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金枝—— by冬天的柳叶

作者:冬天的柳叶  录入:04-01

一人突然笑笑:“咱们要是把这刀给折了,不就会少许多麻烦。”
立刻有人支持:“不错。皇上偏爱辛柚,暂时奈何她不得,先把长乐侯解决了也好。近来皇上对贺清宵心存不满,正是扳倒他的好时机”
数日后,便有一名言官弹劾贺清宵包庇罪臣。
“谢杨不敬陛下,本是死罪,长乐侯贺清宵却在谢杨患病之时悄悄将其送出诏狱,以旁人尸体伪装谢杨病死狱中。贺清宵身为锦麟卫北镇抚使,却阳奉阴违,欺君罔上,臣认为当以欺君论罪!”
兴元帝听完弹劾的内容,一时难以置信。
谢杨是一位工科给事中,前年皇家一处庭园失火,兴元帝要扩建,谢杨以铺张为由多次进谏阻拦,无果后传出不敬的话,从而下了诏狱。
兴元帝再次听说谢杨,就是他病死狱中的消息。当时他还生出了一丝后悔,想着气消后应该把那臭石头放出来,罢去官职远远打发走也就算了。
可他生出一点点后悔是一回事,作为他耳目的北镇抚使瞒天过海就是另一回事了。
谢杨的事情上能瞒他,其他事呢?
兴元帝心中已是怒火滔天,强压着愤怒询问证据,然后就亲眼见到了谢杨。
言官再道:“谢杨藏身于石城,恰好被一位游商认出,机缘传到了臣耳中。臣怕打草惊蛇,悄悄派人拿下此罪臣,才敢报于陛下。”
兴元帝脸色铁青盯着跪在下方的人,冷冷问:“谢杨,你还有何话可说?”
谢杨不过三十来岁,此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多岁,两鬓生出许多白发。
被兴元帝问到,他重重一叩首:“罪民谢杨死不足惜,还请陛下饶恕贺大人”
谢杨为贺清宵求情的话兴元帝一个字都听不下去,胸腔被愤怒填满,恨不得立刻把辜负了他信任的那个年轻人千刀万剐。
别人也就罢了,那个逆臣可是锦麟卫北镇抚使,是他的耳目手臂,这是单纯辜负了他的信任吗?分明是让他这个天子成了百官勋贵的笑话!
兴元帝气得眼前发黑,指尖发冷,咬牙道:“传贺清宵觐见!”
本该上朝的贺清宵因为被罚闭门思过正在侯府中,等接到口谕再来到宫中,已是大半个时辰后了。
“臣贺清宵见过陛下。”无数双眼睛注视下,贺清宵下跪行礼。
兴元帝居高临下看着不见慌乱的青年,心中越发愤怒,声音听起来却是平静的。
骇人的平静。
“贺清宵,言官弹劾你移花接木,包庇罪臣谢杨,你可认罪?”
贺清宵微微侧头,看向跪在一旁的谢杨。
谢杨泪流满面,满眼歉疚。
贺清宵收回视线,低下头去:“臣死罪。”
“你确实该死!”兴元帝见他认了,重重一拍龙椅扶手,“来人,把贺清宵押往午门外,杖毙!”

“杖毙”两个字一出,大殿中无比安静,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贺清宵身上。
贺清宵以额贴地,声音还是冷静的:“谢皇上恩典。”
兴元帝冷冷盯着从容依旧的青年,堵在胸中的怒气横冲直撞,无法消散。
很快贺清宵被拖了下去。
兴元帝起身,亲自去观刑。
百官默默跟过去,一路上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谢掌院放慢速度,低声叮嘱一名官员。
官员点点头,悄悄退出人群,直奔翰林院。
此时的辛柚,正在办公房里翻书,就听急急的喊声传来。
“辛待诏,辛待诏——”
她起身走出去,看着气喘吁吁的官员:“王大人——”
官员摆摆手,小声道:“掌院大人让我给你传话,长乐侯贺清宵因欺君罔上,皇上发话推到午门外杖毙!”
