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一想也是,笑道:“是我想错了。琏儿性子更软,正需有个性子强的帮着。”
至于下面人记恨报复就更不可能了,弟妹也只是严格了些,并没有克扣他们。便是闹到外面,那些不安分做事的也没道理可说。
两人暂将此事放下,赵钰又翻到一本折子劝阻自己试验,颇有些无趣的将之甩在一旁。
柳安见了拿起一看,叹气后劝道:“玄泽何必跟他们置气呢。”说着拿起一旁的名册记下名字职位,以示留待观察。
他自小虽然生活的不如意,但也勉强能吃饱穿暖。因为此事,他胸中一直氤氲着不平之气,心想等太子表哥继位后定然要讨回公道。可待到后来投身西北,亲眼看见那些百姓的惨状,一心的愤懑反而渐渐消了,倒是生出许多惭愧来。
缺衣少食的百姓甚至沦落到啃树皮,戎狄每一次试探骚扰都有百姓家破人亡,自己又有何颜面沉浸在家中小恨。如今虽然身在京城,但也丝毫不敢忘却百姓疾苦。
看到有些地方官甚至丝毫同情心都没有,他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以小见大,恐怕在地方上也不见得干了什么好事。
他思忖片刻,提议道:“今年各道御史都还未出去,不如让他们都去各地巡查。既让地方上忙起来,也省得御史们每日在朝中挑毛病。”
两人相视一笑,赵钰道:“我正有此意。”
说着便让喜夏去传旨,好让都察院的那群御史们做好准备。消息传到都察院,被点到的御史又是高兴又是为难,但圣旨已下便只能去收拾行礼。
毕竟现在交通不便,千里迢迢去巡查极有可能在路上突发疾病,客死异乡的大有人在。但若是一路顺利,到了地方上的收获可是不小,从上至下都要把他们当祖宗供着。
待他们将折子都批完后,赵钰心里不免有些满意。对柳安道:“我瞧这张、刘两位翰林学士虽然略显稚嫩了些,但也都未曾出错,可见这次是选对了。”
柳安帮着赵钰批折子,现下也能分清几人的字迹,闻言便道:“确实是,若要看文人的风骨,这两位学士倒是比孔...衍圣公家还强些。如今极少看见这样的人,猛然一看心里也不自觉敬他三分。”
两人笑着让喜春等将批好的折子发出去,本想趁着空闲出去散散心,但喜秋忽然来报。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请陛下过目。”
喜秋说着将密折呈上,赵钰和柳安对视一眼,接过后打开。
看到上面的内容,赵钰不由蹙眉。柳安确认道:“南安王府已经与镇国公府达成一致?南安郡王知道这件事吗?”
当初史家与南安王府关系暧昧,陛下快刀斩乱麻将史家手下的兵权夺走,这才使两家结亲的事黄了。后面官媒人也改口说是有别家的男儿想求娶史家女儿,事情便也渐渐平息。
但这话一听就是假话,能走到官媒这一步自然是两家人已有默契,哪有空口白牙的就让媒人上门。
喜秋道:“京中南安王府并未与南边联系,论理是不知的。只是,”喜秋心中也有怀疑,“也有可能是王妃来京前他们便已经做好打算。”
赵钰冷哼一声,史家莫名其妙丢了兵权也不敢声张,只能灰溜溜罢议婚事。但镇国公府也并没有没落之景,不知为何要蹚浑水。可牛家还有不少子弟在军中,镇国公府却是不能随意处置的。
“他们要结亲就结,镇国公自忖朕不敢动他们,那就让他们去。”
赵钰心里也有些冒火,南安王府这样明显的坑镇国公府都要跳,是当他是死人吗?
