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兆—— by白芥子

作者:白芥子  录入:04-13

“乌曹,”乌见浒的嗓音骤沉,“你贪慕虚荣、抛妻弃子在先,纵恶行凶、见死不救在后,你也该死。”
话音一落,乌见浒立时动了,执剑飞身上前,杀戮气极重的一剑横挑向乌曹。
乌曹同时跃起,释出剑意抵挡。
乌见浒心知他跟乌曹在修为境界上的差距,他也等不及日后修成上炁剑法,九层便已足够,乌曹在进境关键期被打断,体内经脉不畅,灵力不稳,随时可能暴动。
机会只有这一次。
乌见浒阖眼,在识海中构建出他与容兆合剑的画面——
壬水与丁火,两股灵力并济,合而为一,带起剑势滔天。
右腕红线炙热滚烫,热意顺筋脉流转,连同握着剑的掌心也在发烫,剑罡碾出,威力暴涨,赫然将对方逼近的剑意碾碎。
乌曹瞠目,面目逐渐扭曲,暴怒之下大乘期修士的威压全开,狂浪一般袭卷向乌见浒。
乌见浒依旧闭着眼,在识海里细细捕捉。
他的剑招陡然变了,诡谲莫测、变幻不定,一时凌厉迅疾,如风驰电掣,一时柔韧婉转,似流云幻影。
分明只有他一人,一招一式中却仿佛还有另一股极强的剑势辅助,乌曹措手不及,疲于应对,竟是被逼得节节败退。
这是乌曹从未见过的剑法,威力之强远超他预想,他的眼中逐渐流露出慌乱惧色,终于意识到——自己当真命将休矣。
元巳仙宗。
山门之外的汴城,是元巳仙宗下辖最大城镇,无数外门弟子和过路修士聚集于此,互通有无。
茶市总是最热闹的地方,望川阁三楼的雅间,容兆独坐窗边,漫不经心地看楼外熙攘街景,不时凝目眺望远方。
掌柜在一旁为他斟茶,小声禀报这几年各处发生的大小事情,最后说起前两日才出的新鲜事。
“灏澜剑宗的宗主进境失败遭反噬身陨,少宗主不日将接替宗主之位,已经传讯仙盟各大宗门,想必紫霄殿那头这两日便会收到正式的函告。”
容兆蹙眉问:“进境失败直接身陨?我记得灏澜剑宗的宗主是大乘中期的修为,即便进境不成,按理说也不至如此,他竟陨落了?”
“确实蹊跷,”掌柜低声说道,“听闻那夜灏澜剑宗玄极殿内曾传出异动,老宗主身陨后玄极殿里外之人都换了一批,那位乌少宗主向来野心不小,无论事情是否另有内情,这次都便宜他了。”
容兆握紧手中茶杯,沉默一阵,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窗外落起雪,飘进的雪花停在指尖,容兆垂目,冷眼看着,想起在那幻境之中,天寒时,那人握着他的手,慢慢焐热他微凉指节。
隔壁间传来说笑声,皆是市井间添油加醋的传闻——
“灏澜剑宗的老宗主当真陨落了,此事千真万确,他们少宗主已经入主玄极殿,据说有门中长老极力反对,但反对有何用,那位乌少宗主虽修为尚不是门中最强的,于剑道造诣上却了得,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天下剑修第一人。”
“那不一定吧,论剑道造诣,这元巳仙宗的云泽少君也早有威名,不输那位乌少宗主。”
“之前是不输,如今那位已是天下第一剑宗的宗主,至于云泽少君,莫华真人有子,将来如何还不好说,同为大宗门,即便日后云泽少君成为元巳仙宗的长老,也很难再与一宗宗主相提并论。”
“元巳仙宗岂是莫华真人一言堂?再者云泽少君是他首徒,我倒觉得日后这宗主之位必是云泽少君的。”
“且不说这些,我听闻那位乌少宗主在外历练这几年,得了莫大机缘……”
容兆冷冷碾去指尖粉雪,拿起云泽剑,起身而去。
才回宗门,又有宗主使者来传。
紫霄殿内,容兆看完莫华真人递来的函告,平静道:“此事外头已然传开,我也听说了。”
莫华真人一抚长须,貌似惋惜:“我与乌老宗主也算故交,没曾想他就这么陨落了,可叹。”
容兆没作声。
莫华真人兀自感叹完,接着道:“灏澜剑宗新宗主继任,虽不好大办,我们元巳仙宗总得送份贺礼过去,你与那位小宗主屡有交道,兴许知道送什么礼合适,这事你来办吧。”
容兆领命。
紫霄殿的管事刘崧随他一起回了出云阁,听候他吩咐。
容兆拿起宝册,随意圈出几样天材地宝:“就这些。”
“就只这些?”刘崧犹豫道,“云泽少君,只送这几样寻常之物,是否怠慢了些?”
