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启越走越近,风澈突然发现对方向前摸索的神识如潮水般飞速退去,他忽然萌生一种有什么东西不太对的预感,下意识就趁着这个节段再次将神识探查而出。
他将神识升到半空,动作谨慎小心,打算如此监视对方的动作,方便随时做出反应领着姜临潜藏起来,以防被姜启撞破了他二人的身份。
然而没等到姜启走到近前,他就越看姜启的举止越觉得莫名奇妙。
姜启方才顿在原地,神色变换几次,又像骤然回神,怎么看怎么像是在传音对话。即使对方现在语气自然,动作却还是略微僵硬……
何况对方的话语也有待思量,姜家院落在北,后山在南,就是姜启本人再蠢,不能辨别方向,两边景色截然不同,断然不会走到这里才意识到走错了。而且从刚才姜启神识向前摸索,肯定是在寻什么人的气息。
风澈隐隐抓到了不同寻常之处,顺着思路开始往下想:
此刻姜启人未找到,转身就走,恐怕是听到那人传音,告诉他计划有变,不要上来了。且从姜启避之不及的态度来看,应当是十分急切,才会露出如此多的破绽来。
或许就是姜启背后那个介入风家纠纷的势力。
不想和他撞上么?
风澈沉思片刻,索性将神识扩张开,以姜启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最后蔓延了整个后山。
他见到几个风家弟子在洒扫,也有几对情侣在嬉闹,偏偏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
看上去都没什么嫌疑。
风澈轻轻挑眉,四下张望了一圈,心想:小样,藏得挺好啊。
当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姜临身上,不受控地一顿。
姜临低垂着眉眼,还是那副温和淡然的模样,风澈外放的神识却敏锐地察觉到姜临身侧的某些不正常的灵力波动。
那像是——传音留下的灵力波动。
风澈方才只顾着怀疑满山的人,却忘了灯下黑的道理,如今想到这里,只觉得脑中有根弦轻轻地断了。
“啪嗒——”一声脆响,他被感情左右的大脑忽然恢复了清明,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将线索汇聚成线。
他的思绪从眼前事转向今日比试之时,姜启在台上灵剑失控明显是有人操控,而姜临剑骨大成万物为剑;再到姜家刚来那日,姜启和姜临之间莫名奇妙的对话,以及突然升起的隔音结界;最后到他刚到姜家那天,看见姜临朝着姜启一拜,姜启眼底害怕和心虚交织的情绪……
一旦有所怀疑,以往一切蛛丝马迹尽数在眼前浮现而出。
风澈皱紧眉头,说不上来心里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些事情脱离掌控,有些人与所想的不同了一般。
身旁姜临没抬头,只是盯着脚尖,眸底划过一丝燥意。
四下无声,气氛愈发焦灼怪异,风澈一时没忍住,到底是问了出来:“他来找你?”
他问完一句,心口细细密密地开始疼起来,后悔的情绪翻腾起来,他不得不开始质疑起自己来:如今他的修为也可能探查不到善于隐匿修为绝顶之人,怎能因为一个姜启的怪异举动,就随便怀疑是姜临在暗箱操作。
何况姜临参与风家的争端,去胁迫姜启战败,能有什么目的呢?他总不至于借风家变故搅局夺权吧?
只是……往昔种种在此刻轰然爆发,那些变成怀疑的,像一根刺,即使强硬地用心底的印象压下,它还是会用尖锐的部分反刺回来,一次又一次地彰显着存在感。
他不想怀疑姜临,可这些作何解释?
不要妄图回避,风澈揪住袖口,低声告诉自己冷静,他需要一个解释。
风澈惴惴不安地等着姜临的回答,在一阵死寂的沉默之中,终于意识到了姜临此刻与往日迥异的情绪。
他僵硬地转头看着姜临,难以置信:
“姜临?真是你?!!!”
姜临低着头,没有说话。
那根尖刺到底长势参天,化为实质,压制在其上的情感剧烈挣扎,最终颤抖着为之让行。
风澈终于明白,今日为何没有按照既定的命途顺序行进了。在迟斯年与姜启比试之中,迟斯年本该输得彻底,然而因为他这个变数,姜临知道和姜启比试的是风澈而非迟斯年,强行修改了结果,故而产生了偏差。
他还是无形之中影响了更多人的宿命,或许有人会因此丧命,甚至动手改命的姜临,也会承担他酿成的果。
风澈一时气急,凑到姜临面前,见他低头,觉得对方有些可怜,但还是狠下心问道:“姜临,今日比试是你出手拦下姜启的?”
