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挂着于实还在湖边等他,风雪乡不想拖延,从手指间挤出一滴血弹进湖中。
霎时间,湖中的黑影全部向小船聚集。在船上其他人惊恐的叫声中,风雪乡俯身点过湖面,整个湖面仿佛成为了一面镜子,散发出莹莹光芒。
无数轻灵的紫色蝴蝶落入湖面,轻轻点水,将那些聚集而来的黑影全部吞下。
船上安安静静,其他人都看不见这景象般神色呆滞。
等到湖里黑影全部消失,风雪乡收手起身,其他人才如梦初醒,见湖水恢复清澈,惊喜又敬畏地奉承起来。
湖边的人看不见湖中张开的阵,也看不到那绮丽奇幻的画面。
于实坐在小亭子里休息,忽然听到一阵湖水扑腾的声音,还隐隐有孩子的哭叫声。
他起身去查看情况,惊见湖边有个小孩溺水,瞳孔骤缩,毫不犹豫跳下水去救人。
风雪乡让他们去安排解禁的事,便扬起笑容去找于实,告诉他现在可以坐船了。
可走到亭子边,风雪乡神情一沉。
亭子里的地上都是水渍,于实浑身湿透地坐在长凳上,手边牵着一个同样浑身湿透的小孩。
那小孩还在抽抽搭搭地哭,他的眼泪是浑浊的深绿色,眼睛上蒙着一层灰白的膜。
这是一个水鬼。
“阿实……你先放开他。”风雪乡笑容有些僵硬,心中怒火沸腾。
这样的小鬼物,也敢盯上于实。
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于实见到他,也放松下来,说道:“刚才我误以为是小孩溺水,就把他救了起来,结果……”
结果看到他哭的样子,才忽然意识过来,这大概不是人。
湖里溺死的水鬼无法离开湖水,但这个小鬼却被于实带上了岸。
他死了没几日,还懵懵懂懂的,都不知道自己死了,上岸后就牵着于实不肯放手,说要爸爸妈妈。
于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样的你们要怎么处理?”于实问。
风雪乡看出他的心思,压下心底的怒意,安抚说:
“没事,我可以把他送到附近的寺庙道观去,洗去执念就会消散了。”
“你先放开他吧,这种东西,牵太久了对你身体不好。”
于实放开那小孩。
风雪乡抬起手指,指尖飞起一只蝴蝶落到小鬼身上。
哭哭啼啼的小鬼转瞬变成一颗小小光点,被蝴蝶纤细的足肢抱住,掠过湖边的芒草飞走了。
“你身上都打湿了。”风雪乡拉住于实的手,因为他身上沾染的水鬼腥味皱眉。
于实不在意:“没什么,洗个澡换个衣服就好了。湖里的事解决了吗?”
“解决了。”风雪乡仔细擦去他手上墨绿水渍,“我找个地方带你去洗澡。”
湖边那几人还没走,殷勤地安排了地方给他们修整。
风雪乡靠在浴室门边等于实出来,问:“你还想划船游湖吗?”
“既然没事了,当然要去。”于实换了衣服,再去湖边,果然已经可以乘船。
租了一条最普通的手划船,于实领着风雪乡上船。
他娴熟地划向湖中小岛,风雪乡坐在对面,眼睛盯着他的动作:“阿实,你真厉害!”
“你累了吗,接下来让我划吧?”风雪乡说,“我觉得我看你划已经学会了。”
“行,那你来试试。”于实把桨让给他,坐到一边去看好戏。
果然,风雪乡拿到浆的五分钟后,他们的船还在湖中打转。
风雪乡:“…………”
他的笑容有点绷不住,死盯着手里两根木桨。可惜这死物不会被他的眼神威慑,在他手里就是木楞难用。
看着他和木浆较了一会儿劲,于实好笑地接过木桨:“好了好了,我来吧,你坐好。”
才刚解禁,湖上只有他们一条船,湖水青绿,岸边浓荫垂柳,湖上微风吹拂,涌来盛夏的香味,让人感觉非常惬意。
于实暂时将心里那点烦恼抛开,享受这湖光山色。
他们去了湖中心的小岛看了桃花祠,回去时是风雪乡划船,在于实的指点下,他终于艰难地将船划回了岸边。
上岸后又在古镇里逛了一圈,两人才在附近找了个民宿住下。
是很普通的那种民宿,屋内家具有些旧,也不算很干净。
于实定下时还犹豫,让风雪乡住这种地方行不行,但随即他就心态平和地想,如果不愿意住,风雪乡随时可以走。
堂堂风家九爷,只要他想,什么地方不能去住呢。
不过风雪乡根本没有注意这房间如何,他只关心能不能和他睡一间房。
于实也考虑过开两间房,但他半夜肯定会跑到他的房间里,就没必要浪费钱了。
嗅着民宿房间里的一点潮味入睡,快凌晨时,于实被风雪乡轻柔的声音唤醒了。
他不知怎么,躺在风雪乡怀里,风雪乡的手搭在他脸上:“阿实,你是不是生病了?”
