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巍不想纠结这个,“是份善缘,好好珍惜。”
“隋萌姐真的很好,”秦冬阳看着他说,“又漂亮又能干,也很关心我。”
林巍的左边上睑不易察觉地搐了搐。
“我尊重她,敬仰她,羡慕她也喜欢她,”秦冬阳又说。
林巍耷拉下眼,把位置摆得挺正的餐具朝自己面前拽了拽。
“可是我们没有男女之情。”秦冬阳不再卖关子,“隋萌姐还是单身,她没同我讲过对爱情的憧憬,但我觉得她的理想一定是个风趣幽默爽快能干的人,不是我这么没用的小弟弟。”
这种转折既出意料,也在情理之中,林巍缓缓抬起眼睛,“你在谁的面前都自卑吗?”
“不是。”秦冬阳对他笑笑,“我在隋萌姐面前不自卑,她总说我是限量版的高定。但我知道她的看重出于友情,心里渴望的伴侣类型肯定不是我这种的,我也不会把她当成发展对象。”
服务员进来送餐,林巍的情绪随着外人介入迅速平静,“那有一点儿可惜。”
“不可惜。”秦冬阳望着服务员离开,继续微笑,“人都需要朋友,也得追求爱情。林哥,咱们已经这么亲密了,您能允许我说爱吗?以前我只敢喜欢您,如今我们在一起了,真的爱您,咱们好好地在一起行么?”
林巍深深瞅住秦冬阳的眼睛,表情之中没有感动也没有获得之喜,只有冷静,“再过些年你就知道,爱情这玩意只在没得到或者刚得到的时候美好,久了便会锈迹斑斑,极难保养,犯不上下大力气获取。”
“我下力气!”秦冬阳飞快地说,“您当不当成爱情都行,只要别推开我。林哥,我站在边上看了您十多年,等的念头都不敢有,终于尝到一点儿美好,真的害怕会像小时候的第一只冰淇淋,舍不得舍不得却从蛋筒上面掉在地上。我悟不了佛理,也不想被度化,满足这点儿执念就行。如果沈律不再回头,在您碰到下个深爱之前,给我一段幸福好吗?”
林巍望住秦冬阳,很鲜见地短了片刻言辞。
他说“终于尝了一点儿美好”,美好了什么呢?
如此开诚布公,言辞恳切到低三下四的程度,真值得吗?
林巍很自然地信了秦冬阳和隋萌之间的单纯,这人不会总不说谎,但他时刻都在自己眼皮底下,若有别的打算,不会自寻死路地装这个相。
认识十多年了,秦冬阳就再笨些也会知道林哥绝不好惹,跟他动鬼心思定会鸡飞蛋打。
那么这一番话就是他已经意识到隋萌被发现了,在坦白,在讨好,在说明,在索要。
林巍竟觉应对不上。
除了相信他能给什么呢?
承诺?接纳?
可他根本不能做自己的主。
“吃吧!”最后他只是说,“有机会把你这位异性密友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这个态度已比上次来时温和多了,秦冬阳也不奢求太多,他把想表达的都表达了,且没遭到呵斥打断,就很满足。
雪花肉粒鲜嫩可口,鱼也煎得适度,不焦不硬,酥脆弹舌,秦冬阳吃得开心,仍提要求,“得有主食才能吃饱。”
林巍触触呼叫服务员的按钮,添了一份海鲜炒饭和泰式浓汤,然后开玩笑道,“当中国人真好,可以杂七杂八地吃,谁都不能有意见。”
秦冬阳很认真地剔出一根鱼刺,很高兴地冲他晃晃,然后没啥心机地笑,“我只关心这顿得花多少。”
林巍被他感染到了,也笑起来,“够买你那小饭桌了!”
“啥?”秦冬阳的鱼刺啪地掉在桌上,头身分离。
“挣钱干嘛用的?”林巍拿块纸巾抹走了去,“嫌贵你就好好吃吧!”
大律师视血汗钱如粪土,加了一天班的常队仍是劳动人民本色。
今天还算早的,他到“小野”门口刚刚晚上八点,望见林天野在灯火通明的店里忙活,没急着进,折身买了一些鸭货和啤酒才又回来。
顾小江在吧台里面闲着,看不上常在峰的吃食也看不上他,眼见这人轻车熟路地钻进没有人的vip室,跟脚进去,没啥好气地说,“你把我师父的车侵占了?”
常在峰不爱理他,“管得着吗?”
“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顾小江更生气道,“开了车不算,还用我师父的油卡,真是搜刮成性!”
“你师父有啥你都挺清楚啊?”常在峰稍微来了兴致。
“我住师父家呢!”顾小江横横地说,“他都没车开了,还特意回去取油卡,我不知道?”
