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兆—— by白芥子

作者:白芥子  录入:04-13

与方才乌见浒做的一样,浩荡灵力拂过整片溪潭,其上波光愈闪耀。
“等再过个三年,开坛看看,应该能成。”乌见浒自信道。
容兆再次侧头,目露些许不耐:“你还打算在元巳仙宗赖上三年?”
“三百年也成,”乌见浒道,和从前一样不正经的语调,说出口的却是难得真心之言,“只要元巳仙宗的宗主肯收留我。”
“不肯,”容兆嗤道,“你赶紧走。”
乌见浒却问:“我走了以后还能进得来元巳仙宗?”
自然是进不来的,他摇头:“不走。”
他不走容兆走。
转身却被拦腰拉回,乌见浒正面揽住他:“今日最后一日了,下次轮到我当值得半月以后,宗主没点表示吗?”
“表示什么?”容兆也未推开他,在交缠的呼吸间与他对视,平静道,“你既是紫霄殿侍卫,就该知晓规矩。”
“什么规矩?”
乌见浒故意问他:“其他侍卫敢这样搂着宗主?”
容兆压下眼底轻鄙:“乌见浒,你信不信我命人将你打出去?”
“那估计得劳烦宗主你亲自动手。”乌见浒厚着脸皮莞尔。
容兆一哂,云泽剑出现在手上,剑柄抵着乌见浒肩膀将他隔开,迈步离去。
乌见浒笑笑,跟了上去。
下午,容兆带人出山门,又亲自去了汴山的弟子选拔试场。
今日是初试最后一天,非但是他,几位长老除了已经闭关的那个,俱出现在观试台上,带了他们的一众亲传弟子一起。
众人迎容兆坐下,看到立在他身后的乌见浒,有长老问:“这个侍卫瞧着眼生,之前似未在宗主身边见到过?”
容兆随意“嗯”了声,不欲解释,只道:“开始吧。”
那长老面露不快——大庭广众容兆摆出这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委实没给他面子。但容兆说了开始,他也只能暂且忍耐。
之前的初始已进行了半个月,今次每日比试头名者一同上台,一共十五人,那日被容兆当众数落过的少年剑修辛孟也在其中。
按照元巳仙宗例来选拔弟子规矩,这些人可得机会挑战宗主及众长老的亲传弟子,若是胜了,便可直接入最后的百人混战。
当然,能获胜者其实少之又少,毕竟能被宗主和长老们收为亲传弟子的,谁能没点真本事。这么多年也只有容兆一人,在当初入宗门的弟子选拔上,将那时某位长老的亲传大弟子一剑挑落,轰动一时。
十五人按顺序依次出战,自行挑选人进行比试。
容兆尚未收徒,便带了几名自己的亲信侍从来,也各个都是高手,并不输那些长老的亲传弟子。
一如众人所料,这些能在初试中拔得头筹之人,皆是好苗子,但比之已入宗门修炼许久的众长老爱徒,还是差了不少。大多数人也只是抱着在容兆和长老们面前露个脸的想法,只要不是输得太难看,便不算丢人。
之后轮到辛孟上台,这位那日虽被容兆一句话断了入仙宗之后的前程,却坚持没退赛,今日依旧在此。
被问到想挑战谁,他垂下眼,没有立刻作声。
容兆喝着茶,不怎么在意,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还不够他看进眼里,即便日后人当真入了宗门,也不值得他费心思针对。
神识中忽而想起传音:“当日那池睢都能让你高看一眼,我还以为这少年你也看得上,真会起收徒的心思。”
容兆歪靠在座椅中,格外散漫的姿势,吹着茶,半晌才回:“我那日说了,我最讨厌狂妄自大之人。”
乌见浒轻声笑:“我也是?”
