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术眼中倒映着火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兄弟们,我以为,他只是比那群风家的旁支天赋高了些,也没想到,他是风家的天骄啊……”
众人跟着附和。
季知秋转身回到风澈阵法图前,换了一块灵石。他捡起那枚清空灵力的灵石,握在掌心,碎屑细细碎碎顺着指缝流下。
他盯着远方不断奔腾而来的凶兽,眉心染上了焦躁的情绪。
不同于宋术等人的态度,风澈本人反倒对这“焰煞流星”的威力不甚满意。他的武器红线“尘念”和银铃“何夕”不知流落何处,此时他无法同时发动三个阵图叠加威力,更别提自身灵力运行不畅,奇门法阵的威力大大削减。
他无奈地等着手上离火阵图消散,随后继续描绘出下一个阵图。
这一次,阵图建成大半时便隐隐有细小的电流溢出,庄严的紫光照在风澈脸上,竟给他填了肃穆之感。
“震位雷行,紫漫天河。”紫色的闪电自穹顶蜿蜒,寂灭死光咆哮下来,交缠分裂形成电网,释放出毁灭的气息。
风澈看着近在咫尺的雷电劈下,雷暴声在耳边缭绕,瞬间脸色一白。
那日雷罚加身,粗大的雷电从头顶灌到脚下,全身上下肌肉到骨骼的割裂,灵魂揉碎碾压的战栗,肉身神魂碎裂化作灰烬的过程……一切的一切,让他竟生出了对雷电的恐惧。
他借着雷电法阵消散的间歇适应了一会儿,稳定心神,才开始接续下一个法阵。
季知秋又换了一颗灵石,抬眼看向天上的风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拔剑从护罩中出来,踩上剑身和他并肩而立,紧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雷符。
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雷符扔得也歪歪斜斜,有几张甚至飘到了风澈眼前。
风澈并不在意,手中还在勾勒下一个阵图,他随手想将那几张符挥走,却见飘到眼前的竟是一张高阶雷符,他愣了一下,恰恰是这一下,雷符在他身前炸开。
一张薄薄的黄色符纸,其中蕴含的是巨大的威能。暴虐的雷光倾泻下来,直直擦着风澈的鼻尖轰向地面的凶兽,他散在风中飘扬的一缕乌发瞬间被湮灭成灰。
风澈心里一慌,眼前不断频闪死前的雷罚,手中的阵图瞬间垮塌,奇门阵图不容失败,威力越大反噬越凶,风澈此时此刻绘制的,已经是他能发出的最强一击,反噬过来的痛苦令他眼前一黑。
他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强行压住喉咙里涌上来的腥甜。
季知秋赶忙扶住他的胳膊。
风澈借力撑了一下,拒绝了季知秋拽他回去的动作。
他深知自己状态很不好,但是他也只能死扛。
既然在心底答应了要护着,便要践行到底。
他再一次发动了“紫漫天河”。
距离风澈出去再回来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风澈一回来,四面八方的凶兽包围住他们,空中的凶兽甚至开始攻击穹顶,他们与凶兽隔着一层薄薄的护罩。
直至灵石告竭,地面的“四野穹庐”光芒越来越淡,风澈修改地面法阵,他们开始用自身灵力维持保护罩。
可他们每一个人只有十六岁,灵力能充沛到哪里去,五个人撑了一会儿就维持不住了,灵力殆尽栽倒在地,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风澈神识扫过丹田,剩余的一成灵力让他担忧,如果再加上经脉中的,他们也撑不到天亮。
风澈坐在了堆成小山的废弃灵石上,开始以一己之力维持“四野穹庐”。
地面上躺着的姜思昱侧头看他,气若游丝地说:“你很厉害,若有一线生机,我认……你做,大哥……”
风澈一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然后便沉默下来,继续输送灵力。
季知秋转过头,看见风澈一声不响地抹掉嘴角渗出的血,颤抖着的指节近乎白得透明,染过血色触目惊心。他流的血太多,擦都擦不完,像是和自己赌气一样,索性连血都不擦了。
季知秋看得入神,轻声问:“疼吗?”
