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宝日亲王一叹,很不甘心,“明日小王就要回西灵了,辛姑娘会和于大人一样给小王送行吗?”
户部尚书嘴角一抽。
什么叫和他一样?皇上也没说让他送行啊。
“老朽不大清楚啊。”
宝日亲王遗憾端起酒杯,视线突然一顿。
发现一张生面孔。
本来他觉得大夏官员都长得差不多,最俊美的是大夏皇帝,现在居然出现一位风采更盛的男子。
“于大人,那位穿朱衣的年轻官员是何人?”
户部尚书默默看一眼身上绯色官袍,心道这宝日亲王眼里是不是只有长得好的,明明在场的大臣们穿的全是朱衣
“那位是长乐侯,锦麟卫北镇抚使,才出公差回来的。”
“这么年轻的侯爷啊。”
宝日亲王望着贺清宵,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辛姑娘喜欢的该不会是长乐侯这样的吧?
第392章 他的蜜糖
有了这个猜测,宝日亲王对贺清宵的一举一动就格外关注了。宴席开始后,频频向贺清宵举杯。
贺清宵来者不拒,一杯杯酒喝下。
酒是美酒,落入腹中,如一团火在烧。
他看着爽快饮酒的宝日亲王,有些不解:宝日亲王为何对他如此热情?
是因为阿柚吗?
贺清宵在心中迅速盘算过往,不觉得他对阿柚的情愫会被外人窥见。
宴至尾声,宝日亲王突然站起身来,高喊陛下。
这一声喊,殿中顿时静了静。
兴元帝向宝日亲王投去温和的目光:“贵使何事?”
宝日亲王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小王明日便离开大夏了。在大夏的这段时间,每天都很愉悦,想到将要离开万分不舍。在离开之前,小王斗胆请问陛下,那日小王对您说的事,您考虑好了吗?”
那日宝日亲王对皇上说的事?
众臣一听,就激动了:这事他们知道啊,宝日亲王不是自告奋勇给皇上当上门女婿吗!
那皇上会不会答应呢?
众臣全都看向兴元帝,唯有贺清宵事不关己般云淡风轻。
宝日亲王在问兴元帝时,余光悄悄留意着贺清宵,见他一脸平静,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可能是他多心了,不是出来个长得格外好的,就是他的情敌。
也是,辛姑娘不是以貌取人的女子。
兴元帝一手握着酒杯,面上挂着淡淡笑意:“贵使所提不是小事,朕还在仔细考虑。贵使回去也正好与令兄商量一番,等你下次来大夏朕再给你答复。”
兴元帝这么说并非推脱,而是想确认宝日亲王愿意当上门女婿的决心。
必须保证老老实实在大夏,而不是先成了亲,回头带着阿柚跑了。
这些日子冷眼旁观,各种挑剔下来,兴元帝对宝日亲王还是比较满意的。
长得好,性子好,身家丰厚,对阿柚也是真心。阿柚已经到了适婚年纪,总要挑一个驸马的。
要说缺点也有,比之大夏人的含蓄,过于豪放了,有些没规没矩的。但阿柚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与宝日亲王这样的人相处应该会轻松自在,这缺点也就称不上缺点了。
兴元帝看得很明白,阿柚连太后的面子都敢扫,要是下嫁某个重规矩的人家,遇上个多事的婆母,说不定直接把老婆婆踢飞了。
到时候他这个当爹的就尴尬了。
“小王很快就会回来的。小王敬陛下。”宝日亲王听出兴元帝口风松动,高高兴兴敬酒。
兴元帝举杯,矜持抿了一口。
贺清宵为兴元帝做事这么久,对这位天子自是了解:皇上对宝日亲王算是认可,接下来就看宝日亲王留在大夏的诚意了。
他低垂了眼,把杯中酒一口喝下。
宴散,宾主尽欢,夜色尚浅。
贺清宵默默往宫外走。
“长乐侯。”爽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贺清宵脚下微顿,看着大步走来的宝日亲王。
明明喝了不少酒,宝日亲王看起来却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喝多的意思。
“贵使有事?”
宝日亲王一笑:“没有事。今日宴上这么多贵国官员,唯有侯爷与小王年纪相仿,小王瞧着侯爷就觉得亲切。”
“贺某的荣幸。”贺清宵客气回应。
“侯爷经常出京办事吗?”
