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奕臣瘫了半小时才缓过劲来,起身离开休息室,准备出发去会场。
路上看见行人中的一个漂亮孩童,连奕臣忽然想起还在永无城里服务的梅家两口子,也不知又给他弄来几个好货色了。但目前他无心登陆拟世界,要等解决掉勒索者——至少也得和对方达成一定程度上的互相制衡——再说。
他没联系梅勇夫妻,而那两口子眼下也不敢来找他。
原因很自利——夫妻俩的意识在拟世界中被女儿梅枚虐得死去活来,险些引起身体机能崩溃,登出后第一时间先输几包营养液压惊,然后迅速转移了那两名被发现的女童,接着盘算什么时候、怎么把这件堪称灾难的事汇报给他们的老板。
偷渡儿童意识被执法者发现,害得连总曝光风险大大增加,偏生始作俑者还是他们的女儿,万一连总迁怒他们怎么办?连总这几天心情很糟糕,又忙,要不要在这时候跳出去撞枪口?夫妻俩一合计,觉得还是暂时缓缓,至少等连总忙完今天的两个会再说。至于执法者那边,毕竟是螺旋塔公司的,连总可是那边的大客户,他们轻易不会得罪,再说,拟世界爆出这种丑闻,对螺旋塔有什么好处?
这么一想,夫妻俩心神定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忐忑在那个不孝的小逼崽子身上:早知道那丫头会变成今天这副六亲不认的鬼样子,一生下来就该溺死她!
十一点二十分,梁度与他的队员们乘坐飞行器离开螺旋塔公司。
十二点半,芙蕾娜·扬在一家会员制高级餐厅里单独用餐时,被一名坐在轮椅上的、容貌俊美的青年搭讪了。
“您好,美丽的女士,请问这张餐桌对面有人坐么?”安聆微笑着问。
芙蕾娜放下汤匙,抬起眼皮看他,弯起了一边殷红嘴角:“安先生,请随意,别客气。”
服务生立刻体贴地撤走椅子,把安聆的轮椅推到桌边,与芙蕾娜面对面。服务生走后,安聆问:“您认得我?”
“安先生作为新生代画家中的翘楚,不是正准备在市立美术馆举办一场名为‘杯中宇宙’的画展么?碰巧我对浪漫主义画派颇感兴趣,还打算到时去参观参观呢。”芙蕾娜说。
安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场画展怕是要延期一两个月了,我不小心伤了腿。”
芙蕾娜露出客套的安慰神色,瞥了一眼他的腿:“那可真遗憾,希望安先生早日康复。我给安先生点一份迷迭香烤小羊腿,补一补如何?”
安聆仿佛听不出其中一丝嘲讽意味,仍保持着完美礼仪:“感谢您的好意,但我已经用过餐了。这次冒昧来见扬女士,是为了在养伤期间,给自己找一份合适的兼职工作。”
“兼职?”芙蕾娜似乎在小小的意外中生出了点儿兴趣,“怎么,安先生有意加入我们公司的美术设计团队?”
