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区中间留出一块宽敞的地方,副首领平躺在地,双眼紧闭口吐白沫,手脚无意识抽搐着。
初步判断,有点像食物中毒的症状。
费惕的助理温回,恰巧懂一些医理知识,正在紧急实施抢救。
而坐在另一边的少许几人,也出现了相类似的症状,呕吐腹痛或者意识不清。
同时同地,几个成年人发生同类性质的疾病,如此基本可以确认,是食物中毒没错。
宴厅大门被封锁了起来,门外有严密守卫的城警与政府军,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大家受惊后被迫留在现场,又都是些身份尊贵的人,心生不满再正常不过,宴厅里开始陆陆续续出现抱怨声。
费兆兴作为今日的东道主,通知了医院救护车后,站上主持台,拿着话筒安抚宾客们的情绪。
“十分抱歉各位,今天本来是个开心日子,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作为邀请大家过来同乐的主人,我感到非常痛心。但请大家放心,各位的安危在我这比什么都重要,我费兆兴以性命担保,今天你们吃下的所有食物,都是经过再三筛选最新鲜的那一批,绝对没有半点问题。”
随即费兆兴话音一转,沉声道:“但不排除有人故意动了手脚,所以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也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我已经派人去查监控了,食物检验师也马上就到,恳请诸位谅解,稍安勿躁,这件事一定会尽快给出交代,再次向大家道歉,对不起。”
一番肺腑之言掷地有声,费兆兴甚至自降身段鞠了个躬。
众人再如何生气不满,也得给首领几分面子,只好安静地原地等待起来。
费兆兴讲完下台,费慎去到了他身边,看神情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被费兆兴用眼神制止,微微摇了摇头。
“跟我走。”
他拍了拍费慎肩膀,示意对方跟上。
两人去到那些出现中毒迹象的宾客面前,观察了会儿情况后,再一一对其陪同的家属进行安慰。
现场除了昏迷不醒的副首领,情况最严重的便是穆家家主了。
穆老先生腹痛得十分厉害,满头大汗淋漓,几度要出现休克的现象。
宴厅工作人员一直在来来回回地打水拿东西,帮助他催吐和减轻症状。
穆夫人吓坏了,搂着穆先生哭得泣不成声,一只手扯住费兆兴袖子,不停地拜托他救救自己丈夫。
费兆兴连忙安慰:“夫人别急,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老穆他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三言两语起不了多少作用,穆夫人依旧满脸焦急,泪水涟涟。
费兆兴无奈叹了口气,打算去下一位宾客那儿。
费慎脚步多停留了两秒,视线扫过神智不太清醒的穆老先生,察觉到对方衣袖与前胸处都沾了奶油渍,有点格格不入的邋遢。
按道理一个家世显赫的家主,仪容仪表不该如此不整洁。
再看垃圾桶里那些呕吐物,里面好像也有奶油的成分。
费慎挪开目光,正欲跟上费兆兴步伐,一句突如其来的喊叫,惊散了宴厅里凝重的氛围。
“你们干什么!好好的抓人干什么!”
费慎思绪停顿,连同众人一起朝声源处看去。
酒席区入口,两名政府军左右羁押着安向,带人快步往中间来。
安夫人紧紧追在身边,表情怒不可遏地质问,可惜没人理会她。
众人见状立马避让,安向被带到场地中间,费惕也随之现身,拿了一个类似的U盘的东西,交到费兆兴手中。
“父亲,这是刚刚拿到的监控录像。”
费兆兴应声,一指主持台边的放映器:“去吧,放给大家一块儿看看。”
不知为何,听见此话的费惕表情属实不太美妙,却还是不得不尊崇命令,将U盘插入了大厅放映器中。
不一会儿,监控录像的视频便投放到了台中央的影布上,呈现在众人眼前。
视频不长,仅半分钟左右。
画面开头只有一架五层蛋糕车,停放在单独的备餐室里,是用来给费兆兴祝寿的蛋糕。
几秒后,备餐室多了一个人,正是安家家主安向。
安向背对监控,在蛋糕车旁徘徊了会儿,不多时厨师长进来,两人交流了几句什么。
随后厨师长离开,安向又回到蛋糕车旁。
须臾,监控视频莫名其妙一阵模糊,仿佛失去了焦距般,只能看清大致的人形轮廓。
等摄像头重新恢复,安向已经离开,画面里没人了,视频也到此结束。
恰巧这时,食品检验师拿着收集好的标本过来,当众向费兆兴报告。
“蛋糕有问题,经过初步检验,奶油中含有醇类毒性物质,误食后会造成呕吐、腹痛、昏迷等中毒现象,具体的还需要等回实验室后,再进一步检验。”
单看视频或许发觉不出什么毛病,可前后两件事情紧密连在一起,看似无关实则息息相关,当即产生了不可言喻的戏剧效果。
大厅霎时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众人惊诧的眼神心照不宣落在某位当事人身上,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荒谬!荒谬至极!”