“什么?”辛柚一惊,那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思绪都停顿了。
贺大人欺君罔上?
短暂的呆滞后,辛柚很快清醒过来,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问:“贺大人犯了什么罪?”
官员把谢杨之事简单讲了:“谢杨敢于劝谏,多次惹怒今上,那次劝谏不成酒后失言,下了诏狱谢杨之父早年因治水殉职,贺镇抚使许是怜惜谢家两辈忠义,一时犯了糊涂”
辛柚弄清了缘由,已走出翰林院,开始拔腿飞奔。
官员努力追在后面,追不上,干脆慢慢步行。
话他已经带到了,后面的事他一个小小官员就管不了了。
午门外,按着规矩一番核验,因是兴元帝亲自监刑,速度十分快。大太监孙岩宣读了杖打的旨意后,锦麟卫校尉抡起包了铁皮的朱红大棍,用力打下去。
皇上已经发了话要杖毙,动起手来自然就不需要留情了。
百官中,有与谢杨交好的官员见此情景面露不忍,可想想锦麟卫的恶名,便把这点同情默默压了下去。而更多的官员则面露快意,想着作威作福的锦麟卫总算遭了报应。
孟祭酒身形一动想站出去求情,被谢掌院拉住。
孟祭酒皱眉看着老友。
谢掌院没说话,指了指翰林院的方向。
孟祭酒愣了愣,明白了:这是去搬辛待诏这个救兵了。
贺清宵身在锦麟卫镇抚使的位子上,移花接木保下谢杨,确实是无可辩驳的欺君之罪,且比普通臣子欺君更令皇上愤怒。他们若求情,殃及自身不说,恐怕也毫无效果。
此时此刻,也只有辛柚有可能救下长乐侯了。
木棍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
贺清宵闭了眼,忍住剧痛。
身上很疼,心更疼。
阿柚会难过吧?
以后那条路上,只剩阿柚独自披荆斩棘,阿柚会不会又钻牛角尖,伤害自己呢?
阿柚,阿柚——他在心中轻念着从不敢光明正大喊出的名字,身上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陛下!”一声高喊传来,在这样的场合,女子的声音尤为显眼。
贺清宵蓦地睁开眼。
他的脸被按到另一侧,只能通过声音想象辛柚此时的样子。
辛柚直奔兴元帝面前,离他有一段距离时被拦住。
兴元帝见辛柚出现,皱了皱眉,示意侍卫放她近前来。
“辛待诏怎么来了?”
辛柚跪下,仰头看着面色沉沉的天子:“臣听闻陛下下旨在午门外杖毙贺大人,不知贺大人犯了什么错?”
兴元帝眼神一冷:“你是来为贺清宵求情的?”
“贺大人对臣有救命之恩,臣听到他出事不可能袖手旁观。臣很不解,贺大人查贪污、推新政,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尽心尽责。今日犯了什么错,责罚这般严重?”
“严重?”兴元帝一指贺清宵,“他欺君罔上,阳奉阴违,杖毙已经是朕念在他办差有功的份上,不然应当凌迟处死!”