安聆摇头:“不是美术设计,而是特勤部。”
芙蕾娜挑起细而长的弓眉,从眼底放出刚打磨过的刀枪般的亮光:“你想成为拟世界执法者?恕我直言,执法者行动队人员精锐且分工明确,恐怕不需要一名艺术家。”
安聆笑了笑:“您又怎么知道,我除了艺术之外就没有其他的造诣呢?”他打开放在轮椅旁的公文包,取出两本证书放在桌面,推到芙蕾娜面前。
医师资格证,医师执业证。打开看,个人照片、相应信息、颁发部门的钢戳、防伪激光码一应俱全。
芙蕾娜抬眼打量安聆,像在欣赏一场兔子把皮毛一掀变成鳟鱼的魔法秀。
安聆解释道:“学生时代我就读的便是医学院,但因个人喜好,毕业后弃医追求艺术,才当了个画手。如今觉得专业技术荒废了可惜,但又不愿去医院三班倒,所以想应聘执法者的医师。而且我知道,特勤部的任务具有相对独立性,因此执法者有专职也有兼职,兼职执法者就类似雇佣兵,对吧。”
在他说话时,芙蕾娜的心思转了好几道弯,末了从容说道:“特勤部的确有医师的空岗,安先生若是既有才能又感兴趣,就去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应聘吧。事先声明,我可是不会给你开后门的哟。”
“这是自然。目前为止我所取得的微薄成就,有的靠天赋,有的靠努力,还有的靠运气,唯独没有走后门。”安聆朝她点头致意后,收起证书,按动电动轮椅的按钮,离开了餐厅。
当日,螺旋塔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就收到了一份应聘简历,并在主管的授意下,优先安排了一场能力测试,结果应聘者的评估等级相当出色。
“……最近的新人都这么牛逼的啊?!”能力检测大厅的工作人员又在议论,“这不刚来的一个NerveⅥ级观察员,又来了个HealⅤ级医师。”
“而且颜值都好高!一个俊,一个美,感觉好搭啊!”这是个沉迷嗑CP的女职员。
同事悄悄戳了戳她:“听说这个安聆申请去A1行动队,那边正好还缺个医师对吧?之前梁总刚钦点的新观察员,这会儿又要再收个新医师,全队颜值巅峰了啊——呃,那个绿巨人大叔除外。”
“哎哟我傻了,嗑什么1v1,多边形不是更有搞头?”嗑CP女职员像尖叫鸡一样嘹亮地尖叫起来,“对不起梁总,你才是我心目中的大总攻!”
人事主管拿着应聘者的简历与评估报告,上呈给芙蕾娜时,后者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神情。
“就从评估结果来看,这个安聆很值得留啊,医师本来综合等级就偏低,这都几年没见过HealⅤ了,如果我们不早下决定,矩阵那边听见风声就会来撬墙角。”人事主管偷眼看了一下女CEO,为难道,“只是他指名要去A1行动队,态度虽然平和,言语间总觉得有点太狂妄了,也不知梁总那边什么意见……”
芙蕾娜干脆利落地说:“如果梁度有意见,就说这是人力资源部的安排,出于公司最大利益考虑。”
人事主管走后,芙蕾娜的助理兼心腹薇薇安小声提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梁度的男友就叫安聆?你把他们送作堆,不是更合了那两人的心意?难道你不想和梁度联姻啦?”
芙蕾娜瞟了自己忠心耿耿的外甥女一眼:“你知道怎样才能使办公室恋情最快熄火?”
“怎样?”
“把他们分配在同一个组,做同一个项目。”芙蕾娜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红唇如枪血,“梁度反感队员之间有私情,而这个安聆看着温顺,实际上有种不为人知的控制欲。这一对要不了多久就会出事,你看着吧。”
第27章 不要脸
梁度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与之前不同了。走出电梯间时,他意识到——是乔楚辛的腿。
乔楚辛的右腿有点跛,快步走或跑起来时更明显,梁度猜测也许是因为持续性的疼痛,也许是肿瘤压迫到神经。但他跛得不虚飘飘,也不高低崎岖,反而很有分量,是那种每一步都像拖着人生所有记忆的重量。
而这种沉重感,眼下忽然消失了大半。
尽管乔楚辛走出办公室时,仍是慢吞吞跟在队员们的最后面,但却让梁度莫名生出一种“他不是跛,而是故意要和我拉开距离”的不快感觉。
梁度停下脚步,假装往口袋里摸烟盒,很自然地让其他队员超过他,然后逮住乔楚辛,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腿没事?”
乔楚辛:!
乔楚辛:露馅儿了?他知道我的腿其实没事?
