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乐理直气壮:“我没有照顾你吗?我还和你聊天陪你解闷。”
莫存知不愿听他狡言诡辩,待要起身,又被他死死压住,下意识抵抗。
于乐的声音清醒了一点,带着不高兴的森然和威胁:“你再动,我就强迫你双修。”
“不信你可以试试,我能不能做到。”
莫存知没有再动。
这一夜他也没再睡着,睁着看不见的眼睛等到天亮。
身旁躺着的人终于清醒了,他伸着懒腰放开他,语气朝气又愉悦:“早啊,大师兄,今天天气真不错。”
“哦,我忘了,大师兄看不到。”
莫存知听到这个小师弟语气甜甜的,下巴在他肩上蹭了蹭,“不过大师兄可能不想看到我,所以我就暂时不给你解药了,我是不是很贴心?”
莫存知:“……”
莫存知再一次问。
这几日,小师弟在禁地里,唯一做的事, 就是将他气到哑口无言, 然后再给他喂疗伤的丹药。
莫存知几乎要认为他并不是来看自己笑话, 也不是来做什么坏事,只是为了陪伴他。
眼前看不见,莫存知空茫的眼只大概转向于乐的位置, 等着他回答。
“我给自己改了个名字, 以后不叫羽瑞, 叫于乐。”
小师弟的方向传来这样一句。
“回答我。”莫存知说。
“伤才好一点, 有精神了是吗?”被追问烦了,于乐抬手折了一根竹子,劈手朝莫存知面上刺去。
风声凌厉袭来, 莫存知多年的经验,立刻将竹枝打开。
但于乐剑势绵绵,哪怕用的是普通竹枝,也要慎重对待,对比上次他们过招,他的进步快到可怕。
莫存知不再说话,用不离身的剑柄与他缠斗。
他看不见, 身上有伤,最初并不习惯, 被身形轻灵的于乐拿竹枝戏弄。
渐渐的他沉浸其中,习惯了眼前的黑暗, 仔细聆听着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从中捕捉于乐的动静。
旁边的竹林飒飒, 莫存知好像进入了一种奇特的境界,他突然能“看”见了。
竹枝舞动的轨迹,于乐的动作。
修炼是枯燥辛苦的,唯有剑,是莫存知真正喜欢的,哪怕辛苦也愿意坚持。
察觉到重伤的男人迟滞的动作,突然间变得游刃有余,于乐意外,手下又多用了两分力道。
莫存知也很快跟了上来,并且逐渐将他剑势压制。
发现他身上气势一节节攀升,于乐微笑。
不错,这才像话。
莫存知从那种玄妙的体悟中醒来,忽然感觉到脸颊边上细微的痒意。
于乐在用竹叶的叶尖轻轻挠他的脸。
莫存知侧了侧脸,听到于乐说:“恭喜大师兄,又有突破了。”
莫存知不再躺在床上,就算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痛,他也要起身走到外面的竹林,就如同在寒崖峰上时,每日练剑。
偶尔于乐会突然从各个方向用竹枝攻击他,但更多时候,他在周围百无聊赖地逛着。
莫存知在黑暗中重新和手中的剑以及这个世界磨合,就像是重建曾经崩塌的自己。
身体到了临界点,莫存知缓缓收剑,立在原地,缓缓走回小竹屋前坐下。
竹叶在风声中摩擦的声音最响,他身体里血液流淌,灵气魔气纠缠的声音最细微,介于两者之间的是这里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个人在荒草丛中走,踩着那些草茎。
他摘下草叶,不知道在做什么,草叶翻来覆去地扯着。
那个脚步朝着他过来,莫存知抱着剑没有反应,感觉到于乐的衣袖擦过自己的脸颊,一缕冰凉的长发勾缠过耳际。
“哈哈哈!”
莫存知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头,在上面摸到乱七八糟的草叶,他不做声取下来。
转眼又被于乐插了满头。
莫存知收手不动之后,于乐在他旁边坐下,捏起脚边一片干竹叶,在手里揉碎。
那些衣袖摩擦,手指捻动的动静,都被他敏锐地捕捉到耳中。
他甚至能想象得出这人现在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姿势坐着,又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大师兄,你都瞎了这么多天了,怎么也不问我要解药?”于乐问。
给莫存知喂障目丹只是一时觉得有趣,想看看他醒来后惊慌失措的样子。
看不见的话,多少也该有些狼狈,闹些笑话吧。
谁知道想看的场景都没看见,让人失望。
“我问了你便会给?”
