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不少人暗叹杨启明胆子大。
辛柚也微微抬眸,看向这位言官之首。
杨启明神色坦然,一副绝无私心的模样。
商议国事,既然女儿身的辛待诏能听,出宫开府的皇长子为何听不得?
秀王马上要到加冠之年,作为唯一的将要成年的皇子,现在不多参与国事,将来临时抱佛脚吗?
涉及皇位传承本来极为敏感,但皇上留女儿旁听在先,臣子提出大皇子也该听一听,就顺理成章了。
众臣暗暗感叹左都御史杨启明胆大,也佩服他的勇气。
是该杀一杀这股歪风,皇上再不喜欢秀王,那也是大皇子啊,怎么能让一个小丫头处处压一头呢。
对杨启明的提议,兴元帝略一沉吟,点了头:“传秀王进宫。”
没过多久,秀王赶到宫中:“儿子见过父皇。”
兴元帝语气淡淡:“边镇突发雪灾,朕召了众臣商议如何处理,你也听听。”
“是。”秀王深深作揖。
兴元帝环视众臣一眼:“继续吧。”
正说到要调动多少人手救灾,户部尚书于广福十分激动:“这么多的人手,粮草车马不是小数目。年关将至,国库早已不堪应付,如何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左都御史杨启明对这套说辞很不满:“于尚书年年说国库空虚,难不成这灾就不救了?”
于尚书怒了:“这些年来,每年税收总额浮动不大,可天灾却越来越频繁,加之偶发动乱需增加军饷,殿宇、堤坝需要修葺,哪里不需要银钱”
历朝皆轻算数,重书经,大夏也不例外。哪怕是这些饱读诗书的重臣,除了户部尚书这种管着钱袋子的,对数字都不怎么敏感。听于尚书说了一连串用钱的地方,杨启明皱眉:“花钱的地方多,就该开源。”
于尚书想唾他一口:“杨总宪说说如何开源?是增派赋税,还是提高税率?”
“这怎么行?”杨启明立刻反对。
加重赋税,这是要被百姓戳脊梁骨的。
于尚书双手一摊,冷笑:“这就是了。没有好的开源之法,于某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见吵得差不多了,兴元帝开口:“既然说到开源,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诸卿不如都说一说对策。”
皇上发了话,众臣或是侃侃而谈,或是吭吭哧哧,一个个说起来。
于尚书不着痕迹撇撇嘴角。
这些年来他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也没有好办法,就这些算数都算不明白的家伙能提出开源良策来?
不可能!
要他说来,开源是没希望的,唯有节流。比如宫殿能不修就不修,娘娘们的胭脂水粉钱砍掉一些当然他还没活够,这节流的好办法还是留给亲亲同僚们来提吧。
听了一圈在兴元帝看来是废话的办法,他把目光投向秀王:“秀王可有对策?”
秀王早就做好了被问到的准备,但对这个难题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大夏能臣这么多,真有好办法也等不到他来提出了。
因而对这个问题,秀王想得很清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臣年纪轻,没有经验,不敢说有什么开源良策。单论如何解决边镇雪灾,臣觉得可以仿照去年腊月应对定北地动之策。”
兴元帝挑眉:“你是说募捐?”
“是。父皇体恤百姓,从不加赋,民间富裕者极多。值此困难之时,他们捐出银钱,朝廷给予嘉奖,臣觉得这是两全其美之法。”
更重要的,这办法本就是父皇提出的。
谁会反对自己的想法呢?他在众臣面前推崇此法,至少不会惹父皇不快。
秀王深知兴元帝对他的冷淡,放在一年前根本想不到会在大臣面前询问他的看法。
此时的他有紧张,有激动,有欣喜,是以往没感受过的情绪。
“募捐。”兴元帝喃喃,面上看不出喜恶,“诸卿以为呢?”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贸然开口。
这募捐是官员必须参与,还是全仗民间呢?
要是后者,那举双手赞成;前者的话——每次国库空虚了就来这么一招,他们可受不住啊!
兴元帝目光扫过众臣,神色变得深沉:“这办法虽解决了定北地动的赈灾银,但在朕看来,偶尔用之可以,却是治标不治本呐。”
当富户都是傻子吗?
兴元帝看向辛柚:“辛待诏有什么想法吗?”
在兴元帝说出募捐治标不治本的话时,秀王眼神暗了暗。
这是父皇去年提出的办法,原来并不满意吗?
