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母妃明白的。”淑妃目光不离儿子。
天知道她这两个多月有多担心!
虽说以儿子的身份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总有意料之外的事,还有防不胜防的疾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真要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宴会上喝了不少酒吧?母妃让人熬了醒酒汤,你喝一碗。”
端着醒酒汤的宫娥上前来。
庆王端起碗喝了,漱口擦嘴,问淑妃:“儿子不在京中的这些日子,有什么新鲜事吗?”
新鲜事?
许是宫中生活太过一成不变,淑妃一下子想到的就是寇姑娘。
“母妃倒是听了一些新鲜事。”
“那您讲给我听听。”庆王一听,压下了找借口走人的打算。
“那位寇姑娘,熠儿有印象吧?”
庆王眼神微闪。
又是寇姑娘?
“她怎么了?”
“就在你出门不久,京中富户为灾区捐银。你父皇让秀王负责办善人宴,捐银千两以上者皆可赴宴。那位寇姑娘啊,捐了五万两。”
庆王吃了一惊:“五万两?”
“是啊,五万两。”淑妃语气意味深长,“因为这五万两,善人宴上她还被你父皇特意召见了,并得了赏赐。”
庆王冷笑:“真会钻营!”
庆王的态度,让淑妃彻底放下心来。
自从寇姑娘入了兴元帝的眼,淑妃莫名有些不放心,时常打听着宫外的动静。
据说这位寇姑娘颇受国子监那些少年郎追捧,她还真怕儿子被那丫头使手段勾了去。
“好在你皇祖母眼明心亮,元旦那日”
听淑妃说完,庆王勾唇:“一个孤女,好大的本事。”
淑妃也笑:“是很有本事。正月里她那个书局又出了新话本,买的人不计其数,就连宫里都有不少小宫女小太监传看。”
“是《西游》第二册 吗?”庆王来了兴致。
“好像是吧。这种闲书还是少看。”
实际上,淑妃不止看了,还看了好几遍。
“儿子知道。儿子有些累了,回府歇一歇,改日再来看母妃。”
庆王出了皇宫,回王府的路上就打发亲信去买《西游》。等他回去沐浴更衣一番收拾,懒洋洋靠在榻上翻看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侍从小心翼翼提醒:“殿下,歇一歇眼睛吧。”
庆王把书往桌上一扔,吩咐侍从:“你去一趟青松书局,把松龄先生带来,本王想见见他。”
这个松龄先生,确实有些才华。
侍从领命而去。
“请问寇姑娘在吗?我是庆王府的。”
胡掌柜忙让石头去报信。
听闻庆王府来人,辛柚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庆王今日才回京,怎么会派人来找她?
等去了前边,见了庆王府的人,辛柚终于知道了原因:原来是想见松龄先生。
看着面露期待的庆王侍从,辛柚的心狠狠一动。
如果她以松龄先生的模样前往庆王府——
这个念头闪过,被她强行压下。
贺大人还没回来,那个人会如何做还不知晓,不能急。
“寇姑娘?”见辛柚不语,王府侍从催了一句。
辛柚定下心神,歉然道:“最近一次见到松龄先生,松龄先生说他要离京了。”
王府侍从一听松龄先生不在京城,看着辛柚的眼里藏着审视:“松龄先生写的话本万人追捧,名利双收,怎么会离开京城?”
辛柚语气淡淡:“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们书局与松龄先生是合作关系,不会过问松龄先生私事。”
王府侍从只好回去如此禀报。
没见到松龄先生,庆王心情登时差了不少。
一个小小写书先生还见不着,怎么一沾上寇姑娘就各种不顺?
庆王暂且压下烦躁,接下来几日奔波于宴席之间,总算忙过这一波后去了青松书局。
此时的青松书局刚刚开门,刘舟与石头正在整理书架,胡掌柜悠闲坐着翻账本,一见庆王进来弹跳起来。
“小民——”
庆王摆手制止胡掌柜行礼:“寇姑娘在吗?”
他今日穿着一身不显身份的锦袍,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胡掌柜不敢怠慢,忙打发石头去后边请了辛柚来。
“民女见过庆王殿下。”
这个时候还没有客人登门,庆王打量一眼摆满书册的书厅,问:“寇姑娘能带小王去印书坊瞧瞧吗?”
“印书坊人多杂乱,若是惊着庆王殿下,民女就万死莫辞了。”
庆王脸一冷:“小王不是纸糊的,去定北灾区都没事,难道去个印书坊还能怎么样?”