柳安面上有些漠然,抬手先让喜秋下去后,对赵钰道:“镇国公府非要如此,那也不能怪我们了。我这就修书一封去往西北军,待我好友收到信后不出五日必有结果。”
赵钰颔首应下,心想镇国公府这次不冤。他并不忌惮武将,但也很不必拿他当傻子看。四个异姓王把四方当成自己地盘,就差没竖着牌子写“朝廷官员不可入内”,先前派去的主政官去一个被收买一个,赵钰心里早就窝火了。
北静王一死,全天下都知道自己对四王什么态度。念在镇国公府昔日的功绩,自己也没有将他们的错处拿出来惩治,结果还是凑到南安郡王那边,也不知图什么。
倒是剩余这三王,不能再放任下去了。当初祖皇帝打天下何等艰难,若自己坐视不理以至于天下分崩离析,只怕日后也不好交代。
这般想着,赵钰便和柳安商议召三王回京的事。哪怕别人不行,昭毅将军即将南下招募海军,南安和东宁两位郡王是能被召回来的。
柳安很是赞成赵钰的想法,但还是说道:“三位郡王在边地太久,久到哪里的百姓不知陛下只知郡王,不如先派商队过去。不论大城小镇,好歹先让人知道外头的事,以免忽然换人镇守后百姓不安。”
要知道,当初陛下拨银修路的时候那三王可是盯得死紧,最后草草修了一段主路工部的人就退回来了。与其他到处都是三合土路的境况相比,三王镇守的地方大多都是不曾修过的路。
路就是财富,哪怕那些百姓们习惯了清贫的日子,有一条好走的路也是足以让他们艳羡的地方。就是不知晓三王发现自己境下百姓人心涣散,会是什么结果了。
赵钰看着佯装无辜的柳安,捏了捏他带着些许凉意的耳垂笑道:“就你促狭。”
作者有话说:
第149章
赵钰道:“若说派商行前去, 咱们手下的人竟没有人比薛兆还要老练,不如就请他去盯着?而且他家的亲友在南方者颇多,这样也便宜。”
薛家手底下的人都是走惯了商路的,往南边去时旁人瞧着面熟也不会起疑心。薛兆又有在外的亲友, 旁人见了也只以为是薛家又要向外扩张生意。
柳安闻言思忖片刻, 颔首道:“薛大人素日就不错。这些日子他还留在京中,现在时间还早, 不如就请来?”
他昨日在内务府还碰见薛兆, 听他说前些日子刚将妻女接来京城, 日后就要在京城定居。双方都是聪明人,柳安也明白薛兆的意思。
薛家当初毕竟和旧勋贵们联系紧密, 甚至在金陵还有个“四大家族”的名号。但他们却又在赵钰清算勋贵之前投向赵钰,成功躲过一劫,甚至薛家还有蒸蒸日上的势头,不可谓不扎眼。如今阖家搬来京城, 也有彻底倒向赵钰的意思。
赵钰颔首应下, 扬声道:“喜春,宣薛兆觐见。”
柳安见喜春离开, 一边将关于牛家的密折翻出来, 一边低声道:“牛家许是仗着体格剽悍威武,向来没什么谋略可言, 三言两语就能被人带偏。那位小牛将军勇武不假,但镇国公这里的事怕是他也知道, 想来是不适合留在西北了。”
当务之急是将牛家人从西北军中撤回来, 若是迟了恐生变故。
赵钰虽说已经有了决定, 但牛家不仅有人在军中, 还有个牛继闻现下正任应天府知府, 自己总要先做足准备才是。这牛家人似乎大多都在军中,牛继闻这个文官反而有些不好处理了。
若是在其他地方做官也就罢了,偏偏是在繁华的应天府,赵钰免不了投鼠忌器。赵钰便问道:“军中和应天府知府都要调回来,只是不知找个什么理由好?”
柳安起身,目光落在镇国公府与南安王府的通信上,一笑道:“这不就是现成的理由,何必非要想个十全十美的。他们都不担心陛下起疑心,那咱们更不必担心他们喽?”
