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远,东厅一位站在门口的待诏摇头:“这才上衙,就走了?”
另一人语气酸溜溜的:“人家是什么身份,翘个班谁管啊。”
画待诏听见,翻个白眼:“反正不用你们管。”说完掉头回了西厅。
“哎,你看他——”说酸话的待诏抬腿要追上去理论。
另一人把他拉住:“算了算了,人家攀上高枝了,咱们惹不起。”
李待诏默默走到门口听着二人议论,下意识攥紧的手松开,手心全是汗。
词待诏见画待诏空着手进来,问道:“画兄,甜糕呢?”
“甜糕?哪来的甜糕?”画待诏装糊涂。
“不是,刚才你不是说买了几块甜糕,先给辛待诏送一块去,剩下咱们一人一块嘛。”
“你听错了,没有甜糕。”画待诏坐下,铺开宣纸,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辛柚出了翰林院,神色悠闲往街上走,一路步行前往青松书局。
翰林院附近就有贺清宵安排的人,很快辛柚的行踪就传到他耳里。
“大人,辛姑娘去了青松书局。”
这个时候去青松书局,无疑是有新情况,二人这方面早有默契。贺清宵一番安排,悄悄往青松书局去了。
青松书局还没开门,辛柚从东院进去,在前边花厅等着贺清宵。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份甜糕,一个荷包。
“东家还没用早饭吧?”刘舟奉上茶水和一盘点心。
茶水热气腾腾,点心是软绵香甜的桂花糕。
“茶水是小人亲手泡的,桂花糕是杨大嫂做的,您放心。”
辛柚点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刘舟眼神发亮,精神头十足。
自从跟了新东家,日子越来越精彩刺激了,他一个书局小伙计何德何能啊!
辛柚喝了一杯茶,吃了两块桂花糕,贺清宵就到了。
“贺大人吃早饭了吗?”
贺清宵本想客气说吃过了,对上少女盈盈笑眼,鬼使神差说反了:“没吃。”
正准备退出去的刘舟深深看贺清宵一眼。
贺大人在年轻貌美的姑娘面前是不是太实在了?一点都不在乎在对方眼里的形象吗?
贺清宵看懂刘舟的眼神,陷入了沉默。
他不是,他在乎的!
“贺大人吃两块桂花糕垫垫肚子。”
贺清宵默默吃了两块桂花糕,不多也不少,然后谈起正事:“辛姑娘有发现?”
辛柚把荷包递给他。
素面荷包绣着一丛兰草,素雅清新,与贺清宵常用的方方正正的深色荷包截然不同。
给他的?
贺清宵伸手去接,就听辛柚道:“今日去翰林院,我发现办公房里的茶叶罐被人动过,就取了些茶叶放进荷包里。贺大人这边有能辨识毒物的人吗?”
贺清宵拿着荷包的手一顿:“有。”
“还有这份甜糕,也一起查查。”辛柚把甜糕推过去。
“这是——”
“画待诏送我的。虽然我觉得画待诏没问题,但这种特殊时候到了我手里的吃食还是查一查稳妥。”辛柚说着这话,神色淡然。
她不是针对画待诏,而是小心为上,所以没什么好矫情的。
“那等我的消息。”贺清宵看着辛柚,眼底藏着歉意,“这几日要辛苦了。”
处处小心提防的日子他体会过,很不好受。
他身在锦麟卫北镇抚使的位子,本该查明真相,而不是靠阿柚以身做饵。
“不辛苦。”辛柚目光灼灼,如星子般明亮,“这是我期待已久的事。”
孤身进京,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这里。
辛柚回了翰林院,等到晌午出来觅食,就接到了消息:茶叶中混了毒草,甜糕没有问题。
这样看来,下毒是对方首选的手段。她不给机会的话,下一步应该就是暗杀了,而这才是她在等的。
接下来几日,辛柚晨起上衙,下了衙就去青松书局,在青松书局待上个把时辰再回住处,行动很有规律。
章玉忱这边迟迟等不到辛柚中毒,不想再耗了。
他从来都是行动果断之人,当年算计辛皇后如此,去年发现辛皇后踪迹后引固昌伯出手亦如此。
他那位二伯有学识,有能力,但容易瞻前顾后,错失良机。
“去吧,无论成败,不要落在对方手中。”
垂首听令的男子一抱拳,一言不发退下。
辛柚这日从青松书局离开,外面飘起了细雨。
刘舟提议:“东家不如坐车回去吧。”
东家好像特别喜欢走路,不嫌累吗?
