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小区的了,那天阳光很好,北京已经进入了春天。
我漫无目的地乱走,竟然一个人走到了后海。
我第一次到后海是和余柏言一起,那个夏天的夜晚,人很多,我们俩随着人流走,走累了就到旁边一家酒吧听歌喝酒。
那天晚上,我们还在那里吃了我人生中第一顿纯正的老北京炸酱面。
那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我站在树下,吹着风,看着太阳从西边落下,把什刹海映成了橘红色。
我孤零零的,觉得这个春天有点冷。
一直望着夕阳到它彻底离开,天色暗了下去,我转了好几圈却没找到当年跟他吃面的那家面馆。
面馆不在了,酒吧也易主了。
一切都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我突然觉得很茫然,好像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这个晚上我该去哪里,未来的人生我又该去哪里。
余柏言不要我了,我的存在又变得没有意义了。
手机突然响起来,同事打电话,说项目出了问题,叫我赶紧回去开紧急会议。
我哭笑不得,原来还是有人需要我的。
只是,这他妈还不如不需要。
我打车回去,进了会议室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可那出了问题的部分根本不是我负责的。
我给傻缺同事擦屁股,他捅出来的篓子我用了半个多月终于打点好,没造成损失。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我忙得掉了五斤秤,终于又有空想想余柏言了。
我给他各个社交账号发消息,可那些消息如同那年被我丢进后海的小石子,连个浪花都没有激起。
我终于还是,失去他了啊。
其实我预演过很多次余柏言离开我之后的生活。
我一直觉得,按照我的性格,可能会闹得天翻地覆。
原本就别扭的人,更难相处,跟同事、跟领导、跟家里人,甚至跟路过的陌生人都没有好脸色。
脾气臭得路过的狗都得被我骂两句。
我预想着,我会暴躁、发疯,然后醉生梦死。
可我没有。
我竟然意外的平静。
我只是觉得空荡荡的,站在拥挤的北京,却只觉得风呼啸而过,空旷得像是寒冬的大兴安岭。
那么多人和我擦肩而过,我却感受不到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转了好几圈,找了好几遍,发现在这里读书、工作,一晃八九年,我却连一个能约出来吃饭喝酒的朋友都没有。
我这辈子好像就没交到过朋友。
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十岁之后,再没交到过朋友。
我世界围着我哥和余柏言转,我的眼睛也只盯着他们俩。
一旦他们从我的世界抽身了,我就失去了精神支柱。
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些年我活得多没劲。
可我自问,要是重来,我会怎么选。
思来想去,我觉得我可能还是会重蹈覆辙,因为实在没办法割舍跟余柏言的纠缠。
之后我大病一场。
我不愿意承认是因为余柏言,只当是连续半个月高强度工作,身体吃不消了。
可是生完病,我又开始失眠,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每天天快亮的时候勉强眯一会儿,但一个多小时又起床上班了。
因为那次危机,我处理得好,再次升职。
可我的状态肉眼可见变差。
虽然上司是个爱骂人的中年男人,但他一直待我不错,给了我很多机会,他说他喜欢聪明又有能力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赞赏。
我,卓凡,竟然是聪明的、有能力的,这多不可思议啊。
面对这样的夸赞,我心虚到恨不得在他面前自刎。
可上司还是还是常常委我重任。
那段时间我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整天攥着手机时不时就看一下,工作效率也变得很低。
上司看我这样,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我以为他又要骂我了,结果没想到,他开口对我说的是:“卓凡单身吧?”
我一愣,以为他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刚要编谎话,就听见他又说:“公司在爱尔兰拓展新业务,打算派咱们自己人过去做总负责人。”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你有意向吗?”
去年我就听说公司打算开展新的业务,也听说要派一拨人去国外,但没想到这小道消息竟然是真的,而且这机会落在了我头上。
我没敢答应。
“我的能力做总负责人怕是不能胜任。”
然后上司就又骂了我。
他说他最看不惯我的一点就是没魄力,什么事还没做呢就觉得自己不行。
“我又不是白痴,选人的时候我没动脑吗?”上司厉声训斥我,“你是不是当我整天坐这儿跟你们玩呢?”