“你觉得是便是。”容兆回。
乌见浒啧啧:“可惜了,十七岁能有他这样的剑道造诣,说一句同辈第一人倒也不算夸大其词,却是被我连累了。”
“你若看上了,”容兆冷淡道,“把他招揽至灏澜剑宗门下便是。”
乌见浒一低眼,便看到他脸上的倦怠懒意,手落在他后肩,轻轻帮他揉捏:“招揽不了,我现在连灏澜剑宗宗主都不是了。”
容兆没动,讥诮道:“你不是说宗主大印还在你手中,想拿回宗主位随时可以?”
“我也说了,你要是想要灏澜剑宗,我可以抢回来双手送你。”乌见浒手上力道加重了些许。
容兆耷下眼,不再理他。
他二人闲聊时,台上之人终于做下决定,抬眼望向的方向,却是容兆身后的乌见浒。
“我想挑战他。”
当日众目睽睽下被乌见浒扮作的侍卫一剑挑下,这小子显然不服气,今日便是为了扳回一城。
乌见浒稍微意外,但没有表态。
“我知道你为什么看不上他了,”他亦嗤笑,“我也看不上,不自量力。”
容兆未做反应,大抵不屑一顾。
辛孟话出口,四周议论纷纷。
他当日意欲示好容兆不成,被一剑斩落,人尽皆知,今日却又生出了新点子,难免叫人侧目。
“你想挑战这紫霄殿侍卫?”先前那被容兆落了面子的长老开口,像是对这辛孟颇感兴趣,“你是作何想的?”
“能跟随宗主左右的,必是有大本事的能人,愿这位师兄能赏脸赐教。”辛孟坚持道,像是笃定了自己一定能入元巳仙宗,连师兄也叫上了。
容兆终于抬了眼,眼神微冷。
本不该出言的乌见浒先开了口:“赐教可以,叫师兄免了,你还不够格。”
台上之人面色变了变。
乌见浒已自容兆身后走出,面向他拱手道:“宗主,不如便让我去。”
容兆目光落在他身上,停住,自喉间带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乌见浒飞身上试台,手中是柄普通配剑,他现在的修为压制在金丹后期,算不上突出,落地在试台一侧,戏谑看着人时,却叫那辛孟格外不痛快。
那日若非自己一时不察,又怎会当众出那样的丑——辛孟暗自咬牙,他自幼被人称赞于剑道上天赋极高、前途无量,向来心气高,便是面对容兆都自觉有一较高下的本事,又怎会真正将面前这个侍卫放在眼里。
但对方看他的眼神,分明也是瞧不上,却叫他恼火不已。
辛孟阖目,遽然又睁眼,剑势扫出,剑光随之迸射,纵身而上,急刺向前——格外凌厉逼人的剑招,超脱了他这个年纪的气势,确实了得。
乌见浒仰身后倾,足尖点地,疾速滑退,对方剑尖一路追击,始终悬在他咽喉前寸于处,既不能摆脱也刺不中。直至他退去试台边缘,倏尔身形一闪,辛孟咬牙,眼睁睁地看着他自自己剑下闪过,竟瞬移至自己身后。他狼狈回身抵挡,乌见浒却并未趁势出招,落过来的傲慢眼神里带了几分嘲讽。
那辛孟顿时恼羞成怒,第二剑紧接着挑出。
乌见浒依旧不接招,轻松避开又一再挑衅,像有意戏耍他让他出丑。
这样的局面,让周遭议论声愈响。
容兆漫不经心地听长老们点评台上之人表现,左手侧戚长老忽而转头冲他道:“宗主,你带来的这人,挺有能耐的,从前倒是不知道门中还有这一号人物。”
“不过如此。”
容兆言罢,神识传音乌见浒:“速战速决。”
“你说了算。”
乌见浒手中剑这才出鞘,却也有意压制了,或许只用上了一成功力,与辛孟方才一样的剑招,急刺向前的剑逼得对方一路后退。
辛孟不甘心就此落败,将跌下试台时挑剑遽然暴起,霎时间剑光爆裂,分散成数股,一齐冲向已近到他身前的乌见浒,一瞬间将人绞入其中。
众人未想到他还会这一招,皆是一惊。
乌见浒虽也未料到,这点小把戏于他实无丝毫威胁,他提剑一拨,强势推动这样的冲击转向,却在即将推出去的那一刻,嘴角上浮,改了主意。
剑波于他二人之间轰然炸开,辛孟猝不及防被这样的剑势狠狠撞出去,乌见浒自己却也一样——身体被撞得朝后掀去,径直摔下台,脏腑震荡,吐出大口鲜血。