“欺君?”辛柚面露疑惑。
兴元帝扫了孙岩一眼。
孙岩清清喉咙:“辛待诏,你不了解情况。贺清宵把陛下亲自发话打入诏狱的罪臣悄悄放走,以他人尸体代之。他身为锦麟卫北镇抚使,如此行径还不是欺君吗?受廷杖之刑已是陛下仁慈了”
孙岩替兴元帝解释时,视线下意识落到跪在一处的谢杨身上。
辛柚敏锐察觉,随之望去,看清谢杨的模样不由一怔。
尽管已经过了这么久,谢杨也衰老了许多,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那时她与贺大人才认识不久,误会贺大人是对娘亲动手的人,心乱如麻走上街头,无意间撞见了贺大人抓人。
那人欲要动手被贺大人制服,大骂贺大人是助纣为虐的走狗,会遭报应。
眼前谢杨便是那人。
想想谢杨曾骂过贺大人的话,还有当时她的想法,再看此时,辛柚一颗心好似被无形的手狠狠捏住,痛彻心扉。
别人看贺大人,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蔑视他,只因他是锦麟卫。她却知道他品性高洁,克制隐忍,如天上孤月令人心折。
辛柚用尽力气不去看贺清宵此时模样,仰头与兴元帝对视。
“臣听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你就退下吧。”辛柚的出现令盛怒的兴元帝情绪缓了缓,语气也没那么冰冷了。
辛柚跪着没有动。
百官见状,悄悄交换着眼神。
辛待诏要为了贺清宵抗旨不成?要是这样,皇上会如何呢?
有人担忧,有人期待,气氛微妙又紧绷。
兴元帝眯了眯眼,语气听不出喜怒:“辛待诏还有话说?”
“臣恳求陛下饶恕贺大人。”
“你觉得他没有错?”兴元帝声音微扬。
辛柚垂眼,抿了抿唇:“贺大人私自放走罪臣,确实有罪。”
“既有罪,你还要为他求情?”听辛柚承认贺清宵有罪,兴元帝气顺了些。
辛柚沉默一瞬,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高举于头顶,字字清晰传入百官耳中:“那日陛下赐臣玉如意,答应满足臣一个请求。臣现在有所求,求陛下饶恕贺大人。”
兴元帝紧紧盯着辛柚手中才给出去没多久的玉如意,一字字问:“辛待诏,你可知道这玉如意的价值?真的要以玉如意保下贺清宵性命?”
就为了一个目中无君的小子?

第397章 承认
辛柚知道此刻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她,知道她对贺大人的心意从此之后恐怕再难以救命恩人的借口完美掩饰。
她决意把这份心思死死藏好,可就如那日小莲问她时在心里感慨的那样,踏入这个漩涡后她的人生就没有规划好的答案了。
总是会身不由己,迫于无奈做出不情愿的选择。
就如现在,那人要贺大人的命。
辛柚拢了拢拳,道:“能以玉如意求陛下饶恕贺大人,就是它最大的价值了。”
兴元帝听了这回答只觉扎心,瞪着一双眼睛看了辛柚好一会儿,又看向趴在地上的贺清宵。
才打了几棍而已,这丫头来得倒是快。
这般沉默片刻,兴元帝缓缓开口:“朕曾许诺你可以用玉如意换一个请求,君无戏言,朕答应了。”
“多谢陛下——”
兴元帝抬手:“朕还没说完。”
辛柚垂着眼,静静等他说下去。
“贺清宵欺君罔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免去其锦麟卫北镇抚使一职,停俸两年。”
“谢陛下恩典。”
辛柚听到贺清宵谢恩的声音传来,克制着没有去看他。
“至于谢杨——”兴元帝顿了顿,决定放这个耿直口快的旧臣一马,“逐出京城,不得复用。”
谢杨没想到还能活命,不可置信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恩。
兴元帝没再理会,环视过众臣,淡淡道:“辛待诏,随朕进宫。”
“是。”辛柚起身,微微低头走在兴元帝身后。
