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在床上,右腿探到被子外,凉丝丝的温度让他不自觉蜷缩起脚趾,想把腿缩回来,又怕任何动静都会激发不可控的事态,只能一动不动。
今夜月光清亮,在室内凝成短短一束,此刻正随窗帘而晃动,荡荡悠悠,挠着慕稚心尖。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又似乎只是自己神经过敏,什么都没有发生。
过了很久,慕稚小腿冻得都有些发僵了,他正憋不住要翻身,软榻上叹息似的传来一声呼唤,“……慕稚。”
慕稚彻底冻成冰块。
软塌晃了晃,在凄清的夜里发出暧昧的响。慕稚睁着眼,黑暗的天花板被他盯得都快有重影,仍旧不敢睡去。先前发冷的腿早就变得暖洋洋,与被褥下发烫的躯体一起出了层薄汗,一呼一吸间,带起粘腻的触感。
这时窗边有了更大的动静,廖松琴好像坐了起来。
慕稚紧抿着唇,微抬起头,模糊地看见原先睡在榻上的人朝着床的方向越走越近,直到靠近床尾才停住脚步。
床垫颤了颤。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随着床垫下陷,在廖松琴单膝跪上床沿那刻,慕稚死死闭上了眼。
黑暗隔绝了横亘在他们中的一切。鸵鸟似的,慕稚放任自己装聋作哑,只是一味地闭着眼。
衣料窸窣,所有触听觉无限放大,在廖松琴衣角蹭过慕稚伸出被子的小腿时,他还是无法遏制地生出了几分抗拒。
不该是这样……
他唇瓣发着颤,呼吸凌乱,眼眶因酸楚而逐渐湿红,他想要坐起来对着廖松琴大喊大叫,让他滚出去,停止动摇自己,也停止传递那些暧昧不明的讯息。
他想要彻彻底底、光明磊落地退回安全线后,而不是这样荒唐地纠缠在一起。
廖松琴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
仅仅因为欲望,就可以这样做吗?
一只手握上慕稚脚踝,指节微凉,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慕稚牙关紧咬,手微微曲起,正要坐直身子,那只手动了动,被子里进了一小股冷空气。廖松琴非常轻柔地将他的小腿塞进被窝里,接着掖了掖被角,没了动作。
慕稚腰还蓄着力。
床垫又下陷几分,慕稚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缓缓侧躺下来。动作间,不知是脊背还是肩胛隔着被子碰到了他的足尖,对方立刻停下动作,过了足够久,确信慕稚没有被吵醒,才继续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
房内重归悄寂。
慕稚半坐起身,看到一团灰暗的人影蜷缩在自己脚边。薄毯有大半和被子卷在了一起,大概是怕扯动时会惊扰自己,廖松琴没有盖它。他睡得很熟,像是汲取到了足够的热量,能够支撑他度过这个冬季。
像个傻子一样。
慕稚说不清心头的滋味,他盯着那团模糊的人影看了许久,直到太阳穴抽痛起来,才终于缩回被子里,闭上眼。
隔天一早,慕宁神清气爽地醒来。
他下了楼,廖奶奶在庭院里散步,厅内空无一人。
这到底是在别人家,慕宁没好意思到处走动,他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手边没有能办公的东西,实在有些无聊。
慕宁索性又上楼,敲响了书房的门。
没人应。
不算奇怪,大概是彻夜办公,还在睡。廖松琴认真工作时像不要命,偶尔倦怠劲上来了,又能好几天都做甩手掌柜,是个随心所欲的家伙。
慕宁退开几步,今日阳光极好,他难得起了闲心,打算去二楼阳台上站一会儿,谁知这一转身,伴随着房门开启的声音,他见到了本应宿在书房里的人。
慕宁呆呆地看着廖松琴从慕稚房里走出来,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啊?”
【??作者有话说】
慕宁(死猪惊讶表情包):啊?
这都要锁呀 狂哭
廖松琴睡得不算好。
他说书房冷,没想到原先随口诳慕稚的话,在床脚得到了印证。纵使廖松琴体热,也受不住连薄毯都不盖的睡法。
他凌晨冻醒了两次,到后来,廖松琴索性不睡了,再加上本就要在慕稚醒来前离开床,他几乎是坐在软榻上办公到天明。
很遭罪。
但也非常值得。
廖松琴扬起的唇角在看到慕宁的时候收敛了几分,他十分自然地问好,“醒这么早?”
“啊,对。”慕宁仍有些呆愣,“你……”
怎么一大早从我弟房里出来?