他与那辛孟几乎同时落地,不分胜负,周围一片哗然。
观试台上,容兆拧起眉,搁了茶杯起身。他冷着脸一步步走下观试台,走去仰躺在地的乌见浒身边,垂目看去。
乌见浒嘴角还在流血,却笑着,伸手向他:“宗主,我好疼啊。”

容兆垂眸,不辨眼底情绪。
众目睽睽下,面对乌见浒伸出的手,他静默片刻,指尖覆上去,捏住了这个混账手指。
得逞了的人握住他的手借力撑起身,虽狼狈,眼中却盛着笑。
周围人无不惊讶。
容兆自任宗主后,便与从前温和近人的云泽少君大不一样,对人对事无不冷淡,威严十足。
今日这样亲自安慰自己的侍卫,实属难得。
乌见浒却在那一眼间对上他瞪过来的目光,相触的指尖刺入一簇灵力,冲入他经脉,带了惩罚性质的撞遍脏腑百骸,让他本就受了伤的内里再次震荡。
不轻也不重,如同搔痒,叫人更心痒。
容兆已收回手,转身先走。
之后的比试他没再看,径直回了出云阁。
跟着的除了几个随侍的妖仆,只有乌见浒。这一次出云阁没将他拒之门外,虽然容兆也不搭理他。
乌见浒除了障眼法,那只灵猫自墙根下钻出,围着他兴奋喵呜叫,乌见浒伸脚逗了逗,抬眼看容兆已进了屋,跟上去。
容兆依旧没理人,连正眼也不瞧他,由妖仆伺候更衣。
乌见浒在旁看了一阵,上前,示意他身侧人:“我来。”
小妖犹豫看向容兆,见他面色虽冷,却没有反对的意思,识趣退了下去。
“你这住处挺好,那猫养得也挺好,我还以为你真把它撵出去了,”乌见浒走去容兆身后,看面前镜中他清冷面庞,连眼底的神色也透着濯濯寒意,便侧头,贴近他问,“生气了?”
抬起的手指虚停于他衣襟前,留了一丝空隙,慢慢滑下,至交襟处,贴上。
容兆闭眼又睁开,感受到他的手指腹隔着衣料贴上自己皮肉的触感,轻哂:“你早晚将自己作死。”
乌见浒笑笑,慢慢撩开他衣袍:“宗主会心疼吗?”
“我嫌你丢人,”容兆道,“身为紫霄殿侍卫,跟个尚未入门的弟子打平手,丢的是我这个宗主的人。”
“所以我是宗主的人。”乌见浒顺着他的话便道。
容兆捉住了他仍贴着自己作乱的手,皱眉:“别动。”
“衣裳还未脱。”乌见浒小声提醒。
容兆在他手心用力一按,又是方才那样,灵力窜入体内无序乱撞。乌见浒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从前每回与怀中人双修,灵力交融流转全身时的极致感。
他低眼轻声抱怨:“容兆,刚才那一下,其实还真的挺疼的。”
容兆停住,松开了他的手,矜傲一抬下巴:“动作快点。”
“是。”乌见浒压着笑,帮他换了外衣。
少顷,妖仆另送来一身合适乌见浒的衣袍,容兆大抵看不惯他浑身是血的模样,示意:“换了。”
乌见浒更衣时,容兆又随手扔过来一瓶调息丹。
乌见浒接住,垂眼摩挲片刻手中白玉瓷瓶,轻弯唇角。
容兆已步入后方静室,阖了门,焚香入定。
乌见浒自觉未跟进去,打量四周——简洁素雅、一尘不染的屋子,冷香幽幽,留有独属于容兆的气息。
这么久了,他才第一次真正走近容兆。
他在静室门边的蒲团上席地坐下,将瓶中调息丹倒入嘴里。
方才那一下,为了做戏做全套,他确实半点没抵挡,伤得不轻,不过能换得如今坐在这里,便是值得。
他悠悠阖目,调动身体灵力,凝神调理内息。
直至夜沉,入定中的容兆忽觉体内灵力生出乱象,不觉眉头紧蹙,竭力压制了,但不起作用,灵力似不受控的水浪,四处游蹿,不断冲击着他的丹田肺腑——
压制于其下的邪力陡然冲破了桎梏。
其实是方才那一瞬是他走神了,莫名忆起下午的试台上,乌见浒被剑浪掀飞的那一幕。明知道乌见浒是故意的,却控制不住的因他一再被扰乱心神。
容兆不由心生烦躁,体内暴走的灵力裹挟着阴邪之力愈加颠荡,横冲直撞,他的神思被侵扰,困在其中,一时竟无法抽离。
最后是耳畔响起的声音将他拉回——
“容兆,容兆!回来!”
