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蛮人精锐的考核竟然包括中原话?恐怖如斯?!
没等他相处了所以然来,他面前那群穿着破烂甲胄的蛮人突然眼睛一亮:“什么,是皇帝?!”
领头那个直接一个五体投地:“陛下!!!”
老皇帝愣住了。
官员们愣住了。
许烟杪也愣住了。
只有身后那些蛮人还在叫唤着要杀了狗皇帝。
许烟杪回神,火速开始翻系统。
【啊啊这,穿破烂甲胄这波,不是蛮人,是这山里的野人啊!怪不得之前还嗷呜嗷呜地叫,平时就是这么恐吓野兽的。】
大夏君臣咋舌。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野人。
现在的野人都过得这么好的吗?还能有盾牌和甲胄?
野人头领举着大刀,带着身后的儿郎们,一气从他们面前冲了过去:“儿郎们!养兵千日——”
儿郎们跟着齐声大喊:“用兵一时!!!”
领头的人大笑:“好!随我救驾!!!”
他们兴奋地冲上前。他们在山里挪动非常熟练,大雾也很难阻挡他们的视线,一个照面,不少蛮人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老皇帝“嘶”了一声,十分震惊:“朕的威名,已经传到野人部落里了?”
永昌侯、户部尚书还有其他几名大臣熟练地:“陛下英明神武,威名远震海内外,区区野人,自然……”
【怎么都瞎附和老皇帝啊?野人怎么会说中原话,野人还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和救驾?】
刚刚没反应过来的老皇帝:“……”
想哄陛下开心的众官:“……”
【诶?永昌侯他们怎么不继续歌功颂德了?】
百官:你猜猜我们为什么不笑了?
许烟杪不猜,许烟杪继续翻,许烟杪大为震撼:【等等等等,这野人后面怎么还有备注啊……山中野人,括弧:迷路失踪多年,和当地野人部落混居的前官兵。】
百官:……
不是,你说什么玩意儿?
真有这么丢人的官兵吗?!
大家默默地低下了头。
老皇帝:“哦,朕英明神武威名远镇海内外……然后呢?说话啊!怎么都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共三万人陆陆续续上了船,除旗手、水手、勇士之外,什么阴阳官、锦衣卫、各种工匠及医官医士都备有。
二百艘大船在海上排开,除战船外,其中十五艘是粮船,共备了三十万石粮食,沿路随时补充。三十艘是水船,专门用来装载淡水。
【这两段的数据,出自《中国的海洋—明朝海上力量建设考察》】
有一种说法是郑和发现美洲说,这是英国学者加文·孟席斯提出来的,但还有待深入研究。
所以文里,大概参考郑和1421年左右的航行时间,大概历时两年,文里这支船队会回到国内。
(还有类似的说法。“殷人及秦汉方士航渡美洲说”,始于英国传教士梅德赫斯特。“东晋南朝僧人航渡美洲说”,始于章炳麟,于1900年左右在一份法国报纸《Le Moude Modeme》刊登)
连射二十箭,参考李渊:
唐高祖率兵击群盗,至龙门县,贼母端儿众数千人至城下,高祖亲率十余骑击之。高祖连射七十发,贼大败,皆应弦而倒。明日斩首,筑为京观。于尸上尽得所射箭,其妙如此。
——《武经总要》
为了谁他们都知道,就小混蛋不领情。
【诶……怎么感觉……好像他们夸老皇帝的用词突然僵硬起来了?难道是词穷了?】
【嗯嗯!估计是太久没干过这事了,毕竟也是一群高官了,天天拍马屁算怎么回事!】
户部尚书冷漠脸。
全错。是因为怕你发现自己的心声能被别人听到,才咬着牙往下夸。
老皇帝切齿一笑:“好了,朕不是什么喜欢被歌功颂德的皇帝……”
【啊?不是吗?可是我记得好像前两年哪个州府来着?府官专门给老皇帝刻了座石碑,赞颂老皇帝的功绩,老皇帝知道后虽然没赏东西,但私底下牙花子都笑出来了。】
官员们埋着头,就快从岩石里找条缝钻进去了。
心里叫苦不迭——
许郎!求求你!别说了!放过我们吧!