廷杖草草结束,锦麟卫指挥使冯年遗憾在心里叹口气,吩咐手下放开对贺清宵的限制。
观刑的百官各自散去,以礼部尚书为首的一些官员脸色很不好看。
贺清宵派锦麟卫监督百官,甚至发展到在官员府邸布置眼线,早就被许多官员深恶痛绝。加上推行新政不遗余力,损害官绅利益,更是成了一些官员的眼中钉,恨不得除之后快。
他们费尽心思寻找贺清宵把柄,侥幸发现了谢杨,之后默默等待扳倒对方的时机,好不容易等到贺清宵拒婚惹怒皇上,于是迅速出击,以求一击必中。
万万没想到皇上已经下旨处死,胜券在握,却被辛柚给毁了。
“孙公,这以后——”
礼部尚书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再多说。
开口的官员叹口气,默默走着。
贺清宵吃力起身,默默望了宫门一眼,缓缓往外走。
“贺大人,贺大人——”身后有急促的喊声传来。
贺清宵站定,回望追上来的人。
谢杨很快来到贺清宵面前,向他磕了一个头:“贺大人,是谢某连累了你。”
贺清宵苍白的面上露出淡淡笑意:谢兄不必歉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就不会为此后悔。唯一抱歉的是阿柚,让她失去了那么宝贵的玉如意。
一柄能换天子一个许诺的玉如意,他能猜到阿柚想要的是什么。
等新政顺利稳定推行,百姓生活能轻松一些,阿柚最想要的恐怕还是自由。
她是飞于林间的燕,而不是困于京城,做人人艳羡的凤凰。
谢杨再冲贺清宵深深一揖,默默走了。
贺清宵垂眸走着。
“侯爷。”一道声音响起。
贺清宵闻声看去。
一位仆从打扮的人站在路旁,冲他作揖:“小人准备了马车,送您回侯府。”
贺清宵扫了一眼四周,除了远远一些人把视线投往这里,便是眼前的仆从。
他略一沉默,颔首致谢:“多谢。”却没问是哪位大人准备的马车。
仆从顿觉轻松。
这位侯爷还真是聪明,知道问出来会令人为难。只是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敢欺君呢?还是为了不相干的人。
车门帘落下,马车载着贺清宵往长乐侯府而去。
这时辛柚已进了乾清宫。
内侍都是人精,知道皇上心情不好,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竭力降低存在感。
兴元帝把茶盏往桌几上一放,动静就显得格外大了。
“坐。”
辛柚默默坐下。
兴元帝深深看端坐不语的少女一眼,问出心中猜疑:“阿柚,你是不是喜欢长乐侯?”
辛柚纤长如蝶翼的睫毛颤了颤,知道再否认只会激怒眼前的人。
她可以不承认,但这人要是强行给贺大人赐婚,贺大人又要陷入麻烦了。
原先贺大人拒婚,闭门思过不算什么,可他刚死里逃生,再次拒婚,后果可想而知。
她看着等着她回答的人,自嘲弯了弯唇。
在皇权面前,个人太渺小了。
她真是讨厌这里。
她想念从小生活的山谷,想念那些单纯爱着她的人。
辛柚压下酸楚,点头承认:“长乐侯多次相助,臣很难不动心。”
她心悦贺大人,并非因为救命之恩。但在此时,这样说对贺大人多少好一些。
猜疑落到了实处,兴元帝挑挑眉,试探问道:“那朕为你们赐婚如何?”
“不了。”辛柚目光清明,神色坦荡,“臣虽对贺大人有几分动心,却不认为他是良配。”
兴元帝唇边有了笑意:“确定如此,喜欢的不一定合适。”
辛柚听了这话,忽然想问:那娘亲呢?对你来说是怎样的?
但很快她就放下了探寻的欲望。
他觉得怎样不重要,娘亲觉得他不好了,潇洒走人,没有日复一日在这富丽堂皇的宫里委屈自己才重要。
世人笑娘亲意气用事,而她,为娘亲高兴。
“阿柚。”
“臣在。”
“贺清宵既是你喜欢的,朕就不与他计较了。”
“谢陛下。”
“回去吧。”兴元帝语气温和。
辛柚起身行礼:“臣告退。”
等殿中安静下来,兴元帝沉下脸。
那小子什么时候勾走了阿柚的心?
“孙岩。”
“奴婢在。”
“贺清宵是不是常往青松书局跑?”