赵钰闻言与柳安对视一眼,笑道:“那咱们就稍候片刻,待镇国公回话后直接下诏让牛氏子和牛继闻回京。”
南安郡主虽说并非宗室女,但南安郡王地位特殊,她的婚事自然也是要报给赵钰知晓的。两家的官媒人都走了一趟,想必这会儿见自己没动静,最多到明日就要亲自来宫里回话。
柳安见事情有了着落便将此事暂且放下,其实整件事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南安王妃没有试着把女儿送进宫。听到北静郡王定下婚约的消息也没纠缠,反而与史家结亲不成就与牛家结亲。
这倒像是急着把女儿嫁出去似的,打定主意趁现在将女儿嫁在京城,也不想着等南安郡王进一步的示意。
柳安心下存了个疑影儿,便直接吩咐道:“喜秋,与派去南边的人联系,着重查一下南安郡王近来与番邦的关系。”
赵钰看向柳安,柳安面色有些凝重道:“虽说南安郡王早已与番邦勾结,但到底没有放在明面上。若南安有更大的图谋,怕是掀起战事就在眼前。”
赵钰抿抿唇,明白柳安的意思。不然南安王妃也不至于如此急切的要嫁女,甚至都没时间等南安郡王传信,恐怕是担心南安郡王真的会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他拉紧柳安的手道:“先前我倒是疏忽了这一项,多亏景明提醒。只是昭毅将军昨日刚刚出发南下,只怕还要让他加快动作才好。”
现如今也只有希望南安郡王不打算直接改旗易帜,不然才平稳下来的局势又要震动起来。若是南安郡王真要反...赵钰眼中全是冷漠,自己悄悄在那边布置的人手也够南安郡王喝一壶了。
柳安听得此言,思忖道:“昭毅将军心细如发,是能托付大事之人。我这便去信一封,好叮嘱一二。”
他们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南安郡王造反会胜利,如今天下百姓正是拥戴陛下之时,南安郡王若要挑起战乱吃亏的只会是他。可一旦战火燃起,他和陛下这半年多的辛劳就全都打水漂了。
不一会儿,喜春远远见内侍带着薛兆过来,连忙道:“陛下,薛兆薛大人来了。”
赵钰闻言坐正,柳安也坐到下首去。
薛兆这几日一直在寻思着如何面圣,不成想今日在内务府闲坐了一会儿就被召见。不少内务府的官员都明里暗里看过去,不乏羡慕嫉妒的。
薛兆身上领着内务府的虚职,大小也是个四品官,家中又有万贯家财不愁吃喝,当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先前陛下清算勋贵时还以为能从薛家捞出些许油水,没想到薛兆就是有法子得了陛下的青眼。
如今薛家不光没有伤筋动骨,甚至薛兆还将全家都迁到京城来,可见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了。更别提内务府的大小官员都算是皇帝的亲信,只为陛下一人效劳,但他们也没几个有单独面圣的机会,反而是薛兆刚从金陵回来没多久就又得召见了。
薛兆只觉得如芒在背,心里不免暗自唾弃这群人。成日里嘴上贤兄贤弟的叫着,自己不过略得些好处就眼红,可见有些人还是不可深交。但他面上却显得更亲热,挨个招呼一番才随着内使离开。
内侍得了薛兆的银票便也不吝行个方便,只说内务府会计司郎中柳安也在殿内,陛下的心情也尚可。
薛兆得了准话心里一松,又瞧见喜春在殿外候着眼前一闪,心知陛下和柳安方才又是在商议政事。
赵钰见薛兆进来,待他见礼后才笑道:“薛爱卿此行面色红润,想必是有好事啊?坐吧。”
一旁的伺候茶水的内侍见薛兆坐下,便也奉上茶水。薛兆面上有些惶恐的接过,谢恩后小心的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他道:“回陛下的话,臣想着日后常在京城为陛下分忧,家眷都在金陵未免有些思念,便特地将家中妻儿等接来京城团聚。”
赵钰满意一笑,看向薛兆的目光也柔和些许。他只点了一句,随即便说起正事,由柳安将方才他们商议的事复述一番。
薛兆知晓自己的这番动作已经被赵钰知晓,一笑后便认真听起新分给自己的差事。当听到是要利用商队宣扬皇威,虽有些为难却也当即应下。
柳安笑着提示道:“也不必太过明显,只是说说在皇上掌控下的地方上其他百姓如何生活便是。例如那些直通到城镇甚至乡下的三合土路,或是如今南方新时兴的水车等,什么好说什么就是。”
薛兆并非蠢人,旋即反应过来柳安的意思。他心想自己到底是年级大了,不如年轻人活泛,这样的法子让他想一百年怕也未必能想出来。
他常年带着商队行走各处,很快便有了腹稿。压低声音道:“陛下,京郊百姓所用的肥料可能说?”
