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烟杪的心声犹豫了很久很久,显然自己也在纠结:【要不试一试兜个纸尿裤?不过这玩意,成衣店的绣娘能做吗?跟她们形容一下,要能抱住屁股,尿出来也不会渗透……应该没问题吧?】
百官:“?!”
这这这——
“有辱斯文!”有御史低声骂了一句。
穿这种东西,实在是……实在是……
又有官员信誓旦旦表示:“我可以上朝之前不吃不喝,绝不会穿这样的东西——这像什么样子!”
一时,百官中,低声应和者不绝如缕。
许烟杪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照样混过每天的朝会,下朝后去衙门点卯,处理完自己今天的公务,等着衙门落锁时间到了,就下班回家。
“哦,今天还不能先回去,有新房子了,我要买点东西……”许烟杪自言自语地走进东市:“快过年了,先买件新衣服……诶?”
大老远的,许烟杪就看到有同僚鬼鬼祟祟,左瞧右瞧了三四遍,才走进成衣店。过了一会儿,仿佛解决了人生大事一样,放松地走出来。
许烟杪:“?”
过了一会儿,另外一个同僚偷偷摸摸走过来,重复之前那个人的步骤。
许烟杪:“??”
又过了一会儿,他还看到了工部尚书。
对方也看到了他,一只脚正从成衣店里迈出来,明显已经谈妥了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站了一会,许烟杪:“尚……”
空气凝固了。
工部尚书迅速蹿出来,把许烟杪一拉,拖进旁边巷子里。身体站直后,直接就开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过年,买新衣服。”
“哦,我还以为……”在许烟杪疑惑的视线下,工部尚书嘴巴一闭,然后转移话题:“你对今天的朝政怎么看?”
许烟杪:“……”
他很努力才没让自己露出奇怪的目光。
你问抄录文书的小官今天的朝政?认真的?
当然,也不是不能问,有才华不看身份,但是许烟杪琢磨着,自己也没露出什么才华啊——哦,铁丝网除外,但这个跟政事又没有关系。
工部尚书猛然醒悟过来自己问了废话,连忙改口:“许郎,能否陪我走走?”然后还幽幽叹了一口气,明显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许烟杪想了想,离东市落锁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便点了点头,贴心地问:“大人可是有什么难事?”
“当……”
【难道是知道自己闺女前两天和一个男人看对眼,老父亲的一腔愁苦,无处发泄?】
工部尚书:“……”
他其实只是想把人给调开,免得进去时顺口问一句绣娘,得知工部尚书在私底下做兜裆裤兜尿,不用明天,今天晚上回去时心里念叨两句,整个南三十六坊的官员都知道了。
但现在……
工部尚书差点把牙齿咬碎:“当然!我女儿,她被一个臭小子拐跑了!”
【果然是因为这事!】许烟杪恍然大悟:【这两人好像现在还在洛水边漫步,调调情,送送花,快乐得像两只蝴蝶呢!】
我这就把那混蛋打成蝴蝶!
工部尚书皮笑肉不笑,在许烟杪开口回他的话之前,说:“我已经调查过了,她正和那男子在洛水边上散心。”
——大夏并没有那么注重男女大防,什么踏春宴、上祀节,其实就是男男女女的相亲宴,平时的话,如果提前看对眼,约出来踏个青什么的,也没有问题。
但对于工部尚书来说,问题可就大了。
“许烟杪,你说说,为何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连知会我这个父亲一声都不肯。”本来是怒气冲冲,说着,工部尚书就有些伤感起来:“她若是真喜欢,我还能棒打鸳鸯不——难道?!”
工部尚书瞳孔地震:“她找了一个我不能接受的?”