老皇帝努力地笑,努力地笑。
朕不生气,对,不生……
【啊!对!就是现在这种笑!不过感觉当时的笑比这个开心多了,这个虽然也露出牙花子,但……好奇怪,怎么感觉有些……狰狞?】
……气。
老皇帝强撑着一点一点收起笑容,假装自己是笑够了。
忽地手臂发力,弯好的弓射出搭好的箭,“呜——”箭矢破空,他手快,那箭直奔蛮人胸口而去,对方躲闪不及,惨叫着倒下去,手里砸向野人官兵的狼牙棒便砰然摔在地上。
那野人官兵本来正挥舞利刃隔开蛮人大棒,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惨叫声,后知后觉自己被救了。
还是陛下亲手救的!
这野人官兵意外之余,感动得红了眼眶,转身“嗷嗷”叫着冲向另一个蛮人,打法又疯狂又不要命。
至于这叫声,主要是当野人当惯了,习惯打猎时吼两声吓唬野兽和提升自己这边的士气。
老皇帝慢慢放松手臂和弓弦,双眼直视那边战场。
嗯,他真的是怕自己手下的兵有危险,不是找机会让自己合理不笑了。
蛮人暂时被打退了,但敌众我寡,只怕他们稍作修养,又能立刻追上来。
看着应该是野人官兵头领的人搓了把脸,十分紧张地走向老皇帝,行了个不是很规范的礼节,迟疑地道:“陛下,只怕得先和臣回部落了。那儿路径隐秘,入口狭小,只能通行一人,便是被蛮人发现了,他们也进不来。”
——但同样,如果被堵住入口,他们可能也很难出去了。
那野人官兵头领生怕老皇帝以为他要害他们,连忙解释:“不是臣不愿意带陛下出山,实在是臣也找不到路。这山里灌木众多,多是带刺,时常要绕道,有时候一绕就找不到道,好不容易被找回部落,发现不知为何,都迷路出十几里了。”
“这些树儿也特别高,白日都难以见到太阳,若是到了夜晚,豺狼虎豹出没,还有熊瞎子,更是容易折损人手,受伤了也很难找到药物,当年臣初初迷路时,许多儿郎便是折在上面。”
“还有蜱虫……部落里的人管他们叫草爬子、狗豆子,都是芝麻粒大小,能吸人血,被咬了之后会发痒,起泡,发热不退,神志不清,全身酸痛……最严重的,直接七窍流血死了。”
“臣这些年为了躲着这些虫子,才耗了许久都难以出山。”
老皇帝瞟了一眼许烟杪,听到对方在心里叭叭叭可怜这些野人官兵死了多少人,心底也是一叹:这都是我大夏的忠良啊!
他对野人首领微微颔首:“朕自然是信爱卿的。”
野人官兵头领的胸口激动地起伏:“谢陛下!请容臣带路。”
老皇帝扶起他,拍了拍肩。
然后,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野人官兵头领的脸。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他哪位大臣来着?
野人部落。
“陛下!臣给你盛汤!”
正常时候,野人官兵头领都不会这么殷勤,一般来说,品级也不够他凑上这么近献殷勤。
但,原谅他,他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野人及他手下那些兵之外的人了!
而且!现在! 天时地利人和!
野人官兵头领目光灼灼盯着老皇帝,比葛朗台看到金子还热切。
皇帝在山里失踪,外面还能不找吗!皇帝自己都能走到这里来,外面进来个十万大军,一定能把皇帝和他们一起救出去!
——我真的受够当野人的日子了!
我还救了陛下!我可以荣归故里了!
汤是鸡汤,山里土生土长的雉鸡,鸡肉特别柴,但现在这情况,又是被暴雨淋,又是被追杀,能有口热汤喝就不错了。
许烟杪一边喝汤,一边听着那个野人官兵头领在向皇帝表达他的忠心。
“陛下,臣本以为此生再见不到陛下了!”
“嗯……”
“当年陛下派臣去西域,震慑西域三十八国,臣幸不辱命,使四夷入诸夏。”
“嗯……爱卿实在辛苦了。”
许烟杪埋头咕嘟咕嘟地喝,眼睛还不忘盯着八卦系统里的某些内容。
【没认出来还一口一个爱卿,真不愧是当皇帝的人。】
不少大臣抽空看了许烟杪一眼,特别惊讶。
小白泽今天居然开窍了!还能听出来陛下是在敷衍?他们都听不出来!
老皇帝现在暂时没时间搭理许烟杪。
他在反复回忆,反复搜肠刮肚
到底是谁!到底是他哪位卿家啊!
西域三十八国由于山高路远,畏威不畏德,派人去震慑确实是他的作风,但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不过当年开国那会儿,有段时间很忙,估摸着是他随手布下的任务,后来忙忘了。
户部尚书下意识:“可西域在西北方,山海关在东北……”
你是怎么跑这边来的?