姜临抬起头,眼底划过一丝破碎的情绪,只能应了句:“嗯。”
风澈再次向前逼近。
迟斯年的身高本就很高,再加上姜临这副身躯身高并非如他本尊那般卓越,风澈逼近之时,像是被圈进了怀里。
“你这样有什么目的吗?你知道你在干么吗?”
姜临低头不语,只是消沉的情绪弥漫开来,整个人都显得低迷无助。
风澈愈发觉得荒唐:“你为了什么?风家的事情,你来掺和什么?”
姜临苦笑一声,眼睫快速眨动了几下,眼眶却已经红了:“风澈,我只是担心你。”
风澈攥紧手心,强忍着没有因为这句心软:“姜临,不要岔开话题,”他语气生冷:“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疯了?!!!”
姜临听到这一句,僵直在原地。他泛白的唇微微颤抖,想要去握住风澈的手,却没敢伸出手。
风澈心一横,怒道:“你在改变本就应该注定了的事!你可知涉及改命,一环错环环错,若到最后到了天道难容的程度——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我不希望你来承担这些!”
姜临忽地抬起眸子,眼里闪烁的是风澈从未见过的情绪,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某些禁锢:“我不懂命途,也不信天命,我只知我的一切都是争取来的,我想要保护的,谁也不能伤到。”
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低垂眼睫时,叫人觉得心尖一颤,怀疑方才那副模样只是错觉。
风澈摇摇头,逼自己胸腔里的血冷下来。
“你一开始就打算和我一起改命,所以才去胁迫姜启陪你演这一出大戏!”
他试图凑近去真正看清姜临,却撞见了对方眸底的伤感,引得他一阵失神,慌忙将眼神移开:“若你如此,我根本不会让你掺和进来!你知不知道你会死!”
姜临目光中像是有什么碎了,凄楚的情绪收敛起来,化作了一种名为决然的情绪。
他抬起眼,风澈这次看清了,那眼神冲破牢笼之后,流露而出的是歇斯底里的偏执,是孤注一掷的决然,是生死不顾的疯狂。
风澈一时有些恍惚,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姜临。
他的躲闪落在姜临眼中,姜临神色更悲,却还是一字一顿地说:“一直以来,我从不是你所想的那般好——我骨子里很坏,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沉浸在极端情绪之中,我胁迫姜启逼他认输……这些年我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我承认。”
“我生来便是罪恶,血脉之中流动的是天道亲自降下的灾厄,本应该在痛苦绝望之中度过永生永世……”
他就像是在说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当着风澈的面剖开自己的心,那些名为痛苦、羞愧、忏悔的情绪尽数宣泄而出,最后只剩偏执:
“我贪心且卑劣,想握住唯一的欢愉,借此度过一生,为了你……所坚持的一切,我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死。”
他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落到风澈袖口熏开更深的颜色,掉到风澈掌心,滚烫灼热的温度引得他指尖一颤。
“风澈,别推开我,我死不了的,真的,我真的不会死,我只是怕你死——”
风澈脑中一团乱麻,听到这一句彻底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面前悲伤得几乎要垮掉的人。
胸腔之中蓬勃的爱意揪住了他的心,缓解了那根名为怀疑的尖刺带来的痛苦,痛感依旧刻骨,这次却是因为心疼眼前人。
他来不及想通姜临这些话究竟代表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想看到对方自暴自弃,也不想看见对方露出失落和绝望的神情,更不想让对方受到伤害。
即使姜临并非自己所想的完美善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经历了二百年,谁都会变,即使有些事情脱离他的掌控,还是不能改变他喜欢姜临的事实。
何况,姜临如今在姜疏怀的压迫之下,凭借实力有了姜启作为助力,不再像曾经那般过得举步维艰,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轻轻拭去姜临眼角的泪痕,指腹抚过湿漉漉的眼睫,一路抹到眼角。
“姜临,我不在乎你胁迫姜启,甚至看见你不再是以前那样随意受人欺辱,我很高兴。”
姜临猛地抬起眼,眸底的错愕冲散了悲伤绝望,风澈见状搂得更紧,语气放轻:“只是你相信我,风家的事情我可以处理好,也没有性命之忧,你若想帮忙,就帮我看好姜家吧。”
姜临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声。
风澈见姜临情绪稍稍安定下来,也不好直接问姜临这些年究竟干了什么,只能在心底猜测。
姜启本身实力就不及姜临,姜家弱肉强食惯了,姜临无非是让姜启之流追随罢了,还能让整个姜家倒戈不成姜疏怀那个狗生性多疑,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么大,姜临需要多大的本事和谋略啊?
