我昨天接到一个通知,我被要求去参加二月底的市级公开课比赛,只有十几天时间给我准备,我人都裂开了……所以这个月的更新……基本要开天窗了,很不好意思,我今天从早上六点上课备课没有停过,到现在才勉强挤出来一章,感觉真的没有时间,麻烦大家体谅一下,非常感谢【深鞠躬】
第75章 黄金衔尾蛇(二十三)
翡冷翠大暴雨持续了八天,大雨结束后,由教廷组织的重建活动就轰轰烈烈地展开了,破旧的老建筑被统统推倒重建,路面被挖开,那些古罗马时期的管道再次重见天日,学者们挽着裤腿,在积水里艰难地跋涉,一边痛骂着糟糕的市政规划,一边在图纸上疯狂写写画画,并且试图偷偷弄一段水管回家珍藏——这可是古罗马时期的遗物!所有历史学家都会对此感兴趣的!
在第三场水管争夺战结束后,被教皇派来保护这些学者们的骑士终于忍无可忍,他们指着地下那段没有尽头的、成年人双手臂展无法环抱、用沉重的砂石铁屑和陶土铸打出来的庞大玩意儿说:“先生们,在为这个臭烘烘的玩意一决胜负之前,请问你们有没有想过怎么把这东西扛回家?”
当然,说出这话的骑士最后承担了最为沉重的运输任务,他的同伴们拒绝和这个愚蠢的家伙说话,并朝他吐了几口唾沫。
除此之外,下城区的义诊活动也在教廷的大力支持下进行了下去,尽管过程磕磕绊绊,还出现了几次斗殴事件、医闹事件,但在拉斐尔近乎强硬的态度、不断增添给医疗队的骑士的压力下,义诊活动终于在一个半月后成功结束,大部分的民众都接受了女性医生的问诊,并认可了她们的医术——这无疑是对女医生们的莫大鼓舞。
于是义诊结束的半个月后,阿斯塔西尼亚作为医疗队的队长,再次向教皇递交了申请书,她们请求离开翡冷翠,到整个教皇国的其他城市进行义诊。
拉斐尔并没有立刻同意。
年轻的教皇反复阅读那份并不长的申请书——基于阿斯塔西尼亚并未受过正规的修辞学和语言学教育,这份申请书写得可谓是粗俗无礼,不过相对于他当初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信件里已经尽量表现出了自己的诚恳态度。
拉斐尔靠在身后柔软的靠垫上,长长叹了口气,将申请书反手压在桌面上,轻声问:“我应该答应吗?”
宽阔奢华的房间里过分静谧,只有落地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好像整个房间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呼吸声,但他知道,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他最为信任、甚至交付了性命的人就藏匿在哪里,而对方一定在认真地听他说话。
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他开口,对方就绝对不会漏掉他所说的每一个音节。
但他并不需要回答。
对方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于是长久的静谧后,拉斐尔沉默着拿起笔,在那封过分粗糙的申请书后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时摘下手上的权戒,在纸面上印下属于教皇的私人印鉴。
阴影里适时地伸出一只手,上面托着一方柔软的雪白棉布,轻轻包裹住教皇的手指,将那枚沾染了印泥的戒指擦干净。
“费兰特,派一些身手好一点的跟她们一起走,我希望她们能毫发无伤、一个不差地回到翡冷翠。”
阴影里的青年向着教皇低下了头颅,无声地接受了这个命令。
当他从密道退出房间时,尤里乌斯恰好从正门走进来,秘书长显然不可能看见行踪诡秘的青年的痕迹,但是某种怪异的第六感还是让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快速环视了一圈周围。
理所当然地,什么都没有发现。
“亚述的最新战报,女王以首都为中心,在南方重新建立了萨尔贡王朝,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她和北方的战局陷入了僵持,亚述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和平——我的人在亚述发现了很多搅混水的人,他们中有的来自杜维西联邦,有的来自多农,甚至有蓬巴莱、桑东——当然,大部分是加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