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王子?像是拉尔特那样的家伙吗?”
维列斯的气息变得冰冷起来,他的目光将安塔拉拙劣的激将法冻结在了喉咙里。好吧,安塔拉现在愈发后悔自己将拉尔特王子的消息告诉给对方了。
天啊,想想某些被他瞒下来的消息,安塔拉简直不敢想象如果维列斯知道一切之后的场景。
那一定是一场噩梦。
“安塔拉,请将我放置在宝库中的二号物品带给我。”
就在这时,安塔拉听到维列斯的吩咐。
他愣了愣,有些惊讶地看了维列斯一眼,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维列斯亲自开口索要物品。
其实这并不是维列斯第一次强撑着度过诅咒的发作,从小到大,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事情,而每一次都相当于一场酷刑。作为女王的孩子,维列斯当然拥有各种各样的特权,他有权要求这世界上最珍奇的宝物来帮助自己减轻诅咒的痛苦。
但他从未这样做过。
直到这一次。
绿河村的那位小法师对于维列斯殿下来说确实不一样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安塔拉迅速地前往了维列斯的私人宝库并且取来了那传说中的“二号物品”。
他可不愿意承认,自己在看到那玩意时候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硬着头皮将“宝物”带给了维列斯。
那是一条手帕。
很普通,很干净,但明显可以看得出使用痕迹的手绢。
亚麻质地,简谱到甚至连绣花都没有,可安塔拉还是轻松地猜出了手绢的主人。
那是阿兰的手绢。
在某次前往维列斯房子时,阿兰不小心将那条手绢落在了维列斯家,而帝国的王子,银色的死神,令人忌惮的魔龙预备役维列斯,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原因,默默地将那条朴实无华的手绢藏了起来。
很难说当时的维列斯就预感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需要用到这条手绢,但不管怎么说,这条手绢确实起到了非常重大的作用——当安塔拉硬着头皮将手绢带给维列斯之后,那已经半龙化的可怖存在珍惜地将那条小小的手绢垫在了自己身体下面。
他匍匐下身体,用尾巴环住自己的前肢。
龙化以后异常敏锐的嗅觉也帮助了他。
维列斯闭上眼睛,这一次他不用做梦也感受到了阿兰的气息,暖洋洋的,温柔的,让他感到安心而平和的。
这条手绢让维列斯想到了那一夜阿兰的拥抱。
然后,遍布维列斯身体的漆黑鳞片渐渐褪了下去……
维列斯并不知道的是,在拉尔特即将砍断所有龙蔓的那一瞬间,在他心目中孱弱且瘦小的阿兰,用一个水球术攻击了拉尔特。
“哗啦——”
那是一个非常小的水球术,只有拳头大小。
里头的清水里还泛着一点儿蜂蜜的味道,是阿兰平时用来给小格林喂零食用的术法。
可以说那个水球术没有一丁点儿攻击力,可当水球在拉尔特头上炸开,并且将他淋得湿漉漉之后,拉尔特还是显得有点狼狈。
他的攻击也因此停滞了一瞬间,在他身侧,察觉到这个好机会的龙蔓瞬间膨胀开来,龙蔓的枝端甚至膨起了巨大的瘤果,果皮绽开之后露出了内里密密麻麻的牙齿以及黑洞洞的嗓子眼。
绿油油的消化液顺着果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
张开血盆大口的龙蔓只差一丁点儿就可以啃下拉尔特的头。
可就在这时候,阿兰用力地敲了敲龙蔓那有点儿不堪入目的枝端。
“停下!”
他喊道。
“……”
龙蔓的动作僵住了一瞬。
下一秒,它想假装自己听不懂阿兰的吩咐,颤颤巍巍又往拉尔特的方向伸了伸头。
“不可以这么不礼貌!”
阿兰提高了声音。
龙蔓垂下了枝头,它有些垂头丧气,十分不甘愿地缩了回去。
更纤细,更小一些的辅助攻击枝条在粗壮的主枝旁边拼命地左摇右晃,只有拇指大小的瘤果也张开来,露出了纤弱的小白牙,在阿兰小腿肚附近龇牙咧嘴地抗议着。
阿兰叹了一口气,他瞪着那些龙蔓,下意识地用对待小格林的方式批评起了这些属于维列斯的植物。
“再这样不乖的话,我就要生气了哦!”