“不用了,雨也不大。在翰林院一坐坐大半日,走路权当放松了。”
“东家,撑把伞吧。”朱晓玥递过来一把竹伞。
“多谢。”辛柚接回来,撑开伞走了出去。
以竹为骨制成的油伞撑开后如一朵青色的花,在雨中缓缓而动,既遮挡了凉凉细雨,也遮挡了人的视线。
已是傍晚了,又下了雨,街上行人寥寥,脚步匆匆。
辛柚握着伞柄,不疾不徐向住处走。
她有预感,对方动手就是这时候了。
天色黑,行人少,打着伞的人行动与视线多少会受影响。如果她是行刺的人,定会选择此时。
走过一排商铺,周围变得开阔,一个老伯淋着细雨迎面而来,手里提了个大大的竹篮。
老伯身后三丈开外还有一人,那人撑着一把墨伞,因为举得低伞面遮住了眉眼,看身形是位年轻人。
辛柚视线落在了越来越近的老伯身上。
借着商铺檐前挂着的灯笼散发的灯光,能看清老伯面容普通,神态朴实,没有一点惹眼的地方。
辛柚目光却在老伯面上停留几息才收回。
辛柚不着痕迹调整着往前走的位置。
刚刚看向老伯时眼前出现了画面,老伯突然跌倒了,手中竹篮被甩出去,从中飞出了一只鸡。
之后寒光闪烁,被这突然变故惊动的打伞男子露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向一个方向扑去。
她生有异瞳能看到旁人将要发生的倒霉事,偏偏看不到自己的,她从来没成为过画面中的主角。
但是,这不代表她不能为自己谋划。
画面中虽没有她,可看撑伞男子扑去的方向,正是她原本往前走时会走过的地方。而现在,她就可以稍稍往一侧偏移前行的路线,从而在对方动手时掌控局面。
这些念头听来话长,实则只是心念一动间。辛柚从老伯身边经过,一步步离撑着墨伞的人近了。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响起,老伯如画面中那样滑倒,竹篮脱手而出。
因为辛柚稍稍往右边挪动,迎面而来的撑伞男子为了她这个目标自然而然往这一边偏移。这样一来,从竹篮中挣扎着飞出的鸡不只是如画面中那样惊动那人出手,而是正飞向他身上。
撑伞男子藏在袖中的匕首现出,眼睛不眨把飞过来的鸡挑开,再向辛柚而去。
而辛柚在不惹人怀疑的情况下得到了这个时间差,一边拔腿跑一边高喊:“救命啊——”
男子迅速追上去。
恰在这时一队锦麟卫路过,为首之人厉喝:“怎么回事?”
持着匕首的男子脚下一顿,果断放弃这次刺杀向一个方向逃去。
“有歹徒!”
“追,别让他跑了!”
身后传来官兵的怒喝,男子头也不回,脚下飞快,把那些追逐的脚步越甩越远。
留下来的几名锦麟卫认出辛柚:“辛姑娘怎么是您啊?没事吧?”
“那人要杀我!”竹伞早就掉在了地上,细雨打在少女如雪的脸颊上,使她看起来更加狼狈惶恐,“那位老伯可以作证!”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老伯还坐在地上没起来。
人没摔坏,主要是吓的。
等两名锦麟卫走过来,老伯更怕了,急忙解释:“和老汉没关系,谁知道只是一只鸡飞过去,那人就要杀人啊!”
怎么会有这种人??