贺清宵颔首。
“可惜侯爷才回京,小王就要走了。等小王回来,好好与侯爷喝一杯。”
“好。”
宝日亲王从这清清淡淡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敌视的意思,彻底放下心来。
不可能有男人面对情敌这么沉得住气。要是在西灵,情敌相见,先豁出半条命打上一架再说。
宝日亲王上了马,回客馆。
贺清宵一路步行,不知不觉走到了青松书局那条街上。
天上繁星点点,明月皎皎。街两边的商铺都亮着灯,街上依然人来人往。
贺清宵站定,遥望灯笼摇曳的青松书局。
有人从书局中出来了,是他时刻牵挂的人。
胡掌柜等人出来送,很快那道熟悉的倩影往前走去,书局大门关闭,到了打烊的时候。
如果不是饮多了酒,贺清宵不会这么做,但现在他遵从内心,追了上去。
辛柚走在回辛宅的路上,身边跟着小莲,千风与平安默默走在后面,几乎没有存在感。
“姑娘,不坐车吗?”小莲悄悄打量辛柚神色。
姑娘来青松书局,是为了等贺大人吧?
可惜贺大人没来,不知道涂了胭脂的姑娘今日多么好看呐。
千风与平安突然向辛柚靠近,背对着她戒备观察。
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夜色中走近,脚步声轻而稳,并没有刻意掩饰。
见是贺清宵,千风与平安紧绷的身体松弛,看向辛柚。
辛柚的眼亮了一瞬,扬起唇角:“是贺大人。”
她走了过去,笑问:“宴会结束了?”
“结束了。”贺清宵定定望着她。
“南边怎么样了?不会再去了吧?”二人并肩走着,辛柚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淡淡酒气。
酒的辛烈与他自身的冷冽碰撞出一种独特的气息,在这炎热的夜里,令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承认,等到了想见的人,心情有多么好。
“应该不去了。南边还算顺利,以后就是常态的事务了,会有专人负责。”贺清宵语气平静回答着辛柚的话,烈酒在腹中化成的火却让他清楚自己的不平静。
大半年的分别,理智冷静如他,也无法克制自己想见她的冲动。
“那就好,贺大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辛柚说着平淡的话,却觉得从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是滚烫的。
她抬了眼看过去。
贺清宵恰好看过来。
他明显是喝多了,冷白的面颊升起红晕,眼神也变得深邃莫测,不似平日的清澈如水。
“贺大人,白糖收到了吗?”
“嗯。”
“甜不甜?”
贺清宵望着笑靥如花问他甜不甜的少女,那伴着酸涩咽下的烈酒,那克制隐忍了无数个日夜的爱意,在这一刻终于冲垮了名为理智的堤坝。
他伸出手,用力拥住辛柚。
抓住他晦暗人生中出现的蜜糖。
辛柚因为吃惊眼睛微微睁大,一瞬间身体紧绷,不知如何反应。
这般地亲近,冷冽的酒气铺天盖地把她包围,浓烈又激荡。
辛柚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贺大人怎么了?
一瞬的失去理智后,贺清宵清醒过来,匆忙放开手,同样在心里问自己:他是怎么了?
沉默许久,他狼狈垂下眼,低声道歉:“抱歉我”
却说不出抱歉的理由。
说他早已爱她刻骨,说他因宝日亲王乱了心神,说他哪怕明知前程灰暗难得善终,还是贪心地想靠近她,拥有她。
这些,他都说不出口。
他被歉意淹没,觉得自己无耻至极。
辛柚看到了他的难受。
她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可她知道这里虽是不起眼的角落,远处依然有行人走过。她更知道她是新政反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被他们知道贺大人是她的软肋,他们会毫不犹豫向他举刀。
“贺大人喝多了,我让千风送你回去。”辛柚用力捏着拳,竭力令声音平稳。
她的面颊变得苍白,只是有胭脂遮掩,看起来依然娇美明艳。
“千风护送辛姑娘就好,我没事。”贺清宵退了一步,向辛柚告辞。
不远处,在看到贺清宵拥抱辛柚的那一幕,小莲第一个反应就是伸出两只手,分别挡在千风与平安眼睛上。
千风与平安动也不动,随便小丫鬟掩耳盗铃。
小莲还在担心有路人经过,就发现贺清宵已经松开手。
她揉了揉眼,怀疑刚刚那一幕是她眼花了。
再然后,就见贺清宵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小莲转过头来,看着千风与平安:“刚刚你们看到了吗?”
千风与平安皆是面无表情:“没有。”
他们是作为死士培养的,被长公主赐给了辛姑娘,从此眼里只有辛姑娘安危。至于其他,看见与没看见毫无区别。
听了这回答,小莲却误会了,恍恍惚惚走到辛柚面前,喊了一声姑娘。
她虽然盼着姑娘与贺大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也不至于出现幻觉吧?
