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李力,就是后者。
找到了行凶之人,也找到了事发之地,剩下的就要等月圆之日了。
辛柚其实很好奇那个时候胡掌柜为何会出现在库房外,但显然直接问出来不明智。
李力这样的人,直接赶走太便宜了他,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捉贼捉赃,再问出他这样做的原因。
是与工友相处不快肆意发泄,还是见书局有起色受人指使呢?
好在明日就是正月十四,守好十四、十五、十六这三日,就能让妖魔现形。
“掌柜的,从住宅到印书坊的那道门,都有谁手里有钥匙?”离开印书坊的路上,辛柚问。
“除了您和小人,就是两个护院那里有一把,赵管事那里有一把。”
书局有两个管事的,一个是胡掌柜,主要管着前边,另一个就是赵管事,负责管理印书坊的工匠。
辛柚住的宅子分成东西院,西院划给这些工匠住。两个护卫除了巡视宅院,还有巡视印书坊的职责。
“两个护卫都是什么时候去巡视印书坊?”
掌柜笑道:“白日印书坊全是人,自是不用。一般入夜去巡视一趟,睡前去巡视一趟。”
“只有两个护卫,既要巡视宅院,又要巡视印书坊,确实辛苦。掌柜的,你说经史子集那些刻板都很重要,而这些板全是木制,那防蛀与防火都不能放松吧?”
“那是肯定。放刻板的库房都是单独建成,彼此不连通,地面铺石板,防蛀也有专门处理。除了取放刻板,平时都不许人进出。”
“我看厅中一些书板有布覆盖,有什么讲究吗?”
胡掌柜再次感慨新东家的上进,特别乐意解释:“那是火浣布,有一定防火的作用。木板纸张正在刻印时人多忙乱,容易起火,就用火浣布盖着。”
“这样啊——”辛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既然火浣布有一定防火作用,库房中可用上了?”
胡掌柜神情复杂:“没用上。”
面对新东家疑惑的表情,老掌柜嘴角抽了一下:“没有这么多钱。”
火浣布也不算便宜,哪个印书坊放在库房的刻板全用火浣布啊。
“原来如此。”辛柚恍然。
胡掌柜:“”不然呢?
“这样吧,先买些火浣布给我刚刚看到的那个库房用上,等以后账上宽裕了,再把其他库房也用上。”
胡掌柜张口想劝,转而想到新东家豪掷的那两万两,不劝了:“听东家安排。”
等到下午,胡掌柜向辛柚禀报,火浣布买好了。
“掌柜的安排两个信得过的人,等入夜再把这些布搬到库房吧。”
胡掌柜愣了一下。
辛柚神色自若:“咱们书局最近变化不小,印书坊这边尽量如常,免得人心浮动。”
“还是东家考虑周到。”
等到入夜,胡掌柜找了两个可靠的把火浣布搬去集部库房,盖好刻板不必细讲。
转日六月十四,胡掌柜发现来书局售书的人少了些,想到昨日愤懑离去的落魄书生还是放心不下,打发伙计去外头打探。
没过多久,伙计刘舟就气呼呼回来了。
“掌柜的,那穷酸书生见人就说咱们书局花五百两银子买一个故事是骗人的,故事写得再好都不会买,只是为了把人引来好卖别的书!”
胡掌柜一听,忙向辛柚禀报。
“东家,要是任他这样到处胡说,小人担心真正用心写故事的先生也会被他蒙蔽了”
“掌柜的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胡掌柜见辛柚不为所动,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总觉得,东家这次会失算。
罢了,东家还年轻,受些磨炼或许能成长更快。他当掌柜的,不能打击东家的信心。
辛柚回了后边住处,把自己往屋中一关,继续写未完成的故事。
转眼就到了晚上。
明月皎皎,夏日的炎热在这一刻褪去,有风吹动花木。
宅院中静悄悄的,就连负责巡视的护院都检查完各处门锁,歇下了。
只有月色照亮的路上,走着两个人,正是辛柚与小莲。
“姑娘小心脚下。”小莲小声提醒。
她不懂姑娘为何这个时候出来,还不提灯,但先前辛柚做过的那些事早让她对新主人有了全然的信任。
在小莲心里,姑娘神秘又厉害,她甚至想过该不会是仙子下凡,来替她家姑娘报仇的吧?
“今晚月色很亮。”辛柚抬头望一眼天上明月,轻声道。
小莲也看一眼明月,口中附和:“是呀,明日就是十五了呢。”
说到这个,小莲不由想到再过两个月就是中秋了。
到那时,还是只有她陪着姑娘过吧。
姑娘可有别的家人?
