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卦当真—— by册神不是吹 CP

作者:册神不是吹  录入:04-30

整个黛青抛釉的冰纹茶壶绽放出万千碎片,风澜定定地看着,抬手抹了抹唇角,笑了一声:“酒啊,真是个好东西……”
风澈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修炼之人,自筑基辟谷之后,凡尘烟火便不会影响身体情况,只能说风澜这么多的酒喝下去,既不会像凡间酒客那般,一醉解千愁,更不会像凡人紧急处理伤口时,可以麻痹自己的痛觉。
在少时,他陪着风澜一起喝酒,都未曾见过对方显露过醉意。
他不懂对方为什么还像少时那般沉醉于酒水,也不知对方刻意伪装出如此颓唐的醉态,究竟是何意。
风澜自顾自说了半天的话,来来去去只那一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终于,他想起门口站着个人,撑着半边脑袋撩起眼皮看过来:“迟斯年,你今天为什么没输呢?”
风澈垂眸:“姜启灵剑失控,提前认输,非我本意。”
风澜低低笑,随后声音越来越大,头颈后仰,脖颈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抑制着什么。
他突然收住,头重新歪到了手上,捧着半边脸嘟囔了一句:“好一个阴差阳错啊……”
他面色俶地阴沉下来,身形一动,足下“缩地成寸”迅疾而出,人已经站在了风澈面前。
他略一俯首,低低地问道:“我且问你,风瑾可知我要反?”
他一句话如同霹雳,在风澈耳边炸响,轰鸣声遮盖其他声音,只留下那句“我要反”。
他在异眼之中看见的、最近隐隐感受到的,与风澜亲口告诉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相当于完全坐实了他谋反的心思,不顾先祖忠义,背叛风家的血脉亲情。
风澈脑中被情感左右的刺痛感让他无暇顾及其他,只是默然站着。
风澜见他不说话,两手按在他的双肩上,笑得癫狂:“他知道,他绝对知道!可他偏偏——”
他猛地转身,闭上了眼:“偏偏如此哈,哈哈哈”
风澈见他如今这一幕,心如死灰。
风澜这般精神状态,即使他告知对方风澈未死,恐怕对方也听不进去。
为今之计,只有盘算明日午夜如何在风澜手下保住风瑾的性命。
风澜似哭似笑半天,终于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回身对风澈道:“我倒是无所谓你是不是我这一边的——一点微末力量,风瑾也不会以你为倚仗。虽说你未执行我的任务,毕竟让我看清了他,便不杀你了。”
风澈听了这句,自知这几日迟斯年好歹是安全的,待他归还身份,迟斯年被他灌输记忆,就能安安稳稳待在风澜身边了。到时候他将风瑾带走,风澜也查不到迟斯年头上。
他俯身欲再拜,准备随后离去,谁知风澜一袖子已经甩过来,直接将他轰出了洞府。
身后结界层层关闭,直到整座洞府虚掩在一片模糊之中。
洞府内。
四下无人,风澜神经质地看了一圈,重新走到桌案旁蹲下,扒着下方的四角,企图再翻出一壶酒来。
他摸了半天,直到手落了空,呆了片刻,索性一下坐在地上。
此时他不复风家长老院首席的果决冷静,只剩一身颓丧和癫狂。
风氏一家,满门忠烈,最在乎的便是黎民百姓,其次便是忠义孝悌。
若是真正的风瑾,断然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牺牲百姓利益,更不会明知自己将反却坐视不管,反而去寻求其他家族的支持庇佑。