他喊道。
剩下的龙蔓骤然顿住,然后它们也缩了回去,用几片仅存的,没有变形的叶片挡住了自己如今变得有些不太好看的枝条。
它们只露出了顶端的几根藤蔓也叶片,可怜巴巴地冲着阿兰晃了晃。
阿兰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然后才转过头来,硬着头皮冲着拉尔特干笑了一下。
“队长,这些小东西其实都很乖的,它们并没有恶意,它们只是……我想,它们只是受到了惊吓才会攻击你的。”
拉尔特:“很乖?”
即便是面对美杜莎女王都不曾有过动容的王庭骑士团团长,难以控制地露出了一丝错愕。
作者有话说:
阿兰的心偏到外太空……
作为曾经的队友,阿兰当然知道拉尔特此刻的想法。
但曾经对自己的队长千依百顺崇拜万分的小法师,这一次却显得格外执拗。
“这是我的朋友种在这里的。”阿兰解释道,他又轻轻拍了拍龙蔓的叶子,在他的掌心下那些绿油油的,长得又肥又壮的植物看上去确实有几分乖巧——前提是忽略它们闭合的瘤果缝隙中滴落下来的几缕带着剧毒的消化液。
消化液滴在地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泥土上瞬间多了几团漆黑的腐蚀痕迹。
阿兰也看到了那一幕,他假装若无其事地撇开了目光。
停顿了半晌,他弱弱地补充道:“……它们都是魔法生物,而魔法生物的脾气有的时候就是有些奇怪。更何况它们才刚种下没多久,它们年纪还很小呢。”
拉尔特轻咳了一声,沉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些……小东西……真的不像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听到拉尔特如此郑重其事的警告,阿兰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想起了至今还盘踞在书架上的首饰盒里,每天哼哼唧唧要喝蜂蜜水,吃蛋奶布丁的小格林。
“真的吗?”他没忍住还是开口反驳了拉尔特,“也许你知道的都是野化品种,而这些孩子都已经是被驯化的了?这种事情在魔法生物中不是挺常见的吗?摩恩飞马的野外种群简直就是噩梦,但是一旦驯化之后它们就变成了一群小可爱。”
阿兰当然知道自己有些偏心了。
可这么久以来与龙蔓的相处却让他很难不偏心。
龙蔓也许有些调皮,偶尔还有些娇气,但它们还是相当好的生活伴侣。要知道,即便是像小格林那样挑剔而柔弱的小东西,也会在阿兰不在家的时候帮忙驱赶老鼠。
而当阿兰回想着小格林驱赶老鼠的温馨画面时,拉尔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画面却是几年前发生在王都大法师塔中那堪称灾难的事故:某位性格异常傲慢且愚蠢的高阶法师被维列斯表现出来的冷漠态度所迷惑,他误以为那个高大的银发男人真的被禁锢了力量屈服于法师们的监管,然后他盗取了几根属于维列斯的龙蔓用于自己的某项小实验。
那些看上去懒洋洋的纤细植物差点毁掉了整座法师塔,数十位高阶法师被追得抱头鼠窜,至于那位罪魁祸首,他被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来。
拉尔特:“你需要提高警惕,阿兰,无论看上去再友好的魔法生物都隐含着可怕的一面,这一点在冒险者小队守则上写得很清楚。”
“滋——”
一根只有小指头粗细的龙蔓装作咳嗽的模样,往拉尔特的脚边滋了一口毒液。
拉尔特面不改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精准地避开了龙蔓的攻击。
“你看。”
他朝着阿兰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个和煦而温柔的微笑。
阿兰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那不听话的龙蔓,他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它们之前很少这样……算了。”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讨魔法生物的喜欢(比如说阿兰自己),也有人怎么也跟这些非人的存在合不来,想想看维列斯吧,在他离开之后阿兰甚至偷窥到了妖精们在窗台下的灌木丛中开了一场舞会。
阿兰最后将拉尔特带回了自己的家。
让我们先略过小格林的强烈抗议以及各种不礼貌行为——它险些就像是村子里某条容易冲动的小狗那样跳起来咬拉尔特的脚后跟了——总之阿兰花了一点儿时间才把愤愤不平的小藤蔓重新锁回那枚首饰盒,然后才腾出时间来招待拉尔特。
