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拔出身后重剑,率先冲向对面!
原本泾渭分明的两路人顿时厮杀成一团,灵力如飓风肆虐,房屋倒塌,月光惨凄!
唐津走着“飞鸿踏雪”,一印“沧海明月”生生将四阁阁主之一的“黄主”挤压而死。
“飞鸿踏雪”一走,就看不清他的身影,许多东帝惊雨阁弟子折在他的手里。
慵懒地坐在步辇上的段佐秋漫不经心地撑着头,注视着这场索然无味的厮杀,轻声呢喃:“……不进反退,呵,这群吃白饭的东西。”
尹二也死在了唐津手里。
唐津虽然痊愈,可献祭神骨的同时也献祭了一部分灵力。而在全盛状态下,他不是段佐秋的对手,如今,更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这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罢了。
好在他嘱咐金长老将其他的神泪巫娥带离了这里,他们死了,便死了罢。
唐津这般想着,却忽见祭坛上有两个窈窕身影,其中一人将另一人绑在玉柱上,转身露出的脸竟与被绑的女子极度相似!
而那女子见他看来,冲他绽开了一抹残忍的笑。
唐津皱眉,心头升起一丝不妙来,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一番,一把刀就刺进了他的脊背!
唐津俯身吐出一口黑血来,而后用灵力生生逼退背后的那把刀。
“啪嗒”,是刀落地的声音。
“咳咳……金老。”唐津笑着咳嗽起来。
众生多用剑,而在眼下的战场中,东帝惊雨阁没有用刀之人,可泪沧海有,正是金无惭金长老。
都被捅刀了,唐津却也还是笑。
毫无疑问,金无惭叛变了。
那是什么时候叛变的呢?
唐津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金无惭眼圈悄然红了,岁月的沟壑在他脸上纵横交错,这个身材稍微矮小的老人也曾看着唐津从青涩到沉稳得能独当一面。
浑浊的泪水从他眼角淌下,他深深望了祭坛上被绑的大女儿和站在一旁粲然笑着的二女儿,声音哽咽:“……小津,老夫、老夫也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他双手捂住脸,枯瘦的双手似乎连泪水都接不住,从指缝中倾泻而下。
唐津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原先身怀神骨的是不会死的,可他献祭之后,虽重新长了骨头,却是凡骨,且脆弱得不堪一击,金无惭这一刀狠扎进来,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拾起那把沾了他血的刀,扎在地上,强撑着站直了身子。
脸上的笑惨淡哀戚:“……金老,不,金长老。那那些族人呢?都被您杀了还是……送给了东帝惊雨阁?”
金无惭嗫嚅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都……都送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长老!好一个段佐秋!好一个东帝惊雨阁!”唐津掐着喉咙虚弱地大笑起来,而后重重甩袖,将金无惭震飞!
旋即一步一步耗着灵力走进战场。
“轰——”的一声,血肉被炸开,以他为中心,周围仍沉浸在杀戮中的众多东帝惊雨阁弟子血肉纷飞,稍远处的也被殃及,业火焚身!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金无惭却因唐津那一袖子完好无损。
他跪倒,头磕在地上,血流如注,可仍想埋首到地下。
他有罪,他有罪……
祭坛上的金邻春已经清醒,她怨恨地盯着金临春,像是要剜下她的肉来。
“姐姐呀,别这么瞧我,妹妹也是为了你能和爹重聚煞费苦心呐。”
“你……嗯啊啊啊啊啊!”
“姐姐喉咙痛,就无须说话了,妹妹特意拿了一种神药,让它安静下来咯。”金临春捂嘴轻笑。
金邻春的眼角淌下眼泪来。
眼见爹爹犯下深重罪孽她却无能为力,心脏狠狠抽痛,她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少顷,她似是豁然开朗,忽地笑了起来。
金临春却是一慌,又想了想金邻春此时被绑,就似砧板上的鱼,翻不起什么风浪,便安心了下来。
“砰——”
红雨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金邻春学着唐津,自爆而亡,顺便带着金临春和周围的一些人同归于尽。
前有唐津,后有金邻春。
死前的那一刻,金邻春释然一笑。
她爹爹的罪,便由她来赎罢……
血雨落尽,泪沧海唯剩一个遍体鳞伤的金无惭,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也活不长了。
【作者有话说】:唐津正式领盒饭,还有点不舍。
感谢阅读!