一瞬间的心慌后,乔楚辛冷静下来,带着点疑惑的表情说道:“好像……从拟世界出来后,感觉右腿松快一点了。”
倒也不算完全说谎。因为在登陆的“中转站”,他用精神触手接驳了雷魄的意识云后,雷魄的“创造思维”在他的合金骨骼上生成了能量管,而现在登出了拟世界,他依然能感觉到EMM能量液在那些脉管中流动。他的右腿不仅沉重感消失,还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他怀疑自己这会儿如果往公司走廊的墙壁上踢一脚,能踹碎整堵混凝土承重墙——连带里面的钢筋。
伪人能从拟世界来到现实世界,难道从思维具现出的能量液也能带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虚拟与现实又有何区别?!
这种情况似乎并没有在其他队员身上发生,包括梁度,为什么只有他可以?
乔楚辛尚未想明白其中的关窍,所以回到现实世界后只能从真跛变成装跛,并在梁度冷不丁地关(试)心(探)他时,含糊地表示自己登出后莫名地舒服了一点。
也许他之前的跛,更多是心因性的,拟世界“治愈”了他的意识。梁度难以自抑地想:倘若将来的某一天,乔楚辛的身体被骨癌彻底腐蚀,也许还可以有另一种生存下来的方式……
乔楚辛趁梁度陷入沉吟,想要悄悄地溜走,却被回过神的梁度一把握住手腕。梁度说:“今天所有行动,你都得牢牢跟着我。”
雷魄都走远好几十米了,回头看到这一幕,眉头不由地皱起,大步折返回来,说道:“老大,还是让乔乔跟着我吧,我能顾好他。再说,你还得负责整个行动的指挥和调度不是?”
梁度转头瞥了一眼这个薛定谔的直男,表情微妙:“不错,所以我调度你去警局报案。另外,那两个孩子的登陆环定位一直在移动,说明她们正在被紧急转移。你最好协助警方马上找到她们,否则等那对夫妻反应过来,丢掉或毁坏登陆环,解救难度可就大幅上升了。”
雷魄瞪着梁度和他违法乱纪的手看。乔楚辛赶紧把自己的手腕从梁度掌中抽出来。
“怎么,你有其他建设性意见?可以提。”梁度对雷魄说。
雷魄磨着后槽牙,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合情合理的安排,撂下一句“小心点,乔乔”,然后满肚子不爽地走了。
乔楚辛觉得这个“小心点”不止针对今晚的行动,更针对某个人。
其实他也觉得梁度此人十分危险——从上条世界线,第一次见面时被对方开了膛,到这条世界线,被对方威胁“想上你”并发生了半强迫式的边缘性行为。他的每条神经在接近梁度时都疯狂叫嚣着“远离他”,但真正被对方逼近时,却总是莫名其妙地生出渴求的战栗感。这种矛盾……更危险。
此刻梁度却没有做出任何危险举动,而是带着他离开公司,来到楼体外的空中停机坪,示意他也一起坐进飞行器。
飞过一家法式料理店的巨型广告招牌时,梁度忽然问:“你还想吃乳蛋饼吗,加量加料?”
晌午了还没吃饭,乔楚辛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又赶紧补充:“别再加榴莲!”
梁度哂笑:“请你吃东西还挑三拣四,真够不要脸的。”说归说,到底还是买了两个乳蛋饼,一个不加榴莲,另一个加了双倍榴莲。
慈善晚会于晚上八点在连奕臣的东壁海滩别墅举行。
只有手持入场券的受邀者,才能通过门外的两重安保进入别墅。金碧辉煌的大厅内,到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连交谈时的空气中都充斥着别有所图的善心与纯粹的功利相混杂的味道,毕竟做慈善很大一部分意义就是富翁们的销赃法与赎罪券。
大厅内,西装革履的梁度手持香槟酒杯,正与不知姓名一律“久仰久仰”的成功人士们随意寒暄着。以他的财力与手段,临时弄到两张入场券并非难事。而在他身后,站着同样一身西装打扮的乔楚辛,看起来就像是他的私人秘书或生活助理——24小时贴身的那种。
提坦因为个头过于惊人,未免引人耳目,留在别墅外面负责接应。梅枚也混了进去,但乔楚辛至今还没看见她的身影。
暖场音乐逐渐停歇,晚会的主持人登场进行开场白,并介绍今晚的慈善主题和重磅嘉宾,当然其中也包括了晚会的组织者。
隔着整个大厅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乔楚辛一眼就看到了主席台上的中年胖子,并立刻对比脑海中的资料照片,确定就是连奕臣本人。
台上的嘉宾在做抒情致辞,声情并茂地宣扬着连奕臣慈善基金会为这座城市所做出的巨大贡献。乔楚辛低声问梁度:“梅枚呢?她一个小姑娘,你总不会让她单独行动吧?”