然而视线下移,慕宁瞥见廖松琴手里拿着的平板,屏幕还亮着,停留在文件页面,俨然一派忙中偷闲去关注弟弟睡眠质量的兄长形象。
慕宁又感动了,上前一步,按着廖松琴肩,“阿稚睡得好吗?”
“还没醒。”廖松琴说着实话,“看他睡得沉,我就出来了。”
“嗯嗯,”慕宁点头,“他果然还是挺适应这里……”
隔壁的房门吱呀打开,陆隅穿着身运动服走出来,见门前站着两个人,显然吓了一跳。
慕宁招呼着,“要去运动?带哥一起啊。”
他十分亲昵地走过去勾住陆隅脖子,把这个跟他弟一样大的小子往楼下拖,“等会儿比一场?”
陆隅半弓着腰,反应不及地被慕宁劫持走。
下楼前,陆隅不经意抬眼,在慕宁的胳膊肘间隙中和廖松琴对上了视线。
对方的眼瞳深黑,无甚情绪地看着自己,好像陆隅和墙上的壁画,转角的饰品没有区别。
接着廖松琴视线移转,怔忪一瞬,对着某处露出个笑来。
“醒了?”
慕稚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后,闻言慢吞吞点了点头,“被吵醒了。”
廖松琴又笑了,“那我把他们的嘴巴都堵住。”
“……不用。”联想到廖松琴昨晚憋气的举动,慕稚觉得他真做得出来。
“你们吃过午饭再走。”慕稚回房洗漱,廖松琴跟了进来,嘴里喋喋不休,“回去以后打算做些什么?去公司转转?去慕宁的还是我的,我个人比较建议你来我这里。”
慕稚由着他跟,自顾自洗了脸,水珠顺着脖颈滚落,凉丝丝的,被他随手擦去。
“我去慕宁公司。”
“哦。”廖松琴语气寡淡,“亲哥哥回国就不要我了。”
话说得伤心,人依旧堵在卫生间门口。慕稚出不去,只能仰头看着他,“我没有,让我出去。”
“那会来公司找我吗?”
找你做什么?
慕稚憋了半天,“……看情况。”
廖松琴心知他这是随口哄自己的,也没再紧逼,侧过身。
慕稚立刻遛出了房。
午间,吃过饭后廖奶奶说什么都要送他们到门口,众人没辙,只能由着她裹上外套跟着出了门。
扫雪的人上午才来,赶着他们吃饭的时间把车道清理了,慕宁嘴欠,说什么本来想自己动手,现在没机会了,结果被树上落下的积雪砸了满头,冻得满地跑。
慕稚和廖奶奶手挽着手站在一起,一老一小都笑出了声,廖松琴缀在末尾,见状也笑起来。
“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廖松琴站在慕宁摇开的车窗边,嘱咐。
车里跟冰窟似的,慕宁见他还有话想说,实在冷得受不了,边把窗户摇起来边说,“知道了知道了,你还想跟阿稚说什么?求你们了,发消息说吧。”
廖松琴无奈,只得退开。
他看到车内慕稚低下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接着自己兜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吱吱】:我走了,你快带着奶奶回屋吧。
廖松琴指腹摩挲着冰冷的手机壳,没有回复,只是站在原地,看他们一路远去。
年后,慕稚还没从过年的气氛里回过神,慕宁就已经摩拳擦掌,计划着要把弟弟带去公司,连实习工牌都弄好放到了慕稚桌上。
“……这么正式?”
慕宁笑嘻嘻,“当然是我的一些特殊关照。”
“我进去以后算是什么职位?”
“助理,有空了可以去各部门轮转一下。”慕宁终于能说出这句台词,“哥罩着你,喜欢哪个以后就去哪里。”
慕稚失笑,“终于能通过健康的途径养我了是吧?”
慕宁咂嘴,“这话说的,你就是不进公司,我养你也是正当的。”
到公司那日,助理林初早早候在了办公室外。
他带着慕稚推开门,指着靠近门的一张办公桌道,“这是慕总为你准备的位置。我在外间,有事随时叫我。”
办公室宽敞明亮,靠墙有张沙发,茶几上摆了两个马克杯,其中一杯里面已经泡好了咖啡,正散发着热气,另一杯则还空着,想来是不知道慕稚的口味。
慕稚把视线移到这张办公桌上,看到了还没能完全撤掉的东西。
他走上前,撕下那张落款处写着“lc”的便利贴,轻声读出上面的字,“不忘初心?”