第六十七章 血色
唐睢不知何时已经沉入深处,他的衣角渐渐变得透明,水底的金桔色斑点悄然靠近他,在他身边打转。
点点光亮映在他透明的衣角上,浅红色的鱼尾无意识地摆动。
唐睢身体沉入深水,意识沉入梦境。
不知他到底梦到了些什么,浑身僵硬起来,金桔色的斑点慌了一瞬,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臂和脸颊,企图让他放松下来。
过了很久很久,唐裳才看到唐睢逐渐浮了上来。
唐睢坐在水中央,周遭光斑萦绕,烟霭未散,却比唐裳那颗夜明珠实用得多,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地室。唯有微湿微厚的烟霭飘然掠过时,明亮的光线会朦胧一时。
“……阿睢。”唐裳唤道。
“……”
唐睢没出声,浅红的鱼尾撩起水波,水波飞溅到唐裳的长靴上,唐裳登时觉得浑身一轻,身体已经能动了。
“你是谁?”少年清润的声音响起,他皱着眉,目光中有疏离,有警惕,却唯独没有那丝熟悉的亲昵。
唐裳张了张唇,刚想出声,但一想起唐睢的身份,怕自己的话影响到如今的唐睢,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这般沉默了半晌,唐睢没忍住不耐烦,高声道:“你是谁?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话一出口,唐睢当即就后悔起来了。
他很敏锐,这点在他刚刚恢复记忆和身份时表现得尤其明显,那句质问甫一出口,他就捕捉到了那个穿红裳、利落干净却面色憔悴神色担忧的女子眼中划过的错愕和悲戚。
她究竟在惊讶些什么?又在伤心什么?
唐睢心中仿佛有把火在烧,迫切地想要揪出源头,往这片焦灼的心上泼一池水,让它一点火星子都生不起来。
唐裳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阿睢,陌生疏离又暴躁敏锐。
她听及这两句质问,痛和悲纠缠不休,一个没站稳,滑了一跤,就要倒进水里。
唐睢心下一慌,鱼尾游弋,在她眼前发黑之时扶住她。
“你怎么站都站不稳!这水是我们一族的圣水,普通人跌进去轻则永生被困梦境重则尸骨无存……”
他的语速很快,讲了半天圣水对普通人造成的伤害,讲到最后,惊觉自己的发上落了一只手,那只手正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唐睢挣脱出来,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唐裳注视着空落落的手,耳畔还回响着唐睢的责怪,焦急中还含了几分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惴惴不安,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的阿睢没变,还是老样子。
唐睢凝视着她,怔然在原地,片刻后回神,揉了揉漂浮的光斑,这次轻声问:“……你是谁?”
“我是你姐,唐裳。你还有一个哥哥,叫唐津。”
唐睢对面前这个自称是他姐姐的女子莫名亲近,却因为他刚恢复记忆那点警惕没松下反而扯得更紧而有些别扭。
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父亲曾是神泪巫娥一族的圣子,最后献祭而死;而他的娘亲是镜外天红鲸一族的独脉,因为她的婢女渴望永生,于是绑了他,逼娘亲将内丹剖离体内渡给她,他娘亲没能成功把内丹渡给婢女,就因内丹剖离而亡。
他只记得自己叫唐睢,曾在镜外天待了三百年,后来因为灵力紊乱,镜外天让他下界调养,直到今日才因圣水恢复记忆,而下界之后的种种事情,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唐睢一路跟在唐裳身后,走出地室,站在祭坛上。
血流成河,死尸万里。
火把遍地,却因为这是泪沧海,是怎么也烧不毁的泪沧海,这才没让东帝惊雨阁毁尸灭迹。
唐裳恍如隔世,仅仅三天,仅仅三天,神泪巫娥一族除了她和唐睢竟都被屠尽!
泪沧海潮涨潮落,日出日暮烟霞万千,深海月华澄澈皎洁,族人笑靥能与花争妍。可仅仅三天,三千颜色却只留下刺目的红。
还在淌,还在淌……
——“裳裳,你会知道的。”
……知道什么?她应该知道什么必须知道什么?!
“……哥,哥!”唐裳扶着玉柱,一边干呕一边在残肢飞肉中寻找唐津。
……没有,没有!