野人官兵头领的脊背一下子僵硬了,他眼神游移了一瞬:“从西域回程时,遇上极大的风沙,向导和我们失散了……”
【还说得挺委婉,什么失散了,明明就是风暴起了之后,向导直接丢下他们自己逃命,骆驼都不要了,全靠两条腿玩命地跑。】
正说着,野人官兵头领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奇怪,总觉得同僚们看他的表情有点不对?哦,是因为他现在一副野人打扮吧,披头散发,头发都剪短了。
那也没办法,深山老林留长发还没有发冠,简直找死。
他继续说:“我和儿郎们又不识路,只能朝着东方走,期待能重归九州。然后……”
大家就懂了。
然后这群人走着走着,又倒霉进山,然后越走越深,再然后就出不来了。
户部尚书怜悯地看着他。
真是……好倒霉啊。
然后喟叹:“将军如今得见王师,终可回到故土了。”
听到这句话,野人官兵头领的眼眶又红了:“是啊,我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重遇陛下!重遇各位同僚!”
老皇帝感觉到对方抬眼看来,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着他轻轻点头。
心里深觉自己不是个东西。
人家一心一意为国,哪怕当了野人也惦记着他这个皇帝,他倒好,直接把人忘了个精光!
——哪怕只是想起来个姓都好!至少能喊一声某卿,以示亲近呀!
“对了。”野人官兵头领看了一眼户部尚书,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问:“这位长官……怎么称呼?下官离京许久,许多人都认不出来了。”
户部尚书愣住,下意识就:“得陛下恩典,某袁政得任尚书,隶属户部。”
“户部尚书?可是新任的?”
“某从一开始便是户部尚书。”
“一开始?”野人官兵头领想了想,觉得自己懂了:“袁尚书说的一开始,可是指陛下登基后,由其亲自任命的尚书,阁下是第一任?”
啊?这还需要特意详细形容一遍吗?他从陛下打天下起就给他管钱了。
户部尚书困惑地点了点头,也问:“将军又如何称呼?”
野人官兵头领爽朗一笑:“我是陛下刚登基没到半年就走的,尚书不认识我也很正常。”
户部尚书眼神茫然。
这也是位元老?但……谁啊?当年那些兄弟……难道他真的忘了哪个?
“我姓李,双名石虎,没有字,尚书喊我石虎就成!”
“李石虎?”户部尚书一惊,完了,他真忘了。
户部尚书心里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没机会沟通的大夏君臣都在想,难道自己这么傲慢,连臣子/同僚的大名都忘却了?
许烟杪着急:【哎呀!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这些人怎么还没发现!李石虎!李石虎啊!!!】
皇帝和百官们更羞愧了。
许烟杪都知道他!刚入朝没几年的许烟杪都知道他,我这个曾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竟然忘了他!
李石虎:“陛下!还吃汤吗,臣再给你盛一碗!”
“哦……嗯……好。”
老皇帝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然后绞尽脑汁去回忆:李石虎……到底是他手底下哪个将领啊?看小白泽那着急的样子,难道是他不可能忘记的人?能被任命去西域的,哪个总兵?还是哪位参将?
想不起来。但这名字倒的确是有些熟悉的……
“陛下!可能吃野猪肉?”
“嗯……”
李石虎起身自己去拿干净的割肉刀,回来时路过太常寺卿,猛地顿住,然后,喜上眉梢:“郑郎!好久不见!”
眼睛扫视了一下太常寺卿如今吃饭的位置,离皇帝比较近,却又屈于尚书之下,想必是三品大官了。
而他由于迷路,还只是从五品的佥事。
颇有些百味杂陈:“君高升啊。”
太常寺卿直接发懵了。
看着好像他们以前认识的样子。他居然一点都不记得这是哪位同僚了!面容好像隐约有点印象……可是不应该啊!陛下登基后,他一改在前朝的散漫敷衍,勤勤恳恳做事,绝不可能忘记任何一位同僚!
迟疑地,尴尬地一拱手:“好久不见。”
老皇帝回过神来,就听到救驾功臣似乎很想高升,立刻放下回忆,十分礼贤下士地拉住李石虎的手:“爱卿救驾有功,多年来又心心念念朝廷……”
【确实很忠心,多年来日日不忘,算是数一数二的忠臣了。】
老皇帝听到了许烟杪的话,心底更是一松。
眼角一瞟,却看到青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偷偷用双掌捂住眼睛,明显不忍直视接下来的事情。
【可他念的不是这个朝廷啊!】
老皇帝:?