“奴婢是有此耳闻。”
“那你替朕去青松书局看看吧。”

第398章 巧合
兴元帝发了话,孙岩不敢怠慢,换了一身寻常富户穿的衣裳,带上两个内侍扮成的小厮,低调前往青松书局。
青松书局所在的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孙岩身处其中,对这样的烟火气有些怀念,又有些抗拒。
许多宦官得势后喜欢在宫外置办产业,甚至“娶妻”,但他不喜欢。
他很少往宫外跑,不愿被那些平凡常见的热闹刺痛。
两个小内侍都是来过青松书局的,带路的内侍伸手一指:“师父,到了。”
孙岩望一眼,负手走过去。
这时候的青松书局生意不错,胡掌柜等人有条不紊招呼着客人。
“贵客要看些什么?”一见孙岩进来,石头笑着迎上来。
孙岩见到石头,就是一怔。
“贵客?”
孙岩回了神,扯出笑意问石头:“小伙计怎么称呼?”
身后两名内侍对视一眼。
旁人看不出来,可他们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师父连声音都变了。
石头虽觉得这客人有些奇怪,还是回答了:“小人叫石头。”
“石头?那你姓什么啊?”
石头疑惑看孙岩一眼,怕得罪客人,犹豫道:“小人姓孙。”
来买书还要问清楚小二的出身?好奇怪的客人。
孙岩抖了抖唇,强行从石头脸上移开,投向一排排书架。
“贵客您需要些什么?”石头问。
“我我要一套《西游》。”
“一整套吗?”石头眼里有了惊喜。
现在买一整套的人可不多,实在是《西游》卖得太好,出来一册追读的人立刻就买了。
石头很快抱来一套西游,包好后递给孙岩。
身后内侍把书接过。
孙岩结了账,深深看石头一眼,本来计划旁敲侧击关于贺清宵的事作罢,抬脚匆匆走出了书局。
马车驶动,在孙岩吩咐下直奔翰林院。
“去问问辛待诏可在翰林院,若是在,请她过来。”马车离着翰林院还有一段距离停下,孙岩吩咐一名内侍。
内侍领命而去,剩下另一名内侍藏着好奇悄悄看孙岩,却见他闭了眼靠着车壁,一言不发。
辛柚出宫后返回翰林院,本该去向谢掌院道声谢,可才经历的一切令她心绪起伏,回到办公房就一直呆坐着。
刚刚在午门外,她没有去看贺大人,不知道他伤势如何了。
那人已经知道她心悦贺大人,会不会猜测贺大人拒婚是因为她,从而怀疑贺大人早早就知晓她的身份呢?
欺君从来都为一国之君深恶痛绝,越是自信、强势的帝王越是如此。要是那人发现贺大人还有欺君之举——
辛柚坐不住了,决定去一趟青松书局,刚刚走出翰林院就听有人唤她。
内侍迎上去,行了一礼:“奴婢正要请人给您传话,正巧就在门口遇见了。”
辛柚看着小厮打扮的内侍,有了印象:“你是孙公公身边的?”
“辛待诏好记性,您叫奴婢小平子就行。”
“平公公有事么?”辛柚温声问。
她虽急着去青松书局,但这种敏感的时候,对大太监孙岩身边的人来找不敢轻忽。
“我们孙太监找您有事,现在正在不远处等着。”
“平公公带路吧。”
内侍领辛柚过去,离着还有段距离就见车门帘一动,另一名内侍扶着孙岩下来了。
孙岩快走几步来到辛柚面前,对她一礼:“辛待诏。”
辛柚还礼:“孙公公找我?”
孙岩扫一眼左右,低声问:“辛待诏方便去茶楼坐坐吗?”
辛柚颔首。
孙岩也没让两名内侍跟着,与辛柚去了一家不起眼的茶楼。
在雅室落座后,等上茶的伙计退下,孙岩握了握杯身,开了口:“辛待诏,青松书局有个叫石头的伙计,你清楚他的情况吗?”
