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兆—— by白芥子

作者:白芥子  录入:04-13

趴在身前求饶之人低贱有如蝼蚁,容兆冷冷看着,松开手,手中折扇落地。
清脆声响后,地魄晶四分五裂。
“云泽少君饶——”溅起的碎晶石在脸上划出鲜血,瞿志大瞪着眼睛,求饶声哽在喉咙口,戛然而止。
“饶你一命也行,”容兆厌恶踢开落在脚边已然损毁的折扇,话锋一转,“萧如奉手中的那枚日炎天晶铃,你有否见过?”
瞿志愣了愣,勉强找回声音答:“见、见过,他偶尔会随身戴着,不戴时想必也是收在他寝殿里。”
“三日之内,我要拿到羌邑皇宫的完整布局图,包括宫中各处的法阵布置明细,”容兆慢条斯理道,“你要是把事情办成了,我就暂且留你一条狗命。”
瞿志面露难色:“……这涉及到羌邑皇宫的戍卫安全,他们必然严防死守,不是那么容易。”
“那你留着也没用了。”容兆抬手,掌间缠着一团血红灵光,停在瞿志面前三寸处。
诡异灵光迅速笼罩瞿志的脸,尝到邪气入体的极大痛苦,他的面庞开始扭曲,喉间发出的只有恐惧至极的嗬嗬声响。
难以想象,世人眼中光风霁月的云泽少君,竟会这种阴毒邪术。
容兆收手,瞿志已彻底瘫软地上,身体抖如糠筛,哭嚎哀求:“我干!我这就去干!求您饶我——”
“你只有三日时间,滚吧。”
从瞿志的宅邸出来,走过两条小巷,便是繁华大街。
长街十里、明灯万千,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世界。
有人在河畔放天灯,笑声随风送来。
容兆驻足,抬目望向前方星火重重。
不期然地,想起和那个人的约定——待天恩祭那日一起放盏灯,天恩祭已然不远,幻境种种却已成空。
怔神间,身后妖仆小声道:“公子,今日祈彼节,这里举办灯会,许多人来这求姻缘,据说今夜走上前头那乌雀桥,便能碰到有缘人。”
容兆眼中寂然:“修行之人,为何信这些?”
没让人跟随,他独自慢步走上桥头。
繁灯与星月一同倒映前方水面,无边风月、如织灯火中,有人自河畔暗巷走出,回眸间目光落向他。
凝眸对望,风声悬耳。
四周鼓乐笙箫、流光溢彩,皆如幻影。
乌见浒飞身上桥,发间银带随风扬起,一如他肆意随性。
笑声盈于容兆耳畔:“云泽少君,孤身驻足于此,是在等哪位有缘人?”

“一直站这里做什么?真约了人?”
他的语气近似狎昵,容兆望向他来的方向,淡道:“看乌宗主约了何人。”
“你想知道,不如直接问我。”乌见浒说得似真似假。
容兆不动声色地传音侍从:“去查一查乌见浒方才从哪里出来,可能见过什么人。”
“容兆,自从出了幻境,你就没给过我好脸色,”乌见浒如同抱怨,“夫妻一场,当真要做到这个地步?”
容兆沉目看他,片刻,他在乌见浒轻浮笑眼中上前一步,贴近过去,偏头:“乌见浒,你想看我给你什么好脸色,你敢对世人承认你我是结契道侣吗?”
那条银色发带在风中拂荡,轻滑过容兆的眼,他听到乌见浒答:“为何不敢?”
“你这个灏澜剑宗宗主的位置坐稳了吗?”
乌见浒侧头,对上他眼底嘲弄,忽觉心痒难耐,想将人拉入怀,又生生按捺住——
他与容兆的关系,确实不便对人言。
宗门内那些老东西过分忌惮东大陆势力,本就不喜他,若再加上一个容兆,只怕合起伙来也要将他从宗主之位上拉下。
“云泽少君自己又如何?”