赵钰朗声笑道:“自然能说,这有什么怕的。不过你刚来京,可知道京城如今最热闹的番薯和爪哇薯?”
薛兆没敢看赵钰的神色,说道:“陛下,这两样在最南方尤其是南安郡王镇守的边城较地方上而言更常见些。虽说上不得台面,不少百姓又排斥番邦的作物,但下面贫苦百姓偶然有见种植。”
赵钰和柳安对视一眼,心中对南安郡王的忠奸更有疑虑。他当初与那位福建的白大郎交谈过,倒是没有听过类似的话,只说这东西都是躲着人种的。难不成这其中南安郡王还插了一脚?
便问道:“偶见种植,但既然你们商行都能眼熟,想必这东西在福建等地还并不算太罕见?”
薛兆见赵钰并未恼怒也松了口气,不免笑话自己多心。陛下这样性子的人,知晓这些作物已经救了不少人也只有高兴的份。
他忙道:“边城多有番邦人来往,他们常吃这些东西。只是微臣手下人说这两样东西吃了胸闷积食,便都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民间百姓们也多是快活不下去的人才偷着种来吃,寻常但凡有口粗粮都不愿碰这个。”
赵钰闻言颔首,只道:“这东西宫里的太医也看过,并没有什么毒性。吃得胸闷积食是吃得太多了,换个法子做了味道会更好。既如此你们商行再到南方边城时也都说给他们知晓,好让百姓们放心。”
薛兆记在心上,寻思着稍后往太医院去要一份张院正写的当证据,也好散到那些轻易不与外人交往的边城去。
薛兆虽然不如年轻人思绪更灵活,但也提了不少可行建议。三人商议了约有一个时辰才勉强说完,柳安见已经到下衙的时间悄悄拽了下赵钰的袖子。
赵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这些日子薛卿家好生准备一番,朕便预祝爱卿旗开得胜了。”
薛兆忙笑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只是有一事要拜托陛下,还望陛下应准。”
这些日子薛兆回来后的行踪自然有人报给赵钰。他回京后安顿好妻儿,没事就去内务府坐坐和柳安、贾琏闲聊,或是往国子监、女学的方向转悠,有时候还要偶遇一番督造女学的谢齐志。
赵钰又早知他家中还有个十岁的姑娘,便猜测他是想为自己姑娘求一个入女学的恩典。也不等薛兆提起,便主动道:“前些日子齐志还与朕说你成日往女学那边跑,可是想让家里的姑娘日后入女学?”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薛兆忙道:“正是。臣家中唯有一个姑娘, 臣往南边一去后怕没那么方便教养女儿。正巧陛下开了女学,便想着让姑娘去长长见识。”
他家中一儿一女,儿子是个不开窍的混账东西,请了多少先生来都不顶用。倒是宝钗能读进书, 人又聪慧又体贴, 他是看着女儿心里就喜欢得紧。
至于陛下知道此事他也并不意外,谢齐志和柳安都是陛下信重的亲信, 自己在他们旁边转悠也有让他们帮着传话的心思。
赵钰笑道:“这不难。待建成学院招好女夫子后, 让齐志家的妹妹带你姑娘一起, 两人也能作伴。”
薛兆这才彻底放下心,连忙道:“臣谢陛下恩典。若无他事, 臣这便去准备南下的事。”
“去吧。”