“那你就不搜刮成性?”常在峰笑笑地说,“吃师父的住师父的,干点儿服务员的活,连学手艺带开工资,惹事儿也靠师父出头,有脸说我?”
“他是我师父!”顾小江气急败坏。
“他还是我……野哥呢!”常在峰临时改了口,差点儿就没说出“他还是我的人”来。
不光对这嘴没毛的小孩儿,常在峰其实想对所有认识的人说上一遍,可惜不能,实在憋得慌。
顾小江跺脚就走,“救你一回,硬往上攀!”
常在峰瞄着小孩儿出去,美不滋滋地想,“谁让你师父乐意让我攀呢?”
林天野忙到九点多钟才进屋来,见常在峰一边喝啤酒一边翻手机,先分了些鸭货出去,回来才说,“你别总撩小江子!他没上过多少学,想事情直,逗太皮了不好教。”
“是他总针对我。”常在峰非要同个小孩儿一般见识,“一口一个他师父。”
“啥你都争。”林天野也开一罐啤酒,喝了口道,“要不别当警察了,也拜野哥为师?”
常在峰拖着凳子往他跟前凑了一凑,“剪头就算了,怕把你的家底儿都赔进去,别的我得拜你为师,好好教小弟啊!”
林天野听这中队又没正经,也不生气,因为站着,就垂下眼,笑吟吟地看住凑过来的脸颊,“你挺虚心的啊?赔说赔的,和我家底儿有啥关系?”
“我还进步快呢……”常在峰的撩骚大业还没完成,顾小江又闯进来,“师父……”
孩子再小也是走上社会的人,当然看出两个人的样子暧昧不堪,一脚顿住,先愣了愣,随即愕然,“师父?”
林天野迅速后撤了身,做回正经样子,“怎么了?”
常在峰则有一点儿显摆地回过眼,看住不知如何是好的顾小江。
“啊,”顾小江手足无措地说,“也没啥事儿,就……问您在不在这吃宵夜……”
“你自己吃。”林天野尽量稳住语气,“月底师父给发补贴。”
顾小江一言不发地关上门,小脸上面变幻莫测。
“怎么办啊?”常在峰幸灾乐祸地说,“野哥露馅儿了啊?补贴能不能堵住你这徒弟的嘴?”
林天野恨得伸手拧了他的上唇一把,“嘚瑟什么?你没在这馅儿里头吗?”
常在峰笑着抓他手腕,半真半假地说,“我不怕露!”
“别胡说!”林天野用另外的手拍他脑袋,而后若有所思地说,“小江子不傻,不会瞎咧咧的!”
常在峰毫不在意这个,“明天我能休息半天。周末你和俊哥活都忙吧?那也没招儿。咱们见见就行。”
林天野这才把见高家俊的事情当真,沉吟地道,“这二年我们碰得少,俊哥得挑我理。”
“谁让你不要我也不搭理老哥们呢?”常在峰似不同情。
“那时候不敢往他的地盘去,店门对着校门,碰上你呢?”林天野叹气,“联系少了就没办法自然,只能逐渐疏远。”
常在峰凝目看他一会儿,也叹气道,“始作俑者是我,心结也得我解。没事儿,中间又没什么误会,唠两回就又亲热了。俊哥给我剪了这么多年头发,最近突然不去,得奇怪呢!”
林天野伸手捋捋他的脑袋,“看来还是俊哥剪得好,让我鼓捣两次,掉了不少英武之气。”
常在峰哈哈笑了,“野哥你能不能不逗?一个贴皮谁剪能有变化?以前咱俩隔着二八丈远,距离产生美吧?”
林天野闻言幽幽吐了口气,“也可能是。你这小子如今裤头都穿我的,还美个屁!”
林天野一点儿都不上火,嘿嘿地道,“谁让咱俩哪哪儿都差不多?”