比如说,六七十岁?比如说六七岁?比如……哦,这个不用比如,从许烟杪的心声能听得出来,这私会对象确实是个人。
许烟杪谨慎地措辞:“这……金娘子的眼光,想来是顶顶好的,她兴许只是……女儿家比较羞涩。”
然而,工部尚书清楚听到——
【唔……大概?毕竟你们平时也不关心闺女,只给钱……】
工部尚书更加瞳孔地震了。
给钱还不够表达关心吗?难道要给地?也对,她名下的五百亩地,确实有些少。
是不是给她准备庄园时,用的紫檀家具不是女儿喜欢的?她喜欢别的木头?这么想来他也确实不知道女儿喜欢什么木料,他只想着用最贵的,真是枉为人父。
平时公务繁忙,再加上那又是个女儿,他也不可能像对儿子那么随意亲近,只能多塞一些丫鬟仆妇,多给一些头面首饰……唉,他确实忽略女儿了。
【几乎不给陪伴,家里大宅子时常只有她和丫鬟。】
工部尚书十分羞愧。
确实,他忙于朝政,他妻子忙于商事,儿子大了也外放出去做官了,只他爱女,常年……
【所以,有个书生亲自下厨给她煮了一碗白粥,她就很感动,送了书生一套带汤泉的大宅子,还有一件元狐皮。】
由于妻子经商——当然,官员家属不能经商,对外肯定是以远房亲戚的名义。
总之,家中不缺钱花,送出去的东西也不会让工部尚书心痛,但是这其中蕴含的心意,就让他深恶痛绝了。
哪里来的野小子,一碗白粥就哄的我家闺女关心他有没有住处,穿不穿的暖和!
“许烟杪!陪我去洛水边上!”工部尚书操起墙角的一根碗口粗大木棍:“我今天非要让他知道,尚书的女儿有多难娶!”
许烟杪一边跟着人跑,一边心里吐槽:【刚才不是还说不会棒打鸳鸯吗?这心思也变得太快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心,海底针?】
洛水边上,确实有一女子和一书生并肩而行。
书生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身形也很瘦弱,此刻深情款款看着女子:“金娘,我必不负你,待我高中了,就来府上提亲。”
女子同样深情款款看着他,轻启红唇:“君生我亦生……”
“生什么生!”一道怒吼声传来。
二人惊讶转头,就看到一个身形健壮的男人气势汹汹过来,手里还提着碗口粗长棍。
女子三两步走到他面前:“爹,你怎么来了?”
工部尚书气势十足:“分开!你们必须分开!我绝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不然我就——”
话没说完,金小娘子就说:“好啊。”
“我就断你银钱——什么?”工部尚书愣住了。
金小娘子便重新说:“好啊,爹你不是要我和他分开吗?”
工部尚书狐疑:“你说真的?不是为了保住那小子,蒙骗与我?”
金小娘子点头:“自然是真的。”
书生都惊呆了:“金娘!为甚……”
金小娘子转头,神色困惑:“我家里不许,我当然是听家里的。”
书生瞠目结舌:“可……可我们相爱……待我考上进士,我就来迎娶你!你竟连这几年时间都等不及吗?”
许烟杪没忍住自己的吐槽:【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考上,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虽然现在已经没有明经科了。】
工部尚书在心里猛点头。
“如果你五六十都考不上,还要让我闺女等你到五六十不成?”
书生面上浮现一丝傲然:“此言差矣!我一身才学,如何会蹉跎那许多年?”
许烟杪:【这么自信?噢……原来是指望搞定了小金妹妹,让老金给他走后门。】
工部尚书:“?!”他冷下脸,骂道,“小子狂妄。天下学子多如牛毛,你怎敢说自己强于他人?”
书生淡道:“某不才,历任授业恩师皆曾夸赞天资聪颖。”
工部尚书:“哦?”莫非真是个有本事的?
许烟杪:【咦?没看到说他聪明的啊……】仔细翻了翻,【草,哈哈哈哈哈人家老师说的是“你天资聪颖,只可惜生性惫懒喜走捷径,若勤学苦练,必成一番气候”啊哈哈哈哈哈……】
【这不就是老师们的经典骗局——“你很聪明就是不学”吗?十个差生九个半都听过,这也能拿出来变成夸自己的话,啊这啊这,老金见多识广应该不会被忽悠吧!】
不知道有没有见多识广但确实差点被忽悠的工部尚书:“……”谢谢你,许烟杪。
工部尚书面无表情:“我们家的女婿不需要太聪明。”
那边,金小娘子也认真地说:“不是等不及这几年,是我家里不许我们在一起,我听家里的。”
那书生看了一眼工部尚书,迅速把视线转回来,对着金小娘子:“金娘,你说过你家里人对你百依百顺……”
许烟杪又忍不住吐槽了:【就这就这?连人家家里人都不想办法去搞定,只想着搞定人家姑娘,让人家姑娘去搞定她家里人,也是够没有担当的。】
工部尚书差点拍手叫好。
没错,就是这样!幸好他闺女不糊涂。
此时听完闺女辩驳之言,他才转疑为喜,都想和闺女说,别跟这种人说话了,直接回家,敢痴缠就打断腿!