辛柚眉梢微动。
带庆王去看看印书坊没什么,她刚刚婉拒,也是试探。
庆王果然来者不善。
“那庆王殿下随民女来吧。”辛柚欠欠身,在前边带路。
庆王带着两个侍卫跟上。
青松书局的印书坊比庆王想的要大不少,哪怕是一大早也有不少做工的人。
这些工匠见到辛柚纷纷问好,好奇瞄着庆王。
庆王皱皱眉。
他是奔着松龄先生来的,又不是真的对印书感兴趣。
走了一圈,庆王停下:“前几日小王想见见松龄先生,可惜不凑巧。今日过来也是想问问寇姑娘,松龄先生去了何处,什么时候回京。”
“民女不清楚”辛柚还是那番说辞。
庆王冷笑一声:“寇姑娘当本王是三岁孩子不成?”
辛柚目露不解。
庆王伸手一指:“你这书局能如此红火,全靠松龄先生写的书。那《西游》分明还有个十册八册未出,你能轻易放松龄先生走?”
面对庆王质问,辛柚很是平静:“小店确实少不了松龄先生的新书,所幸松龄先生考虑周到,离开前把《西游》的后续书稿全交给了民女。”
庆王愣了愣:“你是说,《西游》的全部书稿?”
“是,后续还有八册。小店计划隔一两个月推出一册,如此两年之内不必担心新书的事。”
庆王深深看辛柚一眼,轻笑一声:“小王看了《西游》第二册 后,很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不知能不能借手稿一阅?”
借手稿?
迎着庆王捉摸不定的眼神,辛柚很快一笑:“《西游》能得庆王殿下喜欢,是小店的荣幸。小莲——”
“婢子在。”
“去我的书房取《西游》手稿来。”
小莲犹豫了一下,屈膝低头:“是。”
庆王看着叫小莲的侍女快步远去,眼神沉了沉。
尚未出售的话本书稿对一家书局何等重要,他提出这个要求,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被拒绝,才好借题发挥。
可寇姑娘竟一口答应,连犹豫都没有,让他无法发作。
再想第一次来青松书局也是如此,庆王深深看辛柚一眼。
这丫头,还真是能屈能伸,圆滑精明,全然不像十几岁的小姑娘。
“姑娘,手稿取来了。”没过多久,小莲捧着个匣子回返。
辛柚接过来:“庆王殿下,这是《西游》手稿。”
一名侍卫上前把匣子接过,直接打开,只见里面叠放着一摞书稿。另一名侍卫依次拿起书稿检查一番,这才奉到庆王面前。
辛柚不动声色看着,再次提醒自己对上庆王不能心急。
这位庆王,看似轻车简从,实际上惜命得很。
庆王并没有接,打眼扫过手稿,笑了笑:“松龄先生的字不错,想必也是个风流洒脱的人物,无缘见面真是可惜了。”
辛柚微笑:“松龄先生说还会回来的,庆王殿下定能见到的。”
“今日叨扰寇姑娘了。”没能找上茬,庆王懒得再多待,带着手稿施施然走了。
等彻底不见了庆王一行人的车马,小莲忧心不已:“姑娘,那些手稿落到庆王手里,万一流露出去可怎么办?”
让其他书局拿到,可就为别人做了嫁衣,青松书局会损失惨重。
辛柚垂眸盯着地面。
青砖缝隙中,有小草冒了出来,柔嫩纤细,是早春的颜色。
“真要流露出去就流露出去吧,没什么关系。”
小莲很是不甘:“可是——”
“咱们不缺钱,为此得罪皇子没必要。”辛柚说完,转身向内走。
小莲咬了咬唇,默默跟上。
姑娘说得没错,可想到姑娘伏案写书的辛苦,经营书局的费心,真是不服气啊。
堂堂皇子,怎么这样!
辛柚回到东院就进了书房,许久后才出来。
庆王回去后看起书稿,这一看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寇姑娘他不喜,《西游》却是真好看。
庆王连熬了两夜,终于看完了。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来找庆王玩的戴泽震惊问。
“我——”庆王一顿,看着一脸好奇的表弟,有了主意。
《西游》尚未上市的手稿若流露出去,对青松书局是毁灭性的打击,也出了他在姑母生辰宴上的那口恶气。
不过手稿如果从庆王府流露出去,将来被人提起终归不好。而戴泽就不一样了,他这个表弟无法无天,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戴泽知道他这里有《西游》手稿定会讨要,而这小子守不住秘密,要走之后流传出去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庆王打了个呵欠,一副困顿的模样:“看《西游》看的。”
“一本《西游》不至于吧,页数又不多。”
庆王睨戴泽一眼:“一本是不多,要是十本呢?”