“老伯别怕,你是证人,要先跟我们回去。”锦麟卫安抚着老伯。
一名锦麟卫把伞拾起,撑到辛柚头顶:“辛姑娘别淋了雨着凉。”
“多谢。”辛柚接过竹伞,视线投向杀手逃走的方向。
一见锦麟卫出现就毫不犹豫放弃刺杀,可见杀手得到的命令,不暴露是第一位。
而这正是她与贺大人想要的。
她能做的已经做完,接下来就看贺大人的了。
借着夜色的掩护,男子穿过一条条胡同,彻底甩掉了追在后面的锦麟卫。
他不敢大意,又绕了好几个圈子才小心翼翼前往住处。
天上墨云流动,遮住星月,贺清宵亲眼瞧着男子闪身进了一处民宅,眼里尽是冷然。
这一片他不陌生,正是章首辅族人聚居之地。
章家是南方大族,根基并不在京城,但章首辅在京为官多年,南边族人源源不断前来,渐渐根繁叶茂。
文臣培养杀手不如武将便利,因而以寻常仆从的身份养在族中不足为奇。
这类人平日低调,不会引起外人注意,如果不是贺清宵这样直接追过来,完成任务后回到己方地盘就如鱼儿入了水,想要寻到千难万难。
尤其章首辅这种重臣族人的聚集处,寻常官差办案搜捕之类也不会贸然打扰。而现在,倒是方便锦麟卫行事了。
街头出现的那队锦麟卫只是麻痹杀手的,真正追踪杀手的任务由贺清宵亲自来。
如今追到了地方,贺清宵神色平静吩咐手下:“去调人手。”
手下领命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贺清宵静静而立,如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塑。但他心中无比清楚,天明之后朝野必将惊涛骇浪。
章玉忱的住处与这一片大大小小的民宅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紧邻章府,既方便他前往章府议事,也是受章首辅看重的表现。
这个时候章玉忱的书房一直亮着灯,他独坐屋中,随着烛火晃动表情时明时暗,紧绷森然。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来往外看。
外面光线昏暗,花木影影绰绰,雨打芭蕉的声音清晰入耳,听得人更烦躁了。
安全起见,他没有另外安排人盯着,到现在刺杀是否成功仍然未知。
这是他定下的规矩,完成任务后不得第一时间来找他,免得引起人注意。
明日,等明日他就知道了。
章玉忱这般宽慰自己,内心的焦灼却丝毫不减。
这次动手,与向辛皇后动手到底不同。那时候是借刀杀人,成功了己方得好处,失败了也不会被牵连。而现在,杀人的刀握在自己手里,一个不慎就可能有麻烦。
不过想一想派出去的是最得力的,章玉忱理智上告诉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算失败,脱身还是没问题的。只是接下来可能要面临皇上的震怒和锦麟卫的严查,那丫头也有了防备,再找机会下手就不容易了。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章玉忱心头一紧。
很快熟悉的声音传来:“老爷,还不睡么?”
章玉忱松弛下来,走过去把门打开。
书房外是章玉忱的妻子王氏。
王氏是京城人,性子温柔,容貌出众,夫妻感情甚笃,成亲多年来后院也没乱七八糟的事。
看到妻子,章玉忱神色变得温和:“就睡了。”
而在大多数人进入梦乡时,贺清宵盯着的那处民宅已被锦麟卫密不透风围了起来。
风雨交织,寒意逼人,围着民宅的锦麟卫沉默着等候命令,一个个眼神亮得惊人。
哪怕他们做惯了大事,今夜的阵仗也是少见的,足以令人兴奋与重视。
“大人,准备好了。”
贺清宵点点头,走到那处民宅门前:“把门撞开。”
得到吩咐,几名锦麟卫毫不犹豫上前,齐力撞开了大门。
贺清宵第一个走了进去。
第353章 大难临头
许是为了融入周围民宅中,这处宅子不算特别大,随着贺清宵带人破门而入,有几人跑了出来,一脸惊恐问:“谁!”
“有贼啊!”
锦麟卫进来时点燃了火把,靠着火光能看到这几个抓了外衣披上急匆匆跑出来的人与寻常百姓无异。
贺清宵一句话都未与这些人说,追向一道低伏着身体往后跑的迅捷身影。
那人跑得快,贺清宵速度更快。
他追逐着那人经过后花园,路过一处水井,眼看那人快要冲到后门反而猛然停下,折回到水井处观察一瞬,然后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紧跟在后面的一队锦麟卫配合默契,有几人去追那人,剩下的人则跳进了井中,还有一人留在原地,向天空发出烟弹传信。
说是水井,里面是干涸的,一落地贺清宵就知道判断没有错,匍匐着爬过井下挖掘出的地道,约莫爬了七八丈就见到了出口。
这个距离,出口就设在临近的另一处民宅中。而别看只是通到邻家,真遇到紧急情况借此脱身就方便了。
比如此刻。
大概对方唯一没料到的,就是贺清宵没有像正常查探那样敲门问话。
要知道这里是章首辅族人的聚居处,就算再有怀疑,总该先礼后兵。而只要有半盏茶的工夫,就足够人悄无声息从水井入口的地道逃出。
可是贺清宵来得太快,当他从地道中跃出时,那几人才刚刚出去,最后一人甚至才起身。
几人见出来的并非同伴,齐齐出手。
或许是其他方面处处不走运,于武道上贺清宵天资非凡,同时面对数位高手的围攻不落下风。
这么坚持了片刻,那些锦麟卫就赶到了,先来的也是从水井地道过来的,这些人皆是贺清宵得用手下,各个身手不错。
之后更多锦麟卫从院门处涌进来。
激烈的打斗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就在绝对的人数优势面前结束了。
两处民宅里里外外被地毯式搜索,听到动静的四邻八舍纷纷走出家门,有人悄悄溜去给章玉忱报信,更多的人不明所以,赶过来阻止。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说这话的人情绪激动,难以相信章家会遇到这种事。
“锦麟卫办案,阻碍办案者以同犯论!”黄诚亮出腰牌。
“回禀大人,两边院子一共抓到十二人。”
贺清宵点点头:“带回北镇抚司。”
章玉忱才刚睡熟,就被敲门声惊醒了。
他猛然坐起,一时有些茫然。
王氏也被惊醒,睡眼惺忪带着同样的茫然:“老爷——”
章玉忱彻底清醒,顾不得回王氏的话抓起外衣披上大步走了出去。
“什么情况?”