壬水灵力自被握紧的掌心间入体,强势压下他身体里那些不安躁动,容兆额头满是冷汗,眼皮颤动着,艰难觑开眼,在被汗水模糊的视线里,看清面前人显出焦急的面庞。
是乌见浒,这人不知几时进来静室,将他唤了回来。
差一点,他方才若是一直出不来,被拖入更深层次的梦魇中,等待他的便是走火入魔。
容兆愣愣看着眼前人,神思恍惚。
“你方才一直没法自入定抽离,”乌见浒皱眉道,“还好吗?”
容兆的目光定住,盯着他的眼,并非自己错觉,他眼里的焦急和担忧,都是真的。
半日,容兆才似回魂一般,眨了眨眼睫,哑声问:“你怎在这里?”
“你刚差点出事了。”乌见浒低声提醒,眉头未松。
若不是方才他一直守在门外,察觉到屋中不同寻常的异动,破门进来,也不会看到那一幕——入定中的容兆紧闭眼咬紧牙根,神色痛苦、面容惨白,额上汗如雨下,沉在梦魇中挣扎无法脱离。
乌见浒扶住他身体,让他半靠着自己:“这样的状况从前也会有?”
容兆终于逐渐醒神,倚着乌见浒未动,连说话的劲也提不起来。
从前确实会有,只不过最近越来越频繁了而已,到底是他自己心神不稳,才会如此。
乌见浒还欲为他送入灵力,被拒绝:“算了,你自己还伤着。”
见他坚决,乌见浒只能作罢,安静拥着他未松手。
片刻,敲门声传来,妖仆在外问:“公子?”
“无事,不用进来。”容兆沉声吩咐,终于缓过劲,自靠着的乌见浒身上起来,站起身。
他一言不发,推开静室的另一扇门走出去。
乌见浒跟上,这边已经是出云阁后方,沿着上山的路走了一段,至山顶容兆的洞府前停步。
容兆甚少长时间闭关,这处洞府其实很少用,他转过身,挡住了乌见浒的视线:“你去下面等着。”
乌见浒已然猜到里头有什么:“我就在这里等。”
容兆没力气与他多说,留下句“随你吧”,转身进去。
乌见浒看着石门在自己面前缓缓阖上,静站片刻,去一旁山石上坐下,拿出了那枚一直随身带的竹埙。
昏暗洞府内,容兆一步一步没入面前血池中,沉入深不见底的阴邪黑暗里。
体内的躁动逐渐趋于平稳,他放空神思沉在其中,早已适应了这样漫无边际的恶浊和血腥之气。
却在这时听到飘渺而至的埙声,似远似近,只为他奏响的,如清风拂开翳霾,濯清阴秽,扫进他空荡心腑间。
夜色更浓沉时,洞府石门重新开启,容兆出来,神色已平和如初,不露半分端倪。
乌见浒回头看去,容兆平静道:“你还在这。”
“你这样,对以后会不会有影响?”乌见浒问他。
“修为越高越难压制,”容兆轻描淡写,仿佛说着别人的事情,“若心神不稳,很容易走火入魔。”
乌见浒朝他伸出手,容兆视线停住,走上前。
乌见浒一手将他揽近,站直起身,拦腰将人带至身前。
目光交错,容兆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人,如同纵容。
乌见浒笑了声,一手揽着他,带他飞身而起,往前方云深雾绕中去。
片刻,他们落地在神恩山上。
这里是元巳仙宗内最高的一座山头,其上神恩宫恢宏壮观,里面供奉的皆是元巳仙宗建宗以来,所有已成功飞升的师祖神像。
“来这里做什么?”容兆淡道。
“听说你们元巳仙宗人谁若是迷惘不安、前程未卜时,便来这里求师祖保佑,你要不要进去拜一拜?”乌见浒提议道。
容兆不屑一顾:“我不信这个。”
“为何不信?”