小丫鬟想东想西,辛柚却步伐坚定从容,直奔印书坊。
比起住宅有檐下灯笼照明,印书坊就更暗了,尽管有一轮圆月挂在当空,一切看起来还是黑漆漆的。
辛柚停下来,望着那间库房。
她只能推断出案发时间在入寝后,具体时间却无法判断,只能靠守株待兔的笨办法。
本来也考虑过交给护院,可想想那个叫李力的学徒,辛柚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刚接手书局,哪些人真正信得过,哪些人起了异心,都是未知。既然她能阻止这件事,就没必要交到不确定的人手中。
三个晚上,还守得起。
这时,突然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小莲吃惊之下忙拉了拉辛柚衣袖。
辛柚拍了一下她胳膊示意不要紧张,隐在暗处,盯着越走越近的人。
运气不错,画面中见到的情景发生在第一晚。
那人东张西望,走到库房门前,掏出火折子引燃柴火,砸开门把柴火往里边一丢。
就在这时胡掌柜出现,怒喝道:“你干什么!”
李力脸色大变,抄起藏在袖中的石头狠狠向胡掌柜的头砸去。
小莲忍不住惊呼一声。
第46章 捉住
燃烧的柴火被丢进库房,胡掌柜的呵斥,李力用石头砸向胡掌柜,小莲的惊呼许多事在这一瞬间发生。
小莲下意识捂住脸,听到惨叫声手指张开缝隙,随后不可置信把手放下。
怎么惨叫的是行凶的人?
“李力?怎么是你!”胡掌柜错愕瞪着抱着手疼得跳脚的凶手。
李力扭身就跑。
“你给我站住!”胡掌柜伸手拽住他。
胡掌柜年纪虽大,力气并不比偏瘦的李力小,这一拉扯,辛柚就走到了面前,抬脚踹向李力膝盖窝。
李力一个趔趄扑倒,再想爬起来却发现后背被压住。
辛柚一脚踩着李力的背,吩咐小莲:“快救火!”
没等小莲动作,胡掌柜就面色大变,风一般冲进门锁已被砸开的库房,却发现有了火浣布的遮盖,那根燃烧的柴火没成什么气候,就躺在地上孤零零燃烧着。
胡掌柜忙把柴火捡起来,跑出库房高声大喊:“快来人啊,有人纵火!”
夜晚寂静,声音传出老远,很快住宅那边就有了动静。
到这时,胡掌柜才顾得上去看救他的人,看到的是脚踩凶手的新东家。
“东家?”胡掌柜震惊得声音都变调了。
“掌柜的没事吧?”辛柚微笑问。
胡掌柜低头看看被踩在地上的凶徒,再看看气定神闲的少女,觉得老心脏有点承受不住:“没,没事”
东家这个样子比刚才发现李力纵火还让他震惊!
“掌柜的没事就好。”
小莲见不需要她做什么了,也抬脚踩在了李力背上,这下本来还在挣扎的人彻底动弹不得了。
胡掌柜嘴角抽搐了一下。
小莲忙解释:“省得姑娘一个人费力气。”
胡掌柜:“”
“刚刚是东家救了我?”缓了缓震撼的心情,胡掌柜问。
“我和小莲往这边来时正看到此人要伤害掌柜的,情急之下就扔了一块砖头。”辛柚解释。
胡掌柜低头找了找,一块石头,半个砖头,一个灯笼,一根柴火。
东西还真不少
“东家怎么这时候过来——”
辛柚指指地上的人:“等处理完此人再说吧。”
“哦,哦,东家说得是。”
东家一个小姑娘为何半夜三更来印书坊?为何还带着半块砖头?又为何砸得那么准?
好奇的问题太多了,现在确实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这时候,不少人赶了过来,见到这情景不由大惊。
“东家,掌柜的,发生什么事了?”
辛柚默默把脚收回,小莲也悄悄收回脚。
背上陡然一轻,李力看看乌压压一圈人,破罐子破摔不动弹了。
胡掌柜怒道:“这小子纵火烧库房,被我撞见还想杀人灭口!”
众人一听怒了,七嘴八舌骂起来。
“都别骂了,你们几个去检查一下库房,你们几个巡查一下印书坊,来两个人把这混账东西绑起来,压到厅里去。”
胡掌柜一通指挥,众人忙起来。
“东家,很晚了,要不您先回房歇着?”