于实才发觉自己浑身冷汗,从他身上坐起来,四肢都在酸痛,头脑昏沉。
他摸摸自己的额头:“似乎是,有点发烧。”
他行李箱里带了常用的药物,挪到床边准备去拿点退烧药。察觉风雪乡紧张地伸手扶着他,于实好笑:“只是一点小问题,吃了药就会好的,不用这样。”
他找出温度计测温度,确实发烧了,拿了退烧药,风雪乡已经给他端来水。
“谢谢。”
本想说不用管他,可看风雪乡神情,于实改口说:“不用担心,休息吧。”
吃完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于实难得有点懊恼。
这次生病大概是白天跳进水里,起来后又吹了一阵风的缘故。
他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
记得小时候,他是常生病的,后来大哥拿了一种药回来,说会让他身体健康。
他连续吃了一段时间,身体果然好了很多,就极少再生病。
就算生病也是小小的毛病,自己随便吃点药就好了。
但这一次,他来到新身体里之后第一次生病,来势汹汹,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意识混沌起来。
模糊间,他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
他们兄弟几个其实并非血缘兄弟,他们都是被大哥带回去的。
于实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只依稀记得自己似乎被抛弃了,又生了一场大病。
是大哥将他背回去,让他有了一个家。
刚到家那两年,于实还是经常生病,那时大哥自己还是个少年,二哥三哥年纪更小,都不太会照顾人。
他要是生病难受,大哥就背着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就会觉得好受一些。
于实昏睡过去,风雪乡小心将他的脑袋挪到自己腿上,手指点在他的额头细细感受,脸色阴沉。
于实是五阴命,容易吸引阴晦鬼物。他这场病应当是昨日那个小水鬼引起的。
若是除魔杀鬼,迷人心眼,风雪乡无疑是擅长的,可要为人除晦,使人身体康健,他做不到。
为于实擦去额上冷汗,风雪乡焦躁不安。
他想,或许他可以去一趟明家。
明家灵妖明堂有镇魂祛邪之能,他还有一样法器念珠,每多活一年就多出一颗珠子,那东西可以升阳气平阴气,给于实应该合适。
不过,明堂现在还昏迷着。而且他恐怕不会轻易送出那东西,得想个办法……
风雪乡神情阴郁,忽然见于实睁开眼睛,愣了一下立即露出微笑,摸摸他的脸:“怎么这么快就醒了,身上难受睡不着吗?”
于实茫然地看着他,嘴唇阖动几下。
风雪乡俯身细听,听见他在说:“大哥,你背我回家吧。”
“大哥,你背我。”
风雪乡沉默。于实虽然对他温和纵容,但从未用这么亲昵的语气和他说话,也绝不会这样依赖他。
每当他想要拉近距离,于实就会察觉到,然后不动声色地将他推远,
就算不知道于实口中的“大哥”究竟是谁,只因为他现在的语气神情,风雪乡便觉得心脏被嫉妒密密啃噬,竟然比在那片淤泥里被蝴蝶吞噬更加难以忍受。
可于实还用那种期待茫然的眼神看着他,风雪乡挤出笑容:“好,我背你。”
试着将于实背起来, 他看上去果然觉得舒服了一些。
眉头舒展开,主动揽着风雪乡的脖子,闭目安然睡去, 神情竟然像个孩子一般。
于实清醒时从未和他说起过什么大哥, 如今意识不清却脱口而出, 可见他潜意识想念牵挂这个“大哥”。
屋内空间不大,风雪乡给于实裹上衣服,背着他去外面走。
他只要停下, 背上的人就将脑袋在他肩上蹭一下, 搭在他脖子上的手也不安分地抓挠。
风雪乡何曾见过他这种模样, 心中即妒恨又怜爱, 还要小心背着他走动。
凌晨时分,临近古镇的民宿还在沉睡,寂静清冷, 路上空无一人。
于实病中昏沉,分不清现实,好像回到很小的年纪,大哥背着生病的他在外面走动。
但清晨扑面的冷气让他忽然间清醒了一些,陡然看清背着自己的人并不是大哥。
对方姣好的面容在晨光中模糊,抬眼就能看见白玉一般透着光的耳垂,夹着几缕头发。
大半长发垂在一侧被他压着, 发间透出幽渺的莲花香味。
“风雪乡?”于实恍惚中喃喃,“你怎么……背着我?”