“不信便是不信。”师祖若当真能庇佑后人,当初便不会叫他父母枉死,让莫华真人那样的小人上位。他向来不信这些,除了必要的宗门祭祀,私下从不来这里。
“元巳仙宗建宗不过万年,便是最早一位飞升的师祖,如今在仙界也只是一介小仙,只怕自顾不暇,哪里还记得下界这些徒子徒孙,所谓神恩,不过是抬举他们。”
“那倒是,”乌见浒乐道,“枉费别人自作多情了。”
容兆不明所以:“你说谁?”
乌见浒笑笑没解释,容兆的那位师弟特地来此为他求护身灵牌,说到底也是不懂容兆,浪费了。
容兆抬眼望向前方巍峨宫殿,忽地问他:“乌见浒,放弃真正通天成神的机会,后悔吗?”
乌见浒回头,看向他隐在夜色中的沉静面庞,唯眼中有细碎光亮。
“成神之路没有那么容易走,”在容兆目光落过来时,他缓声道,“真去走了日后也一定会后悔,不如从一开始就放弃。”
“后悔什么?”容兆问。
“总是要后悔的。”乌见浒微微摇头,上前去执起容兆一只手,掌心贴上,让他看自己神识记忆里,当初在川溪岛上看到的种种。
最后容兆皱着眉收回手,不用乌见浒说,他也已猜到所谓幻境,究竟因何而来。
沉默半晌,他道:“他二人必也没有突破上炁剑法最后一层,战神的道侣天生灵根孱弱,但能与战神合剑,于剑道上未必不如战神,战神想杀他也不容易,也许是他猜到战神的心思,主动死在了战神剑下,成全他。”
乌见浒问:“你是这么想的?”
“直觉,”容兆似笑非笑的,“第二次入幻境时,我能感觉到他心中的纠结烦愁,若不是我本身意志能够压制,也许在那幻境里,我就已经死在你剑下了。”
乌见浒哑然,那时一再扰乱他心绪的那句“杀了他”,确如心魔,若非自己意志坚定,或许在那幻境里,就已经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但我不是他,”山间朔风又起,寒月落在容兆眼眸里,落下微波静影,“我不会为了成全你选择自己去死,同样的,我也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成全我。”
他的声音很轻,好似絮语。
乌见浒安静地听,想起出北域秘境的那一日,他说起“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也是这样的语气,只是眼前这个容兆,于他终究不再是全然的防备和失望。
“之前说不信我,不怕我现在做这些只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
容兆思考了一下,问:“你是吗?”