“你问了我就不会给了。”于乐啧啧,“被你看透了,大师兄,你这样就不好玩了。”
莫存知也不知道自己从前有什么“好玩”的,倒是确实挺可笑。
或许,现在也依旧可笑。
晚上,他躺在那张并不舒适的竹床上,身侧还靠着另一个人。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对身边这人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他从前是个纯粹的人,感情也纯粹浅薄。
宗门是需要守护的家;
师父是尊敬但生疏的亲人长辈;
师妹是与他最亲近的青梅竹马,是他隐约心动之人;
他就像是只有黑白两色的画卷。
但小师弟就像一个蛮不讲理的顽劣孩童,冲进他的地盘,将他的秩序全部打乱,摧毁。
反复拉扯引出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七情六欲。
在寒崖峰上那段时光,他们就是世间最亲密的人。
虽然是个可笑的谎言,但那是莫存知这一辈子第一次感受到人的温暖。
他好像在风雪中冻毙的动物,在人的掌中逐渐复苏——又被狠狠摔死。
背叛、欺骗、谎言,连最不堪的真相,都被于乐残忍地一一揭露。
至此,他一生几乎所有激烈的情绪,都由于乐带来,由他见证。
在他心死之际,又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将他从濒死中救了起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不断追问,与其是问于乐,不如说是在问自己:“我究竟要怎么做?”
带着剑茧的手摸到肩上靠着的那张脸,触碰到他的脖子。
“唔?”于乐清醒过来,对他的动作感到惊讶,“大师兄想做什么?”
莫存知的语气很平静:“你不是说,你是为了我身上魔气而来,我全都给你。”
在这方面,他向来是克制甚至刻板的,于乐不要求他从来不会主动,这次竟然有主动的意思。
虽然于乐没什么兴致,但也懒洋洋地没有拒绝。
“好呀,来吧。”他看好戏般,带着困意说,一点没有主动。
莫存知抚摸过他的皮肤,好像摸到了哪里,于乐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躲了两下。莫存知一顿,又继续往下。
两人虽然做尽了亲密的事,但类似抚慰的这种亲昵行为反而很少,所以莫存知格外生疏。
于乐感受着他的动作,总觉得他似乎想把自己仔仔细细捏开看一遍,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他又噗噗地笑出来。
“为何发笑?”
于乐按压着他的脖子,强硬地让他低下头,在他脸上咬了一口说:“大师兄,是不是看不见了,所以也不行了?”
莫存知:“……”
这是第一次由莫存知主动,也是第一次完全由他主导。于乐提出够了的时候,他没有停。
于乐因此发怒了的时候,他也是带着那种无动于衷的表情,在床榻上和他打了一架,然后抓住他继续。
于乐终于觉得有点失策。
这破禁地里不能动用修为,他也不能直接无视结界将魔气完全爆发。
因此只能容忍这个看不出发疯迹象的大师兄,在他身上做着发疯的事。
打过骂过,莫存知都没有变化,于乐放软语调,开始撒娇。
莫存知确实因此停了一停,但很快捂住了他的嘴,不再听他那些甜言蜜语和故作可怜的语调。
于乐:“……”
最后于乐干脆享受起来,他将莫存知的手扯开,仰头狠狠咬他的唇,吞咽他隐忍的气息。
两人之间的亲吻也很少,几乎没有过。
这一次,弥补了从前许多次。
从未有过的亲密无间,颠倒缠绵。
屋外的竹林为狂风低伏,竹波翻涌,枝叶与枝叶纠缠,摇落一地竹叶。
野草地也翻动着,长长的野草如纠缠不休的发。
终于结束之后,莫存知头发衣衫凌乱,唇色翻着糜烂的色泽,平静对于乐说:“我的魔气都给你了,离开吧。”
于乐磨了磨牙,总觉得自己这次好像输了。
他起身收拾好自己,抬脚踹了莫存知一脚。
这个能接住他随时随地突然攻击的大师兄没有动,任他这一脚踹到身上。
这次,人是真的走了。
莫存知坐在床边,感受到大开的门外吹进来凉凉的风。
于乐离开禁地,进禁地的手令还是他在那几个被迫成为“间谍”的亲传弟子手里拿到的。
在他踏出禁地的一瞬间,一次性的手令顷刻间燃烧作废。
出来了才想起来一件事,障目丹的解药忘记给了。
于乐冷哼一声。
他站在禁地中心之外,这里还属于后山禁地范围,没有人,但有活物出现。
准备离开的于乐忽然发现草丛里跑过一片淡青色。
是一只青狐灵兽。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还欠师姐一只灵兽。
抬脚追上去,以他如今修为,轻轻松松抓到了那只巴掌大的小青狐。
拎在眼前晃晃小家伙,于乐觉得眼熟。
这该不会就是他当初刚来这个世界时,原主想抓没抓住的那只青狐吧?