“不用这样……”
风雪乡神情变幻莫测, 背着人停在街角一棵老树下。
因为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大哥,所以也不想被他背着?
于实只剩一线清明, 看不清风雪乡神情,只见眼前忽然飞过一只紫色蝴蝶。
一只又一只, 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迅速让他坠向朦胧。
风雪乡用幻境迷惑杀死过很多魔物鬼物或是人,但他第一次这样使用幻境——不为了杀人,只为了给人编织一个美梦。
于实想看见谁,他就是谁。
风雪乡的幻境不是次次都对于实有用,他没有绝对的把握。
静静等待片刻,等到于实再次睁开眼,轻声喊了他一声大哥,风雪乡才确定他确实入了幻境。
他应下这个称呼:“……嗯。”
于实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生病了,大哥背着他。
走着走着,大哥问他:“还难不难受啊?”
于实就迷糊说:“不难受了。”
大哥又问:“那老四你想吃什么?”
于实难受的什么都不想吃。
大哥重重叹气:“我做饭又不好吃,让你二哥给你煮汤喝吧?”
对了,家里几个兄弟,都不擅长做饭。
大哥倒是愿意做,但他做的东西只能说吃不死人而已。
哪怕于实再敬重大哥,也不太愿意舍命每天吃他做的饭,生病的时候更不想。
二哥会做一些简单的食物,但他性格冷淡,全家上下也就只有于实小时候生病时有幸吃过他煮的粥。
其他人想吃二哥做的食物,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想到这,于实又好像迷迷糊糊看见了二哥。
是十几岁时的二哥,穿一身校服,神情淡淡地坐在床边摸他的额头。
于实伸手握住二哥的手。
“二哥……我饿了。”
二哥沉默一会儿,问他:“想吃什么?”
“想,你给我煮小米粥。”于实眷恋地抓着二哥的手,心里不舍。
虽然二哥在眼前,但他潜意识觉得,松手了的话,就再也看不见了。
“我去给你煮,你睡吧。”
二哥手指点在他的眼睑。于实眼皮一凉,安心地闭上眼睛。
风雪乡走到太阳出来才把人背回去,可才将人放到床上,就被抓住了手。
于实迷糊喊他二哥,还说饿了。
风雪乡本以为只有一个大哥,谁想于实嘴里又蹦出个二哥。二哥又是谁?
不管二哥是谁,于实说要喝他做的小米粥。
这难倒风雪乡了。
他不是没帮于实做过厨房的事,但每次都帮不上忙。
于实做起菜来行云流水,什么都难不倒他,什么食材稍一烹饪,就是香气扑鼻。和他比起来,谁都显得笨拙。
风雪乡关好门去找厨房,一个小时后端回来一碗看起来不错的小米粥——外面买的。
他自己做的几次都失败了。煮太稀那次他往里加新的小米,结果煮不熟。
煮太稠那次,往里添水,结果煮出来很奇怪,也不好吃。
担心于实饿死了,风雪乡放弃尝试,选择去买一碗。
但于实说要吃他做的,风雪乡像个考试作弊的考生,忐忑地端着买来的小米粥,尝试喂给他,生怕他突然皱眉说不对,指责这根本不是他做的。
幸好,病成这样,又进入了美梦幻境的于实也分不出来,乖乖喝了“二哥”喂的粥,就满足地躺了回去。
注视着埋在被子里的于实,风雪乡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
被他照顾,和照顾他的感觉,都很好。
如果现在他眼里看到的是他,而不是什么大哥二哥,就更好了。
门被轻轻敲响。
坐在床边的风雪乡说:“进来。”
“九爷。”收到消息后飞快赶来的风家人,拘谨地立在门口。
风雪乡没管他,看向他带来的医生:“你进来,给他打针。”
手臂上突然刺痛,于实睁开眼。不等他挣扎,手臂被人按住。
一个声音哄道:“在打针,马上就好了。”
眼前模糊,于实好一会儿才看清那是谁。
“三哥?”