沉默已久的安向突然爆发,奋力想要挣脱羁押住自己的政府军,怒声质问。
“你们这是诬陷!明目张胆的诬陷!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投毒了?谁看见了?!一段不知所云的视频,就想把这顶莫须有的帽子扣在我脑袋上?没门!”
安夫人快步到费兆兴跟前,急声道:“首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家老安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咱们两家认识这么多年,您是清楚我们为人的啊!他之前去备餐室,也只是想替我要一块热毛巾而已,绝不可能对蛋糕动什么手脚!不可能的!”
啪——!
一道响当当的动静传来,惊断了安夫人辩解的话语,人群中立刻出现倒吸气的声音。
穆夫人不知何时去了安向身边,竟是当众给了他重重一耳光,失了自身仪态,歇斯底里冲对方喊——
“你这个畜生!你们全家都是丧尽天良的畜生!安娴害死了我女儿,你现在又要来害我丈夫!我们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要你们被这样迫害!”
作者有话说:
能理解大家想看感情线的心情,我自己也特别想尽快写到那部分,可因为前面埋下的一些坑,现在需要慢慢把它填回来,不能直接弃之不顾。身为作者,发展感情的同时剧情也得完善,否则也是对大家的不负责。其次因为费邵两人的性格,都是心思深防备心重的,纯粹的爱情确实没那么容易产生,得一步步来,硬发工业糖精也没什么意思。
这本书大概有四十多万字,现在才刚到一半,原本大纲里设计好的两人感情发展就是比较靠后,差不多在六七十章左右,会有好好写他俩感情的章节,其实也快了,但如果着急看感情的读者,可以先囤囤,追连载确实比较磨人,但我真的没有故意拖延,前面的剧情其实也比较紧凑,相信各位有目共睹,还拜托大家能谅解一下,感谢。
这番信息含量颇大的话,直接让宴会厅的气氛更加下沉了一个度。
众人面面相觑,不停用眼神来回交流。
过分肃静的围观人群与激烈的争吵,再加上工作人员对宾客们持续不断的急救,强烈的对比之下,形成了诡异割裂的画面,让人心脏突突地发紧。
穆夫人情绪崩溃,双手揪住安向的衣领,一个劲儿地哭喊。
“你还我女儿命来……你还我女儿的命!”
费惕不悦拧眉,使了个眼色,一位城警得到指示,立即上前将悲痛欲绝的穆夫人扯开。
安夫人那边也终于反应过来,三两步走去自己丈夫身边,替他将皱巴巴的衣领抚平,冷声责骂穆夫人:“你在这里发的哪门子疯?科谟谁不知道你女儿风风光光嫁去了大西洋,她的性命与我们何干?!”
过度激动的情绪,令穆夫人难以支撑,唯有依靠着城警肩膀才能站稳。
她五官难过地皱成一团,指着安家两夫妇俩,颤声说:“杀人犯,你们全家都是杀人犯……”
安向没有出声反驳,变得异常缄默,不为人知的心底深处,却悄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面上寻不见丁点表情,一双略微泛灰的眼珠子,如同老旧年迈的扫描仪,迟缓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
宴厅里的人自己几乎全认识,名门世家、商界大亨、官员权贵甚至军委首长,曾经或多或少都有过接触。
可惜此情此景,没一个人站出来帮他说话。
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和安家不对付。
在费兆兴患病住院期间,科谟发生动乱,首领之位岌岌可危时,他们要么选择站在费家那边,要么保持中立态度,不去搅那滩混水。
而今天,费兆兴将他们全部聚集于此,做了这场可笑闹剧的看客。
至此,安向算是彻底明白,无论自己今天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投毒也好害人也罢,背后的真相通通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会有个罪名扣在他身上。
因为这场盛大的寿宴,就是特地为安家准备的鸿门宴。
想明白后,安向忽地笑了起来,望着费兆兴所在的地方,笑声颇有癫狂之势。
“费兆兴,你还真是看得起我安某人啊!”他边笑边说,“做了这么多准备,绕了这么大一圈弯子,仅仅是为了反咬我一口,你累不累!早就看不惯我安家了吧?这么着急想将我置之死地,你好大的本事啊!”
