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作矜持地点点头,看了姜临一眼,有些不放心,不动声色地分出一缕神识藏在角落,才转身离去。
看着风澈身影渐远,姜启长舒一口气,逃也似的出了院门。
姜临余光中,那缕透明的神识扭动着小小的身躯,趴在房檐上看见姜启离去,它不情愿地从瓦片上起身,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才跑没了影。
姜临轻轻一笑。
看来,姜启演得还行,起码把某人骗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姜临真狗,受不了了,有人想看他掉马吗?
第76章 半点纰漏
风澈回到洞府,收回那缕神识,正准备把刚刚剩下的传音回复完毕,腰间玉佩突然闪过一道亮色,随后鎏金色的云纹隐隐有些发烫。
他放下手里的传音符,盯着玉佩上方显示的长老院首席标志,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
无论如何,风澜也是当年和他一起长大的手足。
他太清楚对方的谋略和心思,自然猜得出对方想要做什么。
若风澜想篡位,必然会事先压制风瑾这个家主的权势。
风家这些年风雨飘摇,重新回归的首次比试中,各家多少会给几分薄面,风家虽不至于输得太难看,但对于心存不轨需要篡权夺位之人来说,风瑾的弟子必须输。
只有迟斯年这个家主唯一的记名弟子输了,才能让各家见识到,风瑾气数已尽,修为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连仅有的弟子都带不好。
可是如今风瑾几乎被架空,风澜何至于再来找他这个记名弟子,让风瑾在明日比试中颜面尽失。
虽说风瑾身份存疑,他不清楚风澜是否察觉到分毫,但至少现在,关乎风瑾本人的尊严。
风澈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玉佩。
玉佩颤动了一下,风澜低哑的声音从中响起。
“迟师侄。”
风澈莫名觉得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
他微微皱眉,将心头的不适压下,语气波澜不惊:“首席。”
风澜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措辞。
风澈心想,风澜这些年真的变了,往昔直来直去、从不屑斟酌出言是否不妥的风澜,现在也开始踌躇不决了。
他等了会儿,终于听见风澜长长的叹息:“明日,你该输。”
风澈垂下眸子,攥紧手心里的玉佩,轻轻答:“好。”
玉佩光芒闪烁了一会儿,归为死寂。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洞府阴冷潮湿,空气中水汽在壁上凝成水滴,吧嗒一声落在风澈手心。
冰凉的触感让指尖轻轻抖了抖。
他宁愿自己猜错了。
他在对方沉默的时间里,不止一次想要开口问风澜,你到底为什么要对风瑾赶尽杀绝。
可他都没有说出口。
异眼的预言里,他不知那日风澜亲手掐死风瑾,铲除异己,看着昔日的故友亲族死状凄惨,对方面无表情的皮下,能藏着什么苦衷。
他想不到,也看不懂。
他宁愿自己看错了。
迟斯年的身份为风瑾记名弟子,自然需要在各家大比之时跟随在风瑾身边。
风澈大清早便去家主殿请风瑾到看台。
家主殿殿门禁闭,一大群弟子在门口傻站着,见风澈过来了,赶紧围了上来。
“迟师兄!”
风澈在心里默默骂了句:又是迟斯年惯出来的,有事没事喊师兄。
他一脸淡定地走过去,目不斜视:“什么事。”
那群弟子想往前凑凑,被他的气场震慑,只能站在原地巴巴地看着他:“师兄,家主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还不出来。”
风澈点点头,转身拿着玉佩进了家主殿结界。
他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传音。
依照风瑾之前的脾气,做事之前不通传不会挨骂,顶多叮嘱几句,但如今的风瑾……
他回忆起那双阴冷中透着凶厉的眼,对方阴晴不定,还是谨小慎微些为好。
他还没抹亮玉佩,风瑾的身影便在回廊中出现了。
风澈盯着他的动作出神。