他那么喜欢,才看了一遍。
一遍不算喜欢?别瞎说,他不少字不认识呢,要现查现问的,能坚持看完就是相当喜欢了。
庆王嘴角一抽:“什么十遍,是《西游》全册。”
戴泽狠狠愣住:“全册?”
全册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西游》全册一共十本,我看了前两册后实在喜欢,就去见了寇姑娘。寇姑娘知道我喜欢《西游》,就把尚未发售的后八册书稿送给了我。”
戴泽跳起来:“不可能!”
庆王眼一眯:“表弟这话何意?”
“哦,我是说后八册还没出售,寇姑娘就送给表哥看了?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庆王眼神古怪:“表弟,寇姑娘愿意把书稿送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是皇子亲王?”
“怎么可能——”戴泽下意识反驳,见庆王皱眉,反应过来。
表哥还不知道寇姑娘是高人呢!
话到了嘴边,戴泽忍住了。
章旭都能做到为寇姑娘保密,他也能!
见戴泽不配合,庆王有些无奈,不着痕迹往那上头引:“表弟也很喜欢看《西游》吗?”
“喜欢!”戴泽点头。
庆王等了等,也没等到戴泽喜欢之后的话,只好主动道:“那表弟可以把书稿拿去看。”
“真的?”
“嗯。”
“那表哥还看不看?”
庆王笑笑:“我都看过了,虽然好看,也没反复看的兴趣,表弟慢慢看就是。”
戴泽抱拳:“那就多谢表哥了。”
从庆王府离开,戴泽手里多了一套《西游》书稿。
回固昌伯府的路上,戴泽打开盒子,拿出最上面的书稿,刚打开又猛然合上。
不行,他要是看了,肯定忍不住找章旭炫耀。一炫耀,章旭就会质疑。章旭一质疑,他就要说出《西游》后续的内容。
章旭没他嘴严,要是传开了,寇姑娘的书局不就完了!
寇姑娘掐指一算就知道是他传开的,万一作法弄死他怎么办?
戴泽倒吸口冷气,啪地把装书的盒子盖上,扬声喊:“去青松书局!”
马车很快拐了个方向,往青松书局去了。
辛柚正与锦麟卫副千户闫超见面。
是闫超主动找过来的。
“寇姑娘,我们大人很快就要回来了。”
“贺大人要回来了?”辛柚不确定身为贺清宵的亲信,闫超知道多少,是以没有流露太多情绪。
她心里却是激动的。
贺大人终于要回来了,也不知会带来怎样的证据。
“大人让我来说一声,他回来后要向上交差,暂时不便来见寇姑娘。”
“我明白。辛苦闫副千户跑一趟。”
闫超客气一句,刚走出待客室,就见戴泽冲了进来。
“寇姑娘——”戴泽完全无视书厅里其他人,冲辛柚挥了一下手。
辛柚走过去:“戴公子有事吗?”
戴泽这才随意扫了一眼闫超,点点头:“对,有事。”
“刘舟,你去收拾一下待客室。”
刘舟手脚麻利,很快把待客室中的茶水换上新的。
辛柚请戴泽进了待客室,就见戴泽把一个匣子往桌上一放。
这匣子辛柚再熟悉不过,是用来装《西游》书稿的。
庆王从她这里强要走的书稿,到了戴泽手里?
“我今天去找表哥玩,发现表哥居然有《西游》未面世的书稿,就——”戴泽顿了一下,向辛柚卖好,“就向表哥讨要过来,想着给寇姑娘送来,免得一个不小心流露出去。”
辛柚看着眼巴巴求表扬的少年,心里一时有些堵。
沉默了一会儿,她笑笑:“那就多谢戴公子了。”
戴泽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这有什么。我要遇到麻烦,还少不了请寇姑娘帮忙呢。”
辛柚心道,固昌伯府最大的麻烦,恐怕就是她了。
等回到东院,辛柚把匣子交给小莲收好,小莲惊得嘴巴合不拢。
“姑娘,这这这,这是怎么回来的?”
难不成姑娘真的会施法,书稿自己从庆王府飞回来了?
“戴公子送回来的,锁起来吧。”
“真没想到,戴公子也有靠谱的时候。”小莲抱着匣子感慨。
小莲认为突然靠谱的戴公子,对庆王来说就太不靠谱了。
以《西游》的火热,按说书稿一旦流露出去定会闹得沸沸扬扬,怎么一直没动静?
