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许久没用过了,里面残留的墨汁干涸,那一笔S只有些不太清晰的划痕。
便利贴贴在床头,费慎合上笔帽,慢慢转动钢笔,口中自言自语。
“二叔,如果我想要的是费家和整个科谟,你给不给呢?”
翌日,有消息传出费惕已动身前往医院,给副首领和穆老先生等人赔罪了。
穆家人情绪尚算稳定,至少保留了明面上的客气,没驳费惕的脸面。
只道希望费首领能说到做到,尽快惩治凶手,还穆老先生一个公道。
安向作为嫌疑最大的人,刚被带去刑事科调查,自然不会这么快有进展。
那晚安夫人回去后气急攻心,连夜病倒在床,听说连吃饭都需要人喂到嘴边了。
两位主心骨一个接一个倒下,安家其他人登时撂了挑子。
前阵子的憋屈已经让他们耐心耗尽,安向平白无故被带走调查一事,成了究极燃烧的导火索,直接噼里啪啦爆发了。
安向的大儿子安同坤,暗中指使了一些混混,跑去中央政府和刑事科外撒泼发疯,干起了拉横幅泼油漆等胡搅蛮缠的事。
政府军和城警们抓了一批又一批,可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三天两头来找麻烦,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但不管他们如何闹,审讯该有的程序一个都没落下。
安向被关在看守所里,始终杳无音讯。
时机尚未成熟,费兆兴暂时没打算动安家,便丢在一边放任不管。
前阵子的风波还未完全平息,一个寿宴又闹出了新的事,热都一夜间风声鹤唳,几乎人人自危,没谁再有心思去琢磨别的了。
费慎只多待了几日,等到颈部淤痕完全消退,便立刻返回了清丰城。
没在清丰的时候,公司运作平稳顺利,蛇牙身为得力助手之一,每天尽职尽责地向他汇报工作。
谁料刚一回去,办公室椅子都没坐热,麻烦事就找上门了。
先前从卢通手里将毒刺抢过来后,费慎便吩咐了几位信得过的员工们,安排了一场内部清算,其主要内容包括公司资金流动、人员变化以及对外合作等等。
清算的过程当中,费慎发现,由于卢通这几年放肆的花天酒地,公司已经开始出现亏损的情况,甚至在一年前资金链还断过一次。
后面卢通不知道从哪诓来了一个合伙人,拿着大笔注入的投资金,才勉强将亏空的部分补齐。
不过两人也因此闹掰,卢通心眼小,坑完钱还不罢休,以权谋私让公司的雇佣兵对其实施报复。
得亏那位倒霉到家的合伙人运气好,才得以保住了一条命。
时至今日,里里外外一清算,尽管公司目前没欠外债,可仓库亏空已久,储存的军火早已所剩无几。
哪怕加上从邵揽余手里夺来的那些,也不足以支撑每月庞大的消耗量。
这大概也是当初,费慎能够轻松夺下毒刺的原因之一。
弹药不足,士兵们再勇猛也无济于事。
不得已的情况下,费慎只好自掏腰包,从私人账户里划了一大笔钱出来,充作公款,向太平洋洲际各个军火商购买武器填充仓库。
由于要赶着回科谟,所以他将这事交给了自己信赖的队友们去办。
蛇牙和赵林木也确实不负所托,每日兢兢业业做着详细计划,列出一张张完整的表格,四处奔波和不同的商人洽谈,经常不是在考察就是在考察的路上。
经过几轮的专业评估,他们选择了其中两家较为靠谱的,武器质量也更上乘一些的军火商合作。
然而就在谈妥后,连订金都交付了的情况下,两边生意居然同时出现了问题。
先是其中一个在运输武器进城时,被科谟政府军以通行证不合格的理由,当场进行扣押。
等蛇牙带着费慎的通行证赶过去解决,几大车厢的武器中,有三把枪械凭空丢失,怎么也找不到了。
他们的老板听说后大发雷霆,将人痛斥一番,城也不进了,命令负责运输的手下带货原路返回,并终止与毒刺的交易。
若说这边出问题还情有可原,那另一边则过于离谱。
离约定好交易的日子还剩两天,商家忽然莫名其妙说要毁约,给出的理由是科谟最近太乱,运输军火风险太大,所以他们不干了。
对方老板甚至愿意赔偿双倍违约金,也不肯再和毒刺进行合作。
蛇牙和赵林木不甘心,又一次带人上门,希望能再认真谈谈,有什么难处一块儿解决。
可惜这次连对方老板的面都没见上,就直接被拒之门外了。