不管它哀哀的可怜叫声,于乐将它塞进袖子里,决定离开前再去看看师姐。
也是凑巧,他还没离开后山禁地范围,就看见了师姐。
白霏霜眉头紧皱,带着满腹心事走进后山禁地。
她求了师父许久都没能请他松口放大师兄出来,最后还是趁师父闭关,请了南岳峰的秦师叔,才得到一个手令前来看大师兄。
尊师重道的大师兄突然间和师父闹翻,就像乖巧的小师弟突然间变成魔修一样,让她心里沉甸甸无法释怀。
“霜师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霏霜惊愕看去,一个笑盈盈的小师弟正站在面前。
“羽瑞?!你怎么……”白霏霜上前一步,又心有顾虑地停下。
于乐没有她那么复杂的心绪,似乎也没注意她的警惕,掏出袖子里刚抓的灵兽递过去:
“早前就答应过给师姐抓一只灵兽青狐做兽宠,一直耽搁了,这次恰好遇上,总算能实现承诺。”
白霏霜看到那只青狐,也想起了过去的事,暗藏警惕的神情一松。
她终究伸手接过那只小青狐,神色中有些哀伤。
“羽瑞,我从秦师叔那里听说了你成为魔修的原因。”
于乐:“?”
是吗,他都不知道还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不论如何,你还叫我一声师姐,只要你答应师姐,日后不要成为那种随意杀害无辜的魔修,我便永远是你师姐。”
于乐从前在家中, 最喜欢的就是四哥于实。
到了这个世界,对于经常给他投喂点心,像个姐姐一样关怀照顾他的白霏霜, 他难免有点爱屋及乌的偏爱。
眼下听师姐这么说, 他微微笑起来, 还是从前甜蜜乖巧的语调:“我当然听师姐的,不会杀害无辜之人。”
白霏霜舒出一口气,又问:“那你如实告诉我, 门中死去的两名弟子, 是不是你所为?”
于乐瞪圆眼睛否认:“当然不是, 我好歹也是五岳仙门弟子, 怎么会杀害同门。”
他露出委屈的神色:“我是看大师兄要被冤枉,情急之下才会想要抹黑自己,然后暴露身份逃逸, 好给大师兄洗清嫌疑。”
行为是真,心意是假。
但白霏霜听他如此一说,本就松缓的神情更加好了些。
于乐又说:“我听说如今魔道混乱,那些魔族猖狂,不仅往论剑会安插奸细,又将爪牙伸向各大宗门,实在可恶。”
“师兄师姐们都还在这里, 我心中担心,这次前往魔道, 我定会好好调查究竟是什么人在搞鬼。”
这一番话说得白霏霜感动又欣慰,觉得小师弟并没有变。
轻声对他说了许多注意安全, 照顾自己的关怀话语。
还将自己近来研究出制作出的好几个防御阵盘送给了小师弟防身。
“你来此处,也是不放心大师兄, 想来探望吗?”
“是啊,我很担心大师兄,所以来看看。”于乐这话说得一点都不亏心。
白霏霜:“那你可是没有手令进不去?我带你一同前去。”
于乐叹气:“不必了,大师兄或许不想看到我。”
是他暂时不想看到莫存知。
“我这有一样丹药,师姐替我带给大师兄就好。”
于乐将障目丹的解毒丹递给白霏霜,“我如今身份毕竟特殊,不好在此多留,免得给师兄师姐惹来麻烦,这就离开了,师姐保重。”
白霏霜将他送走,带着轻松许多的心情进了禁地中心。
青竹萧萧,林中舞剑的黑衣男人随风而动,身姿矫捷。
白霏霜想起从前每次去寒崖峰,都会看到大师兄在山巅练剑。那时他的剑气势惊人,带着风雷之声,含着冰霜之意。
但这一次,他的剑意改变了。
铺天盖地的悲风,又藏有一丝缠绵之意,使剑意绵绵不绝。
这是与他从前截然不同的剑,白霏霜也能看出他有所突破,只是这剑中悲意太重,可想而知他突破的契机并不愉快。
莫存知停下来,白霏霜也适时喊了一声:“大师兄。”
莫存知从脚步声听出来人并非那人,这时才发现是师妹。
“大师兄,你可还好?我不知你为何与师父起争执,竟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你走吧,今后也不要再来。”莫存知淡淡道。
“师兄为何不能直言告知我原因,难道连小师弟都不如吗?他都能坦荡见我,大师兄却避而不谈?”