她跳下祭坛,被死尸横着的手臂绊了一下,踉跄倒地,十指净是污血。
她麻木地爬起来,孑然一身站在尸山血海中,喉咙口连一声绝望的悲鸣都发不出来,只有沉寂之中隐约能听到的几声不能自已的呜咽。
唐睢已经不记得唐津什么长相,也不记得自己与泪沧海究竟有何关联,却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蜷缩在一根玉柱旁,他神色麻木空洞,宛若提线木偶,唯有温热的泪水不间断地打在冰冷的祭坛上。
唐睢坐了很久很久,久到眼皮发肿,眼眶干涩,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来,才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朝跪倒的唐裳走去。
唐裳手里攥着一小块破碎的翡翠。
恍惚间,她想起当年唐津花重金买的两块翡翠,一块大一块小,那时唐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挑,嘴笨的她就只能憋屈地收下了那块小翡翠。
现在一想,假若唐津拿了那块小的,那她定然是找不到的。
唐裳晃晃悠悠地起身,回首见唐睢站在她的不远处。
她艰涩道:“……阿睢来,一起带你哥回家吧。”
纪清洲收到唐裳的来信已是两日之后。
“怎么了?小睢醒了没?”陶岭冬问。
他先前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导致昏迷,晕了好几天,纪清洲这几日也就守着他,哪儿也没去,传递消息都靠灵力凝成的纸鹤。
“无事。唐睢已醒,他们往白沧去了,叫我和你别回泪沧海。”
陶岭冬眉头一皱,什么叫“别回泪沧海”?
他这么想,便这么问了纪清洲。
纪清洲长眉微蹙,声音略冷:“她没有提。”
陶岭冬右眼皮跳得厉害,隐有要一直跳到天地崩坠的势头,他心头忽地升起剧烈的不安来,面色凝重:“我们去看看。”
说罢,便拉着纪清洲的手腕下楼离开南城客栈。
出了客栈,陶岭冬方想动用灵力,却被纪清洲拦住。
纪清洲垂了垂眼,声音淡淡:“我来。”
【作者有话说】:文笔一般写不出虐来,还请见谅。
感谢阅读!
眼前是广袤无垠的大海,此时却沉寂得有些不同寻常。
陶岭冬低头见莹白的细沙被海浪冲洗过的地方微微泛红,他心中疑惑,蹲下身子抓了一把,凑近鼻尖轻嗅。
不闻还好,一闻手里这把细沙竟有股子腥味,像是血,浓郁得可怕。
陶岭冬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站起身,怔怔地望着泪沧海,心底的不祥挣扎着就要开始兴风作浪。
一旁的纪清洲抿了抿唇,走近他,指着几块碎肉道:“大概是手指和小臂。”
陶岭冬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走去,看清楚时瞳孔缩了一缩,神色惊诧,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怎么回事?”
……过了近五天而已,泪沧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纪清洲也不发一言。
陶岭冬移开目光,望见远方的海上楼阁。
看到东帝惊雨阁,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陶岭冬也不清楚,最后无奈地摇头叹气,想起令人头疼得紧的怨灵,犹豫地张了张嘴,道:“……我们往聿京去吧。”
纪清洲沉静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睛里,二人对视,他心下了然,道:“嗯。”
要往聿京去的话,他们便只能出南城往回赶了。
虽说传送阵固然好用,只是灵力的消耗也很大,以纪清洲的修为暂且不够这么远的路程,更别提陶岭冬了。
再说他们二人合力就算能抵达聿京,却也不剩多少了,而聿京当前的形势尚不明晰,不好贸然进入。
于是他们选择了第二种计划——御剑。
御剑这法子还是纪清洲提的,陶岭冬自从白沧结业之后便开始漫无目的地游历,悠闲自在,几乎没有这么急的时候,他都要忘了自己还会御剑这门本事了。
“清粥同学,你上次从冬岭送我回白沧也是御剑吗?”
陶岭冬不自觉地想起了当时在冬岭发生的事情,顿觉自己就是个麻烦精,心里倏然冒出几分愧疚来。
纪清洲摇了摇头,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想法,淡淡开口:“当时之事,无需介怀。”
陶岭冬觉得有些奇怪,歪过头问:“御剑不是更快一些吗?”
话落,陶岭冬想起自己在白沧学府确实学过如何御剑,只是好像从来都未见纪清洲来上过这门课。
纪清洲不动声色地躲过他的目光,垂下眼睑,并不言语。
“莫不是你怕高?”陶岭冬见他模样,揶揄道。
旋即他便发现纪清洲的耳尖已经红了。
陶岭冬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难道还真被他瞎猫碰死耗子碰对了?!
纪清洲窘迫的样子甚是少见,他心头一痒,十指蜷了蜷,想要把人的脑袋转到他这边来盯着他看。
陶岭冬情不自禁地回忆起那晚榴花树下,他的手指碰到纪清洲的双颊,以及提起唇角、抚过双眉时,纪清洲也没表现出抗拒来,就安静乖巧,任他摆弄的模样,想来纪清洲应是不排斥他碰他的脸的吧?