费慎下意识感觉不对劲,派人暗中蹲守了好几天,终于挖出了点内幕消息。
原来在此之前,有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匿名买家,放出比毒刺高四倍的价格,要一次性全部购下那两位军火商目前现有的货。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没哪个生意人的会放着现成的高利益不要,反倒去做那不值钱的买卖,总归就算陪了违约金,也还是能够多赚一倍。
两个老板收了那位匿名买家的订金,于是才有了后面那一出。
军火不足的缘故,又间接导致了近日某次任务中,毒刺损失了三名优秀雇佣兵。
这对急需盈利的公司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打击。
费慎坐在办公室,手里握着几沓下属打探而来的消息资料,盯着看了好半晌,脸上头一次有了被气到想笑的表情。
他咬牙切齿念出那个滚瓜烂熟的名字。
“邵、揽、”
第54章 交锋
如今这个节骨眼,能有实力一次性花这么高价钱收购大量军火,且针对性和目的性都如此强的,除了邵揽余,太平洋洲际里费慎想不出第二个。
对方摆明了冲着毒刺来,就算查到了背后主使人是谁,也不能把他和那两个军火商怎么样,顶多谴责一句生意场上没诚信不地道。
可那又如何,这个世界不缺买卖,想要军火的大有人在。
对方不稀罕与毒刺的合作,少一个生意伙伴也没什么大不了,费慎更不可能直接带人上门将他们一锅端了。
然而毒刺却不行,军火武器对于每位雇佣兵来说,是和性命一样重要的存在。
连最基本的武器都无法到位,谁还愿意跟着干下去?
再说了,现在重新再去找其他商家谈合作,也多半来不及了,哪怕最后真的谈成,保不齐又会像这次一样被中途截胡。
光论做生意这件事,费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熟悉也不擅长。
别说邵揽余那个老奸巨猾的无良黑商,就是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卢通,各方面相较之下,他仍是有许多欠缺的地方。
故此这一局,注定会比较棘手。
盯着眼前几叠详细的资料,费慎陷入了沉思。
一天一夜,毒刺公司里每一位员工,同时收到了新上任那位老总下发的指令。
即日起,公司暂停一切对外业务,全员带薪休假,若有需要的也可以提前预支部分薪水。
唯一的要求是,严禁任何人私接业务,一经发现开除处理,具体收假时间则会另行通知。
此消息一出,顿时引来了办公室里阵阵激动的欢呼声。
几位主管对着通知看了又看,来来回回琢磨,生怕自己出现了幻觉,还私下跑去秘书办公室询问了好几次。
证实消息确真无疑后,才放下心来和大家一起买零食庆祝。
公司很久没出现过这么活泼的氛围了,以前卢通担任老板时,几年下来,从未有过主动给大家放假的时候。
甚至有些人一年休息时间都不到半个月,还经常需要没日没夜地加班。
若非看在工资不菲的份上,可能早就一大批人辞职跑路了。
后勤办公人员尚且苦不堪言,那些经常出任务的雇佣兵们就更不用说了。
公司主要的经济来源靠他们,没达到一定的业务水平和身价,连休息的资格都没有。
这条来之不易的放假通知,不仅造福了公司全上下,并且瞬间拉拢了一大片人心。
只不过蛇牙身为费慎如今的左右手,就没那么开心了。
他敲开费慎办公室门,单刀直入说:“两桩生意刚谈失败,军火库亏空,公司账目入不敷出,我们还损失了三名队员,你现在不想着怎么解决这个烂摊子,反倒给大家带薪休假,你脑子里怎么想的?”
蛇牙当了费慎快两年队长,心直口快惯了,有什么说什么,言语间从不避讳。
如今对方成了自己顶头上司,他还是照训不误。
费慎没在意蛇牙的无礼,知道对方是真替他和公司着想才会如此,云淡风轻道:“大家累了这么久,是该休息一段时间了,你也是,趁着放假多出去走走,旅游也好回去陪家人也行,别整天待在公司,老大不小了还是光棍一个,你家里人不催?”
蛇牙:“……”
“少他妈给老子来这套!”蛇牙没好气道,“这说着公司的事呢,你扯东扯西的干什么,光棍怎么了,你不是光棍?”