然而那人都做了,为了续命,强行征收赋税百年;为了保全性命,看见昔日的忠臣失义也无动于衷;为了寻求姜家庇佑,去巴结试探姜疏怀……
那人演的很好,甚至在一百年里将他骗得团团转,只在这些年露出了破绽。
风澜承认,假冒之人很了解风瑾的为人处事,只可惜,那人不懂风家世代坚守的是什么。
风瑾是温和守礼步步为营,但他毕竟是风家子,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见百姓灭亡,拼上一条命,也不许仁义有失。
他用整个风家地界百姓试探多年,期间犹豫不决无数次,终于在今天场上见到了他最不想面对的事实,明白了就是有些人装得再像,也终究不如本尊。
这场绵延了百年的骗局,早就该结束了。
先家主故去,风澈已死,风瑾下落不明,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谋反当日逼问假冒之人,得到一个风瑾早就在一百年前已经被杀死的结局。
风家再无后人,只不过他一个在苟延残喘苦苦支撑。
便让他去做那千古罪人,顶着世人压力完成先家主遗愿,让为人族而死的风澈继位。
去给风瑾一个名正言顺离去的结局,而非沦落他人之手,甚至至今尸骨未寻。
也给风家一个撑下去的信仰,代理家主修为通天,风家并非日薄西山……
他愿意去承担一切,无怨无悔。
只是,他看着一地的碎瓷片,想起自己的酒不够了。
这些年,风澈走后,再也没有人陪他喝,陪他买了。
风澈出了洞府,思绪不宁,一路上走走停停,频频回望风澜的洞府方向。
他心头的压抑感还在,总觉得风澜知道些什么,然而身份受限,他再想知道答案也只能靠明日宴会探索一二。
腰间的玉佩亮起,他突然想起今晚筹备宴会事务繁忙,时间已经不容耽误。
他急匆匆地踩上风盘赶回洞府处理传音,却没有注意到两道微不可查的灵力形成的风刃轻轻扫过他的双肩,像是只为清除不该有的污渍一般,触之即分。
正是刚刚风澜双手按住的地方。
身后,姜临站在“无渡”上,在风中站了许久,直到目送风澈离去后,才慢吞吞地朝着姜家院落行去。
【作者有话说】
写这里的时候,感觉好像看见风澜了,坐在那里,入眼疯癫,满身颓丧,看着看着我就哭了。
他太苦了,苦苦支撑风家这么多年,举步维艰步步试探,最终得到风瑾不是本尊的结果。他为了一个注定不归来的人,守着先家主最后的遗嘱,打算就这样终其一生背负骂名。
混乱的情绪翻腾下,我想,如果我给他安排得自私一些,会不会不那么痛苦。
而在下一刻,我看见他动了,在桌案旁边转过身,盯着我,一字一顿地告诉我说,这不及风澈当年所背负的千分之一。
我突然就明白了。
他有自己的血肉,有自己的思想,若我改了,便不是他了。
只是,风澈啊,给他一个好的结局吧……

第84章 密道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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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方的路绵长漆黑,风瑾只靠着步行,慢慢地挪到了传送阵处。
风澈觉得他生机衰败,虚弱得一阵风吹过来就要倒了,几次看他摇摇欲坠,下意识地就要出去扶。
但他此时尚且未证实那孩子是风瑾的部分神魂,不能判定眼前的风瑾是否为本尊,只能无奈地收回手。
他克制着自己心底的担忧,跟在风瑾身后,看着对方一步一步登上传送阵台。