费兆兴与他记恨的目光对视,神色和语气一样威严。
“老安,虽然我们是多年亲家,但此事关系到这么多人的安危,身为首领,我不能徇私枉法,没调查清楚事实真相前,谁都不能随意下定论。最近恐怕需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了,我费兆兴再次担保,一定会还今日在场的诸位一个公道!”
铿锵的话语不容置喙,眼见局面已无挽回的余地,安夫人慌了阵脚,病急乱投医,只能抓着一旁的费惕泣声恳求。
“孩子你说句话、说句话!你帮帮你父亲,帮帮我们好不好?我和你父亲平时是怎么待你的,你不能忘啊!小娴失踪到现在,我们从来没说过你一句重话,没有怨怪过你,就当是一报还一报,你父亲这么大年纪,受不了那个折腾啊——”
安夫人一向心高气傲,甚少有求于人,此时却当着众人面恳求出了眼泪。
只可惜人老无用,乏力的手心渐渐抓不住费惕衣袖,对方不留情面拒绝了她。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做不了这个主,抱歉。”费惕平视前方,宛如局外人,神情间没有丝毫动容,“如果父亲真是无辜的,真相会还他清白
安夫人倏然脱力,心死如灰跌坐在地。
与此同时,绵长的警报声突响于大楼外,乍然震彻心底,救护车姗姗来迟。
有中毒迹象的宾客们分别抬上救护车,医护人员带着专业仪器,在车厢内便开始实施抢救。
安向被政府军单独押走,为了防止另生事端,费惕吩咐温回将安夫人也送回
随后,费兆兴再次向众人表达了歉疚之意。
并且郑重声明,无论是否出现身体不适,过后都将对各位进行一定程度的补偿,也会对因为此事造成的身体影响负责到底。
没人敢在这时候跳出来说不同意,剩余的宾客在城警的护送下,接二连三地向费兆兴道别,纷纷往自己家里赶。
今日这场突发状况,内容信息含量太大,任谁都需要回去好好消化一番,提前预估未来的局势变化,以免日后不小心站错了队。
毕竟当前局势复杂多变,谁也不知道,指不定这热都哪天就要换主了。
很快,人群便散得不剩多少了。
前不久还热闹纷繁的宴会厅,瞬息间变得冷清寂然,独留一种喧嚣过后的孤独感。
场内还剩下几位善后的工作人员和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以及费家父子叔侄三人。
外面人多眼杂,不好说话,三人离开宴厅,移步到了旁边的休息室里。
刚一进去,费慎也没管别人,直接找了个沙发坐下。
费兆兴走去落地窗前,费惕则一步不离跟在他身后。
两人站定,须臾后费惕说:“父亲,抱歉。”
他声音不高不低,传遍了休息室里每个角落。
沙发上的费慎一挑唇角,兴致盎然,俯身夹了块茶桌上摆放的糕点,送进嘴里。
一晚上没吃饭,刚才又陪着站了那么半天,胃里空得慌,属实有些磨人。
费兆兴背对身后人,语气风平浪静。
“你跟我道什么歉?”
费惕说:“今天是您五十岁寿辰,没想到会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误,没部署好人员。”
话音刚落,前面费兆兴忽地转身,猝不及防一巴掌扇向了费惕左脸。
“跟我道歉有用吗?有什么用!”费兆兴毫无征兆发起了火,指着他鼻子痛骂,“你该向那些中毒的客人道歉,向副首领和穆先生他们道歉!如果他们出了什么问题,你付得起这个责吗?!当初将城防部门交到你手上,你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你会护好热都里每一位城民的安全,结果呢?前段时间我生病住院,热都发生了那么多事,你在干什么?你身为城防部长,有没有任何作为!今天晚上,我再一次信任你,把宴厅所有人安危交给你,可还是出现了纰漏!现在你跟我说失误?你哪来的脸说这句话?!”
