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很少很少的功劳是我自己的,我只贡献出了一颗不太聪明的脑袋瓜。
但不管怎么说,我成绩进步不少,爸妈都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除夕晚上,我问我哥北京好玩吗,他开始绘声绘色地给我讲他的大学生活,我心之神往,却也清楚他的大学生活精彩纷呈并不意味着我以后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毕竟我跟他的差距大得不只一点点。
他讲了很多关于大学美好的时刻,然后我问他:“那遗憾呢?有遗憾吗?或者说,缺点。”
他看向我,刚刚神采飞扬的他眼里似乎蒙了一层雾,有些失落,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头。
他说:“当然会有。”
我问他:“是什么?”
我在脑子里自动补足了他的回答:因为没有余柏言。
我感受得到,我哥其实并没有放下那段感情,旧情根本不能算复燃,因为压根儿没熄火。
但不出所料,我哥给我的回应还是那一句:“你别管。”
但凡跟余柏言沾边的问题,他给我的回答一律都是“你别管”。
那天我没再继续追问,也没因为他的这句话不开心。
我端着爸给我的可乐和哥碰了碰杯,然后对他说:“新年快乐,祝你们开心。”
我哥望着我,似乎欲言又止。
他一定在想我的这句“祝你们开心”是什么意思,“你们”又是谁们。
可乐杯碰到一起的时候,窗外开始放烟花。
我扭头看出去,有些怅然。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在很多年以后,我和余柏言就是在这样的烟花下面重逢的,那天下着大雪,我系着他送我的围巾,时隔三年没见,再次人海相遇,我们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彼此。
烟花轰隆隆的声音盖住了我们尴尬的寒暄,但寒暄过后的亲吻熟练得像是我们从没有分开。
那年除夕刚过完没几天我哥就走了,他说要提前回学校,要跟同学一起排话剧。
那个时候的我依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尽管已经在城里生活了六七年,可从没进剧场看过话剧。
我哥走的那天,爸妈去送他,我跑去找余柏言。
高三年级大年初三就开学了,我踩着花坛里的雪,趴在“小白楼”外面的窗户边偷看教室里的余柏言。
等他下课,我敲窗户叫他出来。
我问他:“你知道他走了吗?”
余柏言只穿了一件毛衣就跑出来见我,冷得倒吸凉气。
我们说话时吐出的哈气、他冻得通红的鼻尖,我全都记了很多年。
他说:“我知道。”
我就知道,他们俩始终都有联系。
我沉默地看着余柏言,在上课铃响起前,抓紧了最后的半分钟问他:“你们是不是和好了?”
余柏言笑,摸摸裤子口袋。
我知道他在找烟。
他和我哥在一起的时候不抽烟,非常典型的好学生——除了偷偷和另一个好学生谈起了同性恋。
他们分手,原因那时候我尚未知晓,很多次想问,但满脑子都是我哥淡漠着表情对我说“你别管”,我怕余柏言也这样对待我,那会显得我更像是局外人了。
怕被拒绝,所以干脆不问。
这就是我的人生哲学。
可那天我还是没忍住问了他是不是跟我哥和好了,不然为什么他们始终都还有着联络。
在当时的我观念中,分手的两个人是该形同陌路的,假装对方都死了,死在自己的生活中也死在彼此的回忆里。
我看着余柏言低头笑着摸口袋找烟,知道他即便已经熬过了灰暗下坠的日子,但心里的苦闷也还是在的。
他逼着自己重新变成以前干干净净的好学生模样,可烟瘾却没那么容易戒掉。
就像他没那么轻易就可以不喜欢卓越。
我这个替代品给不了他真正的情感上的享受。
我仔细观察着余柏言,意外的发现我竟然很享受这样的时刻。我乐于看到余柏言挣扎纠结的样子,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觉得自己离他更近了。
余柏言没有摸到烟,他在努力戒烟,尽可能不在口袋里放那东西。
他还说怕带坏我,因为之前他抽烟的时候,我也跃跃欲试。
我二十五岁那年,躺在床上和他共抽同一支烟时突然想起这件事,忍不住笑他说:“你还是把我带坏了。”
这是一句玩笑话,我不需要谁带,我本来就坏。
余柏言在我面前始终都是神秘的,但这问题的根源在我,很多事情我想很多却不肯亲自问问他。
我过分的不自信让我认定了他这辈子只会选择在卓越那棵树上吊死,至于我,卓凡,只是他上吊时脚边摇头晃脑的一棵草。
“没有。”余柏言回答我,“我们不会在一起了。”
他看向我,斩钉截铁地说:“咱们俩在一起的可能性都比我和他复合的可能性大。”
这话我不喜欢。
我和我哥不该一起出现在这样的句子里。