他想,对,应该就是三哥。
他成年后唯一一次生病,只是小小发烧而已,三哥加班到大半夜,还特地带了药回来给他扎针。
“放心,三哥是医生,扎针技术超好。”
三哥打着呵欠,不知道加了多久的班,散漫的发型都有点维持不住,和他的人一样萎靡颓废。不过这样仍然是很帅气的。
于实记挂着三哥工作回来是不是饿了,有心想指点他去厨房煮点速食馄饨。
三哥无奈低笑,抽针丢到一边,用棉球给他按着手臂的针孔止血。
“老四,这个时候就别想着你哥饿不饿了,我总不会把自己饿死,好好休息吧你。”
他的头发被三哥揉了一把。
于实擅长照顾人,很小的时候就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哥哥们的责任,迫切希望能得到家人们的喜爱。
这么多年来,看似是他在照顾家里的兄弟们,但他心里清楚,其实是他依赖他们比较多。
他想要家,想要家人们爱他,想要“家”永远不变,每一个家人都永远陪着他,所以他紧紧维系着所有人。
他想,他只要有这几个家人就够了。
“三哥……”
在床边给病人打针的医生,感觉到身边九爷低沉的气场,大气不敢喘。
风雪乡慢慢回握于实紧紧抓住自己的手。
“嗯,我在。”
风家人等在门外,不多时见九爷亲自背着一个人出来,一惊之下连忙低头,跑去开车门,将人送上车。
于实这场病大部分原因还是那水鬼阴气入体,寻常药物能起的作用有限,为了让他尽快病好,风雪乡准备前去拜访明家。
明家本家离这里不远,早早收到消息后,风家的车到达时,已经有人在门口等待。
不论过往那些小矛盾龃龉,四大家到底守望相助多年,一家灵妖来访,自然要慎重对待。
更何况他们明家的灵妖明堂上次鸱衡墓一行,到如今还未醒来。
听闻风雪乡此次要来帮忙唤醒明堂,明家人自然热情备至,打开大门将车迎进去,早早收拾好客房等待客人入住。
明家的建筑有许多像是寺庙形制,都是供家中除魔师修行,里面大多镇着厉害的魔物。
安顿好昏睡的于实,风雪乡前去见明堂。
面容干瘦,神情安详的老人闭目躺在床上,旁边守着两位神情忧虑的中年人。
一人为风雪乡搬来椅子,请他坐下。
风雪乡扫过床上昏迷的明堂,神情不变,将手覆盖在他的双目之上。
明堂的昏迷和他有很大的关系,为了防止他破坏杀风厚展的计划,风雪乡利用梅夜遥的能力,还有明堂对梅夜遥的没防备,才将他的意识压在幻境。
若不是有求于他,风雪乡更希望明堂就这么昏睡到死。
可惜,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明堂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房间里骤然爆发出一阵强大的力量,风雪乡面色一变,唇边溢出血丝。
“叔公!”“叔叔!”两个中年人见他醒来,还来不及高兴,就见他伤了风家灵妖,登时大惊失色。
“出去!”明堂一挥袖,把两个后辈甩出了房间,门也啪地一声关上。
“我好心来唤醒你,明公这是做什么?”风雪乡抚胸说道。
明堂从床上坐起:“是你做的吧?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风雪乡放下手,与他隔了一段距离:“我今天来不是为了闹事,是有求于明公。”
明堂心知他没有说谎,风雪乡这样的人,若不是有事相求,怎么会放低姿态,刚才那一下更是躲都不躲,生生受了他一击。
只是这样的示弱,明堂一点都不为所动。
“晚辈行事不当得罪了明公,愿意赔礼道歉。”风雪乡擦去嘴边一点血渍,轻言细语。
明家灵妖的寄物恰好克制幻境,他们两家向来关系淡淡。
明堂一双眼睛能看人身上罪孽,甚至可看生死灾劫。当年第一次见风家的小灵妖,便不喜他。
风雪乡身上有亲人血孽,是个注定噬亲无情之人,会带来腥风血雨。
纵使他生的美丽无暇,看上去再轻灵美丽,内心深处也是一片污泥沼泽。
这样的存在,只会将靠近的所有人拉进泥潭里,就像死在湖中不自知,想要将岸边活人拖下去陪伴的水鬼。
“老朽受不起你的赔礼,速速离开明家吧!”明堂不客气道。
“何必如此果决,我是诚心赔罪。”风雪乡面不改色,徐徐道:
“我身边有一位五阴命,他体质特殊,易吸引阴晦之气,我想请明公为他祛晦除灾,再为他求一样法器护身。”
“我也不求多,只要明公的千年珠,取十八子为他做一个手串即可。”
“我可以起血誓,约定今后不主动对明家任何人出手,并为你做一件事。”
明堂气得大笑:“赔罪?你这分明就是威胁!”