费慎无所谓笑笑,从老板椅里站起来。
“对,我是光棍,所以我现在要去找女朋友了,没事别打扰我。”
他拎起外套,反手拍了拍蛇牙肩膀,留下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离开了。
晨色裹着朦胧,一幢幢富有特色的建筑坐立于白昼中,柳树石桥,青砖老街,处处皆具独特的江南韵味。
费慎虽然以前来过柏苏,但从未好好留意过这个地方,更没有欣赏过街景。
今天坐在露天巴士上,婉约优美的景致如同一副古画,缓缓展开呈现于眼前。
饶是身为科谟人,他也必须得承认,哪怕柏苏整体实力不如科谟,可在城市建设与生态修复方面,还是胜过科谟许多的。
此地并非柏苏的政权中心息川城,是更偏北方一点的榕宁。
相对来说,榕宁气候更舒适,人流量也没息川那么大。
费慎搭乘露天巴士,一直坐到了僻静的终点站,所有乘客都下车了,司机也下去抽烟休息了,他才慢悠悠起身。
巴士终点站建在居民区附近,费慎进入居民区,在商店买了瓶水后又绕出来,随即走上了另一条小路。
所行方向愈加偏僻,周围树木也开始变得繁密茂盛,费慎身量高大,弯腰抬手挡开一把斜伸出来的树枝后,前路在刹那间豁然开朗。
几米远的地方有条宽阔的行驶道,行驶道的尽头,伫立着一套五层高的私人别墅。
别墅环境清幽怡人,风格低调典雅,门口持续有黑衣保镖来回巡逻,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寻常人住的地方。
费慎站在隐蔽的树丛后,眺望离这边有些远的建筑,景象渐渐与自己记忆中的样子重合。
垂了垂眼皮,费慎喝光瓶中最后一口水,戴上鸭舌帽,压低了帽檐。
同行的几辆轿车前后驶入大门,平缓停稳后,司机说:“邵先生,到了。”
邵揽余嗯了声,阻止司机为他开车门,自行下了车。
“很晚了,不用守在这,回去休息吧。”
司机应了句是,邵揽余进入屋内,径直往楼上走。
夜色已至,月亮躲在云层后酣睡,整栋别墅楼却始终灯火通明。
无论多晚,只要他过来,佣人们便会提前准备好一切,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恭迎。
“先生晚上好。”
问候完,佣人替邵揽余打开房门,房间有准备好的夜宵,但他率先走进了浴室。
浴缸已经放好热水,衣物与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邵揽余脱掉自己的衣衫,坐进浴缸里泡澡。
他四肢伸展,闭上眼完全放松,柔和的脸庞轮廓映照在暖色浴灯下,少了平日那份正经,多了些许迷离的轻佻。
温水缓解肌肉的紧张,减轻了身上的疲累,邵揽余睁开眼,伸手去拿旁边置物架上备好的酒水饮料。
饮品盛在一只高脚杯中,邵揽余的手刚触碰到杯底玻璃,倏地一顿。
热气氤氲,悄无声息溢满整间浴室,附着在了每件物品上。
平日为了干净卫生,凡是与吃喝相关的东西,佣人们都会戴上手套,不直接触碰食物。
而此时此刻,高脚杯在热水雾气的包裹下,凭空多出了半枚指纹。
邵揽余眼底一暗,左手移动到旁边干净的浴巾上,站了起来。
十几秒后,浴室熄了灯。
邵揽余迅速穿好衣服裤子,背靠墙边,先将浴室门开了。
过了片刻,外面卧室果然响起一阵细微动静,他仍旧按兵不动。
再然后是脚步声渐渐靠近,正当邵揽余准备出手,卧室大灯蓦地亮起,他身形一愣,紧接着一句男人的声音传出——
“还舍不得出来,总不会忘记拿衣服了吧?”
话一出口,邵揽余悬紧的心脏陡地松了几分,手心银色刀尖隐去,几秒过后,他面容波澜不惊走出浴室。
“你还真喜欢不请自来,这些年光学会怎么撬别人家门了?”
望着斜靠在墙边的费慎,邵揽余语气冷淡。
“别人家门,谁家?你家吗?”费慎将卧室门反锁,跟在自己地盘上似的,大摇大摆走向窗旁座椅,“可是七八年了,怎么我来这的次数都比你多?”