那日他情绪混乱,不曾关心细节,然而此时细细看来,对方落脚的方式,抬眸的神情,甚至提起衣摆的姿态,都与风瑾本尊一模一样,寻不出分毫错处。
若不是那天失态,就连他这个和风瑾同父同母的亲弟,都认不出风瑾如今的变化。
风瑾见他站着不动,轻轻咳了一声,才缓缓走过来:“今日周天运转不适,耽搁了些,”他的眼神瞟到风澈手里尚未抹亮的玉佩,笑了声:“不是说不必通传,怎么回来一趟倒是忘了。”
风澈低着头:“那日惹恼了师傅,唯恐不守规矩再让师傅不适——”
风瑾摆摆手:“无妨,昔日守城时,我虽为将领,与守城修士平起平坐,从不拘此礼,在风家自然也是如此。”
风澈袖间的指头掐紧,应了一声。
风瑾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以不慌不忙的姿态一步一步地踱。
风澈在身后死死盯住对方动作。
面前的风瑾实在过于完美,然而风澈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放着风瑾那日的不同,却始终未能察觉到对方的纰漏。
若只是风瑾这些年病弱心境改变,那孩子不是实体,只是神魂分裂的产物,气息倒也可能相同……
他如此这般想着,有些说服自己了,心里稍稍安定下来,面前的风瑾骤然停下,他跟着收敛住目光,发觉竟已经随风瑾走了一路,到了校场外围。
风家校场聚集者众,台下弟子乱哄哄地交友攀谈,台上除了作为东家的风家家主未至,各家家主已经领着亲传站着等候了。
风瑾刚刚出现,全场的乱作一团的氛围一静,齐齐看了过来。
风瑾在各种怀着恶意的、好奇的、不屑的目光中微微颔首,斯斯文文地一笑,还朝着看台上面色阴沉的风澜挥了挥手。
风澜别过脸,像是想到什么,又回头朝着风瑾挑眉笑了笑。
站在风瑾身后把这一笑正好看得一清二楚的风澈:“……”
倒也不必学得这么丑。
这一笑仿了当年的风澈近三成,只不过像是小孩蹒跚学步,纵然有型也难免看上去滑稽。
风瑾没理会风澜那一笑,往旁边撤了一步,将风澈的身形显露出来,才缓缓开口:“咳咳,今日身体不适,来得晚了些,还请各位家主、道友不要怪罪,”他扭头看向风澈:“加之徒弟让我多多走动,一路上没用风盘,也没用缩地成寸,偶尔走走倒是颇有趣味。”
他戏谑地朝风澈一笑,熟络得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毫无嫌隙的师徒:“如此你可以放过我了吧,为师一路甚是劳苦,不如带我上去”
风澈应了一声好,忽然想起迟斯年和他说过,风瑾如今身体经脉不通,不会轻易出手。因此在大型场合更不会动用灵力,通常会找人代劳。
可是连最基础的风盘也不能施展么?倘若当真身体不适,为何还要靠步行过来
他暗自揪紧了袖口。
风瑾今日的刻意迟缓,倒像是为了等待迟斯年进家主殿。故意让他发现自己身体不适,经过迟斯年的问询之后,再借迟斯年的风盘直接到内场。
然而今日来的不是迟斯年,偏偏是换了芯子的风澈,因此他没有如风瑾所愿,不经通传入殿,更没有像迟斯年一贯问询师傅身体状况,风瑾计划难以实施,暗示也未果,只能当众用话术逼风澈出手带他上去,以此避免当众施展法阵。
风瑾顾及家族荣辱胜过自身,只能步步筹谋,强撑着避免在各家面前露怯……
这样的心思细密,倒和当年风瑾还是边城守城将领时一般无二。
风澈皱了皱眉,心想自己真是疯了,竟然还在怀疑风瑾的身份。
兄长纵然为人温和,在触及忌讳之时多少也会有脾气,那日或许只是他犯了忌讳,兄长忍无可忍的爆发罢了。何况屠门之后的事情他一无所知,或许那孩子是兄长断尾求生,分裂出受损的神魂,以此作为让自身修为复原的代价……
只是,到底是哪里不对,让他这般心神不宁地猜疑呢?
心头的疑云莫名地笼罩,风澈心乱如麻,只能把纷纷扰扰的心思赶出去。
待到时机合适,他再回去查一查便是了。
他打定主意,指尖巽风法阵直接施展而出,风盘运转着,将他和风瑾二人带到了看台上。
风澈下了风盘,回头打算扶风瑾一把,却被他微不可查地避开。
风瑾侧着身子走下风盘,见风澈的手顿在原处,轻咳一声:“为师倒也没到需要人日日搀扶的地步。”
风澈默默收回了手,在袖子下轻轻按了按掌心。
身后在看台边扶墙的风澜清清嗓子:“好了,人既然到全了,大比就要开始了。”
他丝毫没有把看台中央位置留给风瑾的意图,只似笑非笑地看着风瑾。
风瑾温和的目光回应他的视线,然后笑道:“你怎么不说明今年的规则,不是自己决定好了么?”