风澈轻轻摇了摇头。
季知秋别过脸去,眸中的情绪汹涌上来,透着一股浓烈不解与无助:“骗人……”
四周响起了低低的呜咽声,风澈看见泪水顺着白冉冉的眼角汹涌而出,明明是最见不得人哭的他,却没法发出一声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风澈以为,自己好不容易重生归来,连当年的遗憾都没有实现,就要再死一次了。
一道亮若曜日的剑光倾泻而下,风澈眼前的漆黑如潮水般褪去,“四野穹庐”薄薄的光晕碎裂成万千星辰,他睁眼看向那道剑光,极致的白吞噬了全部的血腥与黑暗,姜家的少年们落在地上的剑铮鸣震颤,昂扬无双的剑意竟激起剑的共鸣。
那浅色的身影仿佛与晨曦融为了一体,却又仿佛他本就是自那灿灿的光中走出。
来者立在半空,手中剑通体雪白,银亮如水。他轻抿的唇泛着浅淡的颜色,清俊的眉眼温和疏朗,举手投足间透露着让人信服的沉着。
少年们躺在地上眼中含泪,拼了命大喊:“少主!是少主啊!”
风澈昏昏沉沉的脑海里一个声音在尖锐地喊叫,他的全身细胞都在面对来者时叫嚣,他最后一点意识竟然是:幸好遮住了原貌……
这姜家少主,怎么会是姜临呢?
第6章 今时往日
风家卜术夺天地造化为天道所不容,故而人丁稀薄,自创派以来便世代单传,只有在这一代生了意外。
风澈是意料之外的孩子,比他哥哥风瑾晚出生一个甲子,身为变数,天生异瞳,奇门卜术天资卓绝,甚至在十七岁就已经卜术大成,达到了多少风家子弟穷尽一生想要企及的境界。
风家一向注重血脉天赋,此等天资自然受尽万千宠爱。
然而,凡四大家族子弟,年满七岁必须送到万卷学堂学习各派知识和经验,风澈在家中耍赖,硬生生拖到了九岁才答应上学。
风澈第一次遇见姜临,是在初入学堂那天。
风家小少爷一身锦缎珠光,小手挥着一把折扇,四处打量着学堂环境,悠闲自在的样子仿佛不是来学堂听学,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他几步溜达进了院里。
由于风家小少爷睡到日上三竿才来到学堂,又在半路上磨蹭了许久,此时学生们都已经准备午休吃饭了。
风二世祖路过饭堂,仔仔细细嗅了嗅里面的味道,嫌弃地跑开了。他无所事事地四处闲逛,走到一处拱门旁,听见墙后传来孩子们大吵大嚷的声音,还伴随着尖锐的笑声。
他趴在门后探出脑袋偷看,一群十一二岁的少年围着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为首那人双手抱胸,下巴高高抬起,端得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身上的衣服与那孩子同是出自姜家,只是衣料材质的精细程度差了太多。
风澈虽没上过学,但是在风家门内也见过如此场面,自然猜到了半分。
为首的那人倨傲地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人,便有一个少年上前一步揪住那孩子的衣领,嘴里吐出的话尖酸刻薄:“你身上流着一半罪恶的血,怎么配和我们未来姜家少主平起平坐?”他嫌恶地扫视那孩子单薄的身板:“你就应当滚回姬家!”