辛柚摇头:“还是先问清楚此人纵火的原因,不然睡觉也不安稳。”
等到了厅里,胡掌柜抬腿给了李力一脚:“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李力垂着个脑袋不吭声。
负责管理印书坊的赵管事跟着踹了一脚,气急骂道:“好你个李力,平时干活就不积极,居然还敢纵火,我打死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李力躲不过,吃痛嗷嗷叫了几声,对纵火的原因却闭紧嘴巴。
辛柚开了口:“既然他不说,那就都去睡吧。纵火是重罪,明日一早我们就去报官。”
一听报官,李力终于有了反应。
“东家饶了小人吧,小人一时糊涂啊——”
“那你说说,你为何这么糊涂?”辛柚淡淡问。
“小人——”李力眼神乱飘,突然一指赵管事,“是因为赵管事!”
赵管事大怒:“狗崽子,你什么意思?”
李力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赵管事前几日又骂我不好好干活,我气不过,就想放个火,让赵管事也挨挨东家的骂”
赵掌柜一听气个半死:“挨几句骂你就放火?你还有没有良心”
辛柚神色平淡看着李力,吐出一个字:“又?”
李力不解其意,茫然看过来。
“你说赵管事前几日又骂你,这么说你经常被赵管事骂了?”
李力直觉不对,没有吭声。
辛柚看向赵管事。
赵管事面露尴尬。
胡掌柜推推他:“赵老弟,东家问你,你就直说。”
赵管事压下顾虑,气得不行:“这小子惯会偷懒,不骂不行”
听赵管事说了一通,辛柚问李力:“既然你经常挨骂,怎么突然想要报复了?”
“这——”李力一下子被问住。
“看来你是不准备说实话了。小莲,塞住他的嘴。”
“嗳。”小莲应一声,自用的帕子是不行的,左右一扫,抄起桌上的抹布塞进了李力的嘴里。
“呜呜呜——”见辛柚动真格的,李力着急了,拼命抖动脸皮示意有话说。
“东家,这小子似乎有话讲。”
辛柚扫李力一眼,语气冷淡:“反正也不会讲实话,就不必浪费时间了。掌柜的安排人把他看好,明日送官。”
“呜呜呜——”李力一听,脸皮抖得更厉害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辛柚抬脚走了。
“掌柜的——”赵管事有些犹豫。
就不问了?
胡掌柜立马道:“听东家的。”
就冲东家大半夜及时救下他,就知道东家不是一般人啊!
安排好后续,胡掌柜终于有机会问出满肚子的疑惑。
“东家,您怎么会夜里去印书坊?”
辛柚神色一正:“掌柜的相信相术吗?”
“啥?”胡掌柜表情呆滞。
“相术。”
胡掌柜看起来更呆了。
辛柚在心里叹口气。
胡掌柜听了这话的表现,可比那位贺大人差多了。
可除了推到相术上,也实在不好解释,辛柚一本正经道:“我观掌柜的印堂发黑,血光之灾恐应在今晚,一时不放心就打算去找掌柜的,没想到看见掌柜的提着灯往印书坊去了”
胡掌柜:!
新东家竟然懂相术!
胡掌柜震惊完,扑通跪下了:“多亏了东家有如此神通,救下小人性命!”
辛柚忙把胡掌柜扶起:“掌柜的不必如此。”
胡掌柜却像第一次认识辛柚一样,看着她的眼神闪闪发亮:“东家,您这么年轻就于相术一道如此精通,这是有天赋吧?”
辛柚默了默,微笑点头:“对,有天赋。”
“小人就说嘛——”胡掌柜长叹口气。
辛柚:“”怎么从胡掌柜拉长的声音里听出了深深的遗憾?
胡掌柜确实感到遗憾。
谁见到这么神奇的相术不想学啊!
遗憾完,胡掌柜更感动了:“东家,您不该为了小人冒险啊,怎么不把护院叫上?”
辛柚早就料到胡掌柜会有此一问,随口给出解释:“毕竟只是推测,没必要兴师动众。掌柜的遇到麻烦我能帮把手,要是没遇到麻烦,今晚月色不错就当随便走走了。”
“东家还是太冒险了,您毕竟是女子,今晚作恶的要是那种武艺高强的歹人,小人岂不把东家连累了。”胡掌柜一想李力举起石头时狰狞的表情,就觉后怕。
“掌柜的不必想太多,我既然敢去,自然能应付。”
见胡掌柜面露疑惑,辛柚一脸淡然:“我带着砖头呢。”
胡掌柜:“”
“对了,掌柜的为何夜里去库房?”辛柚也把疑惑问了出来。
胡掌柜叹口气:“小人今日发现有一本诗集售空了,交代印书坊的师傅明日一早加印,结果睡下后突然想起这诗集有一块刻板上有别字。虽说印出来无伤大雅,既然想到了还是改过来为好,但又一时想不起是哪块刻板了,有这么个事在心里横着睡不着,干脆过去确认一下”
辛柚听了,哭笑不得。
看不出来胡掌柜还是个急性子。
“东家,明日真把李力送官啊?”