此言一出,全场肃穆,风澜含着笑意的目光转为冷肃,各家家主面面相觑半天,没人出来打圆场。
风瑾也不在意,像是没有发现气氛到了冰点,只是淡淡地笑。
二人僵持许久,风澜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家主谬赞,风澜岂敢亲自决断。”
他一句话说完,索性转身不再看风瑾,朝着各家家主致意:“便是各家推选两位内门,两位外门,将写有名字的字条投入箱中,抽签决定对手。”
一言毕,他面露自嘲之色:“真是不妙,我风家如今子弟年龄颇小,大多都是下一辈的,不像三家那般修为卓越,若是哪家抽到风家弟子,烦请手下留情。”
楚凌和夏鸿鹏点头称是,姜疏怀却抬眼看向风澜:“风道友谦虚,去年我门少主边城守城,遇见一位风氏的少年,十七岁骨龄便有高阶阵图的修为,方才我看了看台下,未曾见到那少年的身影。”
他的目光落在风澜身上,复而移向风瑾,最后落在风澈腰间亲传弟子身份的玉佩上:“也不知那位少年是否为内门,犬子虽不才,但也斗胆想要与之切磋。”
风澜神色一顿,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风澈,心思千回百转间,隐隐有些猜测:“在下实在不知那少年是谁,更不知师出何门,只不过掌门首徒较之那少年自然要强上数倍,不如令郎与迟师侄切磋”
风澈被他目光一扫,顿时觉得不妙,听了风澜所说,立刻了然。
对方没憋好屁,什么话题都能拐到他身上。
风家奇门法阵不好修习,非风家血脉几乎不可能修习成功,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天骄,只能是风家人,总共可以怀疑的风家人就那么几个,风澜肯定要怀疑到迟斯年头上。
风澜至今并未全然信任他,何况迟斯年资质平平,却成了家主记名弟子,风澜自然会对他是否藏拙心生疑虑。
当初留下的隐患,算账算到了如今假扮身份的身上,风澈都想拍手称快——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风澜的传音不出预料地在脑海里响起:“贤侄,若我不知千人千面无法遮盖骨龄,真就信了你就是那个少年天骄了。”
风澈装作讶异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低声传音道:“首席谬赞,在下资质愚钝,何来天骄一说。”
风澜不再多言,转头去和姜疏怀寒暄,风澈传音完毕,刚抬起头打算看看他已经内定的对手,发现姜启此刻也在看着他,目光沉沉。
他心道这精神不好的人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然后瞟了几眼干脆不看了,开始研究等下如何输可以给风瑾留几分面子。
姜启自从听到要和姜临的新相好比试的噩耗后,脑子开始浑浑噩噩,身边人的对话在他耳边乱糟糟地响,他索性自顾自地陷入沉思。
他该输还是该赢?这是个问题。
输了亲爹不会放过他,赢了姜临……
他只觉得昨天颈间利刃割破皮肤的感觉又回来了。
那个疯子是真的会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姜启:To be or not to be,that's a question.(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猜猜姜启赢还是输~
第77章 意料之外
姜疏怀抬起左手在身侧一摆,眼神朝姜启轻轻瞥去,指尖状似随意地动了动:“也对,家主培养出的弟子,自然代表了家主本人的实力,能与之比试实乃犬子之幸。”
姜启会意,压下腰间的剑柄,朝风澈行礼:“不知迟道友可否赏光?”
风澈原以为姜疏怀只是意外想起风临这个人,但从此刻对方表现出的态度来看,倒像是和风澜已经谋划好了。
至于他,自然也是风澜计划中的一环。
他们今天演的这一出戏,不光要试探迟斯年的最终态度,更是为了让风瑾失态。
风澈向前一步,两指合拢,垂眸回礼:“还请赐教。”
姜启回过神来,点点头,从看台上翻身而下,整个人垂直下落,直到靠近擂台时握住腰间剑柄,一道漆黑的暗芒划开弧线,而他本人身躯倒转,已经踩在了剑身上。
他借着俯冲的惯性,绕了擂台半圈才止住御剑速度,然后他一脚落地,一脚踢起剑身,通体漆黑的灵剑稳稳落在了他的手中。
摸到自己的本命灵剑,姜启心神安定下来,忘了刚刚的还被吓个半死的状态,不自觉地带上了平时的心境,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自己动作实在潇洒利落。
他翻腕将剑身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不经意地撩了撩面前飞扬的发丝,闭眼期待四周女修的尖叫。
一片寂静之中,他忽然意识到这并非姜家,没人懂他这一套的分量。
他心底暗暗恼怒,扫视一圈,对上人群中某个不起眼的人的眼神时,浑身一僵。
姜启立即收了一身招摇的气焰,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等着风澈下看台。
看台上。
风澈微微侧眸,瞥了一眼风瑾。
风瑾目不斜视,仿佛真的认为等下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弟子切磋,并非关于家主的个人荣辱,甚至半点眼神没有分给风澈,只是和姜疏怀互相寒暄。
风澈没收到风瑾的眼神致意,一时不懂对方所思所想,这时风澜的一道传音反而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记得我说的。”
早些年风澈和风澜还年少之时,风澜就一副事事操心的模样,一句话也要反复叮嘱个几遍,生怕风澈记不住,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了,对着小辈也是这样。
只不过,当年风澜语气关心,话中满是叮咛嘱托,如今语气冰冷,只剩下了威逼利诱。
他心底难免萌生出物是人非世事难料的悲凉,冷淡地把一句“自然不会忘”回了过去,就翻身跃下了看台。
这几日演的辛苦,如今他更不想再拖沓下去,只想尽快把这段属于迟斯年的戏份过了。
他脚下风盘调转,刚刚着地,甚至衣袖都没有理顺过来,便朝着姜启抱拳:“可以开始了吗?”