赵钰见薛兆离开,对柳安感叹道:“真不愧是能将薛家发展至此的人,迎合上意揣摩心思,怕是没几个人比他还强。”
柳安一笑, 随口道:“这也是人家的生存之道。不过薛大人是厉害, 听说他的独子却不太行,是个再正宗不过的纨绔子弟。若薛大人肯下苦功夫教导, 说不得还能守成。”
赵钰笑道:“薛兆成日里不是跟着商队, 就是想法子打通关系,哪有心力放在家里。况且儿子到了老子跟前都是乖巧听话, 怕也下不去狠心管教。说句难听点的,天下哪有长久的事, 连皇室都不过几百年而已, 更遑论家族。”
柳安闻言心中一惊, 抬头见四周窗户都大开着, 这才放下心。再见赵钰浑不在意的模样, 有些无奈道:“这话陛下私下说说就算了,可别说给外人听。哪有当皇帝的灭自己威风,让人听了岂不笑话?”
说着看向一旁写着起居注的郎中,见他仍旧是坐在角落头也不抬。只是看他方才下笔,恐怕已经将那些话记下来了。
赵钰捏了捏柳安的脸颊,玩笑道:“便是昔日强汉盛唐也有终尽之日,更别提小小的乾朝了。我只保佑着别让乾朝在我手里断送,天下太平,这便是我的造化了。”
柳安抿唇一笑,只道:“当日你还说那道士胡说呢,现在看来还是记在心上了。”
赵钰遥遥头,正色道:“这只是规律而已,不然也不会有盛极而衰这一说。我只要尽我所有,只是不负本心而已。”说着又觉得这样严肃不好,反而笑道:“焉知后世不会打破这个规律?”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处理完手上的折子便携手去园子里散步。
贾元春忙完纺织司的事就往教习所去,那边的人太多,她去了也能搭把手。至于纺织司的事情,前些日子都在准备官员们春季的官府,如今大多安排下去,不出意外定能提前做完。
她到时李纨正给那些姑娘们讲解三字经,教习所里面特意腾出几间空屋子打通,专门摆了桌椅供学生坐着。
李纨讲完一个典故,见贾元春过来便温声道:“你们把方才的再念几遍默出来,我先出去一趟。”
下面姑娘们齐声答道:“是,夫子。”
贾元春看了心里畅快,见李纨出来忙将其拉到一旁,笑道:“怎么样?”
李纨原先枯槁一般的容色也消退不少,如今看着面色红润,神情舒朗。她仍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裳,笑道:“都是听话的,平日里让学什么就学什么,纵然有些姑娘笨笨的,也都勤快。就是和她们在一块儿,明明比我还小,看起来却比我都老些。”
贾元春闻言也有些怜悯,大嫂子和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因着守寡已经显得很老成了。那些姑娘们曾经受了磋磨,花儿一样的年纪却比大嫂子看着更老。
不过见自家嫂子能适应这儿的生活,面色也好,她便放心了。又侧耳听里头的声音,见她们没人看着也知道读书认字,叹服道:“若我沦落到这个境地,怕是不如她们。”
李纨笑道:“这话怎么说,她们苦了那么多年,好容易有了些起色,自然要抓住机会,否则也是白瞎了老天爷给的机遇。你还没见她们学刺绣的时候呢,一个个都认真极了,连宫里素来严肃的嬷嬷们都不忍苛责。”
贾元春笑着点头,低声道:“我这会儿来找嫂子还有件事呢。内阁王常鸣大人的女儿王嘉,你可知道?”