我手揣在口袋里,“呸”了一声。
余柏言冲着我大笑,以为我是在呸他,以为我是对他幻想我们恋爱而感到不悦和恶心。
其实我呸的是自己,我哪配像我哥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在余柏言身边。
也是很后来我才知道,余柏言一直以为我其实很讨厌他,他以为我在他身边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哥。
他以为我喜欢的人是卓越。
当我得知这件事,震惊到无以复加,我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他的回答是:“你自己可能没察觉,那几年你就像一株向日葵,卓越是太阳,你的脸永远看着他。”
这话是没错,但我看着他的原因并非是爱,我根本就是在好奇他、模仿他甚至嫉妒他。
我没想到,这让余柏言会错了意,让他误以为我在透过他感受我哥的体温。
我从来都不会好好表达自己的感情,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人教过我该怎么做。
我的养父母对我还算不错,但他们的人生中并不存在“爱”这回事,他们之间是“凑合过日子”,他们对我是“养儿防老”。
从我有记忆开始,养父母之间就存在着我无法理解的矛盾。
他们好像每天都在吵架,互相咒骂,偶尔还会说出希望对方死掉的话。
在他们身边生活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被抱养的,有时候会舔着脸问他们:“你们那么希望对方死,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那对乡下夫妻的人生观里是不存在离婚这件事的,即便他们有几次一个人拿着铁锹另一个人拿着菜刀,在邻居的阻拦下才没弄死对方,但他们也没想过要离婚。
可以死,但不可以离。
离婚是比杀掉对方或者被对方杀掉还可怕的事情,因为离婚很丢人。
在我生长的那个穷乡僻壤,这样的夫妻关系不少见,当然也有家庭看起来相对和谐的,但我从不知道那样的家庭是怎样相处的。
也因此,我自己对“爱”的感知是有偏差的。
一直以来我自己绞尽脑汁去理解这个字,可总是不得要领。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我跟余柏言之间才会分分合合,到最后筋疲力尽了才愿意好好承认我有多爱他。
我哥回北京之后,我跟余柏言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那时余柏言已经开学有一阵子,而我每天为了见他一面,又骗爸妈我要补课。
其实也不算骗,我真的去补课了,只不过补课完毕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跑到马路对面的学校去找余柏言,和他在挂满了雪的松树林里接吻。
我喜欢和他接吻,他也是我唯一的接吻对象。
说起来有些可笑,那个时候我对这件事的沉迷可以用“上瘾”来形容,每天睁眼闭眼都在渴望那个缠绵又热烈的吻。
我一直觉得,那个时候余柏言应该也把这件事当作巨大压力之下为数不多的解压方式,因为每一次我们接完吻,他都会把头埋在我颈间沉默好一会儿,如果不是冰天雪地我们还站着,我真的会怀疑他睡着了。
原本一直这样下去挺好的,直到那天我哪壶不开提哪壶,和他接完吻,我偏要问一句:“你和我哥除了接吻还做过别的事了吧?”
我有多阴暗呢?我希望他回答“是”,然后我就会追问他和我哥□□的感受,接下来我就会向他提出要求:我也要做。
我也要和他□□。
但余柏言只是愣了一下,回答我说并没有。
他说:“卓越不允许。”
我大笑不止,说不可能,我哥一定也想过勾引他上床。
那天我脑子应该是坏掉了,非要刺激余柏言。
其实是因为那天我出门前无意间听到爸妈说哥好像在学校谈恋爱了,因为他们在收拾我和我哥的卧室时,发现了安全套。
他们认定那是我哥的——当然,他们认为的没错,那时候的我还没见过安全套长什么样。
说不清怎么回事,我心里冒出一股火来。
我不想我哥谈恋爱,如果他要和别人谈,那还不如跟余柏言。
我知道这种心理很奇怪,后来我想,大概是因为他离我太远,那个时候他和别人谈恋爱对我来说是一件失控的事情,我没办法再依葫芦画瓢,没办法再模仿他的人生。
很不可思议的念头,可那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自我和自尊是什么,我哥是我被接回城里后第一个接触到的城里孩子,他太优秀,太突出,太与众不同,这让我这些年来总是想成为他。
当他不要余柏言了,我把余柏言捡回来,那我就是第二个他。
可他跟别人恋爱了,那个别人又是谁?我去哪里继续找人模仿他?