第95章 红尘烟火
林巍起早就出门了,按他自己的说法是去和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人脉关系联络感情。
秦冬阳心想头天晚上已经联络到后半夜了,周日还要继续,大律师这么多年的休息日都是如此过的?实在辛苦了些。
当助理的不能替人冲锋陷阵,那就保障后勤,他又吭哧吭哧地收拾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毛坯房。
林天野对林巍挺用心的,房子虽然是毛坯房,防水防灰处理都挺细致,不知是林巍住进来之前弄的还是住进来之后弄的,总之就连天花板上都有光泽。
屋里却没什么正经清洁用具,估计林巍是从来不擦地的,自己还能干干净净大概是有出淤泥而不然的厉害功夫。
只用抹布实在太累,秦冬阳下楼去便利店里买了一个拖布桶回来,将整屋地面彻彻底底清洁了两遍,送洗衣机的工人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电商之所以能蓬勃发展,首要原因就是足够快捷。
秦冬阳又按电梯又开门地把大电器迎接进来,毛坯房的水龙头质量又不过关,不符合洗衣机的安装要求,好在工人们还能替供配套服务,多收了点成本费后忙活了一个小时左右就把洗衣机给安装好了。
秦冬阳高高兴兴地洗了被单被罩,之后发现没地方晾,又跑下楼买了一个室内晾衣架上来,之后点了午餐吃掉,送饭桌的又过来了。
只是一张没什么造型的硬塑饭桌,用料却很结实,浅灰色的现代风格也搭毛坯房的调调,两只椅子不大不小,不仔细瞅看不出来是便宜货。
秦冬阳欣赏什么明清家具一般欣赏了半天,心里没来由地喜欢,为它又下了一趟楼,把便利店里最贵的烟灰缸和纸巾盒买了,正好看见一个擦玻璃的电话贴在告示牌上,毫不犹豫地打过去,不还价地请了两名保洁人员。
林巍傍晚回来时候看见房子窗明几亮,整理箱和皮箱都规规矩矩地排在木柜子旁,地面光可鉴人,南面阳台上平平整整地晒着被单,餐厅里的新桌子上摆着一盘又红又大的樱桃,卧室里床上用品铺得利利索索,厨房里的矿泉水也码得严丝合缝,不由微微一愣。
秦冬阳坐在沙发里面看电脑呢,听他进来扭头笑道,“回来了?”
林巍迅速瞄了一眼卫生间,看见了里面的洗衣机,没头没脑地说,“这么快么?”
“嗯!”秦冬阳站起身走过来,仍旧笑着,“网上有个段子,说是京东的速度就是怕人反悔退货。我都用了,品牌东西挺有保障,好使。”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地洗衣液味,林巍在外面折腾了一整天,已疲惫了,情绪却还不错,“吃晚饭了吗?”
“等您呢!秦冬阳问他,“您吃过了?”
林巍仰头靠近沙发里去,缓缓抻了一下身体,刻意把肌肉里的酸意挤出去些,同时简短地答,“没呢!”
秦冬阳看出他有点儿累,试探地道,“那就叫外卖吧!别出去了。”
林巍闭了几十秒的眼睛,突发奇想地道,“买两盒方便面回来泡吧!再给这房子增加点儿烟火气。”
泡方便面怎么就增加了烟火气呢?
秦冬阳不懂,却没发问,先给他拿来一瓶矿泉水,拧了盖子放在手边,“我去买,您歇一会儿。”
便利店里既有煮面锅也有烧水壶,品质都还不错,秦冬阳想也不想地一起买了,又拿了点儿咸菜火腿肠什么的和方便面一起提着。
店主见他一天之内光顾了好几趟,笑着寒暄,“刚搬过来?”
秦冬阳似是而非地答,“才住。”
他注意到店主家的窗前摆着一株喜阳光的米兰,因为楼层太低光照不足的缘故养得不够好,心里略动了动,暗想若是换到林律的阳台上去必然长势喜人,没寻思完门外进来一个熟悉的人,是那走哪儿都抱狗的老妇。
秦冬阳笑着打招呼说,“豆子又遛弯啊?”
老妇笑道,“看看风景呗!”
店主也跟她打招呼,“林书记来了?狗粮到了,您自己能提得动吗?等会儿家里来人替我,帮您送到楼上去吧!”
“别耽误你!”“林书记”说,“我慢慢提,哪儿就拎不动了?”
店主笑道,“不是还得抱豆子么?一只手太沉了。”
秦冬阳听说老妇人也姓林,更生了些好感,见那一袋狗粮也就十斤,就插嘴道,“我帮您提。”
“不用不用。”老妇更加不好意思,“一共没几步路。你们年轻人都忙,我却整天没事儿,真提不动了就歇会儿么,也不着急,何必麻烦孩子们呢?”
店主却有一点儿借光意思,“没几步路就让小帅哥帮您拎过去么!林书记一辈子都这样,总不麻烦人。咱小区里住着多少轴承厂的老职工呢?碰着儿子孙子辈儿的您就使唤么!哪个小时候没吃过林书记的糖?”
老妇还想拒绝,秦冬阳已把狗粮提在手里,边往外走边问连忙跟上来的老妇人说,“我是外来的,这儿是轴承厂的职工楼吗?”