他看到兴元帝对辛柚露出了期许的目光,心情不免苦涩。
辛柚被兴元帝问询后,立刻成了众人注目的中心。这没有令她紧张,反而情绪昂扬。
有什么好紧张呢?她等这个合适的时机,已经许久了。
她站出来,冲兴元帝行了一礼,而后开口:“臣确实有些想法。”
“哦,说说看。”兴元帝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募捐只能解一时之急,加赋会加重百姓负担。臣提议改革税制,推行合理税法,使国库税收增加,同时减轻百姓负担——”
“不可能!”没等辛柚说完,户部尚书于广福就跳了出来,“增加税收,减轻百姓负担,这二者是对立之事,怎么可能既增加税收又减轻百姓负担?”
税从何处来?从百姓身上来。税收增加了,自然是百姓交的多了。而百姓缴税多,减轻负担从何谈起?
礼部尚书最看不惯辛柚穿着官服出现在朝堂上,户部尚书反驳后紧跟着开口:“辛待诏对经世之道可能不清楚,税法是沿袭前朝经验的基础上深思熟虑定下,并非儿戏”
辛柚听出了礼部尚书语气中的轻蔑。
众臣本以为这位独得帝王青眼的小姑娘会反驳、会骂人、会吵闹,没想到她气定神闲听着,反显得礼部尚书的话有些咄咄逼人了。
礼部尚书滔滔不绝无人打断,最后说不下去了。
“孙尚书若是说完了,不妨听下官把话说完。”辛柚心平气和道。
礼部尚书心里虽轻视,嘴上却不好说什么了。
刚刚说太多了!
“国库增收,百姓负担减轻,二者看似矛盾,其实是能实现的。”辛柚看着众人,一字字道:“那就是摊丁入亩,取消人头税。”
此话一出,反应快的神色巨变,反应慢的在琢磨明白后亦是心神俱震。
辛柚把众人变化尽收眼底,继续道:“多少朝代都是按人丁收税,大夏也是如此。可许多贫苦百姓家无恒产,却要按人口缴税,只能被沉重的赋税压得喘不过气来,而拥有大量良田的官绅富户反而会因为优免少缴税。这样一来,国库怎么可能充盈?”
众臣听到“优免”二字,大部分就想闹了。
这意思是要取消官绅的优免之权?要是这样,寒窗苦读的苦不是白吃了?他们与寻常百姓一个样了?
兴元帝重重咳嗽一声:“听辛待诏说完!”
众臣迫于帝王威严,安静下来。
辛柚知道新政精准踩在了这些人的痛脚上,这是真正的赤裸裸的利益冲突,没有模糊的可能。
因为清楚这一点,一切言语上的掩饰都失去了意义。她能做的就是干干脆脆讲清楚,看龙座上那个人的决定。
少女沉稳清亮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地丁合一,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如此百姓负担大大减轻,也杜绝了隐漏人丁逃避缴税的情况,国库税收自然大幅增加”
随着辛柚不疾不徐说出具体政策,殿中人的反应也有了变化。大部分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也有几人若有所思。
“改革税法,虽不能解决已经摆在眼前的边镇雪灾问题,却是治本之道。推行新政后国库充盈,百姓安居,再遇到天灾人乱就不愁拿不出银钱了。”辛柚说完,看向兴元帝,“这些想法是臣年少时听先母讲过的。章友明叔侄亲口承认派杀手行刺臣就是不愿见到新政实施,也不知这利国利民之策为何令其如此痛恨。”
少女一脸困惑,目光投向众臣。
众臣忙移开视线。
这丫头是魔鬼吗?这么会挖坑!
她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提醒皇上,章首辅等人因为新政害她和辛皇后。这样一来,等会儿皇上问他们意见,他们要是反对的话定会引皇上多心啊!
众臣正寻思着,就听兴元帝语气淡淡问:“诸卿对新政有何看法?”
众臣纷纷低头,暗暗祈盼同僚赶紧站出去反对。
这丫头没提章首辅一案,大声反对也就罢了,现在反对那不得让皇上悄悄记上一笔。
推行新政,家族利益受损是必然。可强烈反对万一步了章首辅后尘,就连家族都没了。
这么一想,便是最恨新政的人都不敢贸然开口了。
兴元帝本来做好了群臣反对的准备,没想到居然都不吱声。
他不由看了辛柚一眼,眼底有着赞赏。
秀王也默默看着辛柚,眼中闪着异彩。
新政一旦实施对社稷的好处,他自是明白的。
这就是大夏建国之初,先皇后想要推行的新政。
想到辛皇后,秀王的眼神变得复杂。
“既然诸卿没有意见,那——”
礼部尚书不得不站了出来:“陛下,历朝历代,但凡涉及变革都不能轻率。臣认为应该召集更多人商议,而不是急着做决定。”
大意了,那些顾忌少的马前卒都不在,没人替他们这些重臣把反对说出来。
兴元帝缓缓扫过众人,语气微沉:“在场的皆是大夏肱股之臣,有着出众的能力与见识。你们若提不出更好的意见,召集那么多人有何意义?还是说,有更有能力的臣子而朕没发现?”