仅仅十级台阶,风瑾中途歇了一次,尚且未能登顶之时,传送阵台骤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风澈瞬间避到阴影里,看见阵台上,光影交错之间,一个人从中踏出。
来者黑衣黑发,气息沉着,身后负着一把半人高的唐刀,犀利的眉眼瞥过来时,让人触之心生忌惮。
在风澈看不见的角度,风瑾与卫世安对视一眼的刹那,眸底的光闪过一丝闪躲。
卫世安略一站定,抱拳道:“风家主。”
风瑾微微颔首:“卫先生。”
学堂与风家向来交好,卫世安作为这些年学堂与风家的联络人,虽与风瑾未曾有师生之谊,但好歹见过几面,一别经年,如此称呼倒是显得有些生疏。
风澈记得当年风家屠门之后,姬家派出去寻找出逃风家子弟,传回来的密报之中,曾有提及卫世安现身风家,将风氏子弟陈列在大殿内的尸骨安葬入祖坟。
卫世安这次被许一诺派来,保住风瑾的残魂,倒也不足为奇。
风澈默默地看着。
风瑾抬起手想要描摹那孩子的眉眼,又似有所顾忌,掐着指尖顿在半空,随后放下手去。
他见卫世安手已经递过来,只能将孩子放入对方怀中。
卫世安接过,风瑾小心翼翼地托着那孩子的后颈,将之稳稳地垫在卫世安的手臂上。
他理了理那孩子的衣领和腰带,这才抬眸与卫世安对视,身体前倾,向前一拜:“还请先生照顾风氏嫡系唯一的后人。”
卫世安点头,原本冷硬的眉眼敛住犀利,竟然恹恹地带着些许的不忍:“风家主,学堂并非不帮……”
风瑾摆摆手,打断他的解释:“我明白的。”
他发白的唇瓣微微颤抖,明明是中正平和的语气,吐出的话却带着一股将死之人都难有的通透:
“学堂处于中立,无权参与各家族内斗,风澜谋反,无论鹿死谁手,只要于人族守城无害,便不会过问,如今帮我护住一人,便已是仁至义尽了。”
卫世安看着他的神色,那双温和的眸子里带着生死看淡的漠然,最后看了一眼那孩子后,薄唇甚至抿着一丝诀别的意味。
卫世安忽的想起,上次自己来风家,对着大殿上那具无头的尸骨思考过的问题。
风行舟卜术卓绝,又怎会不知叛逃的亲子即将归来屠门,却偏偏还是留下等着风澈。
风行舟对一个孽障抱有最后一丝期许,希望风澈还有救或是可以回头,留下劝说,才落得个死在骨肉至亲之手的下场。
而如今,他的儿子风瑾,明知以这副孱弱之躯,反抗风澜的夺权无异于赴死,但还是为了风家最后一点血脉尊严,毅然决然留下殊死一搏。
卫世安一腔的悲痛惋惜留在肺腑,如今风瑾这一死,恐怕连收尸之人都不会有,风澜谋反势必万事做绝,不挫骨扬灰以示警戒,便已经是好的结局了。
为何如此相像,又如此固执……
为何风家人代代坚守,偏生出了一个风澈做出那般伤天害理的事情。
卫世安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至今无法走出多年的心障。
风澈,对风家而言,是罪无可赦罪大恶极,但于苍生而言,却是散了渡世的圣人。
是孽障,也是救世者。
而他卫世安无疑也是受益者,天下人亦然。
他无法理解风澈的所作所为,恨极了不假,却还是忍不住在风家触景伤情,若没有风澈救世,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命去想那些恩恩怨怨。
他不知道如何去铭记一个孽障,每每想到总觉得自己坚守半生的信仰在崩塌。
风瑾孤零零的背影落入他的眼,他不禁想到风瑾这么多年是如何过来的,是否还在心底存着半分的兄弟之情?
几乎是鬼使神差一般,他忍不住轻轻开口问了句:“若渡那忘川之时,遇见风澈灵魂碎片,可会驻足……”
风瑾脚步一顿:“风澈?”
他摇摇头,走入隧道深处,身后的传送阵台的光亮逐渐从肩膀过渡到脚跟,最后黑暗将他本人悉数吞没,卫世安才遥遥地听见对方的下半句话:
“为何驻足?今生今世不会原谅,下辈子……呵呵,他有下辈子吗?”