梁度目视前方,似乎因为音响太大声没听见。
乔楚辛只好往他身边又挪了半步,凑到他耳边再问一遍。还没说完话,忽然感觉后腰被人一揽,自己整个儿贴在梁度的胸前。
梁度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揽着乔楚辛的腰身,低头将半张脸藏在他的发梢后,只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余光瞥着台上的连奕臣。
“他在看这边。”梁度贴着乔楚辛的耳郭低语,“他在螺旋塔公司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如果记性够好,被他认出来,很可能会有所怀疑和警觉。”
所以,这是用我来打掩护?乔楚辛停止了挣脱的动作,安静地靠在梁度身上,仿佛不胜酒力一般。
他嗅到梁度身上檀木、雪松和广藿香混合成的草木香调,意境悠远,又从依稀的烟草味中感受到强势与诱惑的气息,应该是某款古龙水的后调。而梁度在他耳边继续呢喃,细微的热气洒在耳郭,酥麻感就如同小蛇游蹿着直冲头顶,令乔楚辛打了个明显的激灵。梁度把他搂得更紧了些:“等这轮致辞说完,就该轮到我们的主攻手出场了。”
……这致辞可真漫长啊!乔楚辛尴尬地想,幸亏周围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这副过于亲密的姿态。比这更离谱的还有呢,就在他的10点钟方向,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板已经把手从女伴开高叉的裙底伸进去了。3点钟方向,一个左拥右抱的本地名流正试图搭讪第三个美人。
乔楚辛僵立着,后腰肌肉绷久了有点酸。梁度手指搭在他后腰,弹钢琴似的有节奏地、慢条斯理地敲打。乔楚辛忽然嗤的一声低笑,整个人放松下来,小声道:“你在弹《一屋子大善人》?太损了吧。”
梁度:“你知道佩莱西亚?”
乔楚辛:“略知一二。佩大师还有一首《脸面多么值钱》,不是也很应景么。”
梁度无声地笑。他享受着这一刻——乔楚辛在他怀里放松而默契的一刻。
致辞终于结束,紧接着是受捐助儿童代表发言。乔楚辛看着那名身穿朴素纯色的白衣裙、长卷发团在头顶两侧的小女孩上台,微怔:“梅枚?”
梁度点头:“我让她去顶替掉今晚发言的儿童。显然,事隔三年,连奕臣早已认不出她了,但依然对她非常感兴趣。”
乔楚辛把台上连奕臣那兴奋到令人恶心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皱眉:“你用梅枚去钓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连奕臣就是梅枚指认的那个买下并折磨她的人。这对梅枚而言,不是二度伤害吗?”