我被他训得不敢抬头,也不敢吭声,突然就觉得我这爱情事业要双暴跌了。
“爱尔兰分公司的资料我已经给你发过去了,好好看看,今天下班前给我个准话。”他瞥了我一眼,“卓凡,有时候人生的机遇就那么一两次,把握不住,那就平庸一辈子。”
他的话让我抬起头来,这个爱骂人的中年男人看着我,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信任。
“滚出去吧。”他说,“忙呢。”
我灰溜溜地退出他办公室,回到工位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打开邮件下载他发来的资料,而是上网搜索“爱尔兰”。
那个国家对我来说实在太陌生了,我搜索都柏林和北京的距离,又下意识地搜索了它和旧金山的距离。
跟余柏言这个人有关的一切都好像已经刻在了我的骨头上。
我对爱尔兰没有一丁点了解,也并不向往任何欧洲国家,我其实没有一点野心,只想窝在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狗窝里。
可那天下班前,我还是敲响了上司办公室的门,对他说:“于总,去爱尔兰的机会,我想争取一下。”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我没法继续生活在北京了。
在这个我已经逐渐熟悉的城市,也处处都有余柏言的影子。
我怕继续下去,我没命活到再遇见他的那一天。
就这样,不久之后我踏上了前往爱尔兰的飞机。
三万英尺的高空,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余柏言,我离开北京了。
我曾经以为我很喜欢北京,后来才发现,其实是因为余柏言在那里,所以我才喜欢那里。
我这个人一直没什么自我,好像永远都依附别人活着。
我知道这很没出息,说出去会被人嘲笑,但我就这么活了二十多年,习惯了。
我找不到自我,也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之前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好像就是和余柏言纠缠。
而如今,我一个人前往爱尔兰,如同行尸走肉,了无生机。
爱尔兰对于我来说实在遥远,落地在那片陌生的土地时,我觉得很不真实。
我,一个在乡下泥巴地里长大的小孩儿,竟然一路稀里糊涂走到了爱尔兰。
站在机场,我觉得自己在做梦。
但很快被证实这一切都是真的,公司安排对接的外国同事十分热情地来接我。
我和他客气寒暄,又一次觉得不可思议。
刚回到城里上学的时候,我一丁点英语都不会,那个时候我哥已经可以跟少年宫的外教对答如流了。
爸花了钱给我补课,那26个字母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外星人词汇。
在上大学前,我羞于开口说英语,总觉得自己发音有问题。
或许真的是沾了余柏言的光,我因为他努力学习考到北京,在那座城市以及那所还算不错的学校里疯狂成长。
谁能想到当年进城时一句“How are you”都不会说的我,在工作后跟国外的合作方接洽自如,又谁能想到,我竟然来到了国外。
我在同事面前装模作样,谈笑风生,就好像我真的是个有为青年。
殊不知,一切都是强撑罢了,一切都是虚假的。
这个爱尔兰同事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高高瘦瘦,以我中国人的审美来看,他是典型的欧洲帅哥。
蓝色的眼睛,红色的卷发,像是电影里的人。
他说他叫Damonte,很健谈,也很客气,说话时一直看着我的眼睛。
他不停地夸赞我的黑眼睛,说他很喜欢中国。
我没太多力气应付他,但出于礼貌,还是不冷不热地回应着。
他带着我先去了酒店。
公司下个星期会给我安排住处,Damonte说那处房子和他家相邻,是他帮我租下的,只不过在我住进去前要重新打扫,最快也要下周才能入住。
我倒是无所谓,住在哪儿对我来说区别都不大。
酒店房间不错,Damonte忙前忙后帮我拿行李、放手提包。
他如此殷勤,倒是让我有些不适应。
我告诉他不用这样,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自己来。
但他回头看我,笑得阳光,说为我服务他很开心。
可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服务。