“我记得之前别的宗门宗主继任,本宗送的也是这些,本就是定例。”容兆道。
“灏澜剑宗毕竟是南地最大宗门……”
“那也一样。”
容兆坚持,刘崧便不好再劝,再次核对后告退离开。
有妖仆上前来换了壶茶,看容兆一眼,壮着胆子道:“公子,外头人都说灏澜剑宗那位少宗主这次胜了您一头,可依我看,并非如此。”
容兆睨过去,说话的是这些妖仆里胆最大最伶俐的一个,他不咸不淡地问:“那是怎样?”
见容兆愿意搭理自己,小妖很是高兴,继续道:“那位乌少宗主,不过因为是灏澜剑宗老宗主之子,才侥幸年岁轻轻得继宗主位,若论天资和剑道造诣,他样样不及您,我还听闻他性情冷酷、阴晴不定,这样的人,不及公子您半分,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
“你之前见过他?”
“未曾。”
“那你怎知他性情如何?”
“……都是听人说的。”
容兆抿一口茶,未再理那妖仆。
屋中叶落可闻,妖仆嘴角笑意滞住,垂头,背上逐渐冒出冷汗。
最后他噗通跪下,匍匐在地:“公子……”
容兆搁下茶杯,淡声道:“我最讨厌背后嚼人舌根者。”
小妖:“我……”
“凭你也配?”
这四个字里听不出情绪,那妖仆却已汗流浃背:“公子,我错了,我再不敢了,我——”
“拖下去。”
哀求声远去,容兆起身,慢步走去落地大镜前。
镜中映出他冷而白的脸,衬着浓郁的眼、艳红的唇。
另一妖仆上前来帮他更衣,容兆没动,抬起的手轻抚上颈侧——
这么久了,那枚印子早已消失,不留痕迹。
“公子,”妖仆低声提醒他,“宗门给灏澜剑宗送了贺礼,您是否要另外再送一份?”
容兆手上一顿,看着镜中的自己,启唇:“不送。”

“铮锵”一声,容兆收剑回鞘,回身望去,漫天花絮飘飞。
粉白花瓣簌簌而下,他凝眸看着,再娇艳的花色也不过在虹膜上留下片刻痕迹。
眨眼之间,随风无形。
有妖仆上前,小声禀报,紫霄殿那边又派了人来,传他过去。
容兆无甚反应,盯着最后一片坠下的飞花——
落地之时被风卷着悠悠旋了两圈,终是挣扎着碾进尘土里。
“公子……”
“今日初几了?”容兆忽然问。
妖仆一愣,答:“初六。”
初六,三月初六。
他回来那日尚是凛冽寒冬、风雪料峭,如今春日也将过去。
紫霄殿。
容兆进来时,奚彦正兴奋地和莫华真人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回头笑嘻嘻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容兆颔首,上前与莫华真人见礼。
莫华真人一摆手,说起叫他过来的用意:“月底仙盟督守寿辰,发来宴帖,我让彦儿代我前去,你也一块吧,彦儿第一次出远门,你多看顾着他,别让他在外惹麻烦。”
奚彦争辩道:“我怎么可能惹麻烦啊……”
容兆抬手领命,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
若细究起来,莫华真人这样的安排委实没给他留面子。
他是莫华真人的首徒、奚彦的大师兄,理当由他代莫华真人去参加寿宴,而非做自己小师弟的护卫。
元巳仙宗当然不是宗主一言堂,从来能者居之,世人看在莫华真人面子上抬举奚彦,称呼他一声少宗主,并非奚彦当真担得起这个位置。
莫华真人却不这般想,仙盟督守寿宴这样的场合,让奚彦代他前去,在仙门众家面前露脸,他是何心思自不用说。
容兆心知肚明,懒得计较。
莫华真人见他如此听话,心中满意,交代完事情便让奚彦先行退下。
“近日我常觉神思不属,夜不能寐,”殿中只余他们后,莫华真人唉声叹气道,“想是因乌老宗主之事,至今心有戚戚,难免道心不稳。”
容兆劝慰他:“师尊忧思过重了,不妨服用一些安神的丹药。”
莫华真人摇头:“丹药又或其它的,于我都无用。”
“医师们怎么说?”