只是姜临这些年性格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偏执,多少让他有些在意。
到底是何时,姜临变成这样的……
风澈正想着,却看见眼前之人泪水还没干,在下一瞬骤然变得犀利,向天际看了过去。
他敏锐地跟着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终止了深思,皱着眉回头:
“谁?”
【作者有话说】
风澈:不是,我就处个对象,一个两个都在我面前晃什么
这次只是在风澈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属于是姜临马甲没掉完,恋爱脑风澈帮他捂住了)
因为灵剑速度太快,瞬间已经到了近前。
以至于他听到风澈的话也来不及收手,等刹住车了,正好和看了半天已经面露不悦的两人对视。
姜思昱只能在天际爆发出一声响亮的“我草”,然后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在灵剑上朝着他们鞠躬,慌得差点翻了下来,转头就走。
风澈一阵无语,之前想不会有人傻到南北不分,结果看这小子的样子,真像是迷路迷到这片竹林里的。
姜思昱拽着季知秋疯狂乱窜,嘴上啊啊啊叫了半天,埋怨对方为什么不提醒他走错方向了,不然怎么会遇见风家家主的弟子和他们姜家的一个小厮搞在了一起?
据说迟斯年此人性情冷漠脾气暴躁,极不好相与,虽然很想知道这俩人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但他不敢问不敢说,只能憋在心里。
他只能在心里偷偷摸摸地想:那迟斯年也太粗暴了些,我姜家小厮身娇体弱的,被欺负得都哭了。不过迟斯年看似一副冰冷淡漠的嘴脸,哄人哄得倒是很温柔。
他忍不住想得入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啪——”地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靠靠靠,想什么呢,赶紧走啊,万一迟斯年过来把他灭口了,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风澈盯着姜思昱和季知秋的背影,抬手扶额。此刻气氛已经被打破,他该问的问了,不该问的被岔过去了,想干的干了一半也不能干了,他不好揪着姜临不放,只能松开手,低声说:
“那小子,我去告诉他,让他别乱说。”
姜临摇摇头,擦了擦眼泪:“不用,他吞贼魄如今归位,再加上你这身份凶名在外,应该是不会说出去的。”
风澈想要抬手再抹一抹姜临眼角的手停在半空,迟疑道:“……凶名在外?”
姜临点点头:“据说骂人很凶,还戳人心窝子,可以把人噎个半死。”他顿了一下,抬着湿漉漉的眼睫,真诚地看着风澈:“不是说你。”
风澈:“……”
加上这一句就像是在说我了。
姜临缓好情绪,忍不住笑着加了句:“不过噎人这事,挺像你干的事。”
风澈咳嗽一声,正打算在姜临面前努力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辩解几句也不是经常噎人,腰间的玉佩忽然亮了起来。
他解下玉佩,皱着眉盯了半天,神色凛然。
他自今日赢过比试的刹那便知会有这一遭,几乎是避无可避。风澜疑迟斯年有二心,他要在风澜传召的期间,稳住对方打消疑虑,才能在归还身份的时候,让迟斯年安安稳稳跟在风澜身边,规避死亡的风险。
姜临屏住呼吸,略带询问的目光看过来,风澈抹开玉佩接通,侧过头,薄唇一张一合,做了个口型。
姜临了然,垂眸敛去得知这个名字之后,不由自主地从眼底的流露而出的暗色。
风澈垂眸看着玉佩上长老院首席的云纹明明灭灭,玉佩那头接通后却静寂无声许久,直到风澈低声道:“首席。”
风澜听到他的声音,忽地嗤笑一声:“迟斯年,我说的你可说你记得?”
风澈不语,只拿着玉佩,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那边听他不答,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随后风澜阴沉的声音才缓缓传来:“首席召见,请吧,迟师侄?”
风澈还没等应一声,那边已经切断了传音。
四周安静下来,风澈才发现姜临正关切地看着他。
风澈无所谓地笑了笑,挽着系带绕了玉佩几圈,将尾端别好:“无事,风澜动手前夕,总归不会随随便便动风瑾的记名弟子打草惊蛇,”他把整块玉佩塞进腰间,空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姜临的肩:“再说了,如今我时间界,若真动起手来,也难遇敌手。”
姜临垂眸,应了一声。
风澈踏上风盘,略带歉意的目光看过来:“姜临,我只是可惜今天不能亲自送你回去了,那就明日再见啦!”