兴元帝这话令不少人手心冒汗。
这意思是说他们要是自认不及他人,就把位子让出去。
推行新政,在场的人都会遭受损失。惹怒皇上丢官罢职,个人会遭损失。
两者哪个更能接受,就不难抉择了。
咳,乐观一点想,大家都遭受损失,等于没损失嘛。
到这时聪明人已经看出来了,皇上这是下了决心要推行新政了。
“诸卿既无意见,那就先查清各处土地,选南北几处丰饶之地作为试点,试行新政。”兴元帝说出之后打算,顿了顿,“至于负责去推行新政的人——”
见众臣眼神飘忽,唯恐被点名,兴元帝翘了翘嘴角,淡淡道:“就等明日早朝再议吧。”
接下来话题转回如何应对边镇雪灾上,众臣无精打采,心早就飞走了。
辛柚又站了出来:“陛下,臣觉得此事可以明日早朝时听一听更多人的想法。”
众臣斜眼看她。
刚刚皇上还威胁他们听更多人的看法没意义呢。
兴元帝却点点头:“确实可以集思广益。”
众臣:“”
“明日早朝,辛待诏和秀王也来听一听。”兴元帝道。
“是。”辛柚与秀王异口同声应了。
议事结束后,辛柚往外走,几位大臣余光看着她,脸色不怎么好看。
“阿柚。”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辛柚侧头,看着走过来的秀王。
“有没有时间去喝茶?”秀王问了一句,露出温和笑容,“你提出的新政,我想多了解一些。”
“关于新政,该说的刚刚都说了。新政没什么复杂,关键在推行。”辛柚婉拒了秀王的邀请。
虽然秀王流露的反应是新政支持者,可她对令她不得不恢复女儿身的这个人始终无法放下心防。
被拒绝,秀王也不见尴尬:“阿柚你是回翰林院还是——”
“回翰林院。”
“那我送你。”
辛柚伸手一指:“前边就是了。”
“那明日见。”
辛柚快步走进翰林院,轻轻舒口气。
不管明日如何,那人在重臣面前定了推行新政,就不会轻易推翻。
“辛待诏。”
听到喊声,辛柚回头。
是翰林院掌院谢呈安,刚刚议事时也在场。
辛柚走过去:“掌院大人。”
“辛待诏若不忙,来喝杯茶。关于新政,我想请教一二。”
同样是请喝茶,辛柚对谢掌院的邀请没有犹豫就点了头。
“今日殿中辛待诏提出的新政,令老朽振聋发聩。”谢掌院一句话表明了态度。
辛柚有些意外。
她知道就算是与新政天然对立的一方,也会有新政的支持者。这世上总有大公无私、为国为民之人。
这样的人虽少,但一定会有。
可是真的这么快得到谢掌院的支持,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谢掌院看出辛柚的惊讶,坦诚一笑:“谢家在前朝算是富户,后来几经起落,能有今日全仗皇恩。民生疾苦,战乱残酷,老朽都见识过,到了这个年纪就更想看看长久的国富民安了。”
“谢掌院高义,令下官佩服。”
谢掌院微微摇头:“这话应当老朽对辛待诏说。”
眼前的少女,本可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却偏偏选了一条最难的路。
“辛待诏可曾想过新政推行的困难?”
“负责实施者,哪些人合适?”
“将来的舆论风波,如何应对?”
谢掌院认真问了许多问题,辛柚能详说的详说,不便透露的简单带过。
到最后谢掌院拱手:“多谢辛待诏解惑。”
辛柚回礼:“谢掌院愿意听下官细说,是下官的幸运。”
等到下衙,谢掌院去见了孟祭酒,就新政讨论起来。
如谢掌院这般关注新政的百官勋贵多不胜数,这晚各府书房以及一些私密性强的茶楼酒肆都热闹起来。
一处安静的茶楼雅室中,围坐的几人面色难看,气氛低沉。
“绝不能让新政实施,这是掘我等的根基!”