他说这话时,走过转角,风澈指尖死死扣住墙壁,慌乱间看见风瑾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虽然他早有所预料,风瑾如今对他恨极,但这话被他亲耳听到,仍似一把把匕首捅向了心窝。
他狼狈地控制住自己的泪水,不让它簌簌落下,只是在眼眶内打转。
他与风瑾错身而过,偷偷抹了把眼角,朝着传送台走去。
他不能耽误时间。
他不能再哭了。
他还要借着卫世安的令牌踏入传送阵,如此才能有机会探查那孩子的神魂。
他救了风瑾之后,离开便是。
他从头到尾都不应该奢望风瑾的原谅的。
他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卫世安听到风瑾的话愣了一下,叹息一声,随后踏上传送阵,身影渐渐从中消失。
同样站在阵中的风澈回眸看了最后一眼,跟着一起消失不见。
风澈站在阵中跟着一起传送,下一刻就发觉到,站在阵中的卫世安朝着他的方向轻轻瞥了一眼。
那一眼极轻极淡,如蜻蜓点水,风澈却瞬间觉察到不妙,脚步下意识后撤。
传送阵在半空之中画出的流光停顿下来,如彗星坠地,灵力撑起的传送轨道碎裂四散,漫天飞舞的晶亮碎片被卫世安的身影带着,凌空朝他俯冲过来。
风澈身怀隐身符,披着兑位迷障,竟不知为何仍然被对方察觉到了气息,本想偷偷探查过那孩子的神魂,再顺走对方的腰牌便转身离开,如今一看,非要有一战了。
他实在不想应战卫世安,不同于其他学堂的先生,卫世安是真真正正在战场上拼杀过的,直面对方的刀锋,到底是难缠。
卫世安右手抽出腰间的唐刀,左手抱住孩童,刀锋顺势劈砍而下。
那刀锋带着锐意无匹的气势,倾泻而来的刀意裹挟着凛冽的杀意,奈何只能判断风澈的大致方位,风澈往旁边略略闪避便躲过了。
刀锋擦着他的面前切过,发出几道破空之声,复而截断地面的树木,刮烂草皮,露出地面的黄土。
风澈借着方才闪避的惯性,一个旋身凑到卫世安近前,拽住了他的手腕。
卫世安手中刀意一顿,顺着方向朝风澈劈砍而去。
两人在半空之中连过两招,风澈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左右晃了几下,拽着卫世安的袖口不撒手,另一只手偷偷摸摸轻点灵府,准备要探出一缕试探那孩子的神魂气息。
卫世安似察觉到了他的目的,身形仓促后退,将他的手震开。
那孩子被卫世安护在怀里,足尖连点,转体轻飘飘地落在地面,手里的唐刀又大开大合地向风澈拦腰挥来。
这一刀,虽然对方仓促施展,却带了细密的杀意,刀身都发出争鸣的清越之声。
刀意有型,宽广且覆盖面颇大,呈月牙状擦过风澈的腰身,风澈后仰弯腰躲过,仍是坚持探出一缕神识去触及那孩子的神魂气息。
没等他探到那孩子的眉心灵府,卫世安的下一刀随之而至。
这一刀狠辣至极,风澈肉身挨着一下必然会血流不止甚至断手断脚,他索性用自己相对坚韧的神识接了一下。
刀光与神识刚一触碰,风澈瞬间意识到不对。
这一刀并非如表面的狠绝,只是空有形状,反而像是某种试探……
他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一瞬,冷汗立刻流下来了。
卫世安这一刀,竟然掺杂着自身的神魂试探。
他万万没有想到,向来光明磊落不屑使用一点阴谋诡计的卫世安,如今竟然也会用这些小伎俩来试探来者的底细。
可他偏偏就是怕这个,原本有恃无恐的探查变成了暴露身份的破绽,然而此时收回已经来不及。
卫世安的神识距离他神识堪堪三寸,感受到气息后,便瞬间僵直。
风澈懊恼地挠挠头,看着卫世安的神情从震惊转为难以置信,再切换到复杂与愤怒。
下一刻,对方用暴怒的声音咆哮道:
“风澈,你是风澈?”
