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遇到今天这种事,就不要再来打扰我,明白吗?”
周理目露惊恐地打了个寒颤。
目送救护车远去,狠狠吓唬了一通人的于实甩一下酸痛的双手,准备打车回去风家。
天色不早,得回去工作。
虽然今天出现了一点意外,但目的应该是达到了。
回到风家,于实下车往里走,摆弄打架时不小心摔坏无法开机的手机,想着回去拆开修一修。
迎面撞上一个穿风家制服的面生男人。
“请问是负责照顾九爷的周识先生吗?”
“我是,有什么事吗?”
“太好了!您回来了,我们正要去找您,是九爷那边出了问题,岁管家让我们赶紧把两位找回去,去湖居看看九爷的情况!”
男人庆幸又焦急,握住胸前的联络器说:“周识先生回来了,把车开到大门这边来,赶紧把人送过去。”
于实:“…………”
“又来?昨晚就骗一次,这次我可不会信了!”姜芒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
她一身外出的衣服,手里还提着两个大袋子。两位风家人跟在她身后解释,催促她快点。
双方一照面,确认这次是真的,都没能回住处,直接被车子载走送到湖边。
湖边的天色很暗,像是要下雨之前的天,但只有湖边这样,以湖岸为界限,另一边的天空湛蓝。
岁管家站在湖边,神情略带凝重:“湖居前不久出现了异状,我们不能靠近,你们去看看九爷发生了什么事。”
于实问:“大约什么时候出现的异状?”
“一个小时之前。”岁管家催促,“好了,你们赶紧去吧。”
这次连检查都没检查,也不曾让他们换衣服。
于实走近湖居,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一个小时前,大概就是他在周家遇到危险,突然看见蝴蝶的时候。
“姜芒,待会儿你要不要先留在外面看一下情况?”万一真有什么不对,好歹能逃出一个。
“也不能每次都让你顶在前面,你放心,工资一样拿,事情一起做!”姜芒神色凝重坚定。
“好吧。”于实不多劝,只提出建议,“如果遇到什么,就当锻炼你的特殊能力。”
系统提供的情报说,风雪乡的幻境对血缘关系越近的人影响越小,姜芒好歹与他也有血缘关系,生命应该是有保障的。
眼前一黑,他们这次甚至还没走进湖居的大门,于实便瞬间被拉入幻境。
这是他第三次进入了风雪乡的迷境深处。
才进去还没看清风雪乡身处何处,他就被死死勒住了。
比被那些黑块块缠住更窒息。
“你不能走不能走不能走不能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又留下我一个人!你又去哪里了!不行,我不会再让你走了!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之前两次接触下来还挺正常的风雪乡,此时语气癫狂,嘴里吐出的呓语还伴随着牙齿的咯咯声,令人不适。
“我不会再睡着了,一睡着你就会消失,我不会再睡了……”
“你说错了。”于实声音不高不低地反驳,“你应该正常睡觉,因为我虽然离开了,但下次还会来,并没有彻底消失。”
耳边疯疯癫癫的话语突然停下。
于实抓住风雪乡抱住自己的手,将他往外推了推:“我可以向你承诺,一定会把你从这里带出去,如果不行,我也会一直来到这里。”
“会来,我会每天过来。”
得到保证之后, 风雪乡虽然还抱着他不放, 但语气从癫狂变得正常很多, 至少他没有再咯吱牙齿了。
于实等了片刻,说:“差不多可以放开我了吧,那些蝴蝶还有很多, 想抓完得抓紧时间。”
说起蝴蝶, 于实又问:“我在外面遇到了一些危险, 是你的蝴蝶帮了我对吗?”
靠在他肩头的风雪乡摇摇头, 又点头。
“不是蝴蝶,是我。”
于实:明白,蝴蝶就是你, 你就是蝴蝶。
于实语气真挚:“还要谢谢你帮我,非常感谢。”
风雪乡语气轻软:“不用谢的。”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入侵他的领域,想和他抢夺,连变成这里的烂泥都没有资格。
于实:“但是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危险,还能让蝴蝶去帮我?”
风雪乡支支吾吾,软着声音说:“我不清楚,我就是知道。”
好在于实没有追究到底, 只再次重申要开始干活了,让他放开。
风雪乡终于放开了他, 神情脆弱不安,跟在他身边, 眼睛红红地确认:“每天都来,不会让我等太久对吗?”