“大抵是神魂有异,需要安魂,”莫华真人蹙眉道,“这段时日我每日听人弹奏静心安魂曲,却也收效甚微,怕是还要借助其它宝器安抚神魂。”
容兆听懂了,莫华真人忽然与他提起这些,打的主意,只怕是仙盟督守萧如奉手中的那枚日炎天晶铃。
据闻那天晶铃是由汲取了日炎之力的补天石炼制而成,不同于一般的清心招魂铃,不但能安魂定魄,更能助神魂有损之人修复如初,那是天字级的宝器,世上仅有那一枚。
莫华真人如此迫切想要得到它,想必是之前进境不成伤及命魂,一直未能痊愈。
他既然开了口,容兆就必得帮他弄来。
“之后我与小师弟出门,一路上会留心帮师尊寻来得用的宝器,师尊尽管放心。”
这便是答应了。
莫华真人满意他的识相,笑道:“这么多弟子中,果然还是你最贴心。”
容兆神色沉定,类似的事情他不是第一回帮他这位师尊做,总得讨些好处:“近日我在剑道上略有所得,能否请师尊破例,准我进天音阁参悟一番?”
莫华真人嘴边笑意一滞:“你想去天音阁?”
“是。”
“本宗宗主和长老方能进天音阁,你果真想去?”
“请师尊允准。”容兆坚持。
莫华真人淡下声音:“待你自寿宴回来以后吧。”
容兆便当这笔交易谈成了:“多谢师尊。”
两日后启程。
自元巳仙宗往西,半月方抵羌邑王都郢城。
西边大陆地小窄薄,不及东、南两地十一,仅存唯一势力,建都立国,国号羌邑,国君是为当今仙盟督守。
“这王都看着还不如汴城,”奚彦闲不住,一到郢城安顿下来,便拉着容兆出门闲逛,四处张望瞧新鲜,好奇感叹道,“为何他们国君能做这仙盟督守?这是谁定下的?”
容兆不欲理他,沿着闹市长街踱步往前,留心观察四周。
刘崧跟随身后,耐心与奚彦解释:“羌邑偏安一隅,与世无争,虽为一国,若论实力,并不能与本宗,又或是灏澜剑宗那样的南地大宗门相提并论,三千年前东、南两地宗门纷争不断,一场大战两败俱伤,后停战和解,为平息争端,故设仙盟,以两地之外的羌邑国君为督守,众仙门共议仙盟事,并非听从督守号令。”
“那这羌邑国君也捡了个大便宜。”奚彦撇嘴道,督守虽不能号令天下,在仙盟之中却也有话语权,因而这三千年以来羌邑国力大增,如今竟也隐有与元巳仙宗、灏澜剑宗三足鼎立之势。
容兆心不在焉地听了几句,有人唤他:“云泽少君。”
一抬眼便看到了乌见浒。
茶肆的二楼,那人凭栏而坐,以手支颐歪过头正打量他,另只手里捏着茶杯,嘴角噙笑,惯常的浪荡恣意。
韶光潋滟,春意正撩人。
容兆先看到的却是他发间飘逸的银色发带——属于容兆自己的那条。
眼神交错纠缠片刻,乌见浒又开口:“云泽少君,上来喝茶吗?”