直接找辛柚问,不是孙岩莽撞,反是他想得通透。
青松书局是辛柚的,就算他暗暗调查,终归绕不过辛柚去。与其查来查去,不如直接说清楚。
“石头?”辛柚没想到孙岩特意找上她与贺清宵无关,而是为了石头。
想想石头的情况很容易就打听到,辛柚猜测着孙岩用意,道:“据我所知,石头是外地人,好些年前随母亲进京寻找父亲,可惜一直没寻到,母子二人一直在青松书局做事”
孙岩握着茶杯的手颤了颤,忍着激动问:“石头的娘在青松书局?”
辛柚点头:“在书局做些缝补活计。”
孙岩把茶杯放下,又端起,哪怕在辛柚面前,也无法掩饰如麻的心绪。
“辛待诏,石头的娘怎么称呼?”
“她说夫家姓孙,我们都叫她孙大嫂。”辛柚意味深长看了孙岩一眼。
孙公公姓“孙”,而孙大嫂多年前带着石头进京,是为了寻找进京谋生失踪了的丈夫。如今孙公公不停打听孙大嫂母子情况,莫非他就是孙大嫂苦苦寻找的人?
“辛待诏,咱家想求您一件事。”
“说求就过了,孙公公有什么事?”
“您能不能安排让咱家见石头娘一面?不必面对面相见,让咱家悄悄看上一眼就好。”
“这当然没问题。”辛柚垂眸抿了一口茶,并没问孙岩与石头母子的关系。
孙岩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主动道:“多谢辛待诏成全。等咱家见过人,会与您说清楚。”
“孙公公客气了,举手之劳。”辛柚顿了一下,状似随意问,“孙公公今日去了青松书局?”
孙岩也顿了一下,微妙的沉默后点头承认:“咱家是去过了。”
这等于承认兴元帝在关注青松书局。
而今日刚发生要杖杀贺清宵的事,兴元帝就派孙岩去青松书局,无疑证明了辛柚的猜测:兴元帝怀疑贺清宵在她还是“寇青青”时就有所隐瞒。
辛柚暗暗庆幸孙岩遇见石头的巧合,立刻意识到贺清宵能不能避开这一劫,就在孙岩身上了。
她很快去了青松书局,让朱晓玥去后院请石头娘过来。
没等多久,系着围裙的石头娘来到书局大堂,拘谨行礼:“东家。”
“孙大嫂不必多礼。方嬷嬷打理的绣坊在研究新花样,想麻烦你陪我去看看。”
石头娘自是不会拒绝,随辛柚走出书局。

书局外,躲在隐蔽处的孙岩目不转睛盯着书局门口,因为紧张,手心全是汗水。
他从没觉得时间这么慢过,树上传来的悦耳鸟叫声变得异常聒噪。
这般不知煎熬多久,终于见到辛柚从青松书局走出来,一名身穿蓝布衣裙的妇人稍稍落后两步,身体微微躬着,如许多底下人对主人那般。
孙岩的目光落到妇人脸上后就再没移开。
是翠娘!
尽管分别了十数载,贫苦颠簸的生活在妇人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痕迹,不再是他记忆中的秀丽模样,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辛柚走得很慢,石头娘落后她两步走着,无知无觉中缓缓离孙岩越来越远。
孙岩热切望着,突然石头娘回头扫了一眼,吓得他立刻往后一躲,一颗心狂跳不已。
辛柚带石头娘上了马车,去了绣坊。
绣坊确实在研究新花样,石头娘常年做缝补的活计,虽不擅刺绣,却在基础的样子上有些心得。
这样交流一番,回书局的路上石头娘看起来心情不错。
“孙大嫂要是喜欢绣坊的话,可以去绣坊做事。”
石头娘愣了一下,摇摇头:“东家说笑了,小妇人这双手这么粗糙,可摸不得那些精细面料。能在书局就很好了,随时能见到石头,心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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