面对这样一个充满不安的雇主, 于实决定从另一个方向解决问题:“你是不是觉得太无聊了?如果无聊,我可以替你找点事情做。”
他想如果能沉浸在一件事里,比如干活,就不至于这么情绪起伏激动。
风雪乡茫然:“做什么?”
于实从那些淤泥里翻出很多木板:“你可以想办法把它们拼在一起。”
做一个木排。
他发下任务后就去捉蝴蝶,捉了一抄网回去放进大口袋里。
那个口袋里已经装了不少的蝴蝶,于实往里看,确认上次放进去的蝴蝶们还活的好好的,并没有死,便放心地继续往里投放蝴蝶。
不过他肉眼看不出不对,还是找本人再确认了一下:“风雪乡,蝴蝶被抓了这么多,你感觉还好吗?”
“我还好啊。”风雪乡埋头拼他给找的那堆木头,头发都垂在地上了也浑然不觉。
他忽然转头露出笑容:“于实,我拼好了!”
于实心说这么快,他动手能力还不错,走过去一看,他就是把木头按照不同形状拼了起来,像拼七巧板一样。
于实:“…………”
“我的意思是,把它们拼成一整块。”于实放下抄网给他演示了一下木头的不同拼接方式。
上面有孔洞的就拆铁丝或者绳子把它们绑在一起,没有的就挖槽利用榫卯的方式连接起来。
“就这样,看懂了吗?”
“懂了。”
“那学会了吗?”
“学会了。”
“好,那你来。”
风雪乡接过于实递来的刀。
这把带着洗不去血污的刀,在他幼时的记忆里,曾经杀死过一个人。
它深深埋在“淤泥”底下,也被于实捡了起来。
他不仅捡起来,还在平台边缘磨了磨刀刃,让它变得更锋利。
并对他说:“这平台边花纹细密,还挺适合磨刀。”
举起刀子砍在木板上,木屑四溅,风雪乡却露出了笑容。
手底下劈着的这块木板,曾经是个漂亮的小棺材板,他差一点就住进去了。
上面鲜亮的花纹被于实随意地劈掉了一大半,风雪乡也学着他一刀刀劈下去,笑容越来越开心。
于实回来时看到这一幕,心说他是不是喜欢砍柴,砍木头竟然这么开心。
木头是学着于实砍了,但连接不上,风雪乡想,没关系,还要用铁丝连起来,目光转向一片铁丝网。
这个同样是从淤泥底下翻出来的铁丝网,过去安在一个笼子上,笼子里是他养的……什么?他养了什么?不记得了。
但是把一根根铁丝从上面扯下来,破坏了这个笼子之后,奇怪的高兴。
这些代表了他过去记忆的东西,在淤泥底下仍然刺痛着他,但于实可以把它们都变成另外的样子。
于实不出意外地发现风雪乡把那些木头弄得一片糟,好不容易连接的两片木头随便一抖就掉了。
刚才还一脸高兴的风雪乡表情垮下,试图把掉了的木头拼回去。
“刚才还是拼好了的。”他说着话,不住偷看于实的反应。
于实蹲下帮他捡木头,说:“看到了,做得不错,就是不太牢固,我帮你加固一下就可以。”
他本来也不指望雇主能帮忙,只要不给他捣乱增添太多麻烦,就是个好雇主了。
任务没完成仍旧被夸赞,风雪乡立时又高兴起来。
“你看,你这个榫眼稍微大了一点,所以卡进去容易掉,敲一个小木片进去就可以加固。”于实仔细讲解着,语气和缓耐心。
有种从前带着小朋友一起做手工的感觉。
风雪乡托着下巴看他,睫毛垂下。
于实停下讲解:“想睡觉了吗?”
风雪乡:“……嗯。”
于实:“那你睡吧,我明天再来。”
风雪乡忽然睁开眼睛盯着他。
他的眼睛太黑,当他露出无辜茫然可怜的神情时,便显得天真单纯,不谙世事。
当他不言不语没有任何表情时,这种过于美丽的面容搭配过于乌黑的眼睛,就有种诡谲的惊悚感。
“于实,我可以相信你,对吗?”他轻轻拉住于实的手。
于实反握住他的手,抬手便和他击了个掌,“对。”
一次、两次、三次……十次、十二次……二十二次。
就像于实承诺的那样,他一次又一次来到这里。
尽管来了这么多次,他每次出现,风雪乡仍是同样高兴激动的反应。
真像蝴蝶一样,绕着他蹁跹绕圈。
“阿实,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今天我要把剩下的蝴蝶抓完。”
那么多的蝴蝶,于实说抓就抓,锲而不舍抓了这么久,现在就剩下零星一些,停在墨绿色的睡莲叶子上特别明显。
把它们全部装进大口袋里,大口袋里面不停蛄蛹着,于实把口袋系紧绑好。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风雪乡见他将两人一起拼凑的木排放到水面上,又将装蝴蝶的大口袋放上去,问道:“我也要上这个船吗?”