奚彦上前一步,抬头看到人,目光动了动,小声问:“大师兄,他谁啊?”
容兆未出声,刘崧见状告诉奚彦:“他是灏澜剑宗的新任宗主。”
奚彦不由多看了那人两眼,拉住容兆袍袖:“大师兄,他请你喝茶,那就去呗,我跟你一起。”
乌见浒拎起茶壶,亲自为对面座的容兆和奚彦斟茶。
“久闻乌宗主之名,今日得见,果真与众不同。”奚彦笑吟吟地恭维他。
“有何不同?”乌见浒随口应着,目光只停在容兆身上。
不同于元巳仙宗其他人宽袍广袖、素衣高洁,容兆一身飒爽利落的劲装,白袍绣以暗金云纹,露出一截黑色衣襟,十分干练。
又有黑色的束腰和束腕,束腕延展至掌心上半部分,禁锢住白玉一般的半截手掌和修长指节。
同色的暗金冠半挽起乌发,乌见浒一眼扫过去,暗忖若是换上自己那条金色发带,或许更合适些。
容兆吹着茶,浓长眼睫垂下,眼底情绪模糊在袅袅烟气后。
唇瓣被茶水洇湿,胭色覆唇。
乌见浒眸色略深,仿佛想到什么,愈显兴味盎然。
奚彦道:“自然是——乌宗主仪表堂堂、气度非凡,令人景仰。”
容兆几不可察地蹙眉。
“是么?”乌见浒放声笑起来,“云泽少君觉得呢?”
容兆搁下茶盏,抬目冷冷看向他,半日才道:“景仰乌宗主之人不知凡几,不差我一个。”
乌见浒眉梢微扬,不予置评,一旁奚彦还欲说话,乌见浒先道:“喝酒吗?”
仍旧问的容兆,容兆不答,奚彦便小声道:“乌宗主,这里好像是茶肆。”
“又有何妨?”乌见浒浑不在意,随手一挥,很快有人将买来的酒送上。
乌见浒掀开盖子,嗅了嗅:“都说这是这郢城里卖得最好的酒,闻着倒是不错,不知尝起来如何。”
他先给容兆斟满一杯,容兆视线下移,定了一瞬——
乌见浒握着酒坛的手骨感分明,手掌宽大且有力道,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是他抚摸过千百遍,无比熟识的。
乌见浒似有所觉,撩眼看去。
眸光相触时,顿了顿,各自将对方看进眼底。
“乌宗主,你这般给面子,亲自来参加萧如奉的寿宴吗?”奚彦半点未察觉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你这一来,其他那些原本不打算来的宗主掌门,只怕都来了。”
乌见浒收回视线,轻轻莞尔:“云泽少君也来了,我怎好不给面子。”
帮他俩都倒了酒,乌见浒示意:“尝尝。”
奚彦先举杯干了,咂了咂唇:“好酒。”
乌见浒悠然抿上一口,道:“酒是好酒,但不及桃露。”
奚彦问:“桃露是何酒?”
乌见浒目光落回容兆:“我亲手酿的,美酒。”
容兆目色无波,乌见浒再次伸手示意他:“尝尝吧,就当是,我向云泽少君赔罪。”
奚彦一愣:“乌宗主你得罪我大师兄了吗?”
乌见浒只看着容兆:“嗯。”
他在为出幻境时的那试探一剑赔罪,虽不见得有几分真心在其中。
被他这样凝目盯着,容兆终捏起酒杯,倒酒进嘴里。
“如何?”乌见浒问。
一杯饮尽,容兆亦平静道:“不及桃露。”
他不嗜酒,这酒于他连好酒都算不上,确实远不及桃露。
奚彦疑惑问:“大师兄你还喝过乌宗主亲手酿的酒?”