梁度道:“也可能是以毒攻毒的治疗。她想摆脱连奕臣的阴影,首先就得直面对方,然后彻底击溃他。”
梅枚的脸色有些苍白,腮红在颧骨上脱妆般浮起,但这些都无损她可爱的容貌,与介于儿童与少女之间的青涩气质。连奕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时口干舌燥般做出吞咽动作。
她完美扮演了一个紧张、清纯而又乖巧的小女孩,在完成最后的感谢词后,由服务生引导着离开大厅,向右侧走廊尽头的休息室走去。那里面有化妆间,她的妆就是在那里画的,而现在迫不及待想要洗掉它。
连奕臣悄悄退到主席台后面,对另一名服务生附耳交代了几句,服务生连连点头,随后也跟着小女孩出去。
羽曦犊+7
片刻后,服务生回来,远远地对连奕臣点头示意已经办妥。
于是连奕臣心痒难耐地离开大厅,在保镖团队的簇拥下前往休息室。
梁度朝大厅的侧门抬了抬下巴:“走。”
他们绕开人群往门口去。梁度搂着乔楚辛的腰肢,手指几乎捏在他的屁股上,乔楚辛忍不住问:“没人在看了,所以你可以松手了吗梁总?”
“不行。”梁度理所当然地说,“不装成一对欲火中烧的野鸳鸯,如何让守门的服务生相信我们溜出大厅,只是为了去洗手间打一炮?”
乔楚辛:“……梁总,您可真够不要脸的。”
第28章 牛顿的手稿
不要脸的梁总拉着乔助理,在服务生假装自然的眼神注视下,离开大厅,穿过半条走廊,迫不及待地拐进了洗手间里。
梁总抱起乔助理往盥洗台上一放,把花瓶都挤掉了,然后一边将对方后背压在镜面上,一边动手扯他的皮带。乔助理喘息着低声叫:“梁总您不能在这里!随时都会有人推门进来……”
“那就把门反锁上。”梁总不以为然地说。
乔助理的脸皮没有老板厚,只好退一步恳求道:“到格间里去吧,最后一间,好吗?”
梁总不耐烦地啧一声,到底还是顺了他的意,就这么托着腰身抱进最后一个格间,用脚把门关上。落锁声后,紧接着是皮带扣撞击的脆响、布料摩擦声和黏糊糊带水响的亲吻声。
尾随看好戏的两名服务生从门外溜进来,互相挤眉弄眼地憋着笑,悄悄靠近格间,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见缝就钻则是机会主义者的行动准则,其中一个服务生打开自己手表上的录音与摄像功能,正盘算着能不能从门缝里录到点什么,回头好卖给狗仔队。门板猛地往外一推,将他当脸撞倒。
梁度一个箭步迈出格间,伸手扣住服务生的肩膀,提膝狠击他的腹部,随后揪住他的头发,把脑袋往瓷砖墙面上狠狠砸两下,眨眼间就把人砸晕了,下手十分凶残。
当他转身想去搞定另一个时,发现对方已经像虾米似的蜷在地板上抽气,而乔楚辛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这么快?怎么办到的?”梁度追问。
乔楚辛手扶门板,抬腿比划了一个撩阴脚的动作,朝他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梁度失笑,上前一脚踢晕了那个蛋疼的倒霉鬼,然后一把将乔楚辛拉过来,捏着下颌吻下去。
之前的都是借位和拟声,这个吻却是实打实的,热切又浓烈。乔楚辛迷失了那么一两分钟,随后理智回笼,挣开梁度的手掌与唇舌,努力平息浮动的气血:“快点收拾地板,不然被人看见又要节外生枝。”
“放心,这两人溜进来时反锁了洗手间的门。”梁度略带遗憾地放开他,弯腰提起地板上昏迷的服务生,开始剥他的领结与西装马甲。
两人换上服务生的装扮,又用事先准备好的尼龙绳将两名昏死的服务生捆紧,锁进最后一个格间,然后在盥洗台洗干净手,抬脸看着镜子中的彼此,相视一笑。
休息室的房门紧闭,四名保镖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
乔楚辛与梁度一前一后走过去,前者手里的托盘上放着酒瓶和空酒杯,后者拎着两个袋子,一袋衣物,一袋小道具。
“连总让我们送这些东西进去。”乔楚辛客客气气地说,“麻烦几位大哥开个门。”