见他跃跃欲试像个要去春游的小孩,于实摇头:“不,暂时由我背你走。”
这个木排船他加固几次,底下还绑了些空瓶泡沫之类有浮力的东西,但在淤泥厚重的地方反而不好前行,要到水稍微深一点的地方。
“来。”于实背对着风雪乡,靠在平台上。
身后没有反应,于实奇怪问:“你不想离开?”
风雪乡俯身抱住他的脖子,于实一把将他背起,还不忘叮嘱:“脚抬起来一点,不要碰到淤泥,不然会痛。”
他背着风雪乡往前走,一手还牵着一根绳子,拖着那个木排。
捉蝴蝶来回太多次,淤泥都被他踩实了两寸,淤泥里掩藏的东西,自然也被他犁了一遍。
到最后于实翻出来的很多东西,风雪乡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了。
但不论它们从前是什么,都会在于实的手里变成全新的模样,成为新的工具或者材料。
风雪乡靠在于实身上,听着他的呼吸声,有很久没有说话,久到于实主动问他:“是害怕吗?”
“不怕……阿实,你累不累?”
“还好,最近有好好锻炼,背你走一段路还算轻松。”于实说完,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一只温热的手摸了一下。
手指划过脖子,痒痒的。他躲了一下,风雪乡收回手:“可是阿实你流汗了。”
他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湿润,凑近唇边舔了一下。
“流汗很正常。”于实没有发现他的动作,眼睛看着前方,计算着路程。
风雪乡恢复了往日喜欢说话的习惯,主动提起话题:“阿实,你为什么把抓住的蝴蝶也带来了?”
“它们一样被困在那里,如果外面的世界更大,可以放到外面去。”
于实还真的没多想,只下意识觉得应该这么做就做了。
“…………”
风雪乡盯着他的后脑勺,指尖拨弄他的发梢:“阿实,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于实从不让别人的话题尴尬落地,心里有所猜测还是很配合地问:“怎么来的?”
“我母亲来自雪家,我小时候,母亲特别想回家,所以就叫我雪乡。”
“‘风’是我父亲的,‘雪’是我母亲的,只有‘乡’是我的。”
“阿实你呢,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的名字是大哥起的,他说我的‘实’,是真实的‘实’。”于实的声音伴随着脚下踩着的泥水飞溅声,舒缓平和。
“真实,还是看穿真实?”风雪乡抬手摸到了于实的眼睛,捂了上去。
“手放下来,我看不见路了。”于实甩头。
风雪乡笑起来,放下手,额头在他后颈上磨蹭了一下:“哈哈哈哈。”
于实的呼吸慢慢变得沉重急促,脚下踩着的水声越发响了,没过了他的腰。
风雪乡靠在他肩上,漆黑的眼珠盯着他脸颊和脖子上的汗。
“好了,你可以到木排上去了。”于实托了背上的风雪乡一下,让他坐到木排上。
木排在水里晃动,于实抬手扶住木排,顺手扶住风雪乡:“坐稳了。”
“阿实,你也坐上来。”风雪乡拉着他。
“这个木排载不了两个人。”于实稳着木排说,“放心,我会游泳的,这水淹不了我的。”
木排被于实推着往前,划开了那些墨绿色的睡莲叶子。
风雪乡坐在木排上,紧紧抓着于实的手,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可是木排在水面上漂了许久许久,风雪乡也没看到任何东西,周围甚至越来越黑暗,仿佛走到了世界的尽头,才发现什么都没有。
恐惧油然而生。
“前面有光,应该很快就要靠岸了。”于实突然的话让风雪乡骤然抓紧他的手。
他看不见光。
他们上了岸。于实看见天地一片明亮。虽然没有指引,但脚下有路,就代表可以往前走。
“我们走吧。”
而风雪乡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黑暗,握住了他的手,被他牵着往前走去。
第65章 于实11
风雪乡什么都看不见, 分不清天地四周,在这片浑如天地初开的混沌黑暗世界里,只能看见身旁的于实。
他周身散发微光, 步伐稳稳地向前走, 好像不会累也不怕, 眼中看到的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世界。
感觉到手上被紧紧抓握的力道,于实便转头问:“你是不是紧张?”