容兆没理人,乌见浒便也不说,与他一起将杯中酒饮尽。
容兆搁下酒杯,示意奚彦:“走吧,回去了。”
奚彦有些不情愿,也不好再找借口留下。
起身时乌见浒忽而道:“云泽少君,能否单独与你聊两句?”
容兆停步。
奚彦隐约觉得奇怪,一步三回头地先下去了。
屋门阖上,乌见浒仍坐在原处,仰头看向身前人,语气近似轻佻:“容兆,你方才说的不对,确实差了你一个。”
容兆握着未出鞘的云泽剑,居高临下回视向他。
片刻,他手中长剑伸向前,剑柄轻敲乌见浒心口:“乌见浒,我为何要景仰你?”
乌见浒抬手,回握上去,玉柄似还留有容兆掌心间的温度。
他遗憾道:“那便算了。”
容兆镇定收回剑,睨他一眼,转身离去。
屋门开了又闭,乌见浒将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视线跟随楼下远去的背影,一顿,倏忽笑了。

当日,羌邑皇宫北苑设宴,为前来贺寿的仙门众家接风洗尘。
国君萧如奉却未出席,他自持身份,又是仙盟督守,在寿宴之前并不曾露脸。
连乌见浒这样的大宗门宗主亲临,出来接待他的也不过几个得宠皇子。
“萧如奉好大的架子,还真当自己是仙盟之主了,连灏澜剑宗的宗主都不放在眼里。”
“他大约觉得自己是这位乌小宗主的长辈吧,若是老宗主还在亲自来了,萧如奉哪敢这般放肆。”
有人低声骂咧,有人不屑一顾。
乌见浒虽被下了面子,却没当回事,席上与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一派风流。
容兆对这样的场合没兴致,喝了两杯酒便准备回去,奚彦却起身,端着酒盏朝乌见浒走去。
见他们相谈甚欢,容兆漠然收回视线,先行离席。
乌见浒侧头时,容兆的背影已走出大殿,走入皎皎月色下。
他暗道可惜,轻抚着酒盏沿口,若有所思。
“乌宗主。”
奚彦开口,眼含希冀:“日后若有机会,能否请乌宗主你为我指点剑术?”
乌见浒好笑问:“为何是我?你大师兄在剑道造诣上人人称颂,你何不与他请教?”
“于剑道上乌宗主你与我大师兄不分伯仲、各有千秋,我自是想多学点。”奚彦厚着脸皮道。
乌见浒不置可否,喝着酒懒洋洋地应:“再说吧。”
奚彦回来时,容兆刚让人焚了香,正要入定。
屋外传来奚彦的笑声,屋门随即被敲响。
“大师兄,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奚彦不等他回答,径直推门进来。
容兆眼中有转瞬即逝的不悦,轻抬起眼:“有事?”
奚彦走来桌边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水,猛灌几口,再一抹嘴道:“那酒可真呛,不知道酒有什么好喝的,那么多人喜欢。”
“你下午不也喝了,喝不了方才为何还要喝?”容兆换了个姿势,靠回榻中,阖目养神。
奚彦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那不是为了能跟那位乌宗主说上几句话,大师兄,你跟他认识挺久了吧?我听人说你们之间一直有些不对付,是不是真的啊?”