来报信的人语气紧张:“十叔家被好多官差围住了,说是锦麟卫办案。”
章玉忱瞳孔一震,推开报信的人快步往外走。
章家族人聚集而居,从章玉忱的住处到那里并不远,可等他赶到时,贺清宵已经带着人走了。
章玉忱走进那处民居,一路走到后花园角落的水井处。平时压在水井上的石板被掀至一旁,甚至没来得及重新盖好以作掩饰,由此可见当时多么紧急。
章玉忱转了一圈不见一个人影,惨白着脸走出去。
外面站了许多人,全是熟悉的面孔,这些人中绝大多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皆眼巴巴望着他。
王氏从家中追了过来,见章玉忱脸色惨白如雪,是从没见过的难看,担心极了:“老爷,发生什么事了?”
章玉忱拍拍她的胳膊,一句话没说,往章宅赶去。
章首辅作为章家的领头人物,又上了年纪,消息反倒还没传过去,直到被章玉忱敲开家门。
与族人居住的小宅院不同,章宅就宽敞气派多了,章玉忱走了好一阵,看到了站在书房门口的章首辅。
一见到章玉忱,章首辅顾不得深夜寒凉,快步迎了过去。
“玉忱,发生了什么事?”
“刺杀失败,暴露了”等进了书房后,章玉忱艰难吐出这句话。
章首辅脸色陡然沉了下去:“怎么暴露的?”
“锦麟卫包围了十叔他们的住处,估计是四田失手后被人盯上了”章玉忱越说脸色越差,已有些想明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中计了!”
章首辅跌坐在椅子上,瞬间苍老了许多:“我说不要轻举妄动,你却听不进去”
他没有指责被选中去完成任务的四田把锦麟卫引来的事。
要培养一名既忠心又身手出众,平时还甘于隐匿的杀手可不是容易的事,这些年来培养出的人有的死了,有的伤了,陆续有折损有补充,到现在关键时候好用的也不过六人。
这六把好刀可不是消耗品,落入敌手选择自尽别无他法,要是能脱身当然要逃。
“怪我低估了那丫头!”到现在章玉忱没了意气风发,只剩懊悔。
如果不是对方早张了网等着他的人陷进去,四田刺杀失败回到最熟悉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你是说,锦麟卫与那丫头谋划好的?”
章玉忱狠狠一捶桌子:“是那姓贺的!锦麟卫来得太快了,我去那里检查,四田他们连压井的石板都没来得及还原,可见当时锦麟卫是直接闯进去的。但凡有敲门的时间,四田他们就能及时逃走”
这也是他反应过来中计的原因。
“二伯,接下来怎么办?”
章玉忱许久没以这么无助的语气与章首辅说话了。
章首辅儿子早逝,唯一的孙子章旭朽木难雕,随着他渐渐老迈,章玉忱行事果断又做惯了见不得光的事,常生出已能当话事人的错觉。
可是此时大难临头,章玉忱才惊觉他平日的威风如泡沫,一戳就破了。
“怎么办?”章首辅重复着章玉忱的话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满是晦涩,“玉忱,如果牺牲你我来保全章家一点血脉,你可甘心?”
章玉忱浑身一震,声音变了调:“二伯?”
“要么抄家灭族,要么留下一点根基,你如何选择?”章首辅嘶声问。
他还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人生快意的时候,怎么甘心赴死。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章首辅看着章玉忱,眼里藏着失望,“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都难逃一死,区别只在我章氏一族会不会被连根拔起,彻底断绝。玉忱啊,难道你要当我章氏的千古罪人?”