我有些累了,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手表。
Damonte大概看出了我的意思,很快向我道别。
他走之前对我说:“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找我来陪你。”
我笑,心说这话可真暧昧。
这年轻小伙子怕是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同性恋,还是个没什么底线没什么原则的同性恋。
我摆摆手,算是跟他道别。
他把为我准备的手机放在桌上,最后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他刚出门没多久,那个手机响了,进来一条消息。
我不想看,觉得累,但又怕错过重要信息,只好起身去拿过来。
消息是Damonte发来的。
他说都柏林和北京相比又小又安静,但温度很舒适,整座城市也很年轻,有很多酒馆,适合夜晚出去放松。
他说他为我准备了一份礼物,刚刚害羞,没直接交给我,他放在了酒店房门口,我一开门就能看见。
我有点受不了这样的“厚待”,也想着这年轻小伙该不会在拍我的马屁,打算日后让我在工作上多照顾。
我想着,这礼物肯定不能收。
可没料到,当我开门,看到的所谓礼物竟然只是一本厚厚的书。
《Ulysses》。
《尤利西斯》。
上面贴了个便签,为我解释了他送这本书给我的原因。
【这本书以都柏林为背景,是我最爱读的一本书。希望你也喜欢它,希望你也喜欢都柏林。】
小伙子还怪文艺。
只是可惜了,我从来不看这类书。
虽然举目望去都是欧洲人,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在都柏林还是在北京,亦或是在我老家那个小城市,都没有任何区别。
只要余柏言不在,它们统统没有任何意义。
我站在窗户边,喝着水,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没出息了。
快三十岁的人,满脑子只有感情这点破事。
可我很快又意识到,要不是因为感情这点破事,我可能根本过不上现在这样的日子。
或许,我连大学都考不上。
如此说来,我还是得感谢余柏言。
我一口气喝光了一瓶水,然后倒在床上发呆。
就那么看着屋顶的吊灯看了很久,久到我怀疑自己睡着了。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去,我觉得有点饿,原本想打电话让酒店送点吃的来,但最后还是自己出门了。
我想给余柏言拍一拍爱尔兰的天。
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挺矫情的,见着什么都想发给人家,可是人家微信都懒得回我一个字。
天天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我还贴得挺起劲儿。
我出门,到了酒店大堂,琢磨着跟前台打听一下附近哪有吃饭的地方。
让我没想到的是,Damonte竟然还没走。
我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毕竟很多时候欧洲人在我们眼里都长一个样。
直到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脸兴奋地朝着我走过来。
年轻真是好,活力四射的。
他问我怎么出来了,是不是打算出去逛逛。
我看出他要陪我一起,但实际上我更想一个人走走。
可最后我还是答应让Damonte带我去吃饭,毕竟有个本地人作陪,我应该不会吃得太糟糕。
折腾了这么久来到这么远的地方,我总不能让自己第一顿饭就吃不好。
民以食为天,就算余柏言这辈子都不搭理我了,饭我该吃还是得吃。
Damonte得知我愿意和他共进晚餐,心情好得快要飞起来。
他带着我往外走,犹犹豫豫,想要说些什么。
“有话就直说吧。”我说,“是不是想让我请客?”
他赶忙否认:“不不不,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收到我送你的礼物。”
我又想到那本砖头一样厚的《尤利西斯》,觉得有些头疼。
“你们爱尔兰人都会给第一次见面的人准备礼物吗?”我虔诚发问,“那星期一去上班,我是不是应该给大家也准备点什么?”