纪清洲此时侧着头,沉浸在自己的窘迫里,没有注意到陶岭冬的神色,对于他的想法,也就更一无所知了。
要是陶岭冬真的将他的想法问出口,纪清洲说不定会故作矜持地点点头,耳根羞透。
陶岭冬决心尝试一下,哪怕纪清洲反应过度他也不怕了,当即便抬起手来。
只是抬起的手一直没骨气地抖个不停。
陶岭冬:“……”
他心一狠,眼一闭,谁料纪清洲心理建设铺了好一会儿决定坦白,他垂下眼睑,脑袋偏过来刚想开口,就惊觉自己的嘴唇上擦过一瞬的凉意。
吻落在了掌心。
陶岭冬原本视死如归闭眼想去碰纪清洲的脸颊,却不料纪清洲突然扭头,他的手心猝不及防感觉到了温热柔软的触感,惊得他立刻睁眼缩手,还右手握拳藏到了身后,被蹭到的掌心又烫又麻。
“我……”
“我……”
半晌后,二人同时开口,双方垂眼谁也不去看谁。
“你先说。”
“你先讲。”
又是一阵沉默。
陶岭冬决定继续当缩头乌龟,却听纪清洲声音略带哽咽,句子断断续续:“……我、我不御剑是……是因为平衡、平衡感差,并非、并非你所想的……”
陶岭冬微怔,红了半边脸的他听到纪清洲不同以往的声音心里一慌,自己的窘态没来得及掩饰便抬起了头。
只见纪清洲浓密纤长的眼睫轻轻颤抖,眼尾拖出一片浅绯色,白净的脸上还淌着泪水,唇角紧抿,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得不行。
“你、你别这样……”陶岭冬登时手足无措,想碰他又怕他反应过度,可单薄的言语好像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一时间急得团团转,“对不起我……我真的……”
……这怎么说?!
陶岭冬顿觉人生无望。
他只得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纪清洲,不自觉带上几分歉疚,声音软下来道:“……你先、先擦擦。”
纪清洲听他软声说话,心跳快得异常,伸手接过帕子,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那独有的凉意来,两颊烧得红彤彤的,犹如绯红的云霞。
“……无碍。”他语气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还是夹了一丝鼻音。
陶岭冬愧疚得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我御剑载你去聿京吧。”陶岭冬捏了捏鼻子,提议。
“嗯。”纪清洲颔首。
飞身站在天地苍茫的剑身上,陶岭冬声音有些闷:“我能抓着你的手吗?”
在经过方才那件令两个人都十分窘迫的事情后,陶岭冬发誓他再也不擅作主张去碰纪清洲了,以后都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等到他同意之后他再做,也比刚刚好得多。
纪清洲敛起眼中几分失落,“嗯”了一声。
陶岭冬捏了捏鼻子,右手慢慢抓住纪清洲的左手腕。
这么御剑飞了一会儿,陶岭冬便有些难熬了,他轻咳一声,问:“感觉如何?还好吗?”
纪清洲先是摇头,摇了一下察觉到陶岭冬是想缓解一下当前尴尬的气氛,便开口道:“……无碍;还好。”
陶岭冬听着他已经平稳下来的声线,心中忽地生出一丝诡异的怅然来。
【作者有话说】:清粥!为什么!这么害羞!(咬手帕
揭示真相,清粥其实是因为过于害羞所以才流眼泪的,这完全是紧张过度的反应!
我青萄cp不拆不逆!
勿站反,清粥会站起来的!!!
感谢阅读!
聿京已是空无一人,万籁俱寂。
刻着“聿京”二字的玉牌坊已经坍塌,还有各式各样的建筑,也统统倒了一片。昔日繁华荡然无存,杂草丛生满目疮痍,叫人不由心生时过境迁的悲凉之感。
陶岭冬和纪清洲并肩走过天街,许是“天街金雨”奇景的缘故,空气湿润,青石板路滑。
陶岭冬低头一看,青苔还挺多。
走过天街,眼前是那道熟悉的红桥,山水画卷依旧在。站在桥头遥遥地还能望见层层叠叠的青山,白烟缥缈,如果忽略泼墨似的团团乌云以及空气中逸散的诡异香气,这些青山仍然能让他们心旷神怡。
这阵香气没什么问题,就是桥尾这片既没有桂子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花,这香气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
陶岭冬捏了捏鼻子,满腹疑惑。
纪清洲眉眼间也略带不解,不由得抬手,食指轻叩着鼻尖,脑海里不知怎么又回想起了那日呈递拜帖后陷入的状态,那句“青描柳里的东西”还是让他耿耿于怀。
纪清洲自小记忆力超群,断不可能发生忘事儿的情况,唯有那次送完拜帖下山,自己精神恍惚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就像是被抹掉了一般,半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他沉吟片刻,侧目与陶岭冬对视:“我们上山,去仙师都会。”
“……啊?”陶岭冬微微一怔,似乎是被纪清洲的突然出声惊了一瞬。
捏了捏鼻子,他也清醒了不少,遂道:“好。”
御剑上山,石阶也留下了断痕,纪清洲垂眼注视,抿唇不发一言。
陶岭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瞥了瞥纪清洲,神色有些踌躇。
纪清洲敏锐地察觉到异样,问:“怎么了?”随后又见他神色更加犹豫,便添了一句,“但说无妨。”
陶岭冬开口前打了个招呼:“先说好,不论我说了什么狗屁混账话,你千万要冷静。”……别像上次那般,陶岭冬默默咽下后边的话。
纪清洲皱了皱眉,旋即冷静地道:“嗯。”
“我依稀记得……上次我们四人上山就是御剑上来的。”所以你那时候怎么没什么异样呢?