他看着人这样说话的时候,好像都带着真诚的关怀, 显得温和有力量。
见风雪乡摇头, 他也不继续问, 指着不远处转移他的注意力:“你看, 那边好像有一片梅花林。”
风雪乡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黑暗里什么都没有。
“我闻到香味了,浅淡的香。”
随着于实的讲述, 将风雪乡“隔离”着的那个箱子好像被掀开一丝,他真的在黑暗中嗅到了香味。
风雪乡漆黑的眼珠微微发亮,他轻声问:“我看不清,梅花林是什么样的?”
“是一大片长在山坡上的梅花,树干很粗,分枝上开满了花,是浅粉色的。”
于实不加任何艺术修饰地描述了眼前的画面, 并添了一句。
“枝型很好看,应该挺适合插花瓶。”
风雪乡眼前的漆黑撕裂开来, 露出丝丝缕缕的光,梅花的影子在前方摇曳。
他看到的并不是于实描述的梅花林, 是一棵枝如粗蛇扭动,嶙峋盘缠的参天老梅树, 张牙舞爪地布满视线。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我也看见了,梅花真好看。”
“正好这里有花,不如把你的蝴蝶放在这?”于实突然问。
他打开手上提着的袋子,神情诧异:“怎么,袋子里的蝴蝶消失了。”
不记得什么时候起,袋子里的蝴蝶们没了动静。
“它们可能是跑了,不要管它们了,我们走吧。”风雪乡笑脸盈盈。
于实想他可能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便也没有多看那些路边的花,继续往前。
路两旁有很多隐约的景致,但都像是蒙着一层迷雾,似远似近的看不清晰。
途中似乎路过什么建筑,还听到了寺庙里的钟声。
又路过一片雪山,于实心念一动,那座遥远的雪山就在他眼前清晰出现。
他并不觉得这些景色奇怪,只当它们都是幻境,就像梦境中出现什么东西都很正常一样。
“听到了寺庙里的钟声。”
“寺庙?嗯,我不喜欢,我们快走。”
“那边还有一座雪山。”
“什么样的雪山,好看吗?”
“太阳照在雪顶上,是金色的,景致不错。”
因为他的讲述,风雪乡好像也看到那座白雪皑皑的山,被阳光描上一层金边。
风雪乡牵着于实的手,走在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透过他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路上还有不少或远或近或大或小的景致,于实没想仔细看时,它们大多都只是匆匆一眼,就会从眼前掠过去。
“阿实,你觉得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风雪乡试探着问。
于实思考半晌,说:“应该是像高速公路那样,走到底是个收费站吧。”
风雪乡愉悦的笑容渐渐凝滞,变得茫然:“…………”
“收费站、收费站是什么样的,我没有见过。”
他已经被于实带出困住自己的迷镜领域,如今这个地方是真实世界与虚幻世界的夹缝,想要离开这里,就要寻找到“门”。
门的存在依托于想象,只要意念坚定,门就会以想象的形式出现。
可他都无法想象于实口中的“门”是什么模样的,又怎么能通过那门离开?
走了许久,于实都累了,仍然没有看见出路。
“休息一下再走。”于实说道。
“我抱着你走。”风雪乡忽然说。
他将人拦腰抱在身前,于实还没被人用这种姿势抱过。
“不然,你把我放下,用背的?”
“不,背着看不见你。”
“你这样抱着,我不好指路。”
“不用指路了,往前走就好,对吗?”
风雪乡口中说着往前走,实际上他分不清黑暗里的方向,不过他也不准备分清。
都已经走到这里,距离回到现实不过一步之遥。就算没有门,他也要把这黑暗撕开一道门。
风雪乡抱着于实,一手按在他后背上。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千万只蝴蝶扇动翅膀。风,刮起来了。
与此同时,四大家的梅家,传出一阵阵惊怒尖细的叫骂声:
“是风家的脏蝴蝶!该死的脏蝴蝶!飞进我的领域里发疯了!快去管管他!啊!”
好几位梅家的保姆围着他,不知该如何哄,只能听着他的尖叫发愁。
雪家,雪若琊去看望身为灵妖的小妹,和往日一样站在冰层之外默默陪伴。
突然她看到冰封之下,妹妹动了动,张口说:
“不要靠近,离我远一点。”
雪若琊听愣了:“什么?你是在对我说吗?”