而金小娘子看着书生,依旧条理清晰:“是啊,我家里以前对我百依百顺,但是你也听到了,我和你在一起,我爹就断我银钱。这可是第一次!说明我爹很生气,事情很严重。”
书生满脸失望:“区区银钱……”
金小娘子困惑了:“你收的宅子是我家里送我的,你身上披的元狐皮,是我家里给我的,而这些比起家里的钱,是九牛一毛。你都不能抗拒好宅好衣,凭什么让我跟你过苦日子。”
那书生被噎得脸红耳赤。
又问:“那……你为何……”
金小娘子想了想:“当时大雨,你请我入家中,下厨给我煮的白粥,确实打动了我。我就想跟你处一段时间……”
话才说到一半,金小娘子看到了许烟杪的脸,她愣了一下。
书生还支起耳朵等后面的话呢,就见之前还深情对他的女子,转身就疾步走到一青年面前,深情款款:“君生……”
“啪——”
工部尚书一把捂住了女儿的嘴。
作者有话说:
关于上早朝憋不住:
降刑科给事中曾瑄为福建连江县主簿,瑄早朝丹墀遗溺,法司论当赎杖还职,上特命吏部降之
——《明实录英宗实录》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谚语
不行不行!只有这个不行!
“小……咳,小许啊!”工部尚书讪笑:“你先回去吧,此前辛苦你了——听说陛下把你租住的房子买下来赐给你了,你可想做什么家具?尽管与我提,木料和匠人我这边都有,千万不要和我客气,若非你今日陪着,我也不能够一鼓作气冲过来,或许还在忧愁中。你若和我客气,我只能送你银钱以示感谢了。”
许烟杪见推辞不下,只能拱手道谢,然后迅速:“下官就先告退了。”
【快走快走,万一这工部尚书突然回心转意,打算招我当女婿就完了。我不想那么快和人组成家庭啊!我还没玩够呢!】
工部尚书也松了一口气。
许烟杪没有这个心思就行。先不说这是白泽,万万不可私养,不然皇帝肯定盯死了他们家。
只说成了一家人,小白泽上朝后随便想一想家里的事情,他只当自己走个神儿,实际上把家中扒个底朝天,这谁能受得住!
等人走后,工部尚书松开捂住闺女嘴巴的手,难得严肃:“乖女啊,你记住,其他人都可以,就算你想进宫,虽然爹不同意,但你如果以死相逼,爹只能妥协,豁出去老脸替你求一求陛下。”
金小娘子:“???”
我有那么任性?
“但许烟杪……”工部尚书罕见地对爱女露出为难的神情。
顿了顿,那为难转变成肃穆:“他不行。只有他,绝对不可以。除非他主动看上你,否则,你绝不可以主动去招惹他。不然会为我们家带来灭顶之灾。”
金小娘子一把捂住心口,心脏都差点吓出来了,看亲爹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点头:“爹你放心,我以后见到他掉头就走。”
“倒也不用,无需刻意做什么,正常相处即可。”工部尚书拍了拍闺女脑袋,笑着说:“还有,告诉你个惊喜,爹去找陛下,替你要了一份差事。”
金小娘子眼睛锃地亮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差事?!”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赶上了个好时候,若在以前,爹就是立下汗马功劳也不可能做到此事。”
工部尚书语气感慨。
如此看,真的需要感谢许烟杪。
“回家,爹细细与你说。此事需要用到你的武力……”
“嗯嗯!”
什么白粥,什么书生,金小娘子早忘去了脑后,跟着爹就走。但她忘了,工部尚书可没有忘,趁着闺女没注意,深深看了书生一眼。
他家里确实不缺钱,但如此算计他闺女,还想好生生拿着宅子拿着狐皮逍遥?做梦!
京师里有位书生丢了宅子,大冷天裹着单薄衣物在街边瑟瑟发抖的事情,连一粒石子都不如,比起他,有更多可怜人等着朝廷去关注。
今年并非什么平静的年份。
正月十五,大雪压南城县,冻饿死八十人。
六月初九,霜如星陨,毁了盐山县所有夏禾。
九月底,太平、宁国、安庆三地发大水,溺死者二万余人。
而就在这三个地方洪水遍地时,另外一个地方——福建,在经历旱灾。
从夏季开始,到如今的冬季,三个季节,福建一直不曾降雨,不论是水井还是溪塘都干涸了。
并非什么天罚,每个朝代的天灾都大同小异,九州之大,总会有那么一两处地方受灾。大夏户部尚书那么吝啬,有部分原因是他要为灾民留出赈灾款。
“五郎,这一次旱灾,你让华春去赈灾?”