姜启愣了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那么急,干巴巴地应道:“啊,好,开始吧。”
他一句话说完,默默把横在面前做防御姿态的剑身拉得更近些。
不知为何,明明清晨的晨曦耀眼夺目,这人背光站着,埋在阴影里的神情却给他一种漠然的冷意和杀气。
风澈面无表情,风澜的带给他的情绪一时难以压下,抬手的法阵也随之受了影响,暴怒的雷霆之光在震位五芒星的调转下飞速凝实腾跃,随后法阵脱手飞出,笼罩在了姜启的头顶。
“震位雷行,千钧霹雳。”
他从薄唇中吐出法阵的口诀,左手维持着法阵灵气供给,右手翻转结了今日入场的第二个法阵。
迟斯年纵然修为不高,但可能是勤能补拙的结果,法阵施展熟练自然,他如今依照对方结阵速度对上姜启,倒是不至于太过束手束脚。
蔚蓝色的防御水幕升腾起来的刹那,姜启剑至人至,乌黑的剑身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留下残影,下一瞬便已出现在一丈之外。
剑身嵌入水幕,如同烙铁插入凉水,刺啦一声水滴飞溅,淋了姜启一脸。
姜启顿住,飞身后退,途中默默擦了擦自己的脸。
身后雷霆已至,姜启挥动剑柄,一朵剑花划出轨迹,雷霆遇上剑意,在半空炸响,法阵寸寸崩裂开,雷霆显然也随之消散了。
正准备举起剑再次甩一个剑花对抗“千钧霹雳”的姜启:“……”
他一时难以置信。
姜临此人虽早些年不甚在意自身修为,但身边的风澈一直让他们望尘莫及,当年除了少时赤手空拳把风澈按在地上揍了一回,他们后来只有被碾压得毫无反手之力的份,再加上这些年姜临修为飞涨,他自然认为姜临是慕强的。
然而面前这人的修为水平,满打满算才相当于他们剑修的元婴中期吧?
姜启看着对方冷淡的眉眼,依稀从眸里隐隐可以窥探到风澈当年的半分神韵,就忍不住在心里想:
姜临丢了的那些年,姜家为了遮羞才拿咒法当借口,遮掩姜家少主为了个已经死了的人要死要活的过去,本以为姜临这些年走出来了,从现在姜临的态度来看,倒像是找了个替代品。
姜启不知作何感想,不懂不尊重但不敢说,只能偷偷骂一句姜临的眼光真差。
修为这么差,让他如何装输?不伤及对方性命都是万幸了。
风澈站在原地半天,手中离火阵图都已经构建完毕,姜启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发愣。
他身负风澜的任务刻意藏拙,这姜启却也没有动用全力。
他宁愿相信谁拿着剑逼在姜启脖子上让他这场放水,也不相信姜启能顶着姜疏怀的压力支持风瑾。
他眉头皱了皱,不得不开始怀疑还有第三方势力介入风瑾和风澜之间的暗潮汹涌。
是谁能逼着姜启做到这种地步……
他心底虽疑惑重重,但手中的离火阵图已经施展而出。
烈焰在法阵中央的五芒星离字位翻涌而出,随后法阵扩大拉伸,玫瑰色的火光布满了擂台。
姜启的衣摆染上火色,手中灵剑向前斩断玫炎,剑气破开火墙的同时,余波向前延伸推近。
黑色深沉的剑芒呈半月的弧线逼近,风澈像是躲避不及,匆匆向旁边侧身,但面颊还是被破开了一道血口。
丝丝刺痛伴随着温热液体的流淌,在脸侧发烫,风澈虽然有所预料,但仍是难以避免在心底大骂这场牺牲太多,竟然划破了脸。
血腥味在台上蔓延,台下的围观人群中,姜临抬起了眼。
那双眸子,一瞬间从温润平和变得幽邃深刻,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风澈身上,隐隐透着克制的疯狂。
他费了好半天力气才将目光移开,看向姜启时,眸底的炽热转为冷意,不着痕迹地扫了扫对方的脖颈。
姜启脊背发凉,此刻才后知后觉自己犯了什么错。
对方脸上划开一条伤口,不甚在意地抬手抹了抹,姜启却萌生出一种极大的惶恐不安。
他若伤了那风家的小子,姜临万万不会放过自己的!