他又慌了。
“不不不,不是的。那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他站在我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总好像有些局促不安。
“我想送给你,希望你喜欢都柏林。”
Damonte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可我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摩别人的想法。
一个余柏言,已经耗光了我的力气。
我没再多说,也没那么感兴趣。
他带着我去了附近一家看起来很不错的餐厅,但我发现,我其实也没有心思品味这所谓的异国美食。
一来,跟中国菜相比,这些西餐实在没什么意思。
二来,自从余柏言消失在我的世界,我好像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了。
意识到这两点,我有些丧气。
从北京逃到都柏林,我却还是没能逃脱出心里的那个牢笼。
那个巨大的铁笼子从外面上锁,钥匙在余柏言的手里,只有他重新出现,我才有可能获救。
可是,他不理我了。
晚餐期间,Damonte一直给我介绍爱尔兰的一切,他似乎真的很希望我喜欢上这座城市、这个国家。
可我左耳朵听右耳朵就出去了,敷衍地应付着,对他感到有些抱歉。
可他却完全没有不高兴,甚至说能陪我吃来到爱尔兰的第一顿饭,是他的荣幸。
我笑:“你是实习生?或者公司的新人?”
他依旧笑得灿烂,连连点头。
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但我依旧铁面无私地告诉他:“私下再怎么和我接触,到了工作上我也不会网开一面的。”
他手里拿着玻璃杯,笑得更加爽朗了。
不管Damonte出于什么对我如此殷勤,我都不打算继续下去。
我在餐厅门前和他道别,可事实上我没有回酒店。
我应该永远都会记得那天都柏林的那场雨,细细密密的,不大,也没那么冷,但就好像顺着我的毛孔落在了我的骨头上。
我漫无目的地走,最后把自己给走迷路了。
就像这么些年,我其实从来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我始终跟随着余柏言,一旦他离开,我就迷失了方向。
我蹲在路边,看来往的人。
他们的长相不再是我熟悉的亚洲面孔,在这里我甚至没办法期待和余柏言偶遇。
一直到深夜,我总算回了酒店。
时差弄得我生物钟混乱,头开始疼。
刚到爱尔兰的一个星期是有点难熬的,主要还是因为时差,以及新的工作环境。
我来之前,爱尔兰这边的团队已经组建完毕,我也已经和经理级别以上的同事们开过几次线上会议,对这边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可我没想到,我上班第一天还是给了我一点“惊喜”。
Damonte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实习生,他甚至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在这里工作的实际上是他的爸爸,我在国内时沟通最紧密的一位同事。
原本应该是他去机场接我,给我安排酒店,带我吃饭,但他那天临时有事,他的儿子Damonte主动请缨。
他问我:“Damonte把您照顾得还好吗?”
我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Damonte不在公司也好,像那样热情的小伙子,我确实不太招架得了。
我到了公司之后,简单和大家打了个照面,然后迅速投入了工作中。
这边的团队虽然已经初具雏形,也对接了几个项目,但所有的项目都还没正式开始,都等着我来呢。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担此大任,我总觉得自己年纪尚轻、经验也不够丰富,可是既然都应下了这份工作,就必须付出一百二十分的努力。
那阵子我特别忙,忙得不需要特意倒时差就慢慢接受了那里的天黑天亮。
公司给我安排的住处我也一直没机会去,因为一整个星期,我都几乎住在了公司里。
那是我人生中最充实的一段时光之一,没日没夜地工作,也忘记了去想念余柏言。
我开始变得像一个正经八百的大人,带领着一个小团队,在异国他乡开启新的事业。
我在会议室里,跟同事商讨方案,在谈判桌上,跟合作方你来我往。
那段日子很不真实,我好像真的被拉入了另一个平行时空中。
在这个平行时空,我不是来自乡下的泥巴土豆,我穿着定制的西装,连袖扣都十分精美。
在洗手间洗完手,照镜子的时候,我会觉得眼前的这个卓凡很陌生。
我实在无法把这样的自己,和那个跟余柏言在床上缠绵的自己重合起来。
我也无法想象,十六岁时强吻我哥前男友的那个卓凡,十年后会是这样的。
人生真是不可预测。
我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呼吸,走出洗手间,继续做那个上了发条一般的大人。
Damonte在门口等我:“你还好吧?”