那还能有什么朝廷?
老皇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继续对着目露期待的李石虎:“爱卿这些年真是受尽了苦楚,朕封你为……”
【他是前朝的官啊!】
【当了几十年野人,哪里知道改朝换代啦!】
老皇帝:????
太常寺卿一把捂住嘴,免得自己把汤喷出来。
什、什么玩意儿?!
李石虎继续期待地看着陛下,同时热泪盈眶。
“陛下……臣……”他哽咽:“臣去得实在太久了。”
“臣离开前,陛下少年英姿,不过十五岁,如今都这个年纪了!臣都认不出陛下了!”
真是物是人非!
又转头看看一桌吃饭的“同僚们”,长长一叹。
斗转星移,世事变迁,往日同僚,他是一个都认不出来了啊!
第51章 反夏复周,就在今朝!
【前朝最后一个年号是永保,他永保元年走的,都好几十年了,怪不得认错皇帝。】
【误入野人部落后也是惨哦,这野人部落有够原始的,吃野兽都是一整个捆住丢锅里,内脏和屎都没有清理出来。】
大夏君臣又僵住了。
不是恶心的,而是……如果被知道他们不是前朝的皇帝和官员,可能那个被捆住丢锅里的,就是他们了。
许烟杪在心里特别紧张地念叨着李石虎和手下兵卒怎么降服野人,怎么一边训练一边建设部落。
【怎么办怎么办,他事业心这么强!万一老皇帝他们暴露身份……救命,我要怎么跟老皇帝说这事?就说我看过李石虎的画像?可是李石虎在场我也没法说啊!】
大夏君臣一起看向门口,李石虎乐呵呵在给老皇帝割肉,壮如牛犊的身体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此时此刻,他们的脑子只有一句话——
绝对、绝对不能让李石虎知道他们的身份!
而且……
老皇帝的视线下移,盯着李石虎手里提着的那把割肉刀,顿了好几息。
又视线上移,发现由于他的突然停顿,李石虎的眼神从期待慢慢转变成茫然,眼看着又困惑地眨眨眼了。
“朕给你封……给你封……”
封什么啊!
让他听到心声然后大开杀戒?
【前朝的将军,要做本朝的官了!】
听到这沉痛的心声,老皇帝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好似被什么呛到,目光以往桌上的水杯看去,李石虎立刻转身去拿水,割肉刀就顺手往桌上一放。
趁着他转身背对自己时,老皇帝狠狠瞪了许烟杪一眼。
你可闭嘴吧!
许烟杪此时已经把手从眼睛上拿开了,被瞪得莫名其妙。
【老皇帝这又是干嘛了?难道看不爽我突然捂住脸?】
“陛下,水是干净的,部落里打了井。”
李石虎将水递上,老皇帝接了过来。借着他转身拿水这点时间,老皇帝已经想到了糊弄的话。
“……等回了京,朕就封你为山东指挥使。”
李石虎喜上眉梢。
这是越级升授!
他之前是山东佥事,其实就是指挥使的副官,负责训练军队、整顿军纪,按照正常升迁,应该是佥事升同知,同知升指挥使,如今直接跨过同知,成为正三品的地方最高军事长官!
许烟杪叹气:【老皇帝还搁这觉得是自己的忠臣呢,唉,万一让人发现了你的身份……】
【反夏复周,就在今朝!】
老皇帝深深看了李石虎一眼。
他想起来为什么觉得李石虎这个姓名很耳熟了。
之前山东伪造大旱,骗取他的赈灾款,暴露后被杀个人头滚滚,那段时间,他翻山东的任职官录,就看到前朝最后一任山东佥事,正是叫李石虎。
老皇帝眼神漂移。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算什么,但,当年他找人去民间散播了一下消息,说我大周名将众多,小小反贼不成气候,哪怕是区区佥事,都能将反贼杀个片甲不留。
当年的小皇帝非常骄横自大,信了。
十八路反王,他就派了十八名佥事领兵出征,剩下还有一百名佥事无处安放,听说西域那边有乱子,就一起派去了。
所以,严格来说,李石虎这位山东佥事被派去西域,山里迷路几十年这档子事,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新仇旧恨……打住,不能想了,想点别的!比如,在这之前,李石虎还当过刑部员外郎,在中央上朝。
都对上了。
怪不得会认识郑鹏(前朝鸿胪寺左寺丞,本朝太常寺卿)。
老皇帝心如刀绞。
如此忠臣!怎么就不是他的呢!