保镖们锐利的眼神像匕首一样扎向他们。其中一个看似头子的保镖说:“连总没交代过我们。”
乔楚辛道:“连总也是临时才起意的,这会儿送进去,刚好给他助兴。”
保镖头子迟疑一下,说道:“东西给我,我送进去,你们回大厅去。”
乔楚辛见对方防范意识到位,便上前几步,将托盘上的酒瓶和酒杯一并递过去。保镖将酒瓶翻来翻去地看,确认原封完好,连托盘一起接过来。
另一名保镖打量了梁度好几眼,狐疑道:“今天晚会的服务生里有你吗?我怎么没印象有在大厅见过你……”
梁度面不改色答:“我在大厅啊,帮忙送香槟和自助糕点来着。这位大哥我记得你拿了三次酒冻荔枝慕斯对吧,那个就是我补货的。”
保镖“哦——”的拖了个长音,想起慕斯,就隐约觉得对他有点印象了,好像确实在大厅见过似的。
他近前几步,伸手去拿梁度拎的袋子。梁度的一只手在袋子里,隔着布料扣动扳机。充压式注射弹在咫尺间命中目标,密封套滑动后移,倒刺牢牢扎入对方腹部,压缩气体推送出的麻醉药液经由针头进入体内,对方在三秒内直接失去知觉。
麻醉枪发射时无声、无烟、无焰,梁度在这个保镖倒地前,借着对方身体的掩护,从对方肋下向后面的保镖开了第二枪。
两人接连倒地,视线被乔楚辛故意挡住的保镖头目霍然反应过来,当即丢下托盘,伸手拔枪。乔楚辛眼疾手快,在他手指握住枪柄的同时,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保镖头目像被奔驰的汽车撞飞,向后砸在墙壁上——他的胫骨和腓骨同时断裂,尖锐骨茬从腿肚处戳穿皮肉冒出来,好似参差不齐的獠牙。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因后脑的撞击而瞬间昏厥。
最后一名保镖的手枪子弹已出膛。比起赤手空拳的乔楚辛,他似乎觉得把枪械藏在袋里的梁度更危险与狡诈,故而打算先放倒这一个。
乔楚辛的瞳孔猛地收缩——人类最快的拔枪速射速度是0.29秒,而这名保镖至少也达到了0.5秒,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射速,根本没人能躲得过!
枪口喷射出的焰光烙在视网膜,他甚至来不及转头看梁度一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拦下它!
一张藏在外衣内袋里的手稿跃入乔楚辛的脑海,是他从拟世界之“锚”的图书馆里带出来的几张手稿其中之一。
那是张牛顿的手稿。
牛顿是个比达芬奇更爱记录的“笔记狂魔”,生前的手稿体量惊人,足足有八百六十多万字,纸张堆起来称能有一百磅重。他的手稿早已散布全球,而且比起物理学和数学,这位开启了现代理性之门的科学家,似乎对神学、哲学甚至炼金术更感兴趣,并亲笔写下了海量的研究心得。
——没错,我们的牛顿大师,把自己的大部分心血都贡献给了神神道道的玄学,真正涉及科学的反倒没剩多少了。
乔楚辛的旧书店里收藏的这张牛顿手稿,是少见的物理学笔记,一半文字,一半图形,在亲笔绘制的椭圆形轨道上,计算引力产生的影响。
引力,乔楚辛想。引力可以改变物体的速度,而速度能够扭曲时间。
这个瞬间,世界仿佛按下了几百倍速的慢放键,他能看到弹头在空气中旋转着,劈开一条气浪似的弹道,擦过他的身旁,向着身后的男人缓慢飞去。
乔楚辛伸出手指,沿着弹道虚虚地画了个椭圆形。
手稿奏效了,子弹被一股无形的引力牵动,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这个过程在他的眼中持续了几秒,然而对他之外的人而言,却是用微秒都无法计算的极其短暂的时间。
椭圆形的最后一段封口之后,乔楚辛垂下手指,心想:可以了。
于是世界又恢复了正常的流速。那颗子弹擦着梁度的身体,射入了走廊对面的墙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