“今日今上已发了话,再反对也无济于事啊。”
“明日早朝,若是反对者众,今上或许会改变主意。”
“反对?”一人冷笑,“谁敢随便站出来反对?没见诏狱已经要填满,拉去西市砍头的一波接一波么?”
西市刷刷砍着头,砍刀都要卷刃了,这种威胁下谁违逆皇上心思不要好好掂量一下?
“那丫头时机挑得太好了!”
最近街上招猫逗狗的都少了,何况官吏们。要知道那些被砍头的都是他们的同僚、亲朋,这种震慑可想而知。
沉默好一会儿,礼部尚书开口:“今上召集六部九卿做下的决定,明日有人反对恐怕也无用。”
“难道就这么认了?”
“谁说就这么认了?”礼部尚书捋了捋胡子。
他出身南方大族,家有良田万顷,这新政一旦实施,无异于刮下一层皮来。
“尚书大人的意思是?”
“历朝历代,推行新政半道而废者众。这新政打着为民的幌子,百姓接不接受还不一定呢。”
在场之人一听,眼神不由亮了。
这话不错。
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什么都不懂,新政好不好还不是听读书识字的人说。
官绅富户本就视新政如恶政,等到百姓也反对,这只有骂名全无好处的事谁能做下去?
用事实让新政半途而废,比此时与今上唱反调要安全多了。
转日早朝,兴元帝落座龙椅,居高临下看向群臣。
按惯例,京官五品以上就需要起得比鸡早,老老实实参加早朝。此外还有各科给事中、低阶御史等官职低微的言官,以及皇戚勋贵。
平时早朝,缺席请假者总有一些,今日兴元帝打眼一扫,就看出来人数似乎还超了。
呵,关心新政的人还挺多。
一些常规议题后,兴元帝提起边镇雪灾:“诸卿可有良策?”
国库的钱是有数的,这里用的多了,那里用的必然就少了。
群臣或是沉默,或是说了些废话,或是提了一两条能用的。段少卿站在队伍靠后的位置,想到昨日下衙路上与辛柚的“偶遇”,站了出来。
“臣太仆寺少卿段文松,有事起奏。”
兴元帝神色淡淡,示意他说下去。
“边镇关乎边境安全,不能轻忽,臣愿捐出外甥女寇青青所留家财,为她积累福报。”
这话一出,群臣看向段少卿的眼神就不对了。
这个姓段的是什么意思?又捐钱?
动不动自掏腰包,哪个正经官员这么为朝廷分忧的?
感受到同僚们不满的眼神,段少卿暗暗叫苦。
他也不想啊!
这一站出来,不但损失了银钱,还得罪了同僚。可这笔巨款本就保不住,而得罪同僚总比得罪皇上强
“哦,段少卿要捐多少?”兴元帝一副竭力掩饰却又流露出惊喜的样子。
段少卿微微低头:“臣代外甥女捐出家财四十万两。”
这二字不只是在群臣心里回荡,不少人直接脱口而出。
兴元帝也一副吃惊的样子:“爱卿说要捐多少?”
众臣齐齐撇嘴。
刚刚还是“段少卿”,现在就是“爱卿”了。
段少卿在无数道灼灼目光下,高声道:“四十万两白银。”
反正是保不住的,赶紧都捐了清净。
嗡嗡的议论声响起,段少卿耳尖,听到好几句骂他的。
他理解。换成别人主动跳出来说捐这么多,他也想骂。
可这不是没办法嘛!
余光扫过面色平静的少女,段少卿在心里叹气。
兴元帝露出感动的神色:“段爱卿如此为国为民,朕心甚慰啊!”
“为君分忧,是为人臣的本分。且这是臣的外甥女留下的家财,能用来救助灾民,是她和臣一家人的福气。”段少卿嘴上说着漂亮话,心里却无语。
臣子提出捐巨款,皇上居然一点没推辞。
兴元帝当然不会推辞。
阿柚说了,寇青青就是因为巨额家财才在外祖家丢了性命的。想来那可怜的女孩儿地下有知,也情愿把家财用来做善事,而不是留给段家。
不过段文松这么识趣,在他为边镇赈灾头疼的时候站出来,以后他可以稍稍给几分好脸色。
“有了这笔善银,边镇因雪灾受害的百姓就能得到妥善安置了。”兴元帝一脸欣慰,想了想道,“段爱卿代外甥女捐出家财虽不为名利,朕却不能没有表示。这样吧,追封太仆寺少卿段文松之外甥女寇青青为青宁郡主,以郡主之制葬之。”
段少卿愣了愣,随后跪下:“谢陛下隆恩。”
竟然有意外之喜。
已去世的外甥女被追封郡主,少卿府看似没得到什么好处,实则不然。
寇家已经没人了,京城中人知道寇姑娘,还是因为少卿府。外甥女得此皇恩,世人对少卿府好歹会敬上几分。
虚名也是名啊,总比四十万两掏出去连个水花都没有强。
“诸卿可有异议?”兴元帝目光缓缓扫过群臣。
众人忙低头道:“陛下圣明。”
谁敢有异议啊,这时候在皇上面前吱声,被皇上挤兑着捐钱怎么办?
