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薰每日一换,味道却始终不变。
鼻尖缭绕着淡香,指尖微动,轻轻触摸香薰盒,费慎低声呢喃:“……邵揽余。”
后面的话语消失在唇齿之间,他擅自在心里补充完。
邵揽你会不会后悔,当初救了我那么多次?
第二天,费慎又去了一趟疗养院,带了些合适的礼物正式探望费兆兴。
对方今日情况比昨天更好了点,虽然还不能自己随意下床,但已经可以坐起来吃些流食了,不用再靠营养液续命。
当费慎出现在病房那一刻,费兆兴浑浊的眼珠一眨未眨,从迟钝茫然,到渐渐多出几分惊讶,最后激动地红了眼眶。
可惜他全身乏力,下不了床,贴身照顾的护工也不允许他这时候下床。
费兆兴嘴唇张了又张,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急切得不知从哪里开头。
他望着停在门口的费慎,仿佛生怕他离开一样,轻轻拍了拍病床旁的栏杆,神态小心翼翼的。
“……小慎,过来、过来……”
这个场面落在费慎眼里,要说完全无动于衷,那必定不现实。
可要说他多么有感触,却也不至于,内心深处更多的是复杂,一种物是人非的复杂。
身形伫立于原地,不知过了多久,费慎才重新迈开步伐。
带来的礼物放进储物柜,护工递了条凳子给费慎,讨好地冲他笑了笑,随后离开病房,给叔侄两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费慎拎着凳子放在床边,自己却没坐,反而去了离病床更远的单人沙发上。
费兆兴面色不由一僵,心中有些难过,暗暗叹气,替双方找了个台阶。
“沙发软,坐着舒服,小慎你就坐那吧。”
费慎没吭声,倒是把沙发挪了个方向,开口那端正对准病床,也不知道算不算接受了这个台阶。
少顷的沉默,费兆兴主动寻找话题:“回来多久了?”
“两天。”费慎总算出声。
费兆兴心底小小松了口气,能开口就好,愿意开口至少还有聊下去的余地。
“家里住得习不习惯?”他又说,“我吩咐过佣人了,除了打扫卫生,谁都不能进你那间房,要是住得不习惯,你就跟他们说,让他们给你换。”
费慎淡淡道:“从出生那天就住着的地方,没什么习不习惯。”
费兆兴愣了一下,连忙改口:“对对对,你看我,都病糊涂了,那里永远是你的家,家里怎么会住得不习惯。二叔睡太久了,病糊涂了,你别和二叔一般见识啊小慎。”
费慎又没声了,垂下眼神情模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当费兆兴打算再换个话题,对方突然抬起眼皮,目光平视过来,眼底不见波澜。
“你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我是来探望你的。”
对方直截了当,费兆兴一噎,要出口的话搁置在嘴边。
无言良久,最终化为一道叹息,偏过脸在床头柜边摸索。
“我渴了,先喝点水啊……”
他手指细微发颤,在柜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水杯,翻来覆去地找,找不着也不换方向,可其实水杯在另一侧床头柜上。
费慎明白,对方是不想转过来让自己看见他的眼泪,他都明白。
沙发挪出刺耳响动,脚步声渐远,费兆兴心脏捏紧,以为费慎走了,立即抬头去看,却看见了储存柜旁的背影。
费慎翻找着自己带来的礼物,里面有一兜新鲜水果,挑了个雪梨出来。
“吃不吃梨?”他问道。
费兆兴来不及思考,忙不迭道:“吃,我吃。”
关上柜门,去洗手间把雪梨洗干净,费慎熟练地使用水果刀,完完整整把果皮削成长条形,切了一小块递到费兆兴嘴边。
费兆兴差点忍不住老泪纵横,就要张嘴去接,对方又突然收回了手。
“确定你现在能吃这个?”费慎皱眉疑惑。
费兆兴点头,费慎不信他,找了干净盘子把雪梨放好,又去翻箱倒柜地找榨汁机。
高级疗养院就是这点好,凡是想到的想不到的,什么都能找出来。
等洗干净榨汁机,再把雪梨一块块扔进去后,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
费兆兴翻涌的心绪慢慢恢复平稳,趁着费慎离自己近,他歉疚道:“小慎,是叔叔对不住你,这么多年亏待你了,你父亲他……”
这句话被榨汁机运作的响动覆盖,不清楚费慎听没听见,总之他的表情冷淡而平静。
盛好的梨汁插入吸管,杯底装了个手托,这会儿总算能喝了。
费慎盯着对方喝了几口,清甜的梨汁入口,费兆兴眼神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悦。
没来由的,费慎忽感一阵无趣,突然就不想在这待了。
“我走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拔掉榨汁机的线。
费兆兴的喜悦戛然中断,很想说点什么挽留,紧接着又听对方道:“明天再来看你。”
心情忽上忽下,身体就大病未愈,这么一来一回的折腾,费兆兴顿时更虚弱了。
费慎扔下一句好好休息,准备离开病房,被对方一句话喊住。
“小慎,你还记不记得……”费兆兴毫无缘由问,“小时候救过你的那个人,叫邵揽余。”
费慎蓦地怔然,花了好半晌确认,对方说的确实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名字没错。
他转过身,表面不动声色。
“你问谁?”