费兆兴的怒吼铿锵有力,如一盆滚烫的开水,兜头向费惕泼去。
后者不知是被打傻了还是训懵了,脸偏向一边,表情不见愤怒或窘迫,眼神出奇的平静。
他抬了抬眼,目光落向沙发边,正在吃东西的费慎身上。
对方好像压根听不见这边的动静,慢条斯理进食,仿佛与另外两人身处在不同的世界,模样惬意又悠闲。
强烈的对比让人觉得极度讽刺,费惕眼底涌现一抹很淡的自嘲,把脸回正,垂首再次说了句——
“对不起父亲,我知道错了,您想怎么惩罚我都行。”
这句毫无意义的认错,自然又换来了一番淋头痛骂。
费惕平静承受着对方的滔天怒火,像尊无动于衷的木偶,耳边无休止的责骂,也化为了一股不起眼的烟尘,没有半点痕迹地散去。
晚宴中毒事件发生后,他负责去查监控。
然而当时监控室里的工作人员,却如同会未卜先知,早早将那个保存了视频的U盘准备好,直接递交到他手上,并下出结论。
“监控拍到只有安先生接近过蛋糕,他有很大的嫌疑。”
费惕将信将疑,想要自己先证实一番,跟随而来的政府军却直接返回去抓人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全都不在预料范围之内,政府军不归城防部门管,除了听命行事,他什么也干涉不了。
费兆兴的责骂以一句“我对你太失望了”结束,费惕抬起头,直视对方盛怒的脸,良久后开口。
“您如此大动肝火,真的是因为今晚上的事吗?”
费兆兴的目光不经意冷冽几分,尚未接话,旁边突如其来插进一句:“难不成你还有其他能让二叔生气的事?”
两人怔愣须臾,同时扭头朝沙发上看去。
便见费慎放下手中筷子,挪了个方向,姿态散漫地倚着沙发靠背,眉宇间的神态好像饶有兴致般。
“还是说,因为安向是你的岳父兼养父,所以你想徇私枉法护着他们?”
费慎特意加重了“养父”俩字,立刻看到费惕表情变了,一张脸快拉到了地上去。
费惕双手垂在裤腿边,暗自捏紧了拳头,额头青筋隐隐显露。
无论费兆兴如何骂他怪他,自己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费慎不行,这个从小就和自己不对付、永远把别人痛苦当成消遣的少爷,没有资格对他发表任何评价。
只可惜,现下费兆兴在场,哪怕他再生气,却仍旧得保持谦逊的态度。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你不要信口雌黄,如果有什么怀疑的地方,那就拿出证据来。”
费慎付之一笑,吊儿郎当道:“我就开个玩笑,随口一说而已,堂哥这么紧张干嘛?”
一句堂哥,顿时让费惕心里更膈应了,恨不得立马翻脸。
“好了,小慎你少说两句。”费兆兴适当出来制止,又望向费惕,下达最后通牒,“安家既是你岳家,避嫌是应该的,调查审讯的事你就不要参与了。但穆家那边还有其他中毒的客人,你必须负起责来,为你那些所谓的“失误”买单,要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费惕深吸一口气,敛眉垂目,一副顺从听命的模样。
“明白,我会把事情办好的,请父亲放心。”
费兆兴冷哼了声,扔下一句“好自为之”,甩手出去了。
费慎也跟着不疾不徐起身,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迈出休息室。
而独自留下的费惕,面色一点点变得晦暗,摸着自己发疼的左脸,冷郁的眼神沉到了极致。
没同费兆兴一起,费慎避开工作人员,重新上楼,返回锁住邵揽余的那间房。
然而打开门后,房内空无一人,对方不知用什么办法离开了。
浮在半空的心情陡然冷却,费慎拉开房间窗户,视野投向大厦外的街道。
这会儿夜晚九点多,不算太晚,不远处川流不息的商业街发生了一起车祸。
追尾的两辆车横亘在路中间,引起了后方长龙一般的塞车。
街上人声鼎沸,声音混杂在一起糊糟糟的,车灯不停闪烁着,与马路两边的商场大楼交相辉映,形成一副五光十色的摩登画面。
清爽的晚风徐徐吹来,撩动头顶黑色碎发,费慎目光平直穿过街景,来回扫视着,好像在寻找什么。
本以为希望渺茫,他也没抱什么期待,不料在拥堵的车流里,还真就让他找到了。
凭借极佳的视力,费慎清晰看见,邵揽余坐在一辆低调的银灰轿车中。
两扇车窗打开,车内除了司机,只有他一个人。
费慎目光凝了一瞬,掉头就走。
结果等他跑下楼,发生事故的车辆已被巡警挪走,拥堵的街道逐渐疏通,邵揽余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费慎形单影只回到家,住宅里空荡荡的,费兆兴竟然还没回。
心头掠过少许疑惑,往对方房间扫了两眼,费慎没多想,上楼洗了个热水澡。