【作者有话说】
卫世安偷偷去风澈墓前祭拜,去寻找风澈当年所作所为的原因,甚至止不住地去怀念当年那个善良的风澈。
但是他心里的道德观价值观在告诉他,不要对风澈怀有半分同情怜悯。
这是他的心障,他无法解开的心结。

第83章 归还身份
宴席前夕杂事颇多,风澈从一大堆传音符轰炸中抽身出来的时候,天际第一缕阳光已经穿透云层。
他走到洞府门口,抬起指尖伸出结界,灿灿烈烈的朝晖落在指腹,暖意融融,他满身的疲惫稍稍缓解,随后看向坐在一边的迟斯年。
迟斯年浅色的眸子盯着风澈尚未处理的传音符发呆,看上去颇不放心。
风澈蹲下来,拍拍他的脑瓜:“回神!”
迟斯年默默收回视线,瞥了一眼笑眯眯没安好心的风澈,开始抱着手臂装死。
风澈挑眉:“想去处理就去嘛,我又没拦着你。”
迟斯年置若罔闻,靠着洞府墙壁,闭眼一动不动。
风澈摇摇头:“那算了,你不干活每天躺着,懈怠之人难当大事,现在不用你与我换回身份了。我把风瑾一救,在风澜面前顶着你的脸招摇一圈,然后再把你换回来,到时候风澜追杀的就是你。”
迟斯年豁然睁眼,难掩眸中的怒意:“你又开始了,不想干了就直说,非说什么威胁的屁话!”
风澈嘿嘿一笑:“我这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什么屁话”
迟斯年气得直翻白眼:“大少爷,您为了不干活可以不要脸,可以胡编乱造一堆理由,可以提出一些从不兑现的承诺,我被你骗了几次还信你就是傻子!”
风澈大惊:“什么?傻子可不兴说自己啊,呸呸呸!”
迟斯年:“……”
风澈见眼前的人被气得不说话,笑了一声:“讲真,身份还你,你照常去参宴,而我去救风瑾。”
他声音淡淡,似乎完全放心归还迟斯年身份的做法,不怕放虎归山,也不怕身份暴露。
迟斯年愣了一下:“你信我?”
风澈满不在乎:“你不会说。”
迟斯年挣扎着坐起来,眉心紧皱:“你怎么能确定我之前不是骗你?”
风澈忽然想起风家这些年禁用卜术,迟斯年修炼天资不是很高,风瑾选他做弟子总归有些理由。
看上去有点聪明在身上,不是奇门阵图,肯定就是是卜术上的天赋了。
他秉持着试试的心思,蹲下身微微俯视过去,手腕一翻,凑到迟斯年面前,再摊开手掌。
那双修长的手浅浅泛红,青色血管透过皮肤,隐隐看得清脉络走向,迟斯年每每看见,总会心惊这些细节,不知是何秘术能达到与本尊半分不差的效果。
而此刻风澈的掌心,躺着两枚铜钱。
他左手维持着摊开的动作,右手执起一根手指,在地面缓缓画了一个简易的八卦图。
天乾地坤,阴爻阳爻,一一显现。
他最后一笔点在阴鱼的眼上,贯穿而下,直至落在阳鱼眼中央,随后抬起手指。
原本土色的地表上阴阳双鱼交缠环绕,两仪轮转,四方扭转,八卦随之而动,风澈将掌心两枚铜钱掷入其中,叮叮当当坠在地面,随后周遭瞬间一静。
乾字位蔚蓝的光芒疯狂流泻而出,交织着兑字位的白色,成束漫卷,裹挟住铜钱,随后抽丝膨胀,飘浮在空中仿佛绵软的云。
巨大的云朵分裂组合,将风澈四周排列铺满,一串串算筹符号从中浮现,开始迅速推演迟斯年今晚所作所为。
一时间洞府之中淡蓝色的光芒闪耀,映在偏头等待推演结果的风澈脸上,也掩盖住了他眸底泛起的幽蓝。
迟斯年被面前卜术推演的情形震惊,反复低头观察地面的八卦图,此刻它早已失去先前简易的模样,反而繁复得让人观之晕眩。
他匆匆抬眼放弃,打算看看未来图景是否推演出来了,谁知刚刚一抬眼,风澈已经甩袖挥去四周的云朵,只留下了面前的一朵。
风澈见他眼底露出不解和新奇,难得生出几分耐心。
果然有点天分,卜术大成的推演太过繁复,常人承接不住的灵压,这小子还能挺住看几眼,也很厉害了。
虽说风瑾可能是怕违逆天道再招致天罚之类的祸端,才禁止卜术施展,但风家的传承还是不能断。
显然迟斯年这小子很适合深入学一学。
亲哥的眼光果然和他一样好啊。