谁料费兆兴却挥挥手,轻飘飘一句带过:“没什么,二叔问错了,你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
施康年热络招呼着,好像真将邵揽余当成了看重的晚辈一般。
邵揽余让司机把见面礼放下,独自一人跟着施康年进屋。
时隔上次在邵家见面,过了将近一个月,那会儿施康年一句“下次请你来我家做客”,邵揽余原本只当做客套话听听,没想到过去这么些天,对方竟真来邀他了。
邵揽余本着观望这位首领又要做什么戏的态度,应邀上门。
施康年今日态度虽比之前要好,可言行间那股藏不住算计的模样,还是看得让人忍不住想发笑。
按照惯例,两人是先你来我往地寒暄一番。
等各自问候得差不多了,场面话也说尽了,才开始切入主题。
施康年照旧用着试探的语气道:“听说科谟那边,费兆兴已经康复出院了,前段时间还在传病情恶化,现在又突然恢复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邵揽余仿佛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面容愣了几秒神,迟迟才反应过来。
“原来费首领已经康复了?那挺好的,毕竟他也像您一样,是位优秀杰出的领袖,若真是因病退位,那还挺让人惋惜的。”
“惋不惋惜不知道,”施康年意味深长说,“只知道现在费兆兴又继续担任首领,政府与民生也不再动荡,对柏苏来说,恐怕不是件好事。”
邵揽余说:“三区之间一向互不干涉,各人自扫门前雪,柏苏怎么会不好。”
“倘若有人不想让柏苏好过呢?”
讲这句话时,施康年的视线直直盯着邵揽余不放,好似在说他就是那个不想让柏苏好过的人。
邵揽余坦然与之对视,目光淡然无波。
半晌,一阵轻浅的脚步声,打破了客厅里暗流涌动的寂然。
施有仪手中端着盆新鲜果盘,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很小声地说了句:“邵先生慢用。”
话音都还没落下,立马垂着头离开了。
用脚后跟也能猜得到,多半是被施康年逼着出来露面的。
邵揽余挪动视线,看向那份颇为壮观的艺术果盘。
厨师技艺高超,平平无奇的水果被雕成五花八门的形状,精致地摆出了一副凤凰与青龙的图样。
邵揽余捻起精巧的银叉,叉了半颗红提出来,那是凤凰五彩斑斓的尾部。
他不咸不淡开口:“凤凰和龙相争,两者看似旗鼓相当,实则都自身难保。而其实凤凰不是凤凰,青龙也只是条不足为惧的蛇,您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的不是凤凰和青龙,”施康年接住话茬,也叉了片尖头状的青芒到眼前,“是这只藏在暗地里、心比天高的老鼠,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
施康年说:“费兆兴身体恢复,过段时间他要举办寿宴,你那样欣赏他,干脆代我去给他送一份寿礼吧?”