费慎的口吻肆无忌惮,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问题。
面前的小餐桌放着邵揽余的夜宵,他不请自拿,舀起一勺粥喝了口,随即又将勺子放了回去。
“你这里的东西,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难吃。”
“没人逼你吃。”邵揽余到他对面坐下,将对方喝过一口的粥碗拿开,“一碗鲍鱼粥五百,走的时候记得付。”
费慎身体向后一靠,右腿随意伸出去,离对面人只有几厘米远。
他表情好整以暇,将邵揽余整个人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邵揽余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大约有些匆忙,衬衣最上边两粒扣子没系,衣领处的皱褶略显凌乱。
发尾沾了水没擦干净,凝成一滴滴水珠向下掉落,打湿了白衬衫。
肩膀与锁骨在透明衣料下若隐若现,破坏了对方矜贵的气质,反复惹人遐想。
或许因为刚洗完澡,邵揽余偏白的皮肤被暖色灯光一照,显得格外清透。
一点微红落在眼睑下方,看起来竟是比平常无害许多,会被三言两语的威胁吓红眼眶的那种无害。
投来的视线太过直白,邵揽余东西吃到一半,想装也装不下去了。
“千里迢迢过来一趟,就是为了坐在这里发呆?”
他放下筷子,擦擦嘴角,抬起目光与之对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发呆了?”费慎微一俯身,胳膊撑在桌上,“我这不是在看你吗?看得这么认真,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邵揽余不动声色:“看够了吗?”
费慎复又坐回去,吊儿郎当说:“当然不够,我千里迢迢过来一趟,可不是为了看你几眼就走。”
邵揽余:“那你想干什么?”
费慎用勺子搅动那碗鲍鱼粥,拖着嗓子说:“一碗粥五百,邵老板如今胃口很大啊,一次性要那么多,你吃得下吗?也不怕撑死。”
邵揽余说:“只有从来没吃饱过的人,才会担心自己撑死。”
费慎无声须臾,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说:“那两家军火都是你截走的吧?”
对方突如其来的直接,让邵揽余淡淡一笑,并不否认。
“我们一般管这叫买卖,合情合理合法合规。”
费慎脸上没了多余的表情,眼神十足的压迫感:“那么多军火你收着也没什么用,反正都是生意,不如跟我做。邵老板,你的敌人已经够多了,应该不想再多一个吧,还是你希望, 我每天晚上都来拜访你?”
事实证明,人终究会被自己眼前的假象所迷惑,温暖惬意的环境中,看起来无害的人,其实比谁都心狠。
“敌人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个也不打紧。”
邵揽余拎起一杯冷掉的茶,倒入那碗鲍鱼粥里,无关痛痒说:“嫌这里东西难吃,以后就别轻易尝试。我一般喜欢凌晨入睡,你还有十分钟,多待一秒,毒刺就能换新老板了。”
一句话,成功让费慎认真的表情褪去,化为了不着调的笑。
“原来我还有十分钟,我还以为你现在就要杀了我。”
邵揽余双腿交叠,调整好让自己舒服的坐姿,说:“如果你想,也不是不可以。”
“别动不动就杀啊杀的,多不文明。”费慎话音一转,突然软和了态度,“我知道,之前在郁南镇,我设计了你一次,你报复我也好记恨我也罢,我全盘接受,这次深夜过来拜访你,就是特地上门赔罪的。”
费慎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白纸,搁在两人中间的桌上。
他指尖敲了敲那张白纸:“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份礼物,邵老板不妨看看再说。”
对方说变就变的态度,照旧没能引起邵揽余过多的反应。
他岿然不动,冷淡的视线落在纸面上,兴致缺缺的模样。
纸上除了一个字母S,别的什么都没有。
费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邵老板不好奇,栾河道上究竟是谁想要你的命吗?”
费慎作为雇佣兵,只是单纯执行任务的杀手,拿钱办事而已,背后那位匿名买家才是真正想杀邵揽余的人。
邵揽余盯着那个S,表现出来的反应过于平静了。
“你不是已经把答案告诉我了吗?”
费慎嘴角挑起一点弧度:“看来你早就猜到了,这么有自知之明?”
“比起自己,我更了解他。”
邵揽余并未完全点明,但费慎说话就没他那么委婉了,直截了当道:“施康年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在位十几年也没个长进,又特别爱挑事瞎蹦跶,你怎么忍得下去的?”
邵揽余云淡风轻说:“没他也会有别人,还不如这个蠢的,至少能一眼看出来在想什么。”
两人无言对视半晌,不经意间,都没忍住笑了。
费慎躬了躬上半身,两只胳膊肘撑住膝盖,垂着脑袋依然能看见嘴角边鲜明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他又忽然掀起眼皮,目光幽深。
“施康年这么嚣张,你猜猜,背后有没有人在帮他?”