“不如何。”容兆淡定退开身。
乌见浒笑笑没有说破,容兆的处境只会更尴尬,他那位师尊大约更不乐见他与灏澜剑宗之人搅合在一块,尤其是,与他这位灏澜剑宗宗主搅合在一块。
并非敢与不敢,应问想或不想。
于乌见浒于容兆,皆是。
夜风拂过,搅乱一腔心池。
桥上行人渐多,微妙绮思转瞬无痕。
前方城楼上绚烂烟花升空,接二连三地绽开,如一个个繁华又旖旎的梦,在最盛大璀璨时破灭。
容兆静静看着,斑驳光亮映进他漆黑眼瞳,沉入眼底。
烟花持续绽放,他转身,先下了桥。
乌见浒回头望去,依旧是和昨夜一样的寂寂背影。
容兆没有走远,在街尾随意捡了间乐坊进去。
很快有侍从上来禀报,河畔西边那一片是普通民宅,居住在那头的多是修为低下甚至没有的平民:“但也有例外,羌邑大皇子的宅邸也在那边。”
“大皇子?什么人?”容兆问,昨夜的接风宴,似乎并未见到这号人物。
侍从道:“据说他生母出身卑贱,他自己也身无长物、天资不显,不为萧如奉所喜,在一众皇子中很不起眼,不常在人前露脸。”
“你觉得乌见浒去见的人是他?”
“不好说,”侍从猜测道,“虽不起眼,毕竟是萧如奉长子,总有用处。”
容兆思忖片刻,未再多问,挥手让人退下。
妖仆进来,小声告诉他,就在刚刚,乌见浒也进了这座乐坊。
容兆随手推开窗,对面雅间里,临窗而坐之人,果然是乌见浒。
隔窗遥遥相望,乌见浒举杯冲他示意。
容兆只看了那人一眼便收回视线,望向楼下,一楼的歌台上,一群美艳妖奴翩然起舞,周围尽是语笑喧阗。
容兆坐了片刻已打算走,神识里响起传音:“才来就走?”
容兆不欲理他,乌见浒又道:“再坐会儿吧,容兆,幻境种种,我的确忘不掉怎办?”
容兆抬眼看去,乌见浒悠悠喝着酒,始终盯着他这头。
“那又如何?”容兆的语气难辨,“乌见浒,你该知道我平生最看不上之人便是你。”
“嗯,”乌见浒轻声笑,“彼此彼此。”
见识过对方最本性卑劣的一面,所以互相看不上,但那是之前。
“恩爱三年,你当真这般铁石心肠?”乌见浒问,有如叹息。
那个会唤他“师兄”,满腔柔情蜜意,眼里只有他的容兆,只在幻境里。
顿了片刻,容兆低骂:“惺惺作态。”
他捏起酒杯倒酒进嘴里,落过去的眼神似嗔似哂。
乌见浒看进眼中,愈觉意动:“是么?”
沉而哑的嗓音,更似从前他们亲昵时的喁喁细语。
“不是么?”容兆亦是轻缓声音,“乌见浒,你就是个混账。”
连说着“混账”这两个字的语调都格外不同,乌见浒想起从前有一回他们交手,自己胜之不武,以卑鄙手段偷袭容兆,剑尖挑散了他衣襟,那时容兆冷着脸骂自己的,也是这两个字。
不那么愉快的回忆,现在回想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那就是吧。”他不吝于承认,嗓音格外愉悦。
容兆不再接话,继续往嘴里倒酒,乌见浒也一样。
他们对饮,目光流转,不时碰撞。
下方一支舞跳完,铜锣敲响,妖奴竞卖开始。
看客比先前更多,对着台上的妖奴们评头论足、挑挑拣拣。
妖的地位向来低,他们大多生得美貌,修行天资却差,能进大宗门为仆已是很好的出路,如台上这些将要卖与人为玩物的,却是常态。
容兆一眼扫过去,无甚兴致。
乌见浒也无兴趣,视线始终停留在对面容兆身上。
喝多了几杯的容兆神情里尽是慵懒倦怠,冷白面庞上一抹酒水浸染的红晕,斜身撑着头微耷下眼,格外松弛。
若论美貌,下方妖奴远不及面前这位云泽少君十一。
乌见浒轻抚手中酒杯,玉质的杯碗沁凉,一如在那幻境中他触碰容兆面颊时。
然那时指尖所感受悸动,外物岂可拟。
楼中喧哗不断,容兆愈觉意兴阑珊。
一番挑拣后,台上妖奴已所剩无几,他的视线晃过,忽而停住。
角落一隅跪着头狼妖,长发披散低垂首,狼耳与狼尾尚在,想来才化形不久——与其他噤若寒蝉又或有意献媚的妖奴不同,这狼妖颇为桀骜,周身气势强悍,不经意间抬眼,眉目间俱是冷戾。
一头狼妖,一头年轻俊美、野性未驯的狼妖。
容兆盯着看了一阵,隐约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凝神细细感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不是一头普通的狼妖,他身上有狼王的血脉之力,难怪这般与众不同。
狼王血脉,却为人捕获沦落为奴,委实可惜。
心念电转间,容兆决定将人买下,神识中再次响起传音:“你对那狼妖有兴趣?”