邵揽余没将对方字里行间的讥讽放在心上,反而饶有兴致,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施康年,说话竟比平常有深意了许多。
仿佛经过了谁的指点,不仅能从侧面多番试探,甚至学会了以退为进,把他的话原封不动踢回来,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我一向不爱参与那些麻烦事,您是知道的。”
邵揽余将红提放在一旁,突然直言不讳起来。
“至于其他,无论是凤凰、青龙还是老鼠,您只需要像以前一样,作壁上观就行了。若是非要参与到其中,恐怕会招惹一身腥。”
经过几个月悉心疗养,费兆兴大病初愈,再次回到了首领的岗位上。
刚一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便出其不意搞了个大动作。
城区里之前那些趁乱想浑水摸鱼、导致社会动荡不安的行凶犯们,在极快的速度内,被政府军强力缉拿归案,给予了最严厉的刑罚判决。
而近日大肆叫嚣着要更换首领的几位权贵,以及与之同流合污的政客们,还有某些四处散播谣言搅混水的人,皆被费兆兴以雷厉风行的手腕,一次性全部揪了出来。
一不做二不休,该革职的革职,要打压的打压,从上到下谁也别想跑掉。
费兆兴在任的这些年,始终以怀柔政策著称。
他本人也是随了哥哥费霄的性子,向来都是用温和宽厚的面貌示人,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因此此次反其道而行,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冷酷无情,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这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中央政府一夕之间被清理干净,平息了来势汹汹的风波,名门权贵也跟着收敛不敢吱声了。
但唯独令人意外的是,费兆兴没动安
作为费家的亲家,又是当初带头闹事跳得最高的人,他们竟然能安然无恙躲过一劫,如往常那般该吃吃该喝喝,甚至连口头上责罚都免了。
强烈的反差下,安家立刻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众人心生怨怼,对费兆兴堂而皇之的偏袒感到不满,尽管没人敢明面上闹,但背后谴责必定少不了。
尤其那些受到严厉惩治的家族们,更是将安家视为眼中钉,同仇敌忾起来。
而安家的人却丝毫没有为此感到沾沾自喜,他们压根摸不准费兆兴的心思,不明白这究竟是捧杀还是真的不打算怪罪他们。
如此一来,安家处境变得骑虎难下。
外边人视他们为生死仇敌,恨得牙痒痒,他们自己也每天过得提心吊胆,任何风声都会令他们疑神疑鬼。
安家家主夜寐难安,在忧心忡忡中没等到迟来的罪责,却意外等来了一封邀请函。
一封费兆兴五十岁寿宴的邀请函。
大病初愈撞上五十岁寿辰,难得一见,费兆兴也因此破天荒高调了一把。
他挑选了热都最大的酒会厅,准备举办一场盛宴,广邀各方人士与权贵们参加。
当日到场的足足有几百人,费慎和费惕两人作为亲属,自然也是需要在场的。
只不过费柯澜尚在病中,父母家人在医院日夜轮守照顾,便没来出席。
宴会厅足足有普通的三倍大,场景布置得典雅高档,吊灯上每一块水晶都展露出辉煌夺目的光彩,叫人目不暇接。
科谟权利中心的大人物们,在一日之内几乎都聚集于此。
宴厅里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场面不亚于任何一场奢靡的上流宴会。
费兆兴领着费慎,不断穿梭于人群之中,与各个前来祝寿的宾客交谈慰问,顺带将费慎正式介绍给大
这也是费慎二十岁来头一次,以费家子孙的身份,公开在众人跟前露面。
他陪同在费兆兴身边,举手投足间从容有度,游刃有余应对形形色色不同身份的人,表现优异。
今天够资格前来祝寿的,皆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着光鲜亮丽的身份。
虽不至于当着主人公的面,表露出自己好奇或打探的想法,可心中权衡利弊的琢磨那是肯定的。
毕竟以往费兆兴带在身边出席各种场合的,可都是自己的儿子费惕。
后面更是将城内安防等重要职务交到了他手中,没有什么比这更为看重的了。
然而今天除了寿宴开始前,费惕匆匆露了一面,后面就始终不见人,也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了。
正当众人内心猜测不断,以为费家未来的继承人很可能会有变动时,费惕却突然出现在了费兆兴身边。
对方神色严肃仓促,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看来刚才真在忙其他的事。
人员差不多到齐后,费慎与费惕一左一右,居于费兆兴两侧。
然后跟随他一起,去到了安家人所在的区域。
要说今日宴会的主角,除了寿星费首领,那便是当之无愧的安家了。
双方刚碰面,宴厅里的杂音霎时减弱,周围人不约而同无声半秒,探究或围观的眼神静悄悄投来。
费兆兴好像没感到有任何异样之处,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拉起安家家主的手,热忱地发出问候。
“亲家最近身体怎么样?我这些日子一直病着,也没空过来看望你,还请你不要见怪。”
安家家主安向,亦是安娴的亲生父亲,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这一举动弄懵了,表情浮上几分空白。
只是大庭广众这么多人看着,哪怕装也得装出样子来,他连忙硬着头皮说:“首领言重了,您身体抱恙,应该是我们来探望您才是,可是我女儿她……”
“亲家快别这么说,”安向没讲完的话被截住,费兆兴一脸沉痛的神情,“海上发生爆炸,小娴失踪后至今生死未卜,是我们费家对不住你啊。”
此话一出,安向脸色登时变了。
而其余暗自围观的众人,表情也立刻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安家二小姐、费家的儿媳妇安娴,因海上爆炸失踪这件事,尽管隐约有风声传出,但实际上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此事是真的。
安家人对外的说法是,由于费惕的倏忽和费兆兴的不作为,所以才导致安娴无故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然而今天费兆兴在自己的寿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讲出事情真相。
此举无疑是从侧面驳了安向的话,并且把他推到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局面里。
一件事情换个说法,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宾客们眼神顿时意味深长起来。
敢情前阵子那样上蹿下跳地闹,并不是全为了自己的女儿,不过是由于一己之私,将真假消息掺在一起,找个能博大家同情的理由而已。
不待安向做出应对的办法,费兆兴又将费惕喊到前面去,严肃了脸色。
“你身为丈夫,在外没照顾好妻子安全,连这样最基本的事都做不到,枉费我对你的一片期望和培养,马上向亲家道歉!”