风雪乡微笑:“这怎么叫威胁呢?若我真的威胁,便会说……”
他直视明堂,笑容可亲:“明公不愿意答应我,是不怕我这微末幻境,但明家其他人也不怕吗?”
明堂勃然色变。
“你奈何不了我,我也不介意明家去对付风家,毕竟我不在意他们死活。”
吐出嚣张的话后,风雪乡观察着他的神情,又适时放低姿态低声说:
“我只在意这一个人,明公愿意帮我,便拿捏住了我的软肋,以后也不用忌惮我了,不好吗?”
第82章 于实28
被明堂甩出房间的两个明家人从地上爬起来, 听着屋内声响,担心得不轻,既怕自家灵妖有什么好歹, 又怕风家灵妖在这里出什么问题。
幸好没多久, 紧闭的门就开了, 自家祖宗和风家灵妖一同走出来。
祖宗面色看起来不太好,但身上气息并没有问题,让两人都大大放松。
“他在客院, 劳烦明公陪我走一趟了。”
“哼, 走。”
两人一人面带微笑, 一人含着薄怒, 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一齐前往客院。
两个中年人也跟在身后,陪着他们一起,小心打探发生了什么事。
但没人回答他们, 只是明堂面色更冷。
端着茶水从客院出来的明家年轻人瞧见迎面走来的几人,忙行礼退到一侧。
明堂注意到这个小辈悄悄投向身旁风雪乡的惊艳眼神,顿时心下更加不愉。
纵使再不喜风雪乡,可明堂到底在意家族后辈,最后一番计较,仍是答应下来。
见到于实的第一眼,明堂便想, 不过是小小水鬼阴气,身体康健的普通人修养个十天半月也就好了, 竟然还送到他面前来要他亲自出手祛晦除灾,真是小题大做。
待仔细一看床上年轻人面相, 明堂两条花白浓眉慢慢皱起。
风雪乡见到于实,表情就自然而然变得柔和真实起来, 转而注意到明堂凝重的神色,他追问:“难道他的情况有什么不对?”
明堂直接说:“此人是早亡之相。”
风雪乡霎时色变,方才明堂受他威胁说了不少难听的话,他也没什么反应,此刻却因为这一句话险些压抑不住脾气。
“你是什么意思?”
明堂也不怵他难看的神情,依然看着于实紧闭的面容,说:“从他面相来看,他早该死了。”
“你才该死。”风雪乡脚下的影子扭曲,连周围的地板都开始扭曲起来。
床上的于实睁开眼。
他没有睡熟,两人打开门进来,站在门口说话时他就醒了。
明家到处都贴了符箓,他来到这里之后就感觉神智清明了很多。
风雪乡猝然撞上于实的眼神,怒气一滞,迅速收敛自己丑陋狰狞的表情,走到床边若无其事问:
“还难受吗?”
于实望着他的脸,不知为何顿了一下:“感觉好多了。”
明堂见风雪乡对这年轻男子如此温顺关怀,心下也是诧异,不过他仍然在仔细看着于实。
他很少见到如此怪异命格,竟有些看不清晰,但看得清的那些……
明堂忽然对于实说:“我给你一个忠告,日后远离风雪乡,否则你必受他牵累身亡!”
刚才风雪乡不过愤怒,如今看向他的目光已然变成恶毒。但他扶着于实坐起,不曾像刚才那样将情绪外露。
于实神情温和平静,直视明堂。
“这位老爷子,你应该是明家灵妖吧?为什么这么说?”
明堂见他神情清正,态度颇好,对他印象不错,解释道:“我有一双法眼,能看人命数,你当知晓我并非信口胡言。”
察觉风雪乡扶着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于实默默按住他的手。
“您有这样的能力,必是自信,我虽然是个普通人,没有这能力,却也有自信。”
于实缓缓道,“我信自己能顺心而为,信自己不会后悔任何选择,既然这样,不管以后有什么样的结局,都是我所求的。”
“您这样的年纪,想必能看得更通透,还以生死简单定论人生吗?”
明堂一时哑然,他德高望重,不仅在明家,在外面说话也被奉为金科玉律,竟然被个年轻人不软不硬地刺了一下。
他微一皱眉:“生死大事为重,我见你死劫,好心提醒与你,莫非还是错了吗?”
于实摇头:“您的好意我当然心领,只是与您有些不同看法罢了。”
“如果我真有所谓死劫,那也是我自己的劫,不该直接简单归罪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