手中灵剑剑身和剑尖颤抖起来,声声铮鸣,旁人或许觉得那是他催动到极致的剑意锐鸣,但只有姜启自己听得见灵剑受制于人的哀鸣。
姜临如今已经剑骨大成,场中任何一物都能成为他的剑,只要他想,这把本属于姜启的灵剑,会带着姜启的手,斩断他自己的头颅。
姜启手中灵剑再难压下,剑柄几乎脱手,豆大的汗水从他额角流下,此刻他显然已经顾不得周遭的离火阵图还在燃烧,猛地抬头看向风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玫瑰色的火焰自他衣摆向上燃烧,逐渐转为鲜艳的明黄,灼热的离火一经接触皮肤,爆发出猛烈的破坏力,一点星星之火,便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火焰之花。
风澈甚至嗅到了烧焦的肉香。
姜启呲牙裂嘴,疼得浑身颤抖,双膝和双手一同用力,死死按住灵剑的剑身,终于崩溃地大喊出声:“我认输!”
这一声吼出,满场静默。
台上风澜表情怪异,朗声问道:“你当真认输?”
姜启手中灵剑再次颤抖了一下,吓得他刚刚抬起的双膝再次落下:“当真!”
风澈撤了离火阵图,一时有些发懵。
对方原本占尽优势,不知为何骤然跪下,像是受了极大的威压,为了保命只能仓促认输。是背后势力对其施压,迫不得已才做出如此举动么?
他顾不上揣测姜启本人,回眸望向看台。
一大群家主和亲传弟子之后,风瑾孤零零站在阴凉处,眉眼之中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又归于平静。
而看台中央,风澜与他的目光对上,其中的问询与压迫几乎都要跨越空间,施加在风澈身上。
风澈看了一眼,别过脸去,伸手想要拽姜启起来。
姜启看着面前的手,没敢搭上,连滚带爬自己站起来,把终于归于平静的灵剑收归剑鞘,匆匆抱拳:“技不如人,甘愿认输。”
随后他翻身跃下擂台,一溜烟跑到看台边,才踩着灵剑上去。
风澈乘着风盘上去时,姜疏怀正皱眉大骂姜启:“废物,你周天运转有异,就要在比试前讲出来,强行动用灵力走火入魔,我救你都来不及!”
姜启心虚地低头,喃喃应了一声,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不出声,任由姜疏怀骂了个够。
风澜在后面等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令郎只是怕风家输的太多,给我们几分薄面罢了,此乃义举,为何要骂呢”
没等姜疏怀回答,原本站在阴凉里的风瑾上前一步,走到了风澜身边。
他眉眼含笑,没理会一旁风澜的打量,轻轻地拍了拍手:“姜家卧虎藏龙,我观之令郎动作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如今才意识到,这位姜道友竟然不是少主。”
姜疏怀面色一沉,冷笑道:“废物而已,也配当少主,倒是风家如今少主之位空悬,是打算将来立这位家主首徒么?”
风瑾敛住眸中的暗光,淡淡道:“依我之见,当立长老院首徒为少主。”
一旁的风澜没出声,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风瑾的神态。
场面一度冷寂,风瑾笑了一声,轻轻颔首,后退半步:“是不是应当抽签比试了?”
风澜将目光收回,眼神示意一旁的弟子拿过箱子,两两抽出字条,开始公布比试名单。
比试陆陆续续地进行,风澈看了几场就开始思绪游离,索性复盘起刚刚的场景。
风瑾刚刚与姜疏怀搭话时态度缓和,应当是见到姜启主动认输,觉得姜疏怀在拥护自己,上前打算出言试探态度。
但风瑾似乎不知姜临与姜疏怀之间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说错了话引得姜疏怀不悦,但他还是侧面了解到了恐怕对方不属自己一派,于是退后不再多言。
至于风澜全程目光中的试探之意,他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