“你这孩子。”老妇笑了,无意识地颠颠怀里的老狗豆子,“轴承厂都黄多少年了?哪还来的职工楼啊?回迁了一部分旧公房是真的。另有发展的都换地方住了,老人儿比较多。”
回迁房自然不在小区的黄金位置,秦冬阳按照老妇人的提示拎着狗粮往西北角的那栋楼房走,嘴里仍寒暄道,“您退休时还没黄吧?我对轴承厂真没啥大印象了。”
“小厂子。”老妇人应道,“本来不起眼,你这岁数的自然没印象。我退时还没黄呢,已经看出日薄西山喽!”
“那您能记也挺厉害。”秦冬阳由衷地道,“跟着厂子一块儿辉煌过的,不负青春。我爸也就比您年轻十来岁,一辈子都是普通职工。”
老妇人淡淡地笑,“我是搞党政的出身,谈不上辉煌。论贡献不一定比得上普通职工。”
秦冬阳几乎没听过谁说话还要“论贡献”的,有点儿接不上茬儿,幸亏目的地很快到了。
老妇人很热情地往屋里让他,“进来坐坐么?我家没有别人,只有一个老太太和一个豆子。”
秦冬阳连忙婉拒,“今天不了。林书记,不能随便跟别人说家里只有您和豆子哈,得有点儿防备心。”
老妇人不甚在意地笑,“这么大岁数了有啥值得别人惦记的呢?行我知道,真是谢谢你啊!”
秦冬阳转身下楼,匆匆赶回毛坯房。
因为耽误了一点儿时间,脚步迈得飞快,开门锁时却很小心。
林巍果然躺在沙发里睡着了。
秦冬阳轻手轻脚地放下手里东西,想找一点儿东西给他盖上。
天暖和了合衣躺在沙发上面也有感冒风险,人睡眠时体温会下降,前面还有那么大一扇落地窗对这边吹。
可他才走两步林巍就醒过来,睁眼睛道,“买回来了?”
秦冬阳颇为懊恼地说,“我不动弹好了,让您再睡一会儿。”
林巍翻身坐起,晃动晃动脑袋,“没到睡的时候,弄面吃吧!”
秦冬阳闻言赶紧去洗锅子,而后蹲在地上煮面,边忙边解释说,“我碰上那养狗的大娘了,帮她送了趟东西。她也姓林,和您一家子。”
林巍一向对无关紧要的事不感兴趣,只瞅放在厨房地面上的小煮锅,“偶尔吃一顿,这么麻烦干什么?”
“反正也得烧水。”秦冬阳说,“煮煮劲道,不麻烦。我上大学时外地同学都偷着煮,隋萌姐也住校,没少跟我这个走读生显摆她的生存能力。据说研究生宿舍小电器查得不严,大家都羡慕呢!”
林巍闻言不由想起了自己读大学时的情景。
他们学校也查,几个糙汉架不住宿管动不动就突击,懒得斗智斗勇,干脆挤到胡宇骁的半地下室里煮。
那儿干啥都随便,但也心疼电费,大小伙子又都能吃,少了不够分的,一锅就煮好几袋面,挤得面汤倒金贵了。
秦大沛最可恶,总抢别人碗喝,胡宇骁和沈浩澄没少用筷子敲他脑袋,林巍也曾把他按在骁哥的小塑料凳上狂揍。
地下室里更没有像样的厨房,煮面锅也摆在地上,秦大沛抱着脑袋胡乱挣扎,一脚就把煮面锅踢翻了,结果就由单打独斗变成了合伙暴击。
十几年前的旧事,已像上辈子了。
没有饭碗,秦冬阳直接把煮好面的小锅端到饭桌上,看看有些出神的林巍,“您先吃。”
林巍迅速回到现实,看看那锅火候正好的面,拉凳子说,“一起吃。啥都干了,我不嫌弃你。”
秦冬阳自动忽略掉“啥都干了”的话,只听见林巍不嫌弃他,很高兴地坐在旁边,动手把火腿肠拆开,一边泡进方便面汤里一边眼睛亮亮地看着林巍挑了口面秃噜进嘴。
林巍不经意地抬了抬头,恰好对上秦冬阳的目光,又怔了怔。
秦冬阳脸上挂着一层很甜的笑,“好吃吗?”
林巍没笑,只点点头,“好吃。”
秦冬阳越发笑了,“就方便面,好吃什么呀?”说着他也凑到锅前秃噜一口,然后很惊讶地看向林巍,“奇怪了,真挺好吃,是我饿了吗?”
林巍终于浅浅地笑起来,“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挺难得的一段相安无事。
林巍天天忙着琢磨老鼠仓案的弯弯绕绕,投入大量精力拆解其中关窍,以期梳理出些思路见解,至少对上经侦方