窦皇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动不动就翻一翻《女诫》的丈夫,竟然会让万寿公主去负责赈灾——他还一点都不偏颇,以往那些男性官员怎么去的,他也照样给万寿公主安排上,又是谕其为右佥都御史,遣赈灾地,又是安排人手保护其安全。
老皇帝倒是语气轻松:“当初不是过完年就打算撤了她的官职么?但后来去巡回九州,一时便顾不上了,如今又到年底,她也确实好用,此次赈灾看一看她的能力,倘若她能证明自己,便让她继续在户部司务的位置上——积累够了资历和功劳,便照常升迁。”
说着说着,老皇帝就愤愤不平起来:“妹子你是不知道,其他人都各有各的心思,只有我们自个儿才会为自己家着想。万寿在户部管钱,至少不会贪咱们家的钱!”
窦皇后默了一默:“袁尚书尽心为你打理户部,从未贪墨……”
老皇帝咳嗽一声:“我知。但他也干不了多长时间了,总要未雨绸缪一下。”
顿了顿,又道:“此次我还打算派许烟杪出去,他立了不少功劳,只没办法记在明面上——这次让他去走个过场,回来便借机给他升个官。”
上司一番苦心,奈何碰上了咸鱼。
许烟杪如果知道真相,其实挺想说:要不你折算成钱给我吧,官越高要干的活就越多,还是当个司务舒服。
“和他交好的那个连……连沆,兵部司务,也一同去吧。这样也能让他们早朝时继续作伴,不至于因为官阶不同而分开。”
“万寿此次虽是主官,我再给她安排两个有经验的副官,若她无能,自有副官接手此事,也不会酿成祸事。”
这一番话下来,尽显皇帝考量的缜密与周全。
翌日,许烟杪就接到了命令。
以万寿公主为主,刑部尚书沈桂芳、刑部主事梁瑞为辅,并吏部司务许烟杪、兵部司务连沆,赈灾福建。
并且,还给这支赈灾队伍配了不少锦衣卫,万寿公主旁边,更是特意安排了会拳脚功夫的女子看护——其中就包括了金小娘子。
京师离福建将近三千里的路程,许烟杪等人由于需要携带物资,在路上至少要耗费月余时间,才能赶到福建。
三四日时,万寿公主还耐得住,待到七八日,她已急得不行,问了有经验的两位官员:“赶路如此耗时,当地灾民岂非要受苦?”
但也没办法,他们总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啊。
刑部尚书这段时日,眉宇间亦是笼着愁意,但听得万寿公主询问,便耐心地解释:“殿下有所不知,赈灾便是如此。若离京师近,御史自然能快马赶到,可若离得远,只得看当地官员能力如何了。但不论如何,御史是必须有的,许多官员便是知道有御史巡查,他们才会尽心尽力去赈灾。”
也就是说,如果路远,并不指望你们这些京官能三两日就赶到,在当地主持大局。你们去收个尾,随便观察一下地方官对灾情有没有尽心尽力就行了。
万寿公主又问:“倘若地方无能臣干吏……”
刑部尚书没有说话。
静默十几息之后,万寿公主懂了。如果真的碰上愚蠢的地方官,或者借灾情敛财的地方官,那也没办法了,只能事后处斩。
于是,万寿公主也沉默了。
许烟杪坐在辕座上翻着福建的消息,肩上积雪深厚。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然后往旁边的兵部司务一探身:“连郎,问你个事儿。”
兵部司务正要答话,就见许烟杪突然跳下马车:“等会儿,这事我得去问尚书!”
许烟杪请教了刑部尚书一个问题:“从开国到现在,大夏宝钞可换铜钱数量有没有减少?”
大夏宝钞是夏朝的纸币。前朝就开始用纸币了,夏承周制,这纸币便也一同继承了过来。
天统初年,一贯宝钞能换一千文铜钱。
前朝惯用纸币作为官员工资,老皇帝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并没有遵循这一点。所以平时许烟杪也没有关注过大夏宝钞有没有贬值。
刑部尚书是知道的:“现如今,一贯宝钞可换百文铜钱。”
许烟杪:“……”
【好家伙,直接贬到十分之一。这三十多年,朝廷到底印发了多少锭宝钞啊。】
【完犊子了,那个福建巡抚提出来的傻逼赈灾办法,八成可能会被通过了。】
在场这些人虽然去地方办事,但身上还是带着京官的职位,都能听见许烟杪的心声。
刑部尚书眉头锁得更紧了:“许郎为何突然问此事,难道是怕陛下以宝钞赈灾?”