我心里有火,就也不想余柏言痛快。
我说:“那你亏大了,我哥可能要和别人睡觉了。”
余柏言眉头紧锁,不悦地看着我。
我对他说:“要不这样吧,你和我睡,就当和他睡过了。”
我想,我哥和别人做过那种事了,我也要做,只要我做了,我就还是成功效仿了他。
真是病态啊。
如今想想,那时候的我,真的有点病态了。
第23章
我太知道怎么戳余柏言的肺管子了,这导致后来有一段时间,只要我准备开口说话,他就提前开始恐惧,生怕我又说什么扎他心的屁话。
由此可见,余柏言在我这儿受到的伤害其实不亚于我哥给他的。
这么想想,余柏言遇见我们兄弟俩,其实挺倒霉。
那年我给余柏言传达了“我哥不仅和别人恋爱了还上了床”这个信息,告诉他这件事之后,余柏言没有像我预想中的那样反应激烈,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长久地沉默。
我一直盯着他看,观察他的眼睛、嘴角以及每一丝表情。
他没有表情。
没有给我任何多余的反应。
我问他:“你不难过吗?”
其实那时候的余柏言应该是很痛苦的,他那么喜欢的人身边有了其他人,怎么可能不难过。
只是他什么都没说,抬手使劲儿掐了一把我的脸,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余柏言的背影让我觉得心烦意乱,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猜不透一个人的心思会让我如此的焦灼。
那时候,我就喜欢他,很喜欢,可我用错了方式,自己也愚钝到没早点正视这一点。
余柏言应该是消沉了一阵子的。
我不知道他后来是否有找我哥求证这件事,那时候余柏言还没有手机,但我那上了顶级学府的亲哥哥已经用上了当时最流行的滑盖手机。
我敢保证,我哥一定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余柏言,或许他也在等余柏言找他。
尽管怀疑我哥已经在外面有了别的恋爱对象,但我总是觉得他和余柏言之间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我总觉得只要余柏言开口,或者我哥主动一点点,他们俩还是会在一起。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不能问我哥,但毫无顾忌地对余柏言说:“我哥是不是因为你考不上清华才和你分手的?”
当时余柏言正推着单车走在我旁边,我手里还拿着他买给我的烤红薯。
那是学校门口烤红薯的大爷烤炉里的最后一只,烤得有些焦了,但冬天捧在手里,热乎又美味。
余柏言把它给了我。
余柏言说我:“你比容嬷嬷还狠。”
那些年电视剧《还珠格格》依旧在热播,连我都知道容嬷嬷是怎样一个坏蛋的形象。
余柏言这么说我,我不怒反笑,咬着滚烫的红薯说:“那我明天随身带着根针好了。”
“你不用针都把我戳漏风了。”
余柏言问我:“你凭什么觉得是卓越甩了我?”
我被他问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对,我当时想,怎么就不能是余柏言甩了我哥呢?
我问他:“难不成是因为你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我,所以才和他分手了?”
我用玩笑的语气说着如此不着调的话,心里当然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但十七岁的我即便在开玩笑的时候,也难以抑制自己的坏心思,抱有一丝丝幻想:万一呢?
万一,我也是被看到了的。
万一,我也会被爱呢?
余柏言大笑,站住脚步,从厚厚的羽绒服口袋里掏出烟点上。
深冬夜晚十点半,我们走在没什么人的街道上,他抽着烟,笑话我的自作多情。
“确实是他甩了我。”余柏言在那天终于向我坦诚地说出了他和我哥分手的原因,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在走近他,第一次觉得,他开始正视我的存在了。
他对我说:“卓越太优秀了,也太懂事太听话,他不能接受我们的关系可能被发现。”
余柏言明明就在我身边,但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他说分手,因为他妈可能快要察觉了。”
那个时候,在我们那种小地方,大家对“同性恋”其实是没什么概念的,它只存在于传说中,人们一般不会想到两个关系密切的同性在谈恋爱,只是会觉得他们关系超乎寻常的好而已。
所以,当余柏言告诉我我哥和他分手是觉得他们的关系被我妈发现了时,我持怀疑态度。
“我怎么不知道?”