姜临摇摇头:“没关系的,务必小心。”
风澈朝他摆摆手,足下风盘带起一阵旋风,转眼已经看不见踪影。
夜晚的风吹动竹林沙沙作响,入骨寒凉,姜临盯着远方的目光终于收回。
他抬起指尖,一缕紫色的灵力在漆黑的夜色里如萤火微光,随后他手腕悬空,对着天幕开始描画。
直到最后一笔收尾,方才指尖落下的笔触从尾至头开始亮起,字符杂乱无章地排列,随后迅速皱缩在一起,层层卷边由细变粗再变细,最后只化作一根细针的形状。
那细针仿佛凝实,落在姜临掌心如同死物,甚至失去了灵力原本的光亮与气韵,只有几道简简单单的花纹镌刻其上。
他看着手心的细针,眸里幽邃的黑几乎翻涌而出。
以他的修为,纵然分了神,也不可能会那么晚才注意到姜思昱两人。
方才他观察两人的呼吸姿态,不像是屏息凝神,这就更能说明问题。
若来者本就善于隐藏行踪,经常性地收敛气息,直至一身气息融入环境,甚至在身边形成了“域”。
“域”所覆盖的场所,一切人或事物均会被动收敛部分气息。
只不过,“域”本是修为高深的大能或常年游走刺杀的刺客所具有的东西,两个孩子身上怎会出现?
他又想起了先前风澈带着他在学堂后山时间回溯,季知秋的回眸一瞥。
状似随意,却总让他觉得不舒服。
若真的是有人刻意假扮姜家子弟,他潜藏在姜家甚至跟着来到风家,目的是什么?与风家如今的局面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不明白,索性用了一些手段去观察对方。
风澈的计划不容出现变数,他已经无形之中更改了部分节点,风澈不许他以身涉险,然而他更不能看着风澈泥足深陷,此刻所能做的,只有将风险降到最低。
姜临扬手,那根细针在夜色里隐去身形,朝着姜家院落迅速飞去。随后他贴上一张隐身符,朝着风澈刚刚离开的路御剑赶了过去。
方才说没关系的原因只是他也会跟着去罢了,倒不是回答风澈那句不能送他。
风澈乘着风盘,到了风澜的洞府。
他自天际落下,拿出玉佩正想通报一声,眼前的结界层层敞开,以默然无声的姿态告知他,不必拖延,立刻进来。
风澈顿了顿,觉得倒是符合风澜雷厉风行的性格,随后抬脚踏入其中。
不同于迟斯年洞府的满目萧然,风澜的洞府甚至称得上一声金碧辉煌,珠玉做帘,金银镶边,水晶铺路,偏偏四周灵韵丰沛,有种凡俗与仙家结合的不伦不类之感。
风澈忽然想起,风澜这小子周岁时抓周,抓的就是一锭金子。
因此少时他自从听说此事,就常常拿来调侃风澜抠搜精,爱财如命,还口口声声说祖辈世代为风家效忠,别说一块灵石,就是藏的那些金子,都不肯分给他一块玩。
风澜每每听了这话,严肃的小脸憋得通红,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乱讲”,风澈哈哈大笑后就抛之脑后。
直到有一日,风澜来找他,怀里的布包叮叮当当直响,当着风澈的面敞开露出的金光,让他以为风澜出去抢了哪家商贾的金库。
风澈拽住他就要痛斥他为了几块金子竟然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再仔细一看发现,入目的虽然金银珠宝居多,但还有几块零零散散的灵石,像是风澜从平时的零花钱中存下来的剩余。
看来是这小子攒的金库。
风澈得出结论,但一时不知道这抠搜精要干嘛。
他疑惑地问道:“风澜,你什么意思?”
风澜挠挠头,闷闷地说:“分你,这些是全部,我大方,让你挑三块,”他不舍地看了一眼布包,脸红了一下,补上一句:“不要挑太大的。”
风澈新奇地看着他,挑了一块看上去挺好看的粉色珍珠,瞥了一眼风澜,发现他在低头抠手指,就是力气用得有些大,风澈都怕他把指甲薅下来。
风澈试探地颠了颠中间放着的那朵金花,发现还挺沉,正准备问这个行不行的时候,发现风澜在旁边瘪瘪嘴,看上去要哭了。
他赶紧收手,捡了两块碎银子放兜里,然后把布包一推,送到风澜面前。
“好了,你拿回去吧,我承认你对我风家的忠心了,小抠搜精。”
风澜听了前半句,开开心心地拿起布包,包起来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后半句好像是又被骂了。
他站在原地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怎么反驳风澈的话。
风澈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借着身体的阻挡,偷偷摸摸把刚刚那颗粉色珍珠塞回了布包。
抠搜精舍不得,自然要还回去。
他看着风澜委屈巴巴的表情,笑了一声:“当我小弟嗓门要大,气势要足,不许哭了,啥时候不哭,啥时候收你当小弟,即使你是抠搜精也收。”
风澜小声说了句:“嗯。”然后忽地止住,大声应道:“是!”