【老皇帝可能一时间想不到,耐不住有大聪明提议!】
【那个福建巡抚到底怎么当上的巡抚,居然能说出:造钞百余万锭,相当于铜钱五万万,可以拿去换粮食——这种话?还让急脚递把这份奏章呈给老皇帝。这不是纯纯添乱吗!我就算不懂经济,也知道不能一口气印那么多纸币进市场啊!】
【冷静冷静,说不定朝中大臣对经济有研究,老皇帝还听劝呢!】
【而且老皇帝既然没用宝钞当官员的薪水,证明他应该还是懂一些经济的?】
心里想了一大串,许烟杪嘴上却是含糊道:“有这层顾虑。”
一旁,梁瑞稍微想一下百余万锭钞一下子出现在市集上的场景,就骇到头皮发麻,迅速提出:“或许真会如此,许郎,你和我一同回去!殿下与尚书,还有连司务继续往福建去!”
“啊?好的!”许烟杪头疼:“但我不会骑马。”
梁瑞平静出言:“给你准备了竹车。”
今天雪大,这一次朝会是在殿内举行。
大殿上,福建巡抚派来送奏章的人口若悬河:“陛下!便是如此!福建大旱,灾民缺粮,朝廷少钱,不若印钞百余万锭,去其他州府购粮,助百姓渡过难关。”
户部侍郎这些天其实一直在愁国库的事情,此刻,布满血丝的双眼骤然亮起,连忙走出来:“陛下!臣觉得这实是治国良策……”
老皇帝也心动了:“如此……”
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震惊响起——
【不会吧!老皇帝居然真的信了这鬼话?!】
老皇帝太阳穴涌起熟悉地跳痛,他猛然定睛,就看到许烟杪的身影出现在殿外,望不见对方表情,但从心声——
【户部侍郎也信啊?!你可是户部侍郎,给朝廷管钱的户部的侍郎!】
可以猜出来,对方的表情必然是十分震撼,简直像见鬼的表情。
老皇帝:“……”
户部侍郎:“……”
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打上了蠢货的标签。
作者有话说:
宝钞参考大明宝钞:
洪武八年,一贯宝钞能换1000文
洪武二十三年,一贯宝钞能换350文
洪武二十八年,一贯宝钞只能换100文了
关于会不会有人这么提议,以及朝廷会不会赞同这个方法,参考自:
有明欲行钞法而不能行者,崇祯间,桐城诸生蒋臣,言钞法可行,岁造三千万贯,一贯直一金,岁可得金三千万两。户工侍郎王鳌永主其说,且言初年造三千万贯,可得五千万两,所入既多,将金与土同价。上特设内宝钞局,昼夜督造,募商发卖,无肯应者。大学士蒋德璟言,以一金易一纸,愚者不为。上以高皇帝之行钞难之。德璟曰:“高皇帝似亦神道设教,然赏赐折俸而已,固不曾用之兵饷也。”
——《明夷待访录》
【翻译:崇祯缺钱,有儒生蒋臣提议:每年造纸币三千万贯,一贯价值一金,每年可得到铜钱三千万两。
户部侍郎王鳖永赞成,并且说第一年造纸币五千万贯,可以得到铜钱五千万两,收进的铜钱多了,那么铜钱的价值就会与土地价值相当了。】
关于用宝钞赈灾,参考自:
遣刑部尚书唐铎运钞百余万锭,抵山东赈登莱二府民饥。
——《明实录太祖实录》
尤其是户部侍郎。
只要一想到许烟杪那一声“你可是给朝廷管钱的户部的侍郎”,面颊就一片火辣。
户部的侍郎怎么了?户部的侍郎就一定要懂宝钞能不能发行吗!户部的侍郎只懂拨算盘不行啊!
——指定是不行的,户部侍郎可以宽以律己,然而老皇帝必定严于待臣。
户部侍郎在心里一通破防,然后……默默闭嘴,竖起耳朵听许烟杪怎么解释这件事。
整个朝堂都在等许烟杪。
然而许烟杪只在那里着急上火——
【满朝文武难道一个知道这事的都没有吗!倒是出来一个人劝一劝老皇帝啊!】
满朝文武比他更着急。
你倒是说一下问题出在哪里啊!最好能把解决办法也说一下!你不说我们怎么说!
我们说了之后拿不出办法,轻则失去圣心,重则丢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