“蝴蝶,闯进来了。”幽幽的音调叹息一声,身上覆盖的冰封又加厚一层。
蝴蝶四处肆虐,看似纤弱的翅膀卷起阵阵狂风。
于实听到了四面八方的风声,微风穿过孔隙的呜呜声,眨眼间变作咆哮的狂风,狂暴地扫过四周。
风雪乡的头发也在狂舞,他原想推开风雪乡的动作半途变成揽住他的肩。
“这是……”
“是风,哈哈哈哈哈!”风雪乡兴奋地笑。
现实中,湖居上方阴云密布,湖水翻涌,掀起底下浑浊的泥水。
和往日一样在湖居清理卫生的姜芒,在变故发生没多久便晕倒在地,身上覆盖了一层冰霜,阻挡着屋内无形肆虐如刀的风。
于实也双眼紧闭靠坐在风雪乡身边。风环绕着风雪乡的身体而生,但是越靠近风雪乡身边,风反而越小。
湖边的风家人因为这突然的变故,心中惶惑畏惧,只是当着岁管家的面无人敢议论。
之前也曾短暂出现过这种情况,那次动静远没有这次大,而且这次风逐渐狂暴,几要撼动湖居,没有停歇的趋势。
偏偏是在现在,唯一能用血咒压制灵妖的家主正在闭关。
“去请载音少爷前来压阵。”岁管家吩咐。
风载音匆匆赶来,他性情再是沉稳,遇上这事也难免感到不安。
风家主因为前段时间驱使风雪乡去救助雪家主,和雪家达成交易,得了一枚珍贵的雪妖灵蜕。
前几日正式闭关吸收,想要再依靠此物延寿十年,此刻轻易打断不得。
目前还留在风家,与风雪乡同辈的人竟是没一个能顶事的,连靠近湖居都不敢,唯有第三代的风载音,虽得家主重用,但毕竟年纪还小。
他让带来的一群除魔师们沿着河边设阵,神情凝重望着湖居,询问:“岁管家可知九叔此番是何状况?”
岁管家摇头,缓缓道:“不敢确定。就怕是九爷已经彻底迷失,被迷镜吞噬殆尽。”
“如果是这样,迷镜会吞噬附近的一切,然后寻找下一位合适的寄主。”
风载音拧眉抿唇。迷镜的下一任寄主会在他这代里寻找,但一般而言它会选择幼童,所以他那些年纪小的堂弟堂妹们之中,有一人会成为新的灵妖。
只不过,他这位九叔真的撑不下去了吗?爷爷不是说九叔至少还能再坚持两年?
风载音神情复杂:“岁管家,除了灵妖消亡,现在这种情况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
问到此处,湖居那边骤然风雷涌动,天空中一声炸响,紫色雷光恰恰打在湖居上空,将天空也撕裂一瞬。
瞬息之间,风吹云散,天空恢复明亮。翻涌飞卷的湖水化作蒙蒙细雨,落回湖面。
“我去……看看九叔的情况。”风载音穿过湖边临时布下的隔绝阵法,朝着湖居走去。
他走到湖居门口,瞬间提起了心。
风卷动帘子,他看见年轻的九叔坐在床边,用一种新奇的目光注视周围的一切,怀里还抱着个昏迷的男人。
他的脚步声引起了九叔的注意,对方朝他看来。
瞬间风载音就发现了不对,九叔看上去竟是清醒的!
从孩童起被迷镜选中,成为“灵妖”,已经有二十几载。他的能力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变强,同时也会逐渐迷失。
掌控幻境,最后却迷失于真实与虚幻之间,分不清现实,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每一任风家灵妖都会如此。
风载音记得,九叔从几年前就再没有真正清醒过,但凡需要他出手,都是由爷爷用血咒驱使。
其余时间,他便被隔绝在这个湖居,由特殊的五阴五阳命照料。
他从来没听说过,已经迷失的迷镜灵妖还能再清醒过来。
“你是谁?”九叔打破微妙的沉默,主动问他。
“我……”风载音悄悄吸一口气,低头说,“九叔,我是载音,我的父亲是风德俱。”
他被九叔那双漆黑的眼睛盯得压力很大,中间那段沉默更是令人不安。
终于,他听到九叔说:“我想起来了,风德俱,是我大哥,你是我的侄子,你小时候,我见过你。”
但这段话并没有让风载音感到放松,相反,抬头和九叔对视时,风载音更有种没来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