训斥完儿子,费兆兴紧接着对安向道:“这件事拖到现在,全怪我一把年纪不中用了,现在当着大伙的面,亲家你想怎么责罚他都行,我费兆兴绝对二话不说。”
安向:“……”
费惕脸色属实不太好看,可是今日这种非同寻常的场合,也不能与自己父亲对呛,唯有妥协。
“爸,是我没照顾好小娴,对不起。”他低声说,“但请您和妈妈放宽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安向哑口无言,被父子俩这一唱一和整得眼睛都瞪大了。
“你、你们……”
见状,身旁的安夫人连忙将安向拨到一边,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咱们亲家一场,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重。”安夫人道,“费首领,今天是您五十岁寿辰,我们是真心来为您祝寿的,小娴失踪一事,谁又能比我这个做母亲的伤心呢?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况且我也明白,费惕这孩子是个有担当的,谁都不想发生那种意外。”
安夫人拍拍费惕,表示谅解:“好孩子,妈妈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找到小娴的下落。”
费惕神态不怎么自然,僵硬地回道:“您放心。”
三言两语转悠下来,安向也终于跟上了思路,立马给夫人帮腔。
“是啊,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咱们也别提那些伤心事了,相信祖宗在天有灵,会保佑小娴安全回家的。”
“亲家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费兆兴顺着台阶下去,往前一摊手,“那请吧,开席时间到了,我们一起入席。”
安向连忙承让:“您先请,您先请。”
一干人互相推辞,相继往里间的席位走去。
默不作声欣赏了半天好戏的费慎,目送几人背影渐远,自己往反方向走了。
搭乘升降梯,直上宴厅大楼九楼,费慎进入贵宾房外的走廊。
此层是大厦里唯一能住人的楼层,由于今天被整栋清了场,因此显得格外静谧。
费慎步履匆匆,踩在地毯上半点动静也无,身形不带停留地往最里处走。
经过走廊交叉过道,一个身影倏地闪过,与他快速擦肩而过。
余光完整将其捕捉,后一秒,费慎脚步猛地刹住,心跳不自觉漏了半拍。
那个人是邵揽余。
身影转瞬即逝,费慎按下内心的冲动,压低了目光,抬脚继续往原方向走。
邵揽余绕过几个拐角,离方才的交叉过道已经很远了。
掏出一张房卡,刚触碰到感应器,身后有股热气遽然靠近。
热气在后颈铺陈开来,他的手腕和胳膊让人钳制住,房门静悄悄开启,身体被动陷入了黑暗中。
门缝啪地轻合,邵揽余被人用力一推,胸口那块撞击墙壁,旋即一股大力压下,整个后背都被人强势贴住了。
“你来这里——”
耳边低语戛然而止,邵揽余使了个巧劲儿,膝盖一抵墙壁,毅然决然将禁锢住自己的人顶开,而后一记勾拳重挥出去。
凌厉的拳风袭来,费慎侧身闪避,却不准备进行反击,还想再一次贴近对方。
邵揽余不给他机会,紧接着一脚往外踢去,迅速拉开两人距离。
借着躲避的空当,费慎绕到了侧面,意图攻击对方腰部。
谁料下一刻,一只微凉的手如毒蛇般缠了过来,势不可挡掐住了他的脖子。
喉咙瞬间一紧,后背乍疼,这次撞墙的人换成了费慎。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灯忽然亮起,眼前成片的暗色一扫而空。
房卡被插入卡槽,光线发散着穿透夜色,两人都看清了彼此的模样。
费慎今日穿的是黑色西服,发型也是精心请人打理过的。
熨帖合身的定制西装穿在身上,不仅将他标准的身材曲线勾画得完美无瑕,而且精奢的衣料质感,令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与往常大不相同。