他的目光只在那头狼妖身上多停了片刻,便已叫乌见浒察觉。
容兆不答,乌见浒只当自己说中了,也盯着那狼妖瞧了瞧:“确实不错,我要了。”
容兆皱眉。
轮到那狼妖时,乌见浒先叫了价,五千灵石。
容兆沉下气,让人加价,八千灵石。
乌见浒那头立刻跟上,一万。
价格交替上升,逐渐过了五万。
先前卖得最贵的妖奴也不过三万灵石,他俩的竞价很快引得众人侧目,纷纷打听是何方神圣出手这般阔绰。
陆续有人看出那狼妖来历不凡,但狼王血脉再难得,五万灵石也已是高价。
乌见浒又一次加价至七万。
容兆传音问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价高者得,”乌见浒倚着座椅,姿态闲散,“云泽少君若是出不起价,可以不跟。”
“乌宗主看上他哪里?”
“长得不错,”乌见浒轻轻一扣手中酒杯,漫声道,“留着养眼也挺好。”
容兆心知他是故意的,这个价格将人买下已然不值,他没兴致做意气之争,也不信乌见浒是临时起意,只为与他抬杠。
垂目思虑片刻,他让人继续加价,十万灵石。
身后妖仆小声提醒他:“公子,这个价过高了。”
“报便是。”
报价一出,满堂哗然。
十万灵石,便是买一件上品灵器,业已绰绰有余。
容兆微扬下颌,冲对面乌见浒示意。
乌见浒敛眸,神情颇有些耐人寻味:“容兆,你又看上了他哪里?”
“留着养眼,是挺不错。”容兆将他方才说过的话奉还。
“当真?”
“当真。”
两相僵持,沉默过后,乌见浒再次加价,十五万。
连台上那狼妖亦抬头,蹙眉望向乌见浒那一间。
乌见浒却只看着容兆,好整以暇等他的反应。
容兆已然确信了自己所想——乌见浒对那头狼妖志在必得,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那狼妖来的。
虽不知晓这人目的,但他不介意让对方再破费一些。
“三十万。”
乌见浒挑眉:“云泽少君当真一掷千金。”
“比不得乌宗主你。”
“容兆,”乌见浒低了声音,“你也挺混账的。”
“价高者得,”容兆继续重复他说过的话,“乌宗主若是出不起价,可以不跟。”
乌见浒无奈:“好吧。”
最后乌见浒以五十万灵石的价格将狼妖买下,人群沸腾。
“承让。”他再次举杯冲容兆示意。
容兆没接这一杯,起身离开。
下楼时,乌见浒却又叫住他:“做了坏事就这么走?”
容兆停步,隔着漫天飞花和彩绸,抬头望向依旧倚坐对楼窗边的乌见浒:“乌宗主还想听什么?恭喜抱得美人归?”
“美人?”
“难道不是?”