那孩子低眉顺眼,沉默不语,连揪住他领子的手都没有挣脱。
对方见他一声不吭,总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们一脚踹在那孩子的腿弯,却一脚没踹动,那孩子闷哼一声,只低着头,连姿势都没有变。
风澈隐隐猜到了他是谁。
姜家昔日少主姜寻予,外出游历时与一女子相恋,然而却不知此女姓姬名若岚,是姬水月的养女之一。后姜寻予被姬若岚所杀,姬若岚逃避姜家追杀一载,姜家才知那妖女诞下一子,却被此女藏匿起来。多年后,姜家才寻回其子,取名姜临。
风澈心想,他没爹没娘怪可怜的,都十一岁了长得还没他高,今日还受人欺负,性格软弱空有一身倔脾气,实在让他看不惯。
显然风澈已经把路上风行舟不要惹事的嘱托忘在了九霄云外。
他握了握拳,正打算一步跳出去,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姜临的右手,指尖微微蓄力,已经点起了一丝灵火。
风澈顿时觉得这人还有救,不至于傻到一直挨揍,虽然他那破灵火真的微弱得可怜。
风澈跳了出去,一把拽过姜临,手里折扇一收,对着那群少年大喝一声:“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容你在此仗势欺人!”
风澈平日里看的话本此时派上了大用场,他觉得自己这台词压人三分气焰,文绉绉的自带英雄气场,便嘚瑟地看了姜临一眼,等待他崇拜的眼神,却见姜临将手中灵火都收了起来,一副懦弱至极害怕得不敢动的模样,他低着头,缩着脖子,向后趔趄了一步。
风澈大为震撼,无奈回头,那几人见他如此气焰嚣张,纷纷撸起袖子准备动手。风澈豪情万丈地对着姜临大喊一声:“姜兄,你对付一个就好,其余的包在我身上!”那模样真真侠肝义胆,义薄云天。
风小少爷忘了此时自己只学得风家阵图的皮毛,连一个完整的阵图都使不出来,更忘了眼前姜家子弟自幼炼体,体力早已超过了他这走几步都嫌累的娇贵身躯。
不出意外,他和姜临被按在地上揍了个鼻青脸肿。姜临一声不吭地趴在地上,只是一双眼死死盯着打他的拳脚。风澈在地上打滚哀嚎,声音之凄厉很快吸引了众多学子。
因为本次斗殴涉及了姜家少爷和风家少爷,姜家、风家家主全被请到了学堂。
风澈此刻已经把浑身是土的衣服换下来了,他坚决不涂药,美名其曰要留下姜家作恶的证据,他捂着乌黑的眼眶窜进了大殿,姜临和那些少年已经站在殿内了。
风澈一抬眼,看见他爹风行舟无语的表情。他讪笑一下,然后瘪了瘪嘴,装作委委屈屈的样子低下了头。
学堂先生过去是位以文入道的秀才,面对风澈这般刚入学就惹事的孩子也尽量维持着表面上的和颜悦色。他向两位家主拱手作揖,随后转头问风澈:“怎么回事啊?”
风澈鼓着腮帮,一脸忿忿不平:“他们欺负姜临,我看不惯!”
那群少年顿时喊冤:“没有!明明是你跳出来挑衅我们!”
姜家宗主冷声低吼:“闭嘴!”他瞥了一眼姜临,一甩袖子:“姜临,你说。”
风澈此时才注意到姜临,他换了一身整洁干净的衣服,甚至刚才被薅得乱糟糟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衣服高高的领子遮住他脖子上的淤青,脸上的血痕都擦净了。
他向前一步,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回话礼,身板挺直,甚至看不出挨过揍的状态,他盯着地面,声音淡淡:“回家主、风家主、先生,只因我不慎打翻兄长的餐盒,又太过顽劣拒绝道歉,兄长代为管教而已。至于这位公子,”他眼神轻轻落在风澈身上,又很快挪开:“是他误会了,又惹恼了兄长,才受此无妄之灾。”
姜家家主沉沉的目光在姜临身上许久未移,站在一侧的风澈甚至都感受到一丝神识的压迫,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良久,姜家家主向风行舟抱拳,无奈一笑:“犬子教导无方,竟出手伤了风家小公子,江某在此给您赔个不是。”风行舟连忙回礼:“姜家主言重了,风澈性情顽劣,又在家中惯坏了,开学第一天便惹出事端,我更应该教导他的。”
姜家家主摇摇头,对着殿内那群少年怒斥到:“还不给风小少爷道歉?”