邵揽余宛如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表情新鲜,问道:“是吗?说说看。”
“今天已经说了这么久,我口渴,说不动了。”
费慎直起上半身,神色有点无奈的惋惜:“我辛辛苦苦上门做客,邵老板也不知道给客人倒杯水。”
邵揽余离开座椅,往外走了几步。
费慎以为他真给自己倒水去了,心中一阵得意。
谁知对方拉开房门,一指门外,下了逐客令。
“我这的水不好喝,怕是不合你口味,十分钟到了,请吧。”
对方睚眦必报的样子,令费慎禁不住想发笑,站起来朝浴室方向走。
“今天过来得有些唐突, 我就不走正门了。”
他端起浴室里,邵揽余没动过的那杯饮品,仰头一饮而尽,嚣张冲对方举了举杯。
“还记得吗,你曾经说过我们是一边的,那么现在也一样。今天的粥钱先欠着,希望下次见面,邵老板能考虑考虑,给我一个光明正大拜访的机会,毕竟……爬窗挺费劲的。”
伴随最后一字讲完,费慎的身影也在几秒内,消失在浴室的黑暗中,不留一丝痕迹。
邵揽余关上房门,淡定往芯片里输送指令。
【不用拦,放他走】
距离“夜访别墅”过去一周左右,费慎左等右等,没等到邵揽余那边的表态,却等来了被迫休假的蛇牙突然发出的一则连线通话。
对方告诉他,公司出事了。
由于上次军火储备不足,间接致使毒刺损失了三名雇佣兵后,那次任务也随之失败。
自然而然的,按照合同需要向买家赔偿双倍佣金。
这笔钱原本应该由雇佣兵本人和公司各承担一部分,但三名雇佣兵已经身亡,派人去查他们储蓄账户,却发现三人的余额同时所剩无几。
往后继续追查,也只能查到那些存款被换成现金提前取走了,具体的去向无法得知。
蛇牙不是卢通那种人,对于成天出生入死的雇佣兵们很能感同身受,也就没法在这种时候,还去叨扰他们的家人。
然而心软的后果,就是会带来更多麻烦。
因为没及时将赔偿金给雇主,对方已经安排了一些人手,成天堵在毒刺大楼外闹事,口口声声喊着要债还钱。
虽然现在全公司都在休假中,不会直接影响到日常办公,但这样一天天闹下去,一传十十传百,影响的是公司的名声和信誉,甚至会开始动摇内部军心。
费慎听完对方的汇报,沉默片刻,回了句知道了,将通话挂断。
他坐在一家餐厅的角落里,把饭钱搁在桌上,从偏门离开。
餐厅外不远处,有条交叉的十字路口,往左是回科谟,往右是去邵揽余的别墅。
费慎徘徊了好半晌,最终脚步踏上左边那条路,邀了辆出租车,上车后报了码头的位置。
平日不管去哪儿,费慎潜意识都会保留几分警惕。
今天因为心里藏着事,不由自主走了会儿神,良久后陡地反应过来,出租车的行驶路线好像不太对。
“你开错路了,那边才是码头。”他冷静提醒一句。
固然来柏苏的次数少,可他对于路线地图这东西敏感度很高,绝对不会记错,这条街道没有其他的路能通往码头。
前排司机却像没听见似的,非但不吭声,且义无反顾朝着错误的方向开,甚至有隐隐加速的倾向。
哒地一声轻响,黝黑的枪口从座椅后抵上了司机脑袋。
“停车。”费慎语气不容置喙,“你最好别让我说第二遍。”
司机还是没出声,不过车速已然明显降下,半分钟后,停靠在了一处偏僻的街道边。
费慎单手去开车门,就在这时,司机往后排丢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他迅速侧身一避。
扔过来的东西落在座位上,定睛细看,是封信件样式的物品。
司机也在此时开了口:“邵先生说,粥钱该付了,如果你愿意,就拿上这封邀请函,安安心心坐在车里,我带你一起去见他。如果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了,他不强迫。”
费慎直视前方的后视镜,通过镜面反射看清了司机的模样,只是张平平无奇的脸。
继而视线缓慢挪到那封“邀请函”上,半晌后,他收了枪。
出租车重新发动的时候,费慎拿起白色信件,拆出里面的折页,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和我站在一边,是件会让人后悔的事,不过很遗憾,你好像没有后悔的机会。
出租车并未朝着别墅方向行进,而是开向了市中心,一栋奢华的商业大楼附近。
司机领着他,直接去到最高楼层,那里有间能够容纳几百人的多媒体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