乌见浒沉吟道:“美人是美人,但——”
目光交触,他启唇:“不及卿卿。”
容兆一哂,大步下楼,潇洒而去。

第7章 果然好凶
人走后乌见浒唇角笑意亦收敛,收回视线垂眼随意一拂袍袖,吩咐身后侍从:“把人送过去。”
他起身,未再看台上一眼,没有留恋地离开。
三日后。
瞿志如约送来了容兆想要的东西——整座羌邑皇宫的详尽布局图,包含各处宫殿的法阵布置明细,连阵眼所在处俱都清晰标记了出来。
瞿志这厮虽不安分,办起事来却还算靠谱。
容兆展开大致看了眼,很快在识海中记下,挥手让人退下。
之后他出门,但未走远,就在这皇宫北苑里随处逛了逛。
各地宗门来贺寿的宾客皆下榻在此,容兆一路慢行,游走于楼台山水间,留心观察四周,比对识海中的布局图。
路过溪水畔时,忽闻前方传来喝骂声。
“你们这些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让你们去给乌宗主送礼,你们现在竟然告诉我礼弄丢了?!”
容兆驻足,身后妖仆小声提醒他:“公子,是少宗主他。”
容兆已然看到人,没有立刻上前。
奚彦怒气冲冲,挥着鞭子正在责打仆从,几个小妖跪地,哆嗦着不断磕头求饶。
待到奚彦发泄得差不多了,容兆才提步过去:“小师弟何故这般气怒?这又是谁惹了你不快?”
奚彦回头,对上容兆似笑非笑的眼,略显心虚,收了鞭子:“没什么。”
容兆不信,随便点了个人:“你说,你们怎么得罪了少宗主?”
那妖仆胆战心惊地看了奚彦一眼,深垂下脑袋,快速将事情说了。
三日前奚彦让他们去给乌见浒送礼,东西却不知怎的弄丢了,他们怕被责罚不敢告诉奚彦,一直拖到今日。
方才奚彦想借这个由头,去与乌见浒讨教剑法,他们见瞒不下去,才在半道上把实情托出。
于是奚彦这脾气,当场就发作了。
“他们该死,什么弄丢了,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偷了东西。”奚彦不忿抱怨。
容兆淡道:“让他们都起来吧,这里人来人往的,为了这么点小事责打他们,也不怕被人看笑话。”
他开了口,奚彦不好不给他面子,不情不愿地放过了这些人。
小妖们爬起身,递给容兆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
容兆未放在心上,问奚彦:“你给乌见浒送礼?”
奚彦愈发心虚:“……他之前答应了给我指点剑术,我总不能占他便宜。”
容兆沉声提醒他:“小师弟,你这样,被外人看去还当你有意向那位乌宗主示好,岂不看轻了我们元巳仙宗?”
他抬出这样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奚彦瞬间没话说了,再者东西都丢了,多说无益。
奚彦嘟嘟囔囔地先回去了。
容兆停步溪边,随手掐了个指诀,驱散四周浑浊气息。
前方忽地传来一声笑。
容兆抬眼,山间瀑布旁的栈道上,乌见浒伫立在那,已不知看了多久乐子。
视线对上,乌见浒朗声问:“云泽少君,你们少宗主想给我送礼?”
容兆不作声,乌见浒便继续道:“东西真丢了?”
容兆微微侧过头,瀑布飞流而下,溅起水花斑斓,同样的场景,在那幻境里也曾出现过——
崖边飞瀑奔涌,每每他们一同练剑归来,并肩沿着那条狭长栈道回家。
微凉水珠溅上脸时,那人眉眼含笑,温柔抬手帮他拭去。
“容兆,你在走神?”
被乌见浒的声音唤回,容兆不咸不淡地道:“乌宗主很闲?”
“上门做客,”乌见浒答得随意,“确实无所事事。”
容兆不信,乌见浒初登宗主位,宗门之内尚有诸事待举,抽空亲自来为萧如奉贺寿,必定有所图。
但乌见浒不会说实话。
“容兆,你还没回答我,你小师弟要送我的东西呢?真弄丢了?”