风澈心里感慨一句,指着已经被灵力托起,距离地面二寸的铜钱,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地面蔚蓝和白色交织的丝线自“乾”“兑”两位舒展而出,迟斯年忍住晕眩,艰难地答道:“蓝白交融,乾兑位。”
风澈响指“啪”地一声在他眼前打响,将他的神思从过于深奥的卦象中带了出来:“对,天泽履,卦十,代表什么?”
迟斯年按住眉心,使劲揉了揉:“卦十——君子坦荡荡。”
风澈笑道:“背得不错。”
他指尖灵力溢出一丝,将面前的八卦图彻底抹去,铜钱坠落在地发出两道清脆的声响。
迟斯年楞楞盯着地面的铜钱,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转移了注意力,根本没看清卜算出的云朵里的图景。
风澈不管他想什么,捡起铜钱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揣回了腰带里。
迟斯年错过了观看未来的机会本来就烦,风澈这一下蹭了他一身土,他一时有些恼怒,问得很急:“为何不让我看未来发生了什么?君子坦荡荡代表了什么?你打算做什么?”
风澈起身,理理褶皱的衣襟:“不可说,不用说,不要管。”
迟斯年皱紧眉头,看着风澈的背影,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关乎我自身的未来,看了违背风氏祖训,是谓不可说;君子坦荡荡,卦术卜人,意为此人行事坦荡,不轻易违背誓言,凡略通卜术的风家子弟皆懂,是谓不用说;只是不要管是何意?”
风澈回眸,一脸新奇:“好小子,聪明嘛,那你问个屁。”
迟斯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解释道:“我刚刚只是有些急——”他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又带偏了自己:“你到底要怎么救风瑾?若带他出逃,那孩子当如何?”
风澈瘪瘪嘴:“你别管,长了张破嘴,唠叨得像是凡间不愿意拉磨乱叫的懒驴。”
迟斯年噎个半死,前几日和对方顶嘴被噎得差点撅过去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索性憋住没骂:“风家内部结界阻隔空间界,根本没法带人直接走,你知不知道?”
风澈满不在乎,低头摆弄着指尖:“哦,知道啊。”
迟斯年猛然想到什么,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你是想让我回归身份,你换个身份去对抗风澜?”
风澈刚想张嘴,迟斯年的话紧接着又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了:“你疯了吗?风澜手下信仰者众,唯他马首是瞻的不知凡几,你空间界纵然千变万化,到底寡不敌众,何况风澜已经空间界二层,你如何敌他?”
风澈听完这一堆,心想这小子还挺关心他的,但他还是抬手将一团灵力塞进了对方喋喋不休的嘴里。
四周随之一静。
风澈舒爽地深吸一口气:“我自有办法,你我从今以后只当未曾相识,”他笑眯眯地补充一句:“以后不妨专攻卜术,你挺有天分的——只要不违逆祖训就行。”
话已说完,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迟斯年憋着一口气,恼怒对方又不让他说话时,抬眼正巧看见了风澈指尖绽放的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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