容兆没作声,耷着眼不由想起一些从前之事——
他和乌见浒确实不对付,或许天生不对盘,从第一回交手起便已结下梁子,知道那人秉性恶劣,所以看不上,乌见浒对他大抵如此。
但幻境那三年终究改变了一些东西,隐隐发烫的手腕和不稳的道心不断提醒他,即便那是一出假象,他也已做不到心如止水。
偏毫无眼色的奚彦还不断在耳边聒噪:“大师兄,其实我觉得乌宗主人还可以吧,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你对他有偏见?他现在是灏澜剑宗的宗主,你总是不拿好脸色对他,难免让外人议论揣测,再者……”
“可以在哪里?”容兆冷不丁地睁眼。
奚彦一哽道:“我请他指点我剑术,他也没拒绝,至少是热心肠之人吧。”
“他不是个好东西,别有所图,”容兆嗓音寡淡,“离他远点。”
奚彦嘟囔:“哪有啊,我没觉得,他能图我什么?我还挺想跟他交个朋友的。”
“交朋友,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没想那么多,”奚彦声音渐弱,或许是心虚,“大师兄你就别问了。”
容兆重新阖眼,不再理他。
翌日傍晚。
郢城西北一隅,不起眼的宅邸坐落于此,里头却别有洞天。
容兆踏入庭中,目光扫过四处雕栏画栋,眼神中只见冷意。
片刻,有妖仆进来,双手奉上一精致锦盒,小声禀道:“少宗主派人去给灏澜剑宗宗主送礼,公子您之前吩咐过盯着少宗主,别让他接触灏澜剑宗之人,这是他原本打算送给乌宗主的东西。”
容兆随手掀开锦盒盖子,里头是一柄折扇,扇骨由通体乌黑的地魄晶所制——
地魄晶是元巳仙宗特产玉石,炼制出的宝器皆非凡品,眼前这柄折扇便是件上品灵器。
更者,如折扇、玉坠、香囊、锦帕这样的贴身之物,只赠有情人,若单单为了结识攀交送这样东西,未免叫人笑话。
那位少宗主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故意为之。
容兆取出折扇展开,扇面上是以灵力勾勒出的仙山灵水图,十分用心。
奚彦那小子别的不行,作画倒有些水平,备这份礼当真煞费苦心。
面无表情地看了片刻,他“啪”一声将折扇合上,扔到了一旁石桌上。
妖仆垂首退开,噤声无言。
很快进来几个侍从,押着容兆等的人按跪到坐下的他身前,那人抬眼间瞧见容兆冷若冰霜的脸,心头一凛,深低下脑袋,颤声道:“云、云泽少君……”
容兆没理他,重新捡起那把折扇,垂眼看着,不时开合,如同把玩一般,半晌幽幽道:“瞿仙使在这羌邑王都里,过得挺快活吧?”
“没、没有,真没有……”
说话之人气势渐虚,不提别的,光是这座内里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的宅邸,就足以证明他在这郢城里过得十足潇洒。
瞿志是元巳仙宗派驻在仙盟的仙使,代理元巳仙宗一切仙盟事宜,这是个肥差,以元巳仙宗今日地位,有的是人巴结他给他送好处。
这本也没什么,但这人之前只是副使,是容兆帮他谋来的差事,又助他铲除原本的正使取而代之,收他为己用帮自己收集传递消息。
起先这人还算尽心尽力,待容兆进入幻境消失三年、音讯全无,这瞿志或许以为他已凶多吉少,心思便活络起来,不再听从他手下之人使唤,阳奉阴违敷衍了事。
今日容兆亲自登门,摆明来兴师问罪。
瞿志心下惶惶,不敢再抬头看他。
“你多久没给望川阁那头递消息了?”容兆忽然问。
瞿志额上滑下冷汗,强撑着解释:“仙盟近日诸事繁多,人多眼杂,不便往外头递消息,并非我有意拖延,还请云泽少君勿怪。”
但上一次他主动联系望川阁,也已经是一年多前,毫无说服力的说辞,无非以为容兆好说话,试图狡辩。
容兆无甚反应,仍旧低着眼,注意力在手中折扇上。
“云泽少君,我……”
折扇再次合上,扇柄敲上面前之人肩膀,容兆的声音陡然变了:“瞿仙使,你是觉得我是个傻子,由着你糊弄吗?”
那一瞬间瞿志感受到凛然而下的威压,半边肩骨剧痛,回神时整个身体都已匍匐下去,终于生出了惧意:“云泽少君饶命、云泽少君饶命!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推书 20234-04-12 :入幕之臣—— by楚》:[穿越重生] 《入幕之臣[重生]》全集 作者:楚天江阔【完结】晋江VIP2024-3-27完结总书评数:224 当前被收藏数:1915 营养液数:482 文章积分:26,126,354文案:1.在蔺阡忍的庇护下,穿书而来的年听雨只需要考虑四件事,吃好喝好睡好以及把蔺阡忍哄好。为了获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