辛柚冲小莲微微点头:“回去吧。”
七月的夜晚是燥热的,梳洗更衣后辛柚躺在床榻上,满脑子还是那个拥抱。
她以为她足够洒脱坚定,原来并没有。
她心中清楚,那一刻他若不松手,她会控制不住回抱住他。
这一夜,辛柚辗转难眠,而于贺清宵更难熬。
他独坐半夜,渐渐酒醒,走到了庭院中。
南边推行新政的艰难,一路赶回京城的奔波,都不及今晚那个拥抱令他煎熬。
他从来接受尴尬的出身,当好锦麟卫的差事。可是现在,却多么希望他不是北镇抚使,不是长乐侯。
第二日,是个阴天。
宝日亲王在一众大夏官员的相送下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踏上了回西灵的路。
兴元帝得知辛柚没有去送,放心之余意识到一件事:阿柚对宝日亲王可能没什么心思。
可是算一算年纪,阿柚已经十八岁了。
趁着还算清闲,兴元帝传辛柚进宫,探问她的想法。
“阿柚不喜宝日亲王这样的吗?”
辛柚反问:“陛下觉得宝日亲王不错?”
兴元帝摸了摸鼻子,坦言:“宝日亲王若是长久留在大夏,不失良配。”
“但我不喜欢。”辛柚直接坦率。
兴元帝一叹,心道那可惜了,挺不错的上门女婿就没有了。
要是给阿柚挑驸马,以阿柚的才能,这个驸马人选就要慎重了。最好是稳稳妥妥的出身,对阿柚好,但不会纵着阿柚乱来,动摇大夏江山。
兴元帝对辛柚的心思是矛盾的。
他疼爱她,器重她,但也提防她。这提防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阿柚说的那些出格话他虽一笑了之,却清楚阿柚确实能影响到他对储君的选择。
任何一位帝王,怎么可能一点不警惕呢。
阿柚是鹰,他愿看她展翅翱翔。而阿柚的驸马,他希望是一条看不见的栓着鹰的绳,是定住她野心的锚。
谢掌院、孟祭酒、于尚书这样人家的子孙,就很合适。
“那阿柚中意什么样的人?”兴元帝心中对驸马人选虽有倾向,但问这话并不是虚伪。
他问的是长相、性情,在倾向的范围内为阿柚挑一个符合的,还是能够的。
选择从来都不是随心所欲,半点不加限定的。
“臣暂时不打算考虑婚配。”
“这怎么行?”兴元帝下意识反对。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没有人质疑过的道理。
“只是暂时。制白糖产业还要扩大,新政还没推广到整个大夏,出海的人能不能顺利带回甘薯也是未知。如能顺利带回,接下来就是试种”
辛柚没有说不嫁人,那样只会让人觉得她说的是孩子话。她条理清晰说着之后要忙的事,暂时不婚配的理由就显得充足了。
至少兴元帝没有再反驳,而是点点头道:“那就慢慢看,有合适的也不要只顾着忙。”
辛柚离开后,兴元帝的心思还放在儿女婚姻大事上。
阿柚有自己的主意,婚事可以再缓一缓,璇儿却不能拖了。
在兴元帝看来,璇公主既无阿柚的本事,年纪又到了,自然该嫁了。何况他知道,丽嫔心心念念就是给女儿挑个好驸马。
好驸马——兴元帝以指闲敲着椅子扶手。
不同的子女,适合的婚配之人自然不同。
璇儿温柔文静,嫁入什么府上都不担心她出差错,也不存在有人敢给公主气受。既然不挑人家,那用来施恩就很合适了。
思及此处,兴元帝心中浮现了一个人:贺清宵。
他知道,一些老臣心中还是觉得他亏待了这个义兄之子。以帝女许之,那些人就无话可说了。
而以贺清宵的微妙出身,既无家族支持,亦无朋党助力,对帝王来说是一把十分好使的刀。这样的人,适当施恩是有必要的。
有了决定,兴元帝发话:“传长乐侯进宫觐见。”
贺清宵一夜难眠,多日奔波的疲惫再掩不住在面上露了出来,声音也是嘶哑的:“臣贺清宵见过陛下。”
兴元帝发话后,打量着起身的青年。
穿着朱色官服的年轻人,一张脸冷白如玉,有种浓墨重彩的惊艳。只是今日眉眼间有着倦意,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清宵这趟南行,委实辛苦了。”
“为陛下办事,臣只觉荣幸,不觉辛苦。”
兴元帝笑了:“你的忠心,朕都看在眼里了。清宵啊,如果朕没记错,你今年二十二了吧?”