林初推了推眼镜,笑着接过便签,“忘撕了,这是我刚进公司时写的。”
看来这个工位原本是林初的。
他没说什么,谢过林初,拉开椅子坐下。林初问过他想喝什么后拿着空置的马克杯去了茶水间,隔着一堵墙面,慕稚能听到勺子碰到杯壁的细微动静。
座位上还放了软垫和腰靠,如果不是林初忘记拿走了,那他就是个做事非常稳妥的人。
这样的人,廖松琴怎么舍得他被挖走?
又过了会儿,进公司时被绊住脚步的慕宁匆匆赶来,他一进门就愣了愣,随后探头对着坐在外间的林初问,“你为什么搬出去?”
林初也搞不懂了,“小慕先生的位子……安排得不妥吗?”
“没有问题。”慕宁扯了扯领带,随手将文件扔到桌上,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林初,“但你不在里面,我总觉得不安心。”
“……”林初沉默会儿,柔和一笑,“那我再搬一张桌子进来。”
片刻后,办公室内一左一右摆了两张桌子,椅子上如出一辙地摆了坐垫和腰靠,慕稚撑着脑袋,看林初和慕宁低着头专注地办公。
他原本还怕慕宁太宠着自己,来到这里了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只是白拿工钱。
如今看来,谁说学不到什么,光是林初助理就够他好好学一学了。
管上司提出的是多么无理的要求,执行便是。哪怕小学生一样和上司的弟弟排排坐,也面不改色。
他还在悄悄打量,桌上的手机震了震,慕稚瞥了眼,是廖松琴发来的消息。
这是工作时间,他不想刚进公司半小时就摸鱼,于是将手机翻转过去,继续翻阅林初助理准备的资料。
这么一看,倒也看了进去。
等到午休时间,慕宁起身,在慕稚的桌子上敲了敲,“想出去吃还是叫外卖?”
慕稚侧了侧头,看向林初。
林初心领神会,“慕总平时都是吃外卖的,不过今天小慕先生第一天上班,出去庆祝一下也无妨。”
慕稚迎着他哥殷切的目光,扶住额头,“……太夸张了,吃外卖吧。”
林初点点头,拿过内线电话拨了个号,接着慕稚听到电梯门开的声音,下一刻林初就拎着两个保温袋走了进来。
“餐都是提前定好的,你看看合不合口味。”林初感受到慕稚的视线,微笑着看过来。
这效率……来到公司第一天,慕稚别的都没学习到,首先被林初折服。
可能他天生就不是适合管理公司的人,因此才会更多地把目光放到这些微小的举动上。慕稚自己也发现了,比起下发任务,他好像更适合辅佐他人,对于工作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大欲望,只求不出错,不要弄砸事情,或是让他人不愉快。
然而慕稚也比谁都清楚,在职场上,这样保守求全的性格是成不了事的。
他心头发堵,餐品全是他爱吃的,然而慕稚食不知味,索性拿过手机开始回消息。
这么一打开,才发现廖松琴给他发来了四五条消息。
【廖松琴】:上班了吧,还习惯吗?
【慕宁有没有陪着你?】
【新得了一张唱片,什么时候来我家吃饭,做你的入职礼物。】图片.jpg
最后一条是:【在那边受委屈了就来我这里。】
慕稚抿着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几分好笑,又有些难以描摹的麻痒,让他呼吸不畅。
他的视线落在“来我家”这三个字上,反复看了几遍,最后确信,廖松琴终于开始接受慕稚和他并不住在一个家里的事实。
这是好事。
况且……慕稚放下手机,夹了酥脆的天妇罗送到唇边,咬一口,弹嫩的虾肉让他微眯起眼,心情上扬起来。
廖松琴凭什么觉得他会在自己亲哥的公司里受委屈,又凭什么认为他一定会做的比亲哥更好?
慕稚最终删删减减,只回复了“不要担心”。
第26章 有人不要玫瑰
回复得信誓旦旦,然而在公司待得久了,慕稚渐渐发现事态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这日上午,办公室内。
慕宁额角沁出汗,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颈间,喊,“林初——”
小林助理立刻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慕总。”
“我进门时戴领带夹了吗?”慕宁呼出口气,把额发向后捋,“找不到了。”
例会还有十分钟开始,慕宁在这方面有些怪癖,在公司不穿着整齐就会焦躁不安,此时已经有些情绪不好了。
林初当机立断,上前一步,取下自己的领带夹,将慕宁的领带妥帖系好,“先用我的。”
等送走了平复好心情的慕宁,林初才在办公室内细致地翻找起来,最后在桌子下找到了慕宁不慎掉落的领带夹。
旁观了这一幕的慕稚,“我哥一直这样吗?”
林初愣了愣,“你是指正装癖?”