矜贵俊雅中带着几分从不刻意收敛的傲气,眉眼间满满游刃有余的自信,如同夏日里最毒辣的太阳,刺眼得让人望而却步。
可一旦直视后,便会长久地留存于脑海中,难以遗忘。
邵揽余今日也恰好穿了西装,只不过是白色的,白色洁净高雅,将他本就斯文的气质衬得更加谦谦君子。
一白一黑,一个斯文内敛一个骄傲自信。
两人于冥冥之中,穿出了与对方最登对的模样。
费慎收回插卡的手,放进西装裤兜里,身体顺从地靠住墙面,一副放弃抵抗任人宰割的态度。
他垂下眼皮,目光游移着,徐徐扫过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
“不抖了?”费慎漫不经心问。
见他还有心思关心别的,邵揽余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说:“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脑部缺氧让脸色有些泛红,费慎的表情却比先前更为自在了,浅浅一挑嘴角,眼神带上了挑衅。
“我抢了你的东西,让你白白损失了那么多钱,你哪会舍得就这么让我死。”
“那要不试试看?”
言罢,手上力道进一步加重,邵揽余眼神冷静得可怕。
呼吸道在两侧肌肉的挤压下,已经变得十分狭窄,费慎渐渐呼吸不畅,头昏脑涨,身体依旧保持一动不动。
他直勾勾凝视邵揽余,用贪婪的目光侵略对方,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分别一个多月,荼蘼花香都快闻吐了,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身影却还是那样清晰。
意识开始模糊,费慎忽而闭上眼,以最直观的方式去感受邵揽余的存在。
他感觉到喉骨被挤压在了一处,脉搏疯狂跳动,与心跳谱出激荡的旋律,承受力似乎快要到极限。
邵揽余指节修长骨骼清晰,迸发出来的力量是锋利的。
宛若某根泛着血光的银针,最尖锐那头扎进心脏,不疼,却刺挠着发痒。
费慎想,原来被邵揽余掐着是这种感觉。
那他或许愿意试试,被掐死的感受。
潜意识里的愿望落空,承受的压力即将到极限时,颈间禁锢突然松了,费慎的心也跟着空了半秒。
邵揽余离他远了几步,侧对这边,掏出胸口洁净的帕子,慢条斯理擦手。
“你说得对,我现在确实还不想要你命。”
空气霎时涌入肺部,费慎上半身软了软,躬身咳嗽了几句,后背抵着墙,眉眼间有种颓废的快感。
“真可惜,没能死在你手上。”
邵揽余未搭理他的疯话,眼神都没分过去一个,只顾着一点点将自己的手擦干净。
费慎兀自缓了会儿,几步上前,不客气地抽走那块手帕。
“擦什么,嫌我脏?”
邵揽余动作微顿,淡淡道:“费先生,希望你能有点与人社交的礼仪。”
“我的礼仪就是,只做我想做的。”费慎扔掉手帕,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这栋楼提前三天被政府军清了场,四周防卫森严,一般人压根进不来,而且负责安排防卫的是费惕,邵揽余也没法走后门。
邵揽余垂下擦了一半的手,说:“你不如问问我,到这来干什么。”
费慎没来得及接话,手臂芯片忽然收到了条匿名讯息,他抬起胳膊粗略瞄上一眼。
【出事了,来宴会厅】
费慎蹙眉,心中预感不妙,掀起眼却对上了邵揽余兴味盎然的目光。
“当然是来看你倒霉的。”对方悠声说。
费慎沉了脸,一言不发朝外走。
出门时顺手抽掉卡槽里的房卡,利用反锁功能,将邵揽余关在了房间里。
回到楼下宴厅,场面不似想象中那样混乱,局面已经被控制住了。
费慎一眼扫去,所见画面尽收眼底,大致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偌大的宴会厅中,众人从酒席区被疏散到了休闲自助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脸上皆是严峻凝重的神情,还有几个面带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