风澈听着他们一个个道歉,不服气的语气酸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突然,姜临转过了身子,一双黑黝黝的眼盯着他,随即低下头抱拳:“风小少爷,对不起。”
风澈一下就懵了。
受欺负的是姜临,挨打的也是姜临,虽然刚刚姜临忍气吞声的样子实在是气到他了。
然而偏偏此时此刻,过来说对不起的,却唯有他出自真心。
风澈回忆起姜临曾经不声不响不争不抢的模样,没有他罩着就忍着挨打连哭都不会哭的模样,被人奴役当仆人使唤不会反抗的模样……虽然他一直知道姜临剑术可称得上姜家当代第一,可他那副软弱的性格,根本不会去争抢所谓的名头。
而如今,姜临登顶姜家少主,自然是过五关斩六将,从众多姜家子弟中脱颖而出。
风澈脑海中浮现出姜临那道锋锐无比引起众剑共鸣的剑意,昂扬无双的锐意一改往日的颓丧,他只觉得今时不同往日,这二百年,姜临变化太大了。
自那日从流离道归来,风澈等人便被安排在了边城城中客栈内。
风澈内损严重,几乎伤了丹田和灵府,这几天,姜思昱他们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就开始往他这儿跑。
他们热热闹闹地围了一大圈,叽叽喳喳个不停,风澈在一旁喝着调理丹田的灵药,温养着楚家的安神符,还时常来个大夫给他瞧瞧伤势恢复情况。
风澈嘴上说着烦,其实心里倒是乐得如此,他前生自十七岁后便再无一日安生,也再没遇见过什么至交好友,红颜知己更是无从谈起。甚至在炼心路暗无天日的一百年里,心灵里唯一的慰藉就是学堂里的岁月。少时最厌恶的地方,反倒成了他回忆里的唯一的一方净土。
这几日他渐渐想明白了,总之,复活归来已成事实,他先隐瞒身份,养好伤势,再去寻求办法恢复修为,而复活之事背后的阴谋算计,还需有足够的修为底气去支撑自己查清楚,至于姜临……
他正想得入神,“咔嚓”一声房门被推开,风澈条件反射翻了个白眼:很好,都学会不敲门直接进来了。
宋术脚没进来脑袋先探了进来,他鬼鬼祟祟地晃了一会儿门,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朝他翻白眼的风澈,惊喜地喊:“大哥!我进来了!”
姜思昱跟着探头,把他脑袋压下去:“不要脸!我先喊的大哥!你跟着叫什么”
许承焕:“胡说!明明是我大哥!”
白冉冉冷笑:“你们几个不要脸的叫好几天了,一个比一个顺口。”
风澈偏头看他一眼,径直躺下,翻身面向墙壁,眼不见心不烦:“谁让你们进来了?”
前面那三个傻呵呵地站着乐,白冉冉找个凳子坐下,摘下背后的剑放在腿上,见谁过来抢凳子就提起剑鞘拍过去。
这几个就季知秋搭了腔:“你不让我们进来我们就出去了。”
风澈饶有兴致地翻回来,咧嘴一笑:“好哇,出去顺便把门带上,屋里开着窗又开着门,我这没好再给吹着了。”
季知秋慢慢走过去,“咣当”一声把门关上,然后回头又把窗户关上,紧接着把宋术欠欠地搭在他凳子上的腿扒拉下去,坐在了上面。
风澈:能屈能伸,漂亮。
姜思昱看风澈没真生气,眼神咕噜噜转了一圈:“啊,对了风兄,因为这次你我都是历练出来的,无奈出现了此等意外,这样回去也不好交差。”
他指着窗外,此处视野开阔,刚好可以看见城墙方向,巡逻的修士仍在严阵以待:“如今城外凶兽潮尚未平息,城中修士大多前往前线,少主一时半会儿不能带我们归去,而且正是用人之际……”
他规规矩矩地说着客套话,风澈诧异着这孩子怎么尽学了些家族少主候选人要学的繁文缛节。
许承焕不耐烦地扯下姜思昱揉得皱皱巴巴的袖子,气得嚷了一句:“你绕来绕去烦不烦啊?我来说!”