他给拉尔特倒上了香草茶,按照记忆中男人的喜好,阿兰在里头放了足以让妖精们吃一个月的蜂蜜。紧接着他又给拉尔特端上了一小碟切好的新鲜无花果,在香甜的果肉旁边,摆放淡黄色的酸奶酪和薄如蝉翼的金红色的火腿片。
拉尔特端起茶杯,用茶勺搅拌着杯子里粘稠的甜茶。啜饮下温热的茶水后,男人的眼底浮现出了怀念的暖意。
“你的茶还是这么好喝……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喝到这么美味的茶了。”
阿兰想到自己刚才倒进去的那些蜂蜜,苦笑着回应道:“正常人大概也很难泡出你喜欢的口味。”
毕竟若是只看外表,没有人能想象得到拉尔特的口味如此“独特”。
“唔,我也让人按照你给的配方制作甜茶,但任何人都无法做出你的味道。”拉尔特用双手握着茶杯,他抬起头深深凝望着面前的小法师,轻声说道。
夜色早已降临,偏远乡村中的小房子里灯光昏黄。
拉尔特的蔚蓝的双眸在此时此刻看上去竟然显得有些幽深。
“啊,这样……”
“我一直都在找你。但是冒险者协会那边拒绝提供你的位置,他们说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拉尔特说。
“怎么说呢,我只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阿兰干巴巴地说,他看着面前的大拉尔特,隐约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拉尔特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抱住了阿兰。
男人的盔甲硬邦邦地抵着阿兰的肩膀。
“我一直都在想见到你时我应该说些什么,”高大的骑士团团长现在看上去竟然显得有些脆弱,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我应该跟你道歉,阿兰,我一直都在想那件事,我真的非常抱歉。”
阿兰没有等拉尔特说完。
他推了推拉尔特的胸口,艰难地从后者的怀抱中挣扎了出来。
“额,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道歉的啦,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顿了顿,阿兰结结巴巴地补上了一句,“严格说起来道歉地人应该是我才对,我擅自脱离了小队,而且还躲了起来。哈哈,队长,你都不知道琼斯骂我骂得多凶,冒险者协会转寄给我的信封厚得需要两只猫头鹰才能运送,结果我打开以后发现里头全是琼斯的脏话……”
阿兰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因为拉尔特正看着他,而那种深沉的目光让阿兰再也没有办法假装微笑。
是的,虽然阿兰还是十分怀念自己作为蹩脚冒险者的过去,他也依然十分尊敬队长拉尔特,但他与拉尔特的分开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说不上美好。
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拉尔特,阿兰也不会从一名冒险者变成偏远乡村里的花园法师。
事情究竟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其实在意识到之前,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在冒险者小队里过得很开心。
直到偶尔有几次,他发现队长似乎正在疏远自己。
问题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是去人鱼宫殿取回被劫走的货物那一次吗?明明是队伍里最强大的人,拉尔特却像是菜鸟一样沉溺于人鱼制造出来的幻境,险些溺死在湖泊深处。
因为某些缘故对心灵魔法完全没有反应的阿兰下水救起了拉尔特。
他在岸边对拉尔特实施了人工呼吸,而当男人睁开眼睛后,却脸色大变地一把推开了阿兰。
拉尔特当时的脸色简直比死人还要可怕,阿兰至今也不敢回想那一刻拉尔特望向自己的眼神。
又或者,是前往七神祭坛获取神恩水晶的那次任务?
因为魔力场的意外事故,他们不得不脱下自己所有的衣物回归“全净之体”依次通过试练之门。
那本是最简单不过的任务,可偏偏备受神灵宠爱的拉尔特却在看到阿兰之后驻足于试练之门之外,彻底放弃了任务。
再不然就是那次该死的兔人袭击?