“是。”
“已经加冠两年,也该娶妻了。”
贺清宵神色微变:“臣差事繁忙,常在外奔波,暂时还没有娶妻的打算。”
“这话不对。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要都是你这种想法,大夏官员岂不是一大半要打光棍?”
兴元帝从来不是斯文的人,说话也糙,却不好让人反驳。
贺清宵的心一沉,对兴元帝今日召他进宫的目的有了猜测。
是要为他赐婚?
想到这种可能,贺清宵攥了攥拳,指尖发冷。
“你家中没有长辈做主,朕就直接和你说了。朕有意把璇公主许配于你,你意下如何?”兴元帝用商量的语气询问,但要是谁真的以为皇上是在与人商量,那就太天真了。
贺清宵一时没回答,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一旁孙岩见贺清宵这般反应,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长乐侯竟然不愿意!
兴元帝也看出来了,和煦的笑意一收,转为平淡:“清宵,你觉得如何?”
话音到最后加重许多,任人都能感受到帝王即将震怒的压力。
贺清宵自然感受到了,可无论怎样的压力,他都不可能应下。
他若应了,既是对璇公主不公,也无颜再见阿柚。
有那么一瞬间,他忍不住想,皇上愿意把公主下嫁于他,或许愿意给他一个好结局。那他是不是可以求娶阿柚?
可很快,贺清宵就打消了这个因为贪心而生出的可笑念头。
独独阿柚,皇上是不可能答应的。
“臣——”几乎凝滞的气氛中,贺清宵开口,“臣暂时不想娶妻,有负陛下厚爱。”
“给朕一个你不想娶妻的理由。”兴元帝沉下脸,“不要拿刚才的话搪塞朕。”
话到此处,贺清宵无法再避开,只好道:“臣自幼丧父丧母,是无福之人,没有照顾好妻儿的信心。臣愿一心为陛下做事,不考虑其他——”
“胡说!”兴元帝一脸愠怒,“正是因为你上无父母,才更该早早成亲,延续贺家香火。不然你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又把朕置于何地?”
兴元帝越说越恼火,这不单是被拒婚的尴尬。试想共同打天下的义兄后来分道扬镳,兵戈相见,他是胜利的一方,结果义兄之子无妻无子,这让世人怎么想?
“你对尚公主无意,朕也不强迫。”这么说着,兴元帝脸色却黑如锅底。
他的女儿都看不上,这小子想干嘛?
“但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你且说说,喜欢什么样的贵女?”兴元帝压着火气问。
贺清宵沉默。
兴元帝等了等,依然等不到回应,彻底恼了:“长乐侯,你是要抗旨不成?”
贺清宵跪下:“臣有负圣恩,请陛下赐罪。”
“你——”兴元帝一拍桌案,冷冷道,“这些日子你就待在侯府,好好想一想娶妻是不是人生大事,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来和朕说。”
孙岩暗暗挑眉。
皇上这是要长乐侯闭门思过啊。
这长乐侯年纪轻轻,却宁可惹怒皇上也不愿娶妻,莫不是有问题?
“臣领旨。”
贺清宵离开后,兴元帝拂袖走向内殿,一肚子火气。
禁闭府中,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百官勋贵很快发现推行新政回来的长乐侯不但没受嘉奖,还不去上衙了。
怎么回事?皇上单单给长乐侯放长假了?
有人装模作样去拜访,却被告知长乐侯闭门思过,不便见客。
这下大家更好奇了,各种打听下来,那日宫中的事就传开了。
皇上有意为璇公主选长乐侯为驸马,长乐侯拒绝了。
长乐侯竟然拒绝尚公主!
长乐侯到底怎么想的?无数人发出这个疑问。
消息传到后宫,不少人暗暗看起芳宁宫的笑话。
这璇公主婚事上还真是艰难,险些嫁去西灵那等不毛之地不说,总算挑了个样貌、身份皆出众的驸马,还被人家长乐侯拒绝了。
来芳宁宫名为关心实则各怀心思的嫔妃一波又一波。丽嫔应付完,气定神闲命人去喊璇公主过来。
等候的工夫,大宫女愤愤不平:“那些人逢高踩低,专门来看娘娘笑话,也太过分了!”