等来等去,庆王只好叫来戴泽问:“《西游》的书稿还在表弟手里吗?”
“不在了。”
庆王心头一喜,面上却不显:“不在你那了?那——”
“我还给寇姑娘了。”
庆王一窒。
“表哥不是说不看了嘛,我想着要是在我手里流露出去就不好了,就给寇姑娘送回去了——表哥,表哥你怎么了?”
庆王深吸一口气:“没事,表弟你做得对”
他以后再找戴泽办事,他就是猪!
没过两日,戴泽又去找寇姑娘了。
“寇姑娘,你还记得我家那个叫常梁的护卫吗?”
辛柚眼神一闪,不动声色:“记得。先前戴公子接连不顺就与此人有些关系,我怎么会忘呢。”
戴泽凑近几分,压低声音:“他突然不见了。”
“不见?”辛柚心跳漏了一拍。
这种时候常梁失踪,莫非与娘亲的事有关系?
“寇姑娘,你能不能算算常梁在何处?”戴泽表明来意,心道幸亏他有先见之明,把书稿送回来向寇姑娘示好,现在找她帮忙就方便多了。
“戴公子对常梁挺关心——”
戴泽摆手:“我就是觉得那小子比较晦气,似乎很容易招惹神神鬼鬼的,万一又莫名其妙连累我呢。”
辛柚难以理解:“那戴公子不该离他远着些?”
“咳,这不是又有点好奇嘛。”
辛柚默了默。
明白了,又怂又作。
“抱歉,我不擅长这类。”辛柚直接拒绝。
戴泽遗憾叹口气:“那就算了。这个常梁去哪儿了呢?”
一间密不透风的牢房里,闫超冷眼看着遍体鳞伤的男人颤抖着手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弯腰把纸拿起,走了出去。
“大人,他招了。”
夜色掩映中,贺清宵神情难辨,把供词接过来看过,微微点了点头:“做得不错。”
贺清宵回来了,赶在城门落下之前进的城。
而常梁是在他回来前,传给闫超的密信上命闫超秘密抓捕的。
还算顺利,拿到了常梁的供词,只等明日进宫禀报。
“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京城如何?”
哪怕锦麟卫有独立的传报系统,南北之远,人心复杂,许多事还是不好落在纸面上的,也不可能事事那么及时传过去。
闫超禀报了一些事,提到了寇姑娘参加了元旦朝贺,庆王得了定北灾民送的万民伞。
外面夜色已沉,贺清宵的声音听着也有些沉:“寇姑娘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闫超迟疑了一下:“应该没有。”
得过大人叮嘱,他也派了人悄悄留意青松书局那边的动静。
“应该?”
“就是《西游》第二册 发售后,来买的人更多了,还有许多官宦勋贵捧场。前些日子庆王亲自去了青松书局,不过没闹出什么”
静静听闫超讲完,贺清宵神色轻松了些:“辛苦了。”
转日,春寒犹在,贺清宵悄悄进了宫。
兴元帝是以迫不及待的心情见贺清宵的。
贺清宵单膝跪下:“微臣——”
“免礼!”兴元帝不等贺清宵说完就叫他起身,急声问,“可找到皇后了?”
贺清宵半低着头,沉默了一下。
兴元帝脸色登时沉了下去,眼里藏着失望:“没找到?那松龄先生呢?”
松龄先生与欣欣必有渊源,找不到欣欣,找到松龄先生也不算全无收获。
一瞬沉默后,贺清宵拱手:“回禀陛下,此次南行没有寻到松龄先生踪迹,但疑似找到了皇后娘娘——”
兴元帝的心咯噔一下,不知为何,生出不详的预感。
“疑似是何意?清宵,你查到了什么,照实说来。”
“微臣南下宛阳调查,意外发现一桩惨案”贺清宵把先前调查的种种细节移到了这一次。
“微臣寻到那处山谷,在谷中找到一些物件,看起来是宫中之物——”
“那些物件呢?”兴元帝苍白着脸问。
山谷中的死者不可能是欣欣!
贺清宵打开带来的一个小匣子:“一些物价不便带进宫中,微臣只带来了这些。”
“呈上来!”