余柏言叼着烟笑了,笑得有点苦涩:“所以说,你还是个小崽子。”
我板着脸看他,心里不悦,于是又故意扎他的心:“这么看,我哥根本不在乎你,他要是真的爱你,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和你分手的。”
我想看余柏言伤心,他伤心了,我就痛快了。
没想到,他回应得很爽快:“是,他不爱我,在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是自己。”
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像我哥那样的人,从我进这个家门开始我就感受得到,他看似对谁都不错,但实际上对谁都不怎么上心。
在这一众不让他上心的人里,余柏言还算是排名靠前的。
不错了。
我对余柏言说:“所以人家过得开心。”
他点点头,对我这个小崽子的话表示肯定。
我没有告诉余柏言,和他分手之后,我哥应该是为了他哭过的。
我不想说,我就是坏人。
也是后来,当我也失去了余柏言之后,我跟我哥在爱尔兰的街头相遇,那时候我们俩也已经可以敞开心扉去聊一聊这段乱七八糟的感情经历了,他告诉我,其实他没那么不在乎余柏言,只是当年太自以为是,让两人错过了。
我哥说:“所以后来这些年,便宜你了。”
我拒绝接受他的说法,告诉他:“不是便宜我了,他本来就应该属于我。”
我跟我哥相视一笑,没有针锋相对的感觉,表面上都已经释然了。
可事实上,余柏言是横亘在我们心中的一根刺,谁都拔不掉。
我哥为了不给自己招来麻烦,毅然决然地甩掉了余柏言。
他自己其实也清楚,临近高考,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对他们造成影响。
余柏言尝试挽留,说他们可以暂时保持距离,等高考结束,他们去外地上学,家长就管不了他们了。
可我哥还是拒绝了,他很果断地要分手。
后来我问我哥,当时之所以那么坚持分手,是不是因为压根儿没那么喜欢余柏言。
我哥说:“那时候总觉得自己上大学后还能遇见更好的。”
我对他的这个想法嗤之以鼻,痛斥他害惨了余柏言。
有些事情真的是蝴蝶效应,我经常会想,如果那时候我哥没和余柏言分手,余柏言也不会在最后的一两个月堕落,他父亲也不会因为担心他一定要陪他去考试,也就不会有那场车祸。
余柏言从来没把这件事怪在我哥头上,可我不一样,我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管不顾地指着我哥的鼻子骂。
更让我生气的是,原来余柏言复读那年的冬天,我去找余柏言,撞见两人在说话,是我哥在对他说:“我们和好吧。”
上了大学的卓越寻寻觅觅小半年,发现即便在清华这样的校园里,他也没有遇到第二个能像余柏言那样让他心动的人,加上他觉得那时候他已经远离了老家,远离了爸妈和认识的那些人,无拘无束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于是,他回来找余柏言了。
多讽刺啊。
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像我们其他人都是他世界里的NPC。
我猛然间意识到,在我看来优秀到我这辈子都比不上的卓越,其实也是如此的不堪。
我们俩,至少在对待余柏言的事情上,谁也不比谁强。
我倒是庆幸余柏言没有真的像NPC一样任他玩弄,凭什么他卓越想怎样就怎样?