丽嫔一笑:“这有什么。”
“娘娘您就是太宽容了。”
“我不是宽容,是高兴。”
宫女露出不解的表情,刚要说什么,璇公主就到了。
“璇儿来坐。”丽嫔招呼璇公主过来坐下,打量女儿神色。
璇公主面色平静,看起来没受外头风言风语的影响。
只留了大宫女一人在旁伺候,丽嫔拍拍女儿的手:“外边的风声你听说了吧?”
璇公主微微点头:“听说了。母妃放心,女儿没觉得难过。女儿与长乐侯素无交集,长乐侯拒婚自是有他的想法,并不是针对女儿本身。”
如果事事难过,在这宫中早过不下去了。
丽嫔露出欣慰的表情:“你能这么想,母妃就放心了。母妃刚刚还说,觉得高兴。”
璇公主一怔。
“年轻人中,长乐侯算是顶出色的,你父皇能为你选长乐侯为驸马,说明他有心为你挑一个好夫婿,母妃总算能安心了。”
一旁宫女这才恍然大悟。
辛宅中,小莲一会儿端来西瓜,一会儿奉上凉饮。
辛柚被她晃得眼晕:“不用忙乎了,歇歇吧。”
小莲凑过来:“姑娘,万岁爷爷要给贺大人赐婚,您怎么想啊?”
“在想贺大人拒婚,除了被罚闭门思过,还会不会有其他责罚。”
倘若只是闭门思过,就当好好休息了。
“可是贺大人早晚要成家吧?”小莲直指关键。
辛柚沉默半晌,平静道:“那就祝他美满顺遂。”
“姑娘,您不是喜欢贺大人吗?既然万岁爷爷愿意把公主嫁给他,您为何不对万岁爷爷说呢?”小莲为辛柚的反应着急,忍不住把话说开。
辛柚早知道她的心思瞒不过朝夕相处的小莲,此刻被小莲这么问,没再隐瞒所想:“皇上不会答应的。我若说了,反会被人所制。”
不光是对她恨不得除之后快的那方势力,就是那人,以后但凡她想抗争的,他都能以贺大人来令她妥协。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的支持,他表露出来的偏爱,并不会蒙蔽她的双眼。必要的时候,他在乎的还是江山利益,是他自己。
“婢子不懂。”小莲摇头。
辛柚一笑,声音轻轻:“因为我不想当一个随时能被用以对臣子施恩的公主啊。”
如果在当初表明身份之后,她回归皇室安安分分当一位公主,她喜欢贺大人,那人定然乐见其成。
既满足了女儿的心愿,又施恩了臣子。
可她要推行新政,要改变当朝的某些政治格局,贺大人无牵无挂的出身就注定了过不去那人的那一关。
这也不难推断,一个搅风搅雨的公主,再来一个无家族牵制能跟着公主拼命的驸马,那人除非脑子抽了才会答应。
小莲隐隐约约明白了,看着辛柚的眼神带着心疼:“姑娘,那您怎么办啊?”
辛柚没有回答。
踏入政治漩涡这一步,就注定不再有规划好的答案了。
她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一晃进了八月,北地的税收也顺利完成,虽不如南边那几地税银增长那么多,也翻了倍。
兴元帝彻底放了心,嘉奖了去北地推行新政的永安伯等人,就连小八都被封了个六品校尉的虚职,开始在全国大力推行新政。
有南北两地的成功试点,再推广就容易许多。这容易不单是说有现成的例子,还有新政试行前所没有的信心。看到切实的好处了,皇帝推广新政的决心足,一些动摇的官员也就变得坚定起来。
国库增收,一些地方传来的水患灾情就没那么令人烦心了,无非是赈灾、修筑堤坝等事宜。可以说每年汛期兴元帝大半的烦恼突然被钱给解决了。
国事上没那么操心,兴元帝更有精力关注闭门思过的贺清宵。
过去快一个月了,那小子竟然还没动静。这是吃准了他不会要他性命?
兴元帝越想越恼火。
一处府邸中,几位官员聚在一起商议,为首的正是礼部尚书孙英。
“眼下看来,新政已是势不可挡了。”
“都怪那辛柚,金尊玉贵的公主不当,非要搅合进朝廷上的事来。”
“我听说摊丁入亩只是第一步,之后还会推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
一人拍案而起:“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说摊丁入亩是剜他们的肉,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就是打断他们的骨,抽去他们的筋,是对他们十年寒窗考取功名的天大侮辱。
“不光是辛柚。长乐侯贺清宵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是他油盐不进铁面推进,南边新政施行才这么顺利。”
“不用想,再有新策推行,他又是一柄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