然后又忍不住加了两个字:“世袭。”
世袭指挥使!!!
他儿子能袭承这个位置……
李石虎嘴唇都哆嗦了起来:“谢……谢陛下!臣……臣深感圣……圣恩!”
老皇帝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李石虎突然想到什么,忙不迭地问:“陛下,大周现今如何了?那几路反贼可是伏诛了?”
这一桌子应该伏诛的反贼们顿时沉默了。
啊这……
当年十八路反王,挺轰轰烈烈来着,声势最浩大的是襄阳那一路。他们夏军反而在声势上面不上不下。
不过也幸好是这样,这李石虎才不认得他们。
——他们当时在闷声发大财呢,那些提前称王的称帝的,都被朝廷重点针对,反而是他们这群草台班子,在夹缝中发育,积攒足了力量,成为最后赢家。
老皇帝喝了一口水,再次抬眼看向李石虎时,就一本正经起来:“那些反贼都被朕铲除了,如今天下已太平三十余载。”
【就是可能,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太平。】
老皇帝又大口给自己灌了一口水。
户部尚书看了许烟杪一眼,用干净的筷子给他夹了一个鸡腿。许烟杪受宠若惊:“多谢尚书。”
户部尚书笑容和善:“吃吧。”
答应我,吃了东西就闭嘴,好吗?
李石虎这些年来七上八下的心顿时放下了。
“太平就好!太平就好!”
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又忍不住感慨:“不知道臣的父亲如何了。”
【你家皇帝把你家先帝的尸骨挖出来,丢粪水里后指着尸骨骂,你爹劝谏不成,直接气得吐血身亡了。】
大夏君臣:“!!!”
一个个挺直了身体,耳朵竖起来。
周末帝居然还做过这种事!
座位中的史官手指动了动,强忍着没拿纸笔出来记。但脑子已经开始预备记忆了。
【我看看,骂的什么来着?】
【哦哦,“老东西,天天管我,不准我让美妾坦诚相待露天追逐,不准我鞭打你的妃子——你不是爱干净吗,不是说我这样做有碍观瞻吗,我让你干净个够!”】
真是好一个孝子啊!
大夏君臣叹为观止。
而且末帝和这忠臣有杀父之仇!
老皇帝喜出望外……啊不,老皇帝深感悲痛。
老皇帝看着李石虎,缓缓且沉痛地说:“爱卿,你爹……在你走后不到五年,就去了。”
为什么说不到五年呢,因为末帝只在位了四年。
李石虎沉默着,闷了一口自己酿的酒,然后才笑了笑:“我爹在我走的那年都八十一了,臣本来也没抱着他还活着的希望,八十多岁寿终正寝,也是喜丧。只是可惜,臣终究没能给他尽孝。”
又忍不住问:“陛下,那我其他家人……”
既然知道他爹的事情,那说不定也知道他娘,他媳妇,他儿子的事?就算陛下不知道,这不是还有在场这么多位同僚吗?
李石虎希冀的目光挨个扫过去,被看到的人一个接一个低下了头。
【你儿子?这不在位置里坐着吗?就我旁边那个国子监博士。也是,毕竟离开三十多年,儿子都不认得了也正常。】
在座就一个国子监博士,李瑛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李石虎,仔细辨认……认……认不出来。
他爹走的时候,他才五岁!他娘倒是和他说过他爹叫什么,但几十年了,谁还记得啊。
“……爹!”李瑛忙不迭站起来,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刻了自己单名的长命锁:“爹!我就是你孩儿,我是瑛儿啊!”
李石虎向日葵猛回头。
“瑛儿!!!”
他连长命锁都没看,激动地拿手在自己膝盖边比划:“当年你才这点子大,现在都——”拿手在李瑛额头上比了比:“这么大了!”
李瑛心里一暖,正要开口说话。
【“好兄弟!我是你家瑛儿的继父啊!”】
许烟杪在心里捏着嗓音喊。
李瑛:“……”
同样在场的,李瑛的继父:“……”
你够了!!!
李石虎惊喜过后,想到了一件事,更加惊喜了:“我儿!你有出息了!现在都能伴驾了!”
【唉,这年头官二代哪有不拼爹的?李指挥使你糊涂啊!是他继父有出息,混上了开国第一梯队,当了皇帝的心腹啊!太常少卿呢!你儿子当国子监博士之前,是担任的翰林院编修的职位还是老皇帝看在他继父面子上,把他塞进去的,本来要榜眼或者探花才能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