“我说不是你信吗?”乌见浒将问题丢回。
“乌见浒,你我结了契,无论是不是出于本意,契印已成,之间便有默契。战神的道侣能感知到他的杀意,我也一样,你是不是在算计我,我感知得出。”容兆说了实话,所谓的不信,其实是不甘只能做被选择的那个,所以意不平。
乌见浒听明白了。
容兆计较的从来不是立场对立,只是情爱之间的得失。现在情势调转,他才是等着被容兆选择的那一个。
也公平。
后方来了人,是值守在此的一队侍卫正巡逻,乌见浒上前一步,再次将容兆揽过,带他藏身至一旁廊柱后。
容兆背抵在柱子上,没动,乌见浒的气息靠近,他没有推开。
待那一队人离开,乌见浒才侧头,在他耳边说:“难为你身为宗主,还要跟着我躲躲藏藏。”
呼吸间的热气扫过耳际,身前人终于退开些许,目光促狭。
容兆神情自若,他本无所谓,原本就没打算藏。
乌见浒被他这样的从容惑住,忽而问:“容兆,我会让你心神不稳吗?若是一直如此,你会不会因为我走火入魔?”
容兆没有立刻作答,视线自下而上慢慢描摹过他的眼:“你很想看我为你走火入魔?”
“你会吗?”乌见浒坚持问。
容兆沉在他如渊眼眸里,半晌,喃道:“不知道,可能会,可能不会。”
若有一日他当真走火入魔,或许确实是因为乌见浒。
那夜乌见浒将剑送入他手中,说把命也给他,那时他便清楚知道,他再无可能放过这个人,永远不可能。
乌见浒笑起来:“有这句话就够了,容兆,不必你为我入魔,从今以后让我为你着魔就好。”

乌见浒步入殿中,今日他不当值,随意进出紫霄殿这头却已是常态。
容兆正在听人禀报事情,瞥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并不在意。乌见浒便也抱臂靠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目光落在前方坐着的容兆身上。
他已在元巳仙宗里待了快两个月,死缠烂打确实有用,容兆对他甚至算得上纵容,却也仅此而已——他能留在出云阁,却近不了容兆的卧榻。
容兆每日都很忙,他这个宗主新继任,加之宗门重建,有诸多事情亟需他耗费心神,又要修行磨炼剑法,分不出多的精力给其他。
那夜神恩宫前的对话,之后也不再提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中,偶尔的一个眼神、几句对话,都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乌见浒盯着他微微耷下的眼,视线滑落,一缕发丝夹在他领口,半遮住一截皓白脖颈。
想到什么,乌见浒半眯起眼,嘴角浮起了一点笑。
“南地如今已大乱,众多宗门被迫入临沧宗与徽山派之间的纷争,如今连灏澜剑宗也入了局,待之后更乱一些,我们便能趁机将他们彻底分化。”
听着侍从禀报,容兆点点头:“苍奇做得不错。”
苍奇去南地,名为调和,实则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彻底搅乱了南地当前局势。在这一点上,他确实选了个好帮手。
容兆很少夸赞人,尤其是这样私下里发自肺腑的一句肯定。
乌见浒眉梢轻扬,但未出声。
侍从接着又说起千星岛之事,岛主之位终于尘埃落定,有元巳仙宗在背后支持,桑秋雪如愿制服了她那几个兄长,强势上位,今已送函告至仙盟各家,并且派人送了谢礼来元巳仙宗。
与谢礼一同呈上来的,还有桑秋雪的亲笔信。她在信中感谢容兆的倾力襄助,让她能顺利以外嫁女身份回归千星岛,拿到岛主位,并表示今后千星岛愿与元巳仙宗永结同盟,守望互助。
于元巳仙宗又或东大陆宗门而言,这自然是件好事,今后他们想借道千星岛南下轻而易举,南地之人再想东进,先就会被千星岛封锁海上路线。
容兆按下信纸,吩咐:“派人送礼去千星岛,恭贺他们新岛主继任,在惯例之上再添三成。”
推书 20234-04-12 :入幕之臣—— by楚》:[穿越重生] 《入幕之臣[重生]》全集 作者:楚天江阔【完结】晋江VIP2024-3-27完结总书评数:224 当前被收藏数:1915 营养液数:482 文章积分:26,126,354文案:1.在蔺阡忍的庇护下,穿书而来的年听雨只需要考虑四件事,吃好喝好睡好以及把蔺阡忍哄好。为了获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