容兆冷冷看他一眼:“我怎知?”
“那便算了,”乌见浒不甚在意,“你自己呢?为何我继任宗主,你连贺礼都不备?”
“元巳仙宗的贺礼早先便已送去。”
“我说的是你,云泽少君你自己那份。”
“我为何要送?”容兆的声音掺在潺潺水流声中,凉意弥漫,“乌见浒,你我什么交情?”
乌见浒抱臂笑了:“好吧,我又自作多情了。”
容兆漠然移开眼,一剑挑出,剑意遽然划开飞瀑,水花四溅。
乌见浒察觉到脸上微凉,慢慢眨眼。
容兆已转身离去。
翌日,羌邑皇宫大宴宾客。
崇天殿殿门洞开,天阶两侧高朋满座,万家来贺。
寿宴尚未开席,仙门各家被邀请观礼,萧如奉高坐云端之巅,接受下方亿万羌邑臣民朝贺。
三跪九叩、顶礼膜拜,凤鸣鹤唳,响彻山海。
“萧如奉何德何能,”奚彦皱眉睇着这一幕,不屑道,“修行之人搞这些,当真糟粕。”
“萧氏向来如此,”容兆讽笑,“父传子、子传孙,子子孙孙,千秋万代。”
奚彦立时哑然。
便不说这萧氏,谁人都有私心,东、南各地的大小宗门,哪家不愿子承父志,但凡儿孙有点出息的,宗主之位都轮不到外人。
如乌见浒那般天资过人者,自然没话说,但似奚彦这样不上不下的,则委实尴尬。
不论他自己是何想法,他现在占着一个少宗主的名头,莫华真人也在积极为他谋划,便注定绕不开这些。
“师兄,我……”
奚彦有心解释,容兆却无心听:“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奚彦只得悻悻作罢。
寿宴开始,各方送上贺礼,同祭过天道,之后便是一轮一轮的祝酒。
席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不时有人来敬酒,容兆以礼待人,嘴角笑意始终温和。
那位鲜少在人前露脸的大皇子今日也在场,容兆在萧如奉的一众儿子中一眼看到他。
确实很低调,坐在靠后的位置,少与人交谈,周身更无多少上位者的气势威压。
长得却不错,是萧如奉这些儿子里,样貌最好的一个。
乌见浒与他,全无交流。
容兆暗忖那夜乌见浒所见之人,有几成可能是这位大皇子。
乌见浒仿佛有所觉,与人喝着酒忽然偏头望过来。
容兆镇定移开眼。
酒酣耳热,乌见浒拎上壶酒,捏着酒杯起身,径直走向元巳仙宗众修士坐处。
同来敬酒的其他修士见状,纷纷让开位置。
乌见浒却掠过奚彦那位少宗主,停步在容兆的酒案前,倒上一杯酒,笑吟吟地冲他示意:“云泽少君,一起喝一杯如何?”
容兆淡淡抬眼,神色不动,亦未表态。
奚彦下意识抿唇。
他身后刘崧不禁蹙眉,眼中隐有不满——
不敬他们少宗主先敬其他人,这位灏澜剑宗宗主若非不知礼数,便是过于狂妄。
乌见浒却只看着面前容兆:“云泽少君可愿赏脸?”
旁边有其他宗门之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道:“乌宗主,你一来就先敬云泽少君,把奚少宗主晾在一旁,不太好吧?”
乌见浒的目光仍停在容兆身上,道:“我与云泽少君私交甚笃,理应先敬他。”
这话,并没有人信。
世人皆知他二人不睦,一言不合便能大打出手,云泽少君这样好脾气的谦谦君子,偏与这位乌小宗主处不来,也是怪哉。
这会儿这乌小宗主忽然来敬酒,且满嘴荒唐言,焉知不是故意挑衅。
既是看热闹,众人都想看容兆如何应对。
只见他目光下移,落向自己面前的空杯。
仅仅一个眼神,乌见浒便懂了,垂眸笑了笑,亲自帮他斟满酒。
容兆这才慢悠悠地捏起酒杯,与乌见浒一碰,在周围那些不可置信的目光里,一同喝下这杯酒。
对视的眼神间,是仅有彼此才看得懂的情绪。
之后乌见浒又随意敬了敬元巳仙宗其他人,喝下两杯酒,回去了座位上。
待人走后,奚彦没忍住凑近容兆小声问:“大师兄,你真的和乌宗主其实关系很好吗?”