他递了一瓶水给我。
忙了一个星期,来到爱尔兰后第一个重要项目终于敲定,合同也签完了。
同事们组织聚会,我不好拒绝,Damonte也来了。
他一看到我立刻过来打招呼,之后帮我挡酒,观察我的言行。
我开始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但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我接过水,喝了一口,告诉他我没事,这点酒不算什么。
“可是你脸红了。”Damonte说,“好像害羞了。”
我看向他,这一刻突然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我不会喝多,也不会害羞,我也不太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
我说完,他尴尬地放开了搭着我肩膀的手。
我对他客气一笑,绕开他走了。
其实我并不是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我是只那个人只能是余柏言。
余柏言。
喝了点酒,我又开始想他了。
Damonte后来确实向我示好了。
他说他是在某天他爸爸在家里跟我开视频会议时,刚好听到我的声音,被吸引过来,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被我击中了。
我说:“抱歉,我没想击中你。”
这样的说话方式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来说,有些不太客气,但我始终觉得,在感情这种事情上,果断一点才不会后患无穷。
当然,依旧除了我和余柏言之外。
我所有的原则都是把余柏言排除在外的。
我对别人不会犹豫半分钟,但我跟余柏言纠缠了我半个人生。
他果然有点受伤,反复对我说他很喜欢我。
他说他觉得我是需要被保护的人。
我笑得不行,告诉他我比他大了七八岁,也是个正经八百的大男人,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然后他问我:“你有喜欢的人吗?”
那一刻我突然愣住,因为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余柏言的脸。
那张来自我十五岁盛夏的脸。
在爱尔兰生活的这段时间,我竟然感觉到自己开始远离了曾经的世界,也开始远离了余柏言。
我幻想他是不是又像那次一样,终于熬不住,回北京去找我了。
可我也知道,那种事情他只会做一次。
我计划着忙完这阵子去一趟旧金山,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当面和他说点什么。
“你有喜欢的人吧。”
Damonte将我的沉默当做了回答。
“可是,你们没有在一起。”
有的时候,人太聪明也并非好事,我不喜欢这种被戳破的感觉。
Damonte突然拉住我的手,攥得很用力。
“或许你可以和我试一试。”
他说:“你牵我的手,和我拥抱。”
他说:“或许你也可以爱上我。”
还是太年轻了。
对未来充满了幻想。
我抽出手,对他笑笑:“不会的。而且你也只是因为不了解我才喜欢我,一旦和我在一起,你就会发现我这个人有多无趣,你会很快厌倦,然后离开我。”
他苦笑着摇头,只有我知道,这都是真的。
我没有再和他多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也就是那天,我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都柏林的街头遇见了卓越。
我跟卓越也有好一阵子没联系了。
那年春节我向家里出柜,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卓越和我通过几次电话,帮我爸妈当说客,想让我回去再跟他们聊聊。
我全都拒绝了。
之后卓越也不怎么和我联系了。
我们每个人在各自的轨道上走着,互不干扰。
我搬进了公司给我准备的住处,一个不大但环境还算不错的小房子。
家具和家用电器都很齐全,我每周末出来采购一次食材。
谁能想到以前在北京整天吃外卖的我,现在竟然也开始自己下厨了。
我是在去买食材的路上遇见的卓越。
都柏林又在下雨,潮湿的天气让我有些烦躁。
没打伞,闷头快速地走着,在等红灯的时候,觉得马路对面的人有些眼熟。
我其实不至于认不出卓越,只是不敢相信。
无论我们是在北京的街头相遇还是在纽约的街头相遇,都比在都柏林相遇更真实。
我从不知道他也来了这里。
很显然,他看到我也很意外。
信号灯变色后,我站在原地,等着他走向我。
当他过了马路站到我面前,我们两人面面相觑,愣是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才终于确信,他乡遇故知了。
无论我跟卓越从前的关系如何,在这样的异国他乡毫无准备地相逢,心底里都会升起一股难言的激动。
“还真是你。”卓越说。
“真是奇了怪了。”我回应。
我们相视一笑,觉得这世界真奇妙。
有人在喊卓越,一个个子很高的白人男子。
“你待会儿有事吗?”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