阿兰被温柔甜美看上去格外无害的兔人欺骗,最后被暴走的兔人劫持带往地下洞穴。
他差点儿被求偶期的兔人压倒,最后是拉尔特宛若魔神一般直接击溃了整座地下洞穴然后将阿兰带出。
阿兰当时有点儿神志不清,而且还额外的衣冠不整。
他已经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拉尔特把自己带出洞穴之后,就像是丢垃圾一样将曾经当做挚友的法师丢在了地上。
金发的男人消失了一天一夜,回到队伍之后,对阿兰就更加冷漠了。
到了最后,就连队伍中最迟钝的矮人琼斯都意识到了拉尔特对阿兰的古怪态度。
“嘿,你到底是做了什么竟然那家伙变成那副鬼样子,我觉得你们两个应该好好谈谈!解开误会比什么都重要!那老古董现在每次看你的眼神都让我怀疑他想把你吃了……”
在琼斯的喋喋不休中,阿兰老老实实地反省了自己的所有行为,他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惹怒拉尔特的地方,但他还是决定找个机会跟拉尔特谈谈。
就像是琼斯说的那样,解开误会比什么都重要。
只不过,当他找了个机会正准备去跟拉尔特谈话时,却在墙角听见了精灵诗人与拉尔特的对话。
精灵诺拉是队伍里副队长,虽然有点啰嗦,但他确实是一个温柔的好人。
而如果连矮人都意识到了队长与法师之间的不对劲,精灵自然也早有察觉。
当时诺拉正在努力地开导拉尔特,就跟琼斯一样,诺拉也希望拉尔特和阿兰之间的关系缓和下来,最好能回到当初。
可是……
“我想要退出队伍。”
阿兰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拉尔特颤抖的声音。
在那之前阿兰从未听见过拉尔特用那样的声音说话,被誉为行走的骑士守则的拉尔特总是镇定,温柔而强大的,可在那一刻,拉尔特却像是已经被击垮了一般。
从他喉咙里冒出来的每一个单词都显得那么不堪重负,那么绝望。
“我……无法与阿兰呆在一起。”
诺拉被惊呆了。
“你在发什么疯?你曾经亲口对我说过,阿兰是队伍里不可或缺的人!他是亲自带进小队的!而且他那么信任你,那么尊敬你——”
拉尔特绝望地打断了精灵诗人的质问。
“我没有在发疯。诺拉,但是我不能与阿兰呆在同一个队伍里,我尝试过,我真的……我无法忍受……”
阿兰没有听完拉尔特剩下的话。
因为当时他已经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那个角落。
一直到现在阿兰依然不愿意去回忆那个夜晚。
他早就知道自己非常弱,他的法术很精细,却完全没有杀伤力。在一个冒险者小队中,阿兰这样的人确实是小队中的累赘,阿兰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自己是靠着拉尔特死里逃生。在这过程中他与拉尔特结成了无比深厚的情谊。
也正是因为这样,阿兰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原来一直以来最为照顾他的拉尔特,其实一直都是在忍受着这一切。
到了第二天,在任务中阿兰受了伤。
他顺理成章地以养伤为由离开了小队,他对小队的所有人说,自己会在养好伤好后再去归队。
但紧接着他便躲了起来。
通过冒险者工会的飞鸽系统,他退出了冒险者小队。
为此他收到了不下一打的信件,他的同伴们用各种方式表达着对他的怀念和牵挂。
但这些信件中……唯独没有拉尔特的。
也许,对于拉尔特来说,自己的离开终于让他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吧?
那个人终于不用再继续忍受队伍中的累赘。
阿兰对自己说道。
从那之后,阿兰的生活中,再也没有拉尔特的痕迹。
直到此时此刻。
作者有话说:
拉尔特以为自己拿到的是追妻火葬场剧本。 但实际上……
回想起过去,阿兰心头涌上了一抹苦涩。
其实离开小队已经这么久了,阿兰也怀疑过拉尔特也许并不是讨厌自己,他之所以会说出那些话,说不定是另有苦衷。
可当阿兰定居在绿河村这样偏远的小地方,靠着花园魔法和蹩脚的炼金术悠然自得生活了好几年之后,他也早就放弃去琢磨当初的事情了。
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一切都已经跟过去了。
“拉尔特队长。”
阿兰微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见到你。”
他停下了所有逞强的假装,然后他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一下拉尔特。
拉尔特的身体在阿兰的拥抱下显得有些僵硬。
阿兰可以看出来,此时的拉尔特有许多话想说,也许是解释,也许是道歉,但阿兰却并不打算听下去。
“不要再说过去的事情了,队长,沉溺于过往是老者的行为。我更想知道你现在的境况,”阿兰替拉尔特续上了热气腾腾的热茶,同样地,没有忘记在杯子里补充上满满的蜂蜜,然后他上下打量着拉尔特身上的盔甲和披风,开口询问道,“琼斯说你后来也脱离了冒险者小队。你去做了骑士?不得不说,你现在看上去可真威风——等等,你身上的这个纹章是……王庭骑士团?队长,你变成了王庭骑士团中的一员了?这也太厉害了吧!”