辛柚一笑:“这么关他一夜,明日他大概就会说了。等他说了再送官。”
“东家真是——”胡掌柜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夸。
“太晚了,先休息吧。”
一夜过去,辛柚看到的是如霜打了茄子的李力。
“呜呜呜——”见到辛柚,李力似乎所有力气都用来抖动脸皮了。
“小莲,把他嘴里的布拿走。”
小莲利落取走李力嘴里的抹布,李力嘴巴都麻了,好一会儿才哆嗦着说出话来:“我说我说”
在辛柚示意下,小莲倒了杯水递过去,忍着嫌弃喂李力喝了几口。
李力脸色看起来好了些,一开口眼泪就淌了下来:“都是小人鬼迷心窍,赌输了钱,有个人给了小人四两银子,让我这么干的”
“那个人是谁?”胡掌柜喝问。
“不知道——”
“不知道?”赵管事一拍桌子,“李力,到现在你还死鸭子嘴硬!”
比起胡掌柜与赵管事的愤怒,辛柚就平静多了,只是淡淡喊了一句小莲。
“小莲”两个字却瞬间勾起了李力被抹布塞嘴巴一夜的可怕回忆。
“小人真的不知道,小人可以发誓!我以前没见过那个人”李力飞快说着,唯恐说慢了小莲就过来了。
赵管事气得给他一脚:“人都不认识,为了四两银子你就做这种丧天良的事!”
李力吭哧着不说话了,心里却不服气:人不认识,银子还能不认识吗?
辛柚见李力神色不似作伪,对胡掌柜道:“既然问不出什么,那就把人送到官府去吧。”
赵管事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他以为李力说了实话,顶多被赶出去。
胡掌柜早有心理准备,立刻喊来两个伙计把李力扭送官府。
“东家饶命啊,饶命啊——”
从问话的厅到青松书局外,李力声嘶力竭喊了一路,惹来无数议论。
“青松书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不知道呢,看起来像是青松书局的工匠。”
伙计刘舟被人拉着问,直接就说了:“那狗东西叫李力,是我们书局的印刷学徒,昨夜受人指使去烧库房,被人发现后还想杀人灭口”
众人一听,纷纷骂起来。
平日防火都来不及,竟然还纵火,火势一起控制不住把这一片都烧了怎么办?
人们越想越气,追着李力一直骂到官府,还有不少烂菜叶子招呼。
青松书局里,辛柚把工匠们聚在一起,柔声安抚:“大家不要怕,以后再有这样的恶徒,一律送到官府去。”
众人:“”并没有被安慰到。
等没了这些人在场,胡掌柜冲辛柚作了一揖:“还是东家高明,这么一来,再有人想作恶就要掂量掂量了。”
故意纵火是重罪,轻则挨板子蹲大牢,重则流放掉脑袋,总之够李力受得。
“就是那指使李力的人,官府不一定用心查。”胡掌柜怕辛柚抱太高期望,提醒道。
别说只是没烧起来的火,那些丢孩子的,甚至是命案,不了了之的要占大多数。
“能查出来当然好,查不出来也没什么,我们以后多留心就是。”辛柚对此很看得开。
胡掌柜突然压低声音:“东家,小人有个猜测,但无凭无据——”
“掌柜的想到什么就说。”
“小人觉得是对面书局指使的。”
“雅心书局?”
胡掌柜点头:“雅心书局的东家和咱们书局原先的老东家有宿怨,这雅心书局就是前几年他们专门开在对面来打擂台的。可惜老东家身体不行了,少东家又无心经营,很快就让对方压得抬不了头。如今咱们书局换了新东家,五百两银子买一个故事的消息传遍京城,连带生意都有所好转,对方很可能是未雨绸缪要把咱们书局扼杀呢。”
“我知道了。就像掌柜的说的,无凭无据,我们也不能如何,把青松书局经营好才是最好的还击。”
胡掌柜深以为然,可几日过去,来书局售故事的人明显减少了,起因便是那落魄书生的到处宣扬。
胡掌柜愁得叹气,而听闻了书局情况的段少卿总算有了话说。
“母亲,我就说不能由着青青胡闹吧。”
“明日旬假,青青也会回来,到时候我说说她。”
转日六月二十,辛柚刚来书局前边,段云朗就进来了。
“青表妹,一起回家啊。”
随着段云朗进来,辛柚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口。
段云朗反应格外快:“大哥说要再温一会儿书,咱们不管他,先回去。”
“好。”
见辛柚答应,段云朗松口气,回去的路上感叹道:“青表妹,我都听说了,前几日竟然有人纵火,开书局这么难啊!”