王姑娘入了太医院后仍旧风平浪静,王阁老似乎也同意姑娘入太医院的事,王夫人也就顺势停下挑选夫婿的事。她们几人关系还不错,因此王嘉也说若有需要她下衙后还能来教习所帮忙。
李纨有些惊讶道:“不就是那个入太医院的姑娘?这几日太太出去赴宴,听说里头还有你的事呢。”
王阁老的夫人见着太太很是亲近,倒惹得太太很是惊讶。后来才知晓是元春举荐的王嘉,才让那位王姑娘趁势入了太医院。
贾元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正是呢。陛下身边的柳安和咱们也算是拐着弯的表亲,我也托了他说和。”说完便正色道:“王嘉与我关系甚好,她听说教习所的事后还特意问我用不用她教些认草药、炮制草药的本事。”
李纨很是惊喜,停下脚步拉住元春的手道:“这是好事啊。她愿意来是好,就是怕她学医辛苦,这里这么多人教也不好教。”
说着便又笑起来,说道:“也不必往深了教,只教些妇人常见的症候,再加上认些草药也就是了。她们未来也不知何去何从,若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现实,现在多学些以后兴许能少受一份罪呢。”
两人说定后,元春便说从明天开始就让王嘉过来,让教习所这边安排好时间。李纨点头应下,便和元春一起回了方才教书的地方。
贾元春见李纨细致又耐心,不免想到女学招收女夫子的事。她倒也认识不少博览群书的夫人、精于某种技艺的女大家,只是空口白牙请别人上门也不是个办法。
陛下先前说女学的一应标准都仿照国子监来,那夫子们也都是有品级俸禄的。倒不如明日特意问了陛下,将品级俸禄等定下,也好吸引人过来。
先不提贾元春趁着天色还早,特意去公主府拜见,宫中赵钰也和柳安谈起女学的问题。
之前谢齐志发现工部的人在其中做手脚,赵钰便顺势将工部上下都敲打一遍,索性连图纸也不用他们的。后来齐志和山子野一同重绘了图纸,早已经让赵钰看过,现在已经继续动工了。
赵钰因着信任谢齐志,便没有亲自到那边看,只听说里头修建叠石理水,颇为婉约幽静。虽说才修了一小半,但赵钰已经很是期待了。
柳安听赵钰说着,忽然问道:“陛下就没想着取个名字?这女子学院是陛下私人出资,不如再亲赐牌匾,想个响亮些的名号。”
赵钰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漏掉了这件事。他一拍掌心,笑道:“我就说总觉得漏了什么,原来是这件事。”
说着便兴致勃勃的拉着还在偷笑的柳安到小亭里坐着,边走边道:“赐名自是要赐的,但一时也想不起来什么好。”
柳安面上促狭的笑意还没褪去,闻言更是笑道:“原来还有陛下不会的,我还以为陛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呢。”
赵钰捏了捏柳安带着些许凉意的脸颊,笑道:“我怎么就无所不能了,快来说正经的。”
柳安笑道:“你亲笔题字,不管是什么名字都是好的。依我说,就叫‘京城女子书院’就好,不必花里胡哨的。日后地方上万一有了女子官学,也好照着起名不是?”
这并非他偷懒,而是陛下一旦起了女子学院的头,日后女子书院定然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朝廷下设的女院一律统一命名,也好与旁的书院有分别。
赵钰闻言将方才脑海里涌现的“兼美”“庄明”“明德”等被批判为花里胡哨的名字抹去,轻声念道:“京城女子书院,”念了两遍才看向柳安,“这个好,简洁大方。”
是他想错了,不必在书院名字上就提什么期望。毕竟书院里教什么的都有,姑娘们从女学出来也并非一个样子,这样简洁就很好。
他笑道:“既如此,那今儿这御花园怕是逛不成了,柳侍郎只怕是要先去一趟内务府帮我找找有没有好料子做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