热水褪去身上的疲惫,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他不经意间瞥了眼镜子,发现自己颈脖上有圈很明显的掐痕。
站住脚步,费慎手心抹开镜面的雾珠,凑近了看。
之前被邵揽余那么一掐,原本只有些很浅的印记,结果被热水冲了冲,加快皮下出血,导致皮肤表面的红痕直接略过淤青,变为了扎眼的淤紫。
完整一圈环绕在颈间,跟遭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费慎大拇指触碰那道掐痕,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指腹一遍遍摩挲表皮。
浴室关了灯,仅有外间的光隐隐约约洒进来,脸庞模糊地映在镜子中,费慎脸上没有表情,镜子里那双漂亮的眼却缓缓浮出了一抹愉悦。
宛如初次尝到甜头的猎手,内心不断回味着,蓄势待发。
热水余留的雾气再次袭来,不可阻挡地覆盖掉镜中画面。
费慎走出浴室,眼底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愉悦停留在了刚才那一刻。
头发短干得快,费慎将毛巾扔去旁边,一屁股坐进柔软的床垫,扯开了床头柜门。
柜子里干净整洁,东西很少,只放了一支银蓝色钢笔和一叠便利贴。
钢笔是许多年以前,费兆兴送给他的礼物。
那天他在二叔书房玩,偶然间看见了这支钢笔,觉得颜色很特别,就开口要了。
费兆兴片刻没犹豫,拿起来放他手心,并说:“小慎还想要什么?二叔都给你。”
彼时的叔侄二人,是如同父子般亲近的关系,有时候父亲费霄太忙,顾不上陪伴,费慎就会跑去找二叔,对方从来都是不厌其烦陪着他,没有过半句抱怨。
后来费霄意外身亡,费兆兴当选科谟首领,叔侄间产生了嫌隙。
这些年来更是渐行渐远,双方冷淡疏离,一直没机会好好坐下来敞开心扉聊过。
然而自打上个月费慎回家,去疗养院看望了费兆兴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无形中发生了某些细微变化,好似不再像前几年那样僵硬。
亦或是说,费慎单方面愿意尝试着去接受,费兆兴自始至终没有回应的示好了。
他在家待了一个多月,期间总共去了疗养院十几趟,算下来几乎隔天就会去一次,比费惕那个养子还要频繁些。
两人也从最开始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到后面相处下来,渐渐能说一些心里话了。
尽管还是没法恢复到从前那样深的信任,可至少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其中最明显的转变,就是今晚的寿宴。
费兆兴寸步不离将费慎带在身边,介绍给到场的每一位宾客,让他能够充分结交更多对自身有助益的人脉。
他代替着去世的费霄,扮演一位合格父亲的角色。
尽管对方没明说,但费慎心知肚明,费兆兴是在用这种方式补偿他,补偿这么多年的亏欠。
包括今晚安向投毒一事,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事有诸多疑点。
站在利弊的角度,安向堂堂一个世家家主,不至于蠢到如厮地步,冒着巨大的风险去给寿宴上这么多人投毒。
哪怕真要干什么居心不良的事,也不会选择亲自动手,更遑论那样明目张胆。
而且就算他利用给宾客下毒这一行径,陷害费兆兴成功了,往深处想想,对安向来说也是坏处大于好处。
因为此事直接获利的不是他,而是那些没来参加寿宴的敌对家族。
但很遗憾,安向时运不济,没撞对时候。
寿宴上的人大多是些与安家不对付的,别说帮忙了,没当场落井下石都算品格高尚的,饶是心中有所怀疑,也绝不会站出来替他说一句公道话。
凶手是谁不重要,案发过程的漏洞再多也不重要,安家逃不开干系就行了。
因此今晚的“投毒”事件,费慎猜测,极有可能就是费兆兴下的第一步棋而已。
下一步,就是整个安
安向短时间内必然不会被放出来,安家其他人很难做到无动于衷,而这个关键时期,也没谁会愿意以身涉险出来帮他们。
一旦被逼到极限,安家人很可能会因为一时冲动,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
到那一日,便是瓮中捉鳖的时刻了。
只是不知道,身为安家女婿又是安向曾经养子的费惕,届时少了安家如此大的助力,会是作何反应?
费慎撕下一张便利贴,拎起那支钢笔,在上面写了个“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