内侍接过匣子检查过,呈到兴元帝面前。
兴元帝一眼就看到了匣中一支玉簪。
那玉不是多好的玉,雕工也寻常,兴元帝拿起玉簪的手却抖个不停。
这玉簪是他与欣欣成亲的那一年,他买来送她的,他还在簪尾刻了欣欣的名字。
兴元帝一翻玉簪,在簪尾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欣”字。
贺清宵垂着眼,却能想象兴元帝的反应。
这些能证明皇后娘娘身份的物件,是他从非常隐蔽的一处暗格里发现的。
兴元帝又拿起了一枚凤佩。
这凤佩是半月形,还有另一半在他这里,合在一起便是一枚圆满的龙凤佩。
比起玉簪的普通,这枚凤佩的雕工可谓巧夺天工,是入主皇宫后他送给皇后的。
兴元帝立刻命孙岩取了仔细收藏着的龙佩来。
两枚玉佩相碰,严丝合缝。
兴元帝湿了眼睛:“欣——”
他说不下去了,久久沉默后,声音沙哑仿佛老了数岁:“也就是说山谷中的人都死了?可有亲自查过?”
贺清宵明白兴元帝的意思,是问他有没有挖开来看。
“陛下,山谷惨案距发生快一年了。”
挖开查验,也只能辨出男女人数而已。
兴元帝一下子靠在椅背上,喃喃:“朕不信,朕不信”
他这般说着,两行泪淌下来。
贺清宵一言不发,等着兴元帝消化心中情绪。
兴元帝摆了摆手。
一旁大太监孙岩小声道:“贺大人,你先在外稍等。”
“微臣告退。”
贺清宵走了出去。
春日的阳光很明媚,空气中有花香的味道。
他静静等了许久,才重新被传召。
“微臣见过陛下。”
再次行礼后,贺清宵见到的是已经冷静许多的帝王。
“还查到别的了吗?”兴元帝眼神冰冷,“凶手是什么人?”
贺清宵一直平静的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兴元帝脸一沉:“朕命你悄悄调查,就是做好了准备,查到什么照实说!”
贺清宵半低下头:“微臣查到有一批人在那附近活跃,为首之人经过调查是固昌伯府的。”
兴元帝瞳孔一震,一字字问:“固昌伯府?”
“是。”
兴元帝抬手想抓些什么,最后落在白玉镇纸上。
镇纸微凉,屋内却是暖的。正如他的心情,冰冷与灼热碰撞,冷静的外表下是翻滚的岩浆。
阵阵眩晕袭来,耳边嗡嗡仿佛有无数蚊虫在飞。
兴元帝闭上了眼,许久才睁开,死死盯着贺清宵:“可有证据?”
他把贺清宵放在锦麟卫镇抚使这个位置,并不代表他全心全意信任这个人。
百官以为贺清宵的出身令他膈应。实际上,这样的出身何尝不令百官忌惮呢。
他需要一个其他人敬而远之,只能依靠他的孤臣,去做一些不好放在明面上的事。
但他也需要提防这个人会不会心存不满,在关键之处搅浑水。
比如现在。
“请陛下过目,这是那些人中为首者侄儿常梁的供词。常梁随叔父一起去了南边,后提前回京”
“呈上来。”
兴元帝看过常梁的供词,紧紧皱眉:“也就是说,常梁并不清楚他动手目标的身份?”
“真正了解南行任务的是他的叔父常青。”说到常青,贺清宵垂下的眼中有了波澜,语气却毫无异样,“常青去年四月离京,一直逗留宛阳。”
如果死去的人不再重要,那他就用活着的人,在帝王心中加一道砝码。
果然兴元帝顺着这话追问:“他们为何一直在宛阳?”
“据微臣探查,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微臣查访山谷周边,从几个村民口中得知,隐居山谷的人中有一个少年,年龄在十六七岁。这位少年,很可能是山谷惨事的幸存者——”
“什么?”兴元帝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贺清宵,“那少年是什么身份!”
“据村民所言,是山谷行医救人的女主人之子。”
兴元帝听到了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从乱世至今,他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已冷硬了心肠。可一想到欣欣出事,想到他与欣欣很可能还有一个儿子,他就无法维持帝王的冷静。
“怎么确定那少年幸存?”兴元帝的心高高提起。
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患得患失。
“山谷中没有符合的遗骸”
兴元帝眼中闪过沉痛,紧紧盯着贺清宵:“你是说,有当地人见过那少年?”
“是。”贺清宵语气平静,“微臣带了见过那少年的几个山民进京来——”
兴元帝语气激动:“带他们来见朕!”
话音落,兴元帝改了主意:“还是朕去见他们,不要让他们察觉朕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