辛柚出声附和,扬起唇角。
她昨日找上段少卿,建议对方今日早朝捐出寇青青的家财,一是为了尽快解决摆在眼前的难题,从而集中精力推行新政,再就是让更多人认识寇青青,为寇青青博一个身后名。
那小小的一开始连碑都不敢立的坟包将换成郡主墓,立碑铭记,千百年后仍会有人知道这世上曾有一个叫寇青青的女孩儿来过。
段少卿退回队列中,悄悄看了辛柚一眼。
皇上追封青青,该不会也在这丫头谋算之中吧?
辛柚侧头,冲他笑笑。
段少卿慌忙收回视线。
以后可要离这丫头远着点儿!
边镇赈灾的事告一段落,兴元帝清清喉咙,开了口:“昨日朕为国库空虚之事头疼,辛待诏提出一条治本之策。”
群臣立刻凝神屏息,等待下文。
兴元帝看向辛柚:“辛待诏,你来说说吧。”
新政毫无疑问会得罪官绅富户,他本来不想这么直接把阿柚推到人前。可是再一想,这是阿柚想要做的事,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隐瞒,他又何必瞻前顾后?
西市那边人头滚滚落地,有些人若想伤害阿柚,就好好掂量掂量。
众人瞩目下,辛柚大大方方站出来:“臣昨日已提过,要想充盈国库,减轻百姓负担,有一策可行,便是摊丁入亩,取消人头税”
站在队伍中的贺清宵神色专注,望着侃侃而谈的少女。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落在群臣心上,有人恼火,有人思索。等到说完,殿中鸦雀无声。
兴元帝开了口:“昨日朕召集各部重臣在乾清宫议过此事,当务之急是先丈量地亩,选南北几处丰饶之地试行新政。”
群臣一听,眼睛瞄向六部九卿。
这些大人们就没有一个有骨气的吗?
昨日被召见的大臣则有苦说不出。
皇上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好像是他们急着推行新政似的!
“推行新政,是国之大事,不可轻忽,不知哪位爱卿愿意担此重任?”兴元帝温声问。
他心里自然是有倾向人选的。
推行新政不光是大事,还是难事,到时定会困难重重,甚至流血冲突。
去的人最好是勋贵武将,这些人上过战场见过血,真要遇到顽固不化的那便杀上一波。再就是勋贵武将大多与他出身差不多,与要试行新政的地方没有牵扯过深的利益。
作风清正的监察御史也不可少。
随着兴元帝问话,大殿中骤然安静了。
绝大多数官员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要不是碍于杀头警告,早就跳起来反对了,谁会上赶着推行啊。
极少数不反对新政的也顾虑得罪众多同僚与富绅的后果。
被这些人记在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参上一本,那不是要活得心惊胆战。
贺清宵站出列,朗声道:“臣愿意一试。”
兴元帝一见贺清宵站出来,唇边就有了笑意:“长乐侯愿意为朕分忧,朕心甚慰。”
贺清宵既是勋贵,还掌管着北镇抚司,在兴元帝看来正是合适人选。
“臣也愿意为新政出一份力。”第二个站出来的是何御史。
兴元帝满意点头:“准。”
试行之地分南北,那至少需要两名主官,兴元帝看向其他人。
永安伯站了出来:“臣亦愿往。”
永安伯的主动请缨令群臣难掩惊讶。
永安伯是谢掌院的妹夫,追随兴元帝打天下的一群武将中很出众的一位小将。现在的他已经四十出头,曾经的小将变成了勋贵中的一员,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辛柚不由看了谢掌院一眼。
谢掌院微微低头,令人看不出神情。
“好,好。长乐侯负责南边几城,永安伯负责北方几城,三日后便出发。”
三日后?
皇上还真是心急。
接下来兴元帝又点了一些副官,宣布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