大概正是因为向来顺风顺水的我哥在余柏言这里碰了壁,从此余柏言就成了他的一个心结。
后来这么多年,他也谈过几次恋爱,可最后都无疾而终。
他说自己时常幻想回到高三,如果真的能回去,他不会再放弃余柏言。
而我告诉他:“回不去的,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从前我总是在嫉妒他,觉得他的一切都比我好,我恨不得当他的影子,过他的人生。
可是后来,变成了他嫉妒我,因为我可以每天在余柏言的床上醒来,可以为了余柏言和家里人闹翻再和好,可以为了余柏言活得像个坏透了的小疯子。
他卓越不能。
他自己也承认,即便余柏言真的跟他在一起了,他也不会把二人的关系摆到明面上来,他永远不会为了余柏言出柜。
“所以你配不上他。”在爱尔兰阴雨绵绵的街头,我捧着热咖啡笑眯眯地对他说,“只有我和他是一对。”
我嘴上说着嚣张的话,说着只有我和余柏言是一对,但其实,心里是虚的。
我从来没有那种自信,从来不确信自己和余柏言是相爱的关系。
果然,我哥讽刺我:“可他现在也没和你在一起。”
“你别管。”我用他当年说我的话回敬他,他笑得更灿烂了。
余柏言复读的第二个学期,第一次月考,考得一塌糊涂。
那会儿他刚从我这里得知卓越可能在北京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甚至很有可能已经跟对方上过了床。
我就说,余柏言还是在意他的,在意到但凡涉及卓越的事情,都能影响到他的情绪,而这一切都非常直观地体现在他的成绩上。
我笑话余柏言:“你真没用。”
我坐在学校冰凉的花坛边上,不怀好意地对他说:“一个卓越,把你折腾成这样。”
彼时刚下过一场大雪,余柏言弯腰团了个雪球,毫不留情地往我头上砸。
我大笑,起身也团雪球反击。
在晚自习前的课间半小时里,我跟余柏言在黑黢黢的教学楼后面打起了雪仗。
余柏言在这种时候可不会对我手下留情,就像后来我们第一次□□,他差点把我弄死。
雪冰凉冰凉的,我们闹得在雪地里连滚带爬,撞到旁边的树,树上的积雪洒落下来,我张开嘴大笑的时候,掉进了我的嘴里。
嘴里也冰凉,舌尖也冰凉。
余柏言压过来要继续“收拾”我的时候,我直接抬手搂住他,将他按到我怀里,迫使他和我接吻。
十七岁的冬天,我借着旁边教学楼的灯光看余柏言的脸。
他闭着眼睛吻我,我们藏在松柏后面,丝毫不怕被人发现。
那天回到教室之后,一整个晚自习我都在回味,余柏言裹着雪的亲吻让我头脑发热,我开始想,等他高考完,我一定要和他睡一次。
我哥对我的评价是:很大胆。
他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这样的人竟然是他的亲弟弟。
他谨慎、内敛,做任何事都会先考虑后果,而我恰恰和他相反,没什么本事却偏偏张狂得很,不计后果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说我这样往往会害人害己。
我对此表示:“无所谓啊,开心就好。”
开心就好,反正没那么多人在乎我,我只需要在乎自己是否开心就够了。
跟余柏言牵扯的这些年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卓越,顾虑那么多,没见他真的开心过。
余柏言也说我:“一开始我以为你和卓越有三分相似,加上你主动提出游戏邀请,为了解闷我也就随你去了。没想到,你跟他半分相似之处都没有,越是和你深交,就越是觉得你疯癫。”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刚在他肩膀上咬了个牙印,因为他要出差,去卓越生活的城市,我说希望他跟卓越上床的时候把这个牙印指给对方看,告诉他是我干的。
余柏言懒得和我掰扯那么多,他习惯了我没事找事。
但他也必须得承认,恰恰是这样的我,让他的生活没那么无趣,要不是我,他复读的那一年会过得极其的苦涩。
那次月考余柏言没考好,他好几天都闷闷不乐。
我“开导”他:“你就算是死了,卓越都不知道,何必为了他把自己搞成这样。”
余柏言让我闭嘴:“再废话我把咖啡都泼你脸上。”
那阵子他喜欢学校超市投币一元一杯的咖啡,我亲他的时候,他不再是烟草味,而是咖啡味。
我不信他会泼我,贱兮兮地气他。
他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作势要泼我,结果最后只是被我气笑,一口气喝光了咖啡,然后把纸杯扣在了我的脑袋上。
那天我回教室的时候,同桌说我一身的咖啡味。
我心说:不是咖啡味,是余柏言的味儿。
现在想想,那会儿我他妈就失智了,十七岁的我满脑子都是余柏言,恨不得把卓越那个人从他心尖儿上撕下来,然后自己爬上去,占山为王。
可我知道我做不到,我觉得我连半山腰都上不去。
或许是我的“安慰”起了作用,那天之后,余柏言又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