他见慕稚露出了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神色,笑了笑,“这是我自己瞎取的。慕总在国外的时候被董事会刁难过,那以后就一直这样了。”
这是慕稚从不知晓的。
他在慕宁和廖松琴打造的温室里生活了三年,而慕宁只身出国,说他是从吃人的战场上下来的都不为过。慕稚知道他报喜不报忧,却不知道对方隐瞒的竟有这么多。
“不过,”林初镜片后的眼眸微弯,说话依旧不疾不徐,“我倒觉得这也不完全是坏事,衣冠整齐,才能服众。”
等例会结束了,慕宁心情颇好地回了办公室,林初拿着找到的领带夹起身,要给他换回来。
慕宁挡开他的手,“不用,用着挺好。”
他看了眼静静躺在林初手心的领带夹,国外高定,低调轻奢的黑金配色,很配林初的气质,于是道,“送你了。”
林初指尖不易察觉地颤了颤,不过也就片刻,他就自然地笑起来,“慕总真大方。”
他把领带夹收好,坐回桌后,一言不发地办起了公。
慕稚收回视线,想起自己放在廖松琴书房的那个领带夹,石沉大海似的,没有一点消息。
廖松琴没有看见吗?
那不就一直摆在老宅了,他得明年过年才会发现?
慕稚难得地感到事情棘手起来,自己走的时候应该加一句“礼物在书房”的。
身边是林初写字的沙沙声,就像高中课堂似的,天然有种让人走神的魔力。
慕稚不可避免地多想起来,今年……廖松琴没有送他新年礼物。
他晃了晃脑袋,皱着眉翻了页资料,在心里唾弃自己,廖松琴对他的好是用一件礼物能衡量的吗,就算他再送八件十件也还不清,这是在乱计较什么。
“哪里看不明白?”林初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慕稚抖了抖,抬起头,就见林初端着倒满的马克杯站在自己身边。
他露出个歉意的笑,将杯子放到慕稚桌上,“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事没事。”慕稚脸红起来,不敢再分神,全心投入到资料中。
期间手机又震了几次,慕稚午休时带着几分难言的期待拿起来,然而消息列表都是些朋友发来的消息,唯独没有昨天聒噪的某人。
“晚上庆功宴哈。”饭后,慕宁在办公室内宣布道。
慕稚语塞,“还没满一周就庆功……”
“嗯!”慕宁严肃点头,“今天周五,再不庆祝就得等到下周了。”
林初已经在选餐厅,“慕稚喜欢吃什么?淮扬菜?”
在今早又一次对着慕稚喊小慕先生后,慕稚严令禁止对方这样称呼自己,实在太怪了,一股子封建老宅的味儿,要是被别人听了不知道得怎么想。
慕宁笑着按下林初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我定好了。”
他接着道,“哦对,你也去。”
林初眉心颤了颤,过了片刻,点头,“是。”
慕宁于是转向自家弟弟,“松琴给你备了惊喜,晚上见面给。”
华灯初上,慕宁驱车带着两人去了某家淮扬菜馆。
点菜时慕宁怕林初吃不惯,叫人拿了辣椒碟过来。
“觉得淡就蘸一下。”
林初笑得无奈,“好的。”
慕稚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怀疑屋内的空调是不是打太高了,不然他怎么会有点脸热。
他默默移开了视线。
“松琴到门口了,阿稚,你去接一下。”慕宁道。
慕稚轻叹口气,“哦。”
走出包厢,慕稚只来得及在楼梯转角处冒了个头就走不动了,他傻站在原地,看着楼下那个熟悉的男人一步步走上来,直到对方也发现了自己,冰雪消融般露出个笑来。
廖松琴穿了件厚呢大衣,脖颈间围巾还没有来得及解下。
他看上去不是开车过来的,眉眼被寒风吹得乌沉,手上戴了双黑色皮质手套。遒劲的指节间握着束花,见着慕稚了,廖松琴就低垂下眉眼,把那束盛放的花递过来:
“实习愉快 ,有没有被欺负?”