他蹲到风澈跟前,挑起眉毛,一张小脸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城里发生怪事,我们想去查查,就问你干不干?”
他声音太大,像是意识到自己如此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太好,手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人已经退回了凳子上。
姜思昱突然脸红,扯过许承焕,小声嘀咕:“不是,风大哥为了救我们险些毁了根基,我怕我们会拖他后腿……”
他声音渐渐消失,感受到风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看见风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纵是易容可以改变五官形状位置,却遮掩不住一个人的气质风华。风澈那双眼,生的太过漂亮,强行抹去了上挑的眼角和稠丽的薄红,只因那瞳仁过于澄清透亮,看过来恍若盈盈一汪秋水,而其中微微带着的戏谑却好似一片羽毛,轻佻地拂过人的心尖,让人无端萌生了亵渎的罪恶感。
众人盯着看了一会儿,脸颊齐齐爆红,宋术忍不住叫了出来:“你……别用那个眼神看着我们……”
风澈无辜地眨眨眼,歪过头,一头青丝顺势倾泻下来,伸手支起了半边身子。他颇感兴趣地露出一点笑意:“说说看,什么怪事。”
“这城中,有人失了一魄。”姜思昱娓娓道来:“说是此女原是城中富商的发妻,素有“母老虎”之称,人言此女性情暴躁易怒,丈夫被她管得虽富甲一方却不敢纳一门小妾。可几日前回娘家,亲人发现她温顺至极,被丈夫递了休书剥离了房产钱财,她也没有什么反应。觉察到不对后,经人一探,竟是七魄丢了一魄。”
风澈点点头:“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七魄分别对应七种情绪。尸狗主喜,伏矢主怒,雀阴主哀,吞贼主惧,非毒主爱,除秽主恶,臭肺主欲。凡失一魄,便会丧失该魄对应的情感。此女,便是丢了伏矢魄。”
风澈将发丝一圈一圈绕在指尖再松开,看着发丝在指尖落下,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丢了一魄,是伏矢残缺有损,感应不到存在,还是,丢了整整一魄”
姜思昱不解:“有什么区别吗?”
“若是那一魄残缺有损,以神识视之灵府可见啃食状的缺口,便是食绪兽出没,斩之,此事便罢。若是平白无故丢了整整一魄……”他抬起眼,瞳仁的颜色渐渐由浅转浓,透着深沉与忧虑:“我怀疑,还会有人陆续失魄。”
他前生恰巧见过一种造成失魄食绪的手段,名叫咒法炼魄。那还是风澈在姬家混迹的时候,姬水月曾使出的咒法。
她为重塑姬子诺的灵魂,用他的遗物作为三魂中的引子,再凑齐具有最强烈的情绪的人,收集他们对应的那一魄,再逐步融合七魄,佐以引子,便可唤出一道残影。
只是理论上说的如此,但当年姬子诺的遗物上没有半分他的灵魂气息,纵然姬水月凑齐了多少份七魄也无济于事,只能唤出半死不活的怪物。很显然,没有掌管七魄的三魂作为根基,炼制的结果再完美,也只会在七种极端的情绪中不停地切换,无法复原当年姬子诺的半分。
风澈皱了皱眉头,心底生出一阵不安,若真是他想的最坏的结果,这四大家族管辖范围内的边城,竟也有姬家修士还在执着于聚集姬子诺的魂魄吗?