风澈乐呵呵地拍拍他的脑瓜。
记忆戛然而止,一种名为怀念的情绪自心底汹涌而来,他想起风澜当年的正经与羞赧,再到如今的歇斯底里,眼眶里的酸涩被他生生压下。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冷眼旁观,只在时空某一节点拨乱反正,修改结局后转身就走。
但他毕竟只是活生生的人。
他踩上水晶路,地上镶嵌的水晶凸起刺激着他脚掌的神经。
原本风二世祖最讨厌这种硌脚的路,偏偏他平时的必经之路几乎都是这种东西铺的,每次走时,风澈都要绕着凸起的石头在平地乱跳,一边蹦跶一边大喊这种破路狗都不走。
但这是风家祖上布局排布的聚灵风水,风澈就是再作,风行舟也不可能给这些路撤了。风澈就索性跳到房顶四处乱窜,偶尔还领着风澜上蹿下跳。
后来风澜长大了点,就不觉得风澈这样做是对的了,他经常拽着风澈,含含糊糊地说:“家主教导了,要走正路。”
风澈几次没听,后来盯着风澜绷得紧紧的胖脸,莫名觉得对方正经又认真,难得没反驳两句,勉勉强强陪着走了。
后来走正路成了风澈的习惯。
只是,风澜不知何时已经忘了走正路的约定。
风澈的脚步没有停,一步一步地朝里面走。
身下的影子在一旁的灯盏照耀下逐渐拉长,落在晶石上形成斑驳陆离的碎片,挣扎舞动的形状,像极了风澈此时的心情。
风澜啊,你到底,为什么走到今日这步……
【作者有话说】
风澜是陪着风澈一起长大的,在九岁之前,风澈在家里待着,平日里的玩伴就是风澜。
第82章 罪人功臣
风澈踏入洞府,漫长的甬路隧道似乎没有尽头,蜿蜒曲折却只能单行,周遭一片漆黑,连一盏灯都没有燃起,他走了很久,远处的转角终于露出些许光亮。
他朝着光亮行去,转向右边,骤然从漆黑处走到这里,面前烈烈的光芒灼得他眯了眯眼,忽然身前一暗。
风澜沉沉的呼吸带着烈酒的气息,扑面而来,狠厉的目光落在风澈身上,凛冽中透着一股杀意。
风澈错开眼,装作没看清对方眼里的杀意,鞠了一躬:“首席。”
他等了许久,面前的人没扶他起来,更没有说一句话,只转身进了洞府里面。
风澜一挪开,身后大片的光倾泻过来,几声瓷器碎片受碾压的脆响就这么灌进风澈的耳朵。
他突然想起传音之中那几声清脆的碎裂声。
他一时难以避免自己的探索欲,余光跟着风澜的背影一路向下,看见了遍地碎裂的瓷片,蔚蓝的、翠绿的、赭石的、朱红的、莹白的……层层叠叠和地上斑驳的酒水混杂在一起,冲天的酒气就源自其中。
风澜一步一步踩上去,每落一步发出“咯吱”一声脆响。
一丝稀薄的血腥味儿就这样飘进风澈的鼻腔。
他瞳孔一缩。
风澜赤足而走,脚下伤口纵横交错,丝丝渗血,他一路走到桌案前,在瓷片上蜿蜒着一道狰狞的血色裂口。
疯了,不知道疼么?
风澈搭在一起行礼的指尖微微用力,收回眼底翻涌的忧思,恢复了漠然。
风澜已经不是当年的风澜,明明是最冷静自持机敏果断的人,身为撑住风家当年大厦将倾的功臣,也会在几百年后沉溺于凡人的烈酒,醉心于滔天的权贵,甚至状似疯癫。
他只是觉得荒唐。
他收回行礼的双手,直起身子整理衣袖,然后站在原地,只是抬头看着风澜。
风澜没理会他自顾自起身的做法,侧身坐在桌案上,顺势将一条腿放在台面上,另一只脚轻轻点地,拿脚尖扒拉着地面上那堆瓷器碎片。
一时空间里只有哗啦哗啦的碎片碰撞声。
风澜看了一会儿,挽起袖子,附身从桌案后翻出一瓶崭新的酒壶,单手握住壶身就往嘴里灌。
他喝得很急,壶嘴里的酒倾倒而出,几乎是没有断续地将一壶喝下肚。随后他啪嚓一声将酒壶摔在地上那一堆碎瓷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