“……你见到了他?”莫存知问。
白霏霜道:“大师兄不要怪小师弟,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门中弟子非他所杀,他也并非故意陷害,而是想要救大师兄……”
白霏霜为小师弟说了一堆好话,见大师兄神情连一丝变化也没有,暗暗叹气:“他还托我为大师兄带了丹药。”
她以为大师兄这个态度,或许不会收下小师弟送的东西,但他收下了。
“大师兄,你我一起长大,情同兄妹,为何不肯告知我发生了什么?”
不论她如何说,莫存知只说:“你回去吧。”
他走回屋子,白霏霜跟在他身后,还要再问,但走到门口往室内望了一眼,却突然停下脚步,沉默了。
莫存知看不见,没注意到她的神色有异,抬手关上了门。
白霏霜在门外站了片刻,到底还是留下一些治伤的药离开。
莫存知坐在床边,出神片刻,手中装着丹药的小瓶都暖和起来。
他倒出丹药咽下,暗了好几日的眼前慢慢出现光亮。
光从大开的竹窗照进来,投在地上,室内游动着金色的灰尘。
莫存知起身,环顾了一下这间住了几日的小竹屋,在看到竹床靠着的那片墙面时,神色一滞。
虽然他知晓每天晚上小师弟无聊时都会在墙上乱画,但……他不知道他画的是这种东西。
墙面上一幅大大的活春宫,两个男子,底下那个甚至和他有几分相似。
莫存知:“…………”
然后他又想起刚才师妹跟在身后突然的沉默和在门口停下的脚步。
莫存知:“………………”
过了愁影山,渡过不归河,来到魔道地界。
除了树木花草少一些,飞沙走石多一些,街上走过的人穿的少一些,街边打架的人和地上血迹多一些,和仙道宗门那边的坊市城池也没什么不一样。
于乐感兴趣地看着这座魔道第一站。
笑娘化作一位美丽女子,跟在他身侧为他介绍这里的特色。
拥有数十种美丽皮囊的笑娘,在和于乐短暂相处的过程中,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他的喜好,直接带他去了最热闹的地方,品尝魔道特色食物。
本地的食物和仙道地界有很大不同,大概就是寺庙斋饭和川渝火锅的区别。
魔道之中的魔族和魔修,大多是随性而为,嗜杀爱欲,贪图享乐,所以食物种类繁多,大街上随处可见玩乐场所。
他们喜欢各色的食物,喜欢浓油赤酱的重口味,街上都飘着浓香。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有些食物可能会带着毒性和致幻甚至成瘾效果。
笑娘没敢带这位尊主去碰那些不干净的,找了个清净又味美,环境好的店,又找来自己手下一些知情识趣的妹妹,伺候着尊主用膳。
她发现了,他们尊主对姐姐妹妹们会稍微宽容那么一点。
“尊主,您接下来想去什么地方?”笑娘给于乐斟了一杯酒,声音柔柔问。
“如今魔道中五国一宫,其中五国各据一方,国主都是天生魔族,魔城夜原那一宫,自称魔主的倒是个魔修。只不过听说他太过猖狂,如今五国都对他不满,想要联合起来对付他。”
于乐哼笑一声,联合?魔道这一盘散沙,如果能联合就不会分裂成这样了。
“以尊主的修为能力,不论去何处势力,都能得到重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笑娘说道,仔细瞧他表情。
于乐看不出什么打算,笑眯眯问道:“笑娘从前在哪一位麾下?”
“从前魔道之主尚在,我归于魔宫之下,做些闲事。只是如今大家各自为政,从前忠心耿耿的长老们也各为其主,我自然是要跟着新主的。”
“那苏玉钩呢?”