慕稚都快灵魂出窍了,他两手捧着花,小半个下巴隐在包装纸后,表情有些呆,仰头对廖松琴发出个单音,“啊。”
“啊是什么意思。”
廖松琴摘下一只手套,暖融融的手指在慕稚脑门上弹了下,“我倒要问问慕宁,才几天,怎么就把我们阿稚养成小哑巴了。”
慕稚魂被弹回躯壳,他鼻尖萦绕着花束的清香,目光复杂地盯着廖松琴,“你……送花是什么意思。”
有一段慕稚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往事,随着这束花的出现,忽然十分鲜明地跃到他脑海中。
大概是大一那年,慕稚结束了心协的部长竞选,兴冲冲跑到校门口,看到廖松琴等在路边的车。
说是竞选,其实人选早就内部表决完了,慕稚只是去走了个流程。
饶是如此,见到廖松琴那刻,他还是有些遏制不住的激动。
见着慕稚拉开副驾驶车门,廖松琴先是露出个笑,正要说话,他视线一转,看见了慕稚捧在怀里的花束。
非常巨大的一束,纵然对花卉品种不甚了解,廖松琴也能辨认出,那是一束红玫瑰。
他眯了眯眼,移开视线,没有说什么。
车子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慕稚显然在兴头上,侧着身,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连竞选时有人太紧张不小心放了个屁都和盘托出。
“不是人员都内定好了,还这么紧张?”廖松琴笑着看了眼后视镜,收回视线时不经意扫过慕稚脚边,黑色包装纸更衬得玫瑰愈发娇艳。
“谁知道呢。”慕稚转正身子,嘴角还挂着笑,“不过我真没想到他们会给我送花。”
原本投票表决完就该散场了,慕稚低着头坐在教室里,还在琢磨该什么时候组织聚餐,就听几声欢呼响起,学弟陈令捧着花,身后跟着几个部员,一路走到他面前。
“恭喜!”
慕稚脸红了,眼瞳亮晶晶的,“怎么是玫瑰。”
陈令解释道,“去晚了,店里只剩下玫瑰和一些快枯萎的花。学长不喜欢吗?”
他连忙接过,“喜欢的。”
廖松琴听到这里,几乎要冷笑出来了。
店里只剩玫瑰?慕稚太单纯,竟会被这种拙劣的谎话骗过去。
这时他们脱离了夜晚的车流,进入了一条小径。道路两旁栽种着葱郁的梧桐树,早春枝叶舒展,偶有两三片调皮的叶子遮住了路灯的光线,车子驶过时就在廖松琴脸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仿佛他们正在穿越一条宇宙隧道,驶向未知。
慕稚静静看着廖松琴的侧脸,心下一动,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从花束里抽出一支玫瑰,递了过去,“给你。”
花朵热情似火,映衬着慕稚眼尾殷红的小痣,只是看上一眼就能把人轻易灼伤。
廖松琴并没有接,“不要。”
当初廖松琴说什么来着?
廖松琴说不要,接着又发表了长篇大论,说这次就算了,花是很亲密的东西,它是用来对别人表达欣赏的,下次不要给我了。
那现在算什么?慕稚站在淮扬菜馆里,怀里抱了捧廖松琴送出的花,花束太大,让他必须两手合抱,十分有重量地占据着慕稚的臂弯。
而对面站着的家伙不急不缓地摘了围巾,仍戴着皮手套的左手在慕稚肩上带了带,示意他回包厢。
慕稚有些生气了。
他不能送花,但廖松琴可以?
慕稚不动弹,站在原地等答复。
“庆祝你实习。”廖松琴笑了笑,“重吗,我来拿。”
他说着就要伸手,慕稚没躲,顺从地由着他拿走。
“我不能收你的花。”慕稚眉心皱起细小的纹路,显然因此而困扰着。
廖松琴小臂肌肉收紧,被完美掩饰在整齐的衣着下。他沉默会儿,微微笑着问慕稚,“为什么?”
慕稚避过他的问题,“如果这就是慕宁说的礼物,还是换成别的给我吧。”
说完这句,慕稚低下头不再看对方,谁知这一眼,他在廖松琴的大衣间瞥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再一细看,慕稚才确信,廖松琴在胸前的衬衫口袋上别了他送的领带夹。
没有领带,却有领带夹。
慕稚喉头一瞬发堵,他看着面前的廖松琴,想起对方似乎是步行过来的,捧着花,而前面那条街上就有一家花店,附近没有车位。分明是可以交给下属办的事,廖松琴偏要穿得严严实实在冬夜里自己去买,就为了庆祝慕稚入职实习。
廖松琴是个非常、非常令人头痛的家伙。
慕稚原本还想加一句“哥哥不会给弟弟送玫瑰,粉白色的也不行”,至此,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闭了闭眼,在廖松琴小臂上很轻地扯了一下,“往这边走。”
进了包厢,慕宁头也不抬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廖松琴答,“不小心走到反方向了。”
慕宁这才搁下筷子,准备嘲笑,“多大人了,怎么……”
话音突兀地消失在空气中。
倒是林初立刻站了起来,“廖先生。”
慕稚一边想着怎么跟慕宁解释,一边抽空感慨林初真是干大事的人,看到前任老板抱着一大束玫瑰进门都面不改色,比他哥沉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