陶岭冬没吐出后边的话,不过话都说到这里了,想必纪清洲也能听懂他的未尽之意。
纪清洲沉默,少顷才斟酌着答:“……那时我并非御剑,用了些障目之术,实则是驱动灵力直接飞身上去,且……我是最后一个。”
陶岭冬:“……”好像……是的?
纪清洲双唇紧抿,他平衡感差,所以很少踏着什么又脆又细窄的东西,如有必要,定然会下意识地去匀出灵力垫着。
不过对御剑,他确实也还是有几分恐惧在的,所以当时不得已用了障目之术,多耗了些许灵力。
走了一会儿,他们二人再见了那种每两百五十阶的所谓仙树。
“吃吗?”陶岭冬摘了一颗红果子,问。
“嗯。”纪清洲回。
陶岭冬于是又摘了一颗抛给他。
“……嘶。”几乎是汁水炸开的那一瞬间,陶岭冬就皱紧了眉倒吸一口冷气。
好不容易吞下去,陶岭冬白着脸小声咕哝:“啧,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是老味道。”
纪清洲也被这独特苦味苦得不行,冷着脸咬下第三口,迅疾地咽下去后,道:“吃三口便可,多吃也无益。”
陶岭冬闻言点了点头,忍辱负重咬下第三口,咽下之后便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这果子也没有吃的必要了。
二人终于抵达山顶。山顶上空黑压压的一片,这是一团乌云,越聚越大,云浪翻滚,黑沉沉得让人心闷。
黑云压着已成丘墟的仙师都会,怎么看怎么荒凉。
陶岭冬的右眼皮又乐此不疲地跳了起来,他不禁腹诽,还真是“兢兢业业”啊。
纪清洲伸手,隔着衣料点了一下陶岭冬的左臂,面色冷凝,声音淡淡:“往那里走。”
言讫,一抬手臂,食指遥遥指着远处的浓浓白雾。
“好。”
陶岭冬见纪清洲神情凝重,再望那片白雾重重,看不清前路,加之右眼皮也跳得厉害,想来定是异样的源头,也相信纪清洲的直觉不会出错。
越走近这片浓雾,那股诡异的香气就越是浓郁,而方才在浓雾之外未触及浓雾时却没闻到。陶岭冬心下生疑,别是里头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已经很近了,二人没放松警惕,反而更加戒备起来,各自手持长剑,毕竟身处白雾深处,敌暗我明,不得不防。
眼前忽地现出这散发异香的东西,竟是一株柳。
陶岭冬怔怔开口:“这是什么柳?怎么黑得发紫,就像……中了什么毒一样?”
“应是……青描柳。”
聿京三大奇景“天街金雨”、“青描柳色”及“天工琉璃月”。
陶岭冬惊诧,想当初他们来聿京时便只见到了“天街金雨”和“天工琉璃月”两大奇景,本应随处可见的“青描柳色”却难得一见,而如今见到了却是这副惨烈的模样。
眼前的这棵柳树虽身姿婀娜,但却通体黑色;柳枝虽柔软地垂下,枝条上原本繁茂的柳叶却纷纷扬扬落了满地,与书上所述的青描柳大相径庭。
“青描柳色”之所以享誉盛名,就是因为青描柳只有聿京栽种得出来。它婀娜,不过白玉一般润泽的柳叶点缀着翡翠似的柳条,倒更为高洁典雅。
陶岭冬俯身拾起一片柳叶,触感润泽,只是闻着有好重的香气,他被呛了一下,将叶子递给纪清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