阿兰睁大了眼睛,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认出拉尔特身上独属于王庭骑士团的纹章。
还是冒险者时的拉尔特身上总是穿着东拼西凑而来皮甲,所有的装备也都格外简陋。
当然那个时候的拉尔特也是英俊的,却远不如现在的他这般威武。王庭骑士团团长的铠甲银光闪闪,上面有蔷薇和龙的鎏金,在乡村法师简陋的小屋里,它们显得格外闪亮。
“嗯,是的,我是王庭骑士团的成员。”
拉尔特声音低沉地说道,顿了顿,他凝视着阿兰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补充道,“自从我知道你在这里,而且这里还有污秽之物在活动之后我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阿兰,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任何事情,我会保护你的。我也可以保护你了。”
听到拉尔特的解释,阿兰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绿河村这种小地方也能迎来高贵的骑士团保护。
而且因为渴望见到阿兰,拉尔特提前离开了自己的骑士团率先来到了绿河村。
这个做法多少有些不够“骑士”,毕竟严格说起来拉尔特这番举动已经可以称得上以权谋私了。
阿兰心头闪过一缕淡淡的别扭,但眼下他有些心慌意乱,也就没有顾得上心底稍纵即逝的那一丝警惕。
“……谢,谢谢。”
阿兰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他下意识地又想给拉尔特添茶,可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面前的骑士团团长一把握住。
“阿兰,我其实对你——”
拉尔特深吸了一口气,他看上去甚至显得有点儿紧张。
阿兰可以感觉到他的手心滚烫,剧烈的脉搏几乎都要透过皮肤相贴的部分传递到阿兰身上来。
而骑士团团长那双漂亮的,能够让人想到天空的蓝眼睛,如今就像是风暴来临前的大海一般变得又深又黑。
阿兰疑惑地望向了拉尔特,他直觉事情有点不太好,是的,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拉尔特现在的眼神让他本能地察觉到自己不会喜欢接下来的事情。
“你还想要点别的东西吗?果酱蛋糕什么的……”
阿兰嘟囔着,企图将手从拉尔特手中抽出来,可是后者依然死死地拽着他的手腕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这可不太像是温柔又强大的队长拉尔特会做的事情。
万能的魔法女神,或者是随便哪只好心的精灵,妖精,小仙子,拜托你们让我免除接下来的困境吧。
阿兰甚至忍不住在心中祈祷起来。
也许是他的祈祷真的有了作用,当然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因为运气好,下一秒钟,从窗口传来了响亮的“咚咚”声。
阿兰转过头,看到一只穿着鸟类专用皮甲的鹞鹰正在敲击窗户。
它看上去有点疲惫,毛茸茸的脸看上去又凶狠又不耐烦。
那是一只通信鹞鹰,无论是在冒险者还是在正统骑士团里都非常常用。不过当初阿兰所在的队伍因为实在太穷根本用不起鹞鹰,只能勉强跟一只秃头且嘴碎的渡鸦合作,而现在拉尔特所用的鹞鹰看上去可要帅气多了。
阿兰抓住机会从拉尔特的桎梏中抽出身来,他打开了窗子,鹞鹰迅速地冲了进来。
它的羽毛上有些许新鲜的血迹,而一对上拉尔特冰冷的视线,鹞鹰的双眸便迅速地染上了一层魔法启动产生的蓝光。
它张开嘴,喉咙里冒出来地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拉尔特团长!我们遇到麻烦了!”
女人的声音异常沉重,她喘得很厉害,显然通过魔法与拉尔特对话的同时,她正在与敌人苦斗。
“详细说明。”
拉尔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将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的长剑上。
“红月……红月开始了,比预定时间早了三晚!”女人的声音换成了另外一个年轻而慌张的男性,他结结巴巴地冲着拉尔特解释起来,“我们在驿道上遭遇了荒食者的迁移群,该死的,它们都发疯了!我很抱歉,团长,但是我们需要帮助!”
拉尔特和阿兰在听到第一句解释时便不约而同地冲到了窗口。
阿兰探出头,映入眼帘的是低垂于夜幕的月亮——然而这并不是他熟悉的月亮。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硕大银白的月亮出现了一小团浑浊不清的红色。
那情景有点像是月食。
可阿兰知晓的月食可不会像是现在这般叫人不安。
尽管月亮的绝大部分还保持着往日的澄澈莹白,可被吞噬的那一小块区域就像是魔物污秽的血液一般,仿佛随时就可以从天空中淅淅沥沥滴落粘稠而有毒的液体。
空气变得有些凝滞。
淡粉色的月光浸透了原本平静的夜晚。阿兰皱起了眉头,他释放了一个探测魔法,并没有搜寻到任何危险,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到精神紧绷,后背微微发毛。
难怪刚才鹞鹰出现在他的窗前却没有被妖精们驱逐,那些性格暴躁又别扭的小东西们向来十分讨厌带羽毛的东西。阿兰不由想道,红月的出现让他这种迟钝的人类都倍感不适,更不要说作为魔法生物的妖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