“他说的,”容兆声音一顿,道,“私交甚笃。”
奚彦目露惊奇,还想问,有其他人来与他敬酒,叫他没工夫再纠缠这事。
容兆神色泰然,继续自斟自饮,识海里响起传音。
乌见浒的嗓音轻慢带笑:“跟着你们少宗主的那个管事,直接料理了吧,我与你敬酒,他摆脸色想给谁看?”
“你来料理?”容兆懒淡应,倒酒进嘴里,权当他又在胡言乱语。
“容兆,”乌见浒却问,“你我什么交情?”
和昨日容兆问过的同一个问题,私交甚笃那是糊弄外人的,其实不过尔尔——分明彼此心知肚明,又偏要问。
“你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容兆不耐应付他。
“我帮你料理人,有什么好处?”
容兆抬眼望去,乌见浒也在喝酒,混不吝的模样,偏头看向他。
“乌宗主算计着想对付我元巳仙宗之人,”容兆面不改色,“还想问我讨要好处?”
“你这人——”
“如何?”
“你也就是在那幻境里头时,惹人喜爱些,”乌见浒眼盛笑意,轻吐出最后两个字,“卿卿。”
容兆凝目看他,手指微微一动。
一簇剑气自容兆指尖释出,喝得忘乎所以的众人无一察觉。
乌见浒感受到颈边凉意,低眼看去,剑气转瞬已削去他一缕发梢。
果然,好凶。

献舞的妖奴又换了一批,鼓乐天音绵延无止。
各家修士寻着机会切磋交流、高谈阔论,开怀畅饮间,大有不醉不归之势。
不知谁人一声高喊:“干了这杯酒,他日你我共登那通天路!”
附和者数众。
容兆撑着头醉眼迷蒙,随意听了一阵,笑着拒绝又一来敬酒的小宗门修士,由身后妖仆搀扶起身,打算先行离席。
奚彦转头见他这副模样,迟疑问:“大师兄,你要回去了吗?”
“嗯,”容兆懒声应,“先走。”
“你怎么酒量比我还差啊?”
容兆微微摇头,转身离开。
踏下天阶时,神识中复又响起传音:“喝醉了?”
“是啊,喝醉了。”
容兆似已习以为常,声音比先前更懒怠,慢条斯理地转着手上束腕,浓长眼睫垂下,眼神却清明,哪见半分醉意。
“喝醉了倒是又愿意理人了,云泽少君还真是难以捉摸。”那人打趣他。
“乌宗主是庸人自扰,”容兆眉心微蹙,腕间的热度他本已适应良好,也不知是否这几日与那人接触多了,竟又乱起来,“何必呢,不捉摸便不会觉得难以捉摸。”
“很难,”乌见浒道,也是那般疏懒腔调,“毕竟你我所修,皆非无情道。”
喧嚣褪去,唯余月华似水,温柔倾下。
容兆停步,有瞬息晃神,被身后妖仆的声音唤回:“公子,您走这边。”
“乌宗主与我说这些,是在谈论风月?”容兆系紧束腕,不去在意那些,继续朝前走。
推书 20234-04-12 :入幕之臣—— by楚》:[穿越重生] 《入幕之臣[重生]》全集 作者:楚天江阔【完结】晋江VIP2024-3-27完结总书评数:224 当前被收藏数:1915 营养液数:482 文章积分:26,126,354文案:1.在蔺阡忍的庇护下,穿书而来的年听雨只需要考虑四件事,吃好喝好睡好以及把蔺阡忍哄好。为了获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