他想起姬水月困在镜像虚空死去后灵魂抽离入了轮回的一幕,他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世间,恐怕只有姬水月一人困在姬子诺死去的执念里。
可这人,究竟是想聚集出谁?
姬家修士现身四大家族管辖范围之内,会不会与他死而复生有关
风澈打了个响指,瞬间搭在屏风上的外衣落入他手中,他从床榻上坐起来,披上外衣,对着傻眼的孩子们说:“看什么?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那女子和她前夫家!”
他指着姜思昱和季知秋两人:“你俩跟我走,去她前夫家,你们三个去查查那个女的伏矢魄究竟是残缺还是消失。”
他一边吩咐下去,一边跨出门,招呼后面那几个快点跟上。
姜思昱跟在后面,和季知秋感慨:“我大哥真的好热心,侠肝义胆,真是好男儿!”
季知秋没看他,只是盯着风澈清瘦的背影,声音也散在了风里:“是啊……”
第8章 伏矢怒魄
前生风澈少年时曾在边城待过一段时间,过了三百年的光阴,经历了无数次兽潮的洗礼,如今行在街上,边城还是那样。刻在一街一巷的生活气息冲淡了边防的肃杀,这里有半数的凡人在维持着整城的日常供给,而余下的修士则在守护满城的安危。
街上大大小小商铺陈列,一些小摊小贩招呼着经过的客人。
风澈难免有些发怵。他刚要拽住姜思昱不让他到处蹦跶,却见这帮孩子咋咋呼呼地窜到一处摊子上,跟那位凡人老伯打听那富商宅子在哪儿。
老伯比划着和他们讲:“穿过这条街,向城西走,那有一处酒庄,酒庄旁边就是赵家宅。”
许承焕又问:“那他原先正妻的娘家呢?”
老伯又耐心回答了。
风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凡人与修士身份如同隔了天堑,他前生同凡人讲话,对方视他如洪水猛兽,吓得不敢发一言,只差跪下回话,此后他除非乔装打扮,便再不敢和凡人搭话。可如今,凡人与修士竟然如此和谐平等。
和许承焕他们分开行动后,风澈赶路时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问:“边城这么和谐,究竟是谁管辖的结果?”
姜思昱扬起下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闪烁着崇拜的光:“当然是姜家少主,我叔叔姜临!他当年自请守卫边城,成功抵御大大小小百余次兽潮,还立下法规,修士礼让凡人,和谐共处,居功至伟!”
姜思昱一边说着,一边看前面走着的风澈,他似是不经意间问起,亦或是无聊时的搭话,只是姜思昱总觉得,他大病初愈尚且单薄瘦削的背影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姜思昱想,风家修养生息这么久,好不容易出了一个风兄这样的天才,下一个一百年,风家正式接管回边城守备之时,风兄怕是注定要戍边守城了,毕竟不会再有第二个姜临会自愿请命。
以他们的脚程,不出半个时辰,便寻到了赵家宅。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鲜亮的红绸挂满了整座宅子。那宅子雕梁画柱,镶金镀银,富丽堂皇,真不愧是富甲一方的门户。看这架势,是正准备迎娶新欢。
风澈拉着俩人绕着赵家宅看了一圈,又是趴在墙上听,又是用鼻子闻,如此反复了几面墙,终于站定在一处院墙前。
他掏出铜钱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没毛病,水声,花香,定是有假山的后院,是大富大贵敛财聚宝的风水格局。”
他掐了个法诀,姿态娴熟地扒着法决拓展的空隙:“神识不好探查太远,若是与修道之人碰上定会打草惊蛇,后院进入最为稳妥,各位,跟上吧。”
紧接着,姜思昱就看见他滑溜得像个泥鳅,一下就钻了进去。
他终于忍不住嘟囔一句:“风兄看着可真熟练。”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干。
府中下人忙着筹备婚宴事宜,这一路悄无声息,小心谨慎,也无人知他们不请自来。
风澈领着他俩左拐右拐,想要找到那女子居住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