辛柚挑着车窗帘,对骑马走在一旁的少年笑了笑:“读书也很难啊。”
听到这个话题,段云朗立时皱了脸,想着马上要来的月考唉声叹气起来。
“二公子、表姑娘回来了。”随着通禀,二人走进如意堂。
老夫人见外孙女与孙儿一起回来的,面上带了笑意,本来要说的话也暂时压了下去。
“青青,来外祖母身边坐。”
辛柚唇边含笑走到老夫人身旁坐下,全然看不出祖孙二人前些日子的不愉快。
“一个人在外边吃住可习惯?”
“劳外祖母惦记,一切都好。”
如此问了一通,辛柚再去二太太朱氏的院子给朱氏请了安,这才回了晚晴居。
晚晴居静悄悄,明明离开没多久,却有种空寂的感觉。
这感觉,随着小莲一声喊被打破:“姑娘回来了。”
王妈妈和李嬷嬷两个仆妇快步走了出来,齐齐向辛柚行礼:“姑娘。”
小莲纳闷:“含雪呢?”
王妈妈小心翼翼道:“前两日含雪调去了老夫人院子。”
“幼,这是走运了,竟被老夫人看中了。”
听出小莲语气中的讽刺,王妈妈不吭声了。
“听说是她老子娘求了管人事调配的杨管事。”这一次开口的是李嬷嬷。
辛柚不由看了李嬷嬷一眼。
她还记得画面中那双掐住小莲脖子的手。这个李嬷嬷是乔氏的人,随着乔氏被休,乔氏在少卿府的势利土崩瓦解,留在晚晴居的李嬷嬷更成了不起眼的存在。
李嬷嬷这番回话,倒是让辛柚觉得有意思。
本来要害小莲的人,却传递了向她靠拢之意。人的选择,果然是会变化的。
小莲听了撇嘴:“还真是有本事——”
“人往高处走。”辛柚澹澹说一句,抬脚往屋里走去。
小莲没有跟进去,而是拿出钥匙开了当做库房的那间屋子的门,清点了一下东西。
这些留下的东西也值不少钱呢。以后回来一次就清点一次,省得让人惦记。
快到中午时,如意堂送来消息,午饭一起在如意堂吃。
辛柚略一收拾出了门,路上遇到了明显在等她的三姑娘段云灵。
“青表姐,这几日在书局怎么样?”
“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都解决了。”
段云灵面露赧然:“我本想去看看你的,祖母说大姐、二姐不像话,让我规矩点少出门。”
提到段云华,段云灵眨眨眼,小声道:“自打二姐被罚跪祠堂,祖母就不许她出院门了,今日青表姐应该也见不到她。”
辛柚对会不会见到段云华丝毫不放在心上,表姐妹随意聊着到了如意堂。
午饭摆在厅中,老夫人、段少卿、朱氏母女、段云辰与段云朗两兄弟,再就是辛柚和段云灵,人就齐了,二老爷段文柏今日有事不在府中。
吃饭时大家都没有言语,等饭后喝着茶水,老夫人就问起话来。
“辰儿、朗儿,这些日子功课怎么样?”
段云辰一脸澹然:“劳祖母惦念,功课还好。”
段云朗就心虚多了,干笑着说了声也还好。
老夫人睨他一眼:“每次都和你大哥一样说还好,每次成绩出来就傻眼。”
段云朗勐喝一口茶,不吭声了。
以他对祖母的了解,越说越挨训,还是闭嘴为妙。
老夫人重点也不在段云朗身上,视线一转看着辛柚:“青青啊,外祖母听说书局有人纵火?”
辛柚把茶盏放下:“是有这么回事,人已经送官了,受何人指使没有查出来。”
“早就说过,经营书局可不简单,里里外外要操心的可太多了。”
辛柚微微低头,显出几分乖巧:“青青现在知道了。”
老夫人嘴角不觉上扬:“书局生意怎么样?”
“生意十分冷清。”
“早就说过——”
没等老夫人劝她老实回少卿府的话说出来,辛柚一下子红了眼圈:“是青青之前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这么大一间书局,多少能赚些零花,没想到竟是亏本的,才这么几日就把以前攒的月钱全都填了进去。外祖母再给我一些钱吧,不然才接手的书局就要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