曾经还是少年的章玉忱站到他面前,说起有一计可以离间帝后时的果敢狠辣呢?原来这份果断只是对别人,而不是对自己。
章玉忱额头汗珠滚落,艰难点点头:“我听二伯的。”
章首辅眼里流露出欣慰之色,说起安排:“等明日”
从章宅离开时已是半夜了,章玉忱脚步沉重,等快走到家时突然加快了脚步。
王氏一直站在家门口等,见到章玉忱迎上去,哽咽喊了一声:“老爷,你回来了。”
章玉忱没说话,握住王氏的手。
那手冰冰冷冷,令他打了个哆嗦。
夫妻二人进了屋。
章玉忱没有接王氏递过来的衣裳,直奔书房一阵翻找,把一堆信件纸张丢进盆子里点燃。
他直勾勾盯着盆中纸张燃成灰烬,走了出去,对着一脸担忧的妻子说出回来后的第一句话:“慧娘,我要离家避难。”
“老爷——”王氏早猜到了大祸临头,听了这话忍了许久的眼泪落了下来。
章玉忱双手按住王氏的肩:“二伯让我认命,但我不甘心。我逃了,或许有活路,不逃就是死路一条。”
王氏流着泪点头:“我明白。老爷你快走吧。”
看着流泪的妻子,章玉忱心中难受:“慧娘,我没办法带你一起。但我走了,你或许还有活路。我若束手就擒,咱们夫妻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那婉儿呢?”王氏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
二人成亲多年,育有一子一女,长子七八年前被送回了南边老家。对外的说法是替夫妻二人留在祖父母身边尽孝,实际上这是章玉忱留的一条后路。
他只是习惯了用狠辣手段达到目的,不代表不怕事败暴露的后果。
小女儿章婉,则一直留在身边。
“大夏律法,对女眷会网开一面。只要我能逃出去,联系上暗暗经营的势力,定会接你们母女出去的。”
王氏抹了抹眼:“老爷快走吧。”
章玉忱一番乔装,最后深深看王氏一眼,从后门溜了出去。
天上乌云不知何时散去,星子稀稀疏疏散落天际。
章玉忱吸了一口气,凉意透骨。
这个时候想出城不可能,等到明日传到皇上面前,锦麟卫大张旗鼓寻人,躲在城中被找到也是早晚的事。
唯一的机会就是等一早城门开了,利用消息还没传开的时间差混出城去。
这些年恶事做多了,章玉忱有所准备。此时他怀中就有一套路引身份,方便他逃出京城后立足。
章玉忱直奔城门而去。
就在城门附近他秘密买了一处民居,在那里待上半宿等城门一开就立刻出城。
至于章首辅劝他的话,章玉忱冷笑。
他若能活,为何要为了族人牺牲自己?那些族人又非他父母子女,平日里享受他带来的好处,等出事了还要他顶着,岂不把好事都占了?
章玉忱这般想着,走得飞快。
“章郎中这是要去哪儿?”一道凉凉声音突然响起,惊得章玉忱陡然停下脚步。
前方不远处,一道朱色身影长身而立,手中提着一盏灯。
灯光照亮他如玉般的脸。
贺清宵!
章玉忱眼神一缩,转身就要跑,身后几名穿着玄色侍卫服的锦麟卫面无表情看着他。
章玉忱一下子没了逃跑的力气。
他少时练过几年拳脚,主要是强身健体,真要对上武将那是不堪一击。
反抗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可想到落入锦麟卫的后果,章玉忱脸色一变,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往心口扎去。
手腕一痛松了手,匕首落在地上,在这寂静的夜中发出清晰声响。
贺清宵来到章玉忱面前,唇边挂着浅笑:“章郎中不必这么心急。带走。”
天上的星又被流云遮蔽,距离天亮还早,许多府上就有了动静,是有上早朝资格的百官勋贵要出门了。
昨夜章氏族人聚居处的动静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等聚在宫门外等候早朝,就见章首辅背负荆条而来。
有不知情的人纳闷问:“章首辅,您这是——”
更多人则远远站着,不敢凑过去。
章首辅这个样子定是有大事发生了,乱凑热闹万一惹祸上身怎么办?
众臣三三两两小声议论,突然一阵骚动传来。
“是辛待诏!”
“辛待诏怎么来了?”
章首辅听到动静,缓缓转头望过去。
身穿绿袍的少女梳着简单发髻,髻间斜斜插了一支簪,垂落下一颗光泽熠熠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