“玉钩公子嘛,他是楚乌国,赤羊王麾下大将。那位赤羊王与前任魔主还有些血缘关系,不过太悭吝了些,在他手下可不好过。”
说到苏玉钩,人就来了。
他对于乐一礼,叹气:“笑娘这又是趁我不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笑娘掩嘴而笑,柔弱无骨地倚着于乐宽大的椅背:“玉钩公子可冤枉死奴家了。”
房间里尽是漂亮姐妹的娇声嗔怪打趣,于乐坐在她们中间,像个锦绣堆里的小公子,端着琥珀色的酒喝了一口。
好像挺喜欢这个味道,他露出一点赞叹神色,又弯着眼睛喝了一口。
“查的怎么样了?”于乐开口,一群有眼色的女子又安静下来,忙着挑菜剔骨,打扇点香。
苏玉钩坐下:“已经查到,巧了,派人去五岳仙门的,正是我所在楚乌国的赤羊王。”
于乐:“刚好,也不必选了,就先去楚乌国。”
笑娘抬手给于乐捏了捏肩:“尊主,这赤羊王可不好相处啊。”
于乐丢下酒杯,托着腮朝她眨眨眼睛:“那就不相处啊。”
楚乌国和其他魔道四国间,是互相提防,互相合作,互相使绊子的关系。
赤羊王这人是个既不聪明又不愚钝的,随着大流做事的平庸之人。
在他治下,楚乌之地魔族数量不过百万。
几大城池也不算繁华,但他修建的行宫很大,据说是对比着那个正版魔宫修的,被称为小魔宫。
辉煌宏伟的宫殿,在远处沙丘的对比下,更加震撼。
宫殿将一整个绿洲囊括其中,赤羊王每日就在这里面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今日,他真的死了。
一夕之间,这座偌大城池中换了一位主人。
从前备受赤羊王重用的玉钩将军,恭敬立在新的王身后,随他一同巡视领地。
“尊主,那些逃走的魔族,不用管吗?”
“暂时不用。”于乐笑容漫不经心地扫过路边那些金山玉树,“毕竟现在吃太饱了。”
男主长阙的魔丹已经在大师兄的“慷慨”帮助下,被他炼化成为了他的魔丹,除了不能自行生出魔气外,和一般魔族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和那位赤羊王进行不太友好的会晤之后,就用他练手,直接用魔族传统修炼方式,抽空了他的魔气。
他的修为增长太快,也需要一段时间消化,所以那些赤羊王麾下不愿降服于他的小猫三两只,就随他去吧。
就当放养了。
当众将一个顶级魔族废了的于乐,以一种迅猛的速度,全面接手了赤羊王的地盘。
那些亲眼见到赤羊王在他手中毫无反手之力的魔族,大多像苏玉钩一样倒戈,奉他为王。
这些不讲礼义廉耻、忠诚信誉的魔族,只认强大的力量。
没人怀念过去统治这里的赤羊王,连周围几个国,都只是象征性地发来一点谴责,更没人来为赤羊王报仇,只观望着。
这让于乐还有些失望:不能顺理成章扩大地盘了。
“我要将这里变成一个极乐之国。”
因为于乐一句话,楚乌国更名为极乐国,这位过分年轻的新王被尊称为极乐王。
什么样的王,铸就什么样的城。
在于乐的影响下,极乐国飞快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像极乐国一样拥有这么多的女修。
只因为极乐王的左膀右臂笑娘,是一位交游广阔,喜爱收拢美丽男女的女子。
魔道之中的女修在这里受到笑娘庇佑,因此汇聚而来。
极乐王喜爱新奇玩意,出手大方,因此各色炼器师也纷纷投奔寻求庇护,在这里建造奇巧建筑、物件,供王玩乐。
他喜爱美食,城池中就处处都是食肆酒坊,冲天的香气与脂粉香混合成奢靡绮丽的极乐国。
若是第一次来极乐国的魔族, 一定会为这里感到震撼。
这座靠着荒芜沙丘,倚着怪石山的绿洲之国,宛如白骨里长出的娇艳之花。
那些飘荡着绮丽轻纱, 勾连着彩色帷幔的精巧建筑里, 各有风情的男女往街上投来一瞥, 宛如吹来一阵江南春风。
街上随处可见艳丽的花与美人,点缀在墙头与高楼。
宽阔的街面上有彩车游走,乐声与笑声不歇。
天上有彩鸢飞过, 如新修的河渠上那些驶过的彩船一般, 载着人南北往来。
这座国中香甜的气息除了脂粉, 还有各色美味食物散发的香味。
不仅有魔道的特色食物, 更少不了从仙道运来的食材。
街边扎起的棚里,一盘盘食物就那么装着、摆着,肆意发散着诱人的色与香。
高高飘扬的酒旗一面做的比一面华丽显眼, 各种酒香也在空气中酝酿发酵。
便是从这街中走过,都要醺然而醉。
这情景,竟不像个魔族城池,而是个和平安乐的温柔乡。
突然间爆发的血腥,将这种温软和平的假象打破。
外来的魔修不知情况,仗着修为行事,在这里撕了一个不愿陪他的女修。
鲜红血色洒在装着鱼肉酱汁的盘子里, 那魔修露出残忍快意的笑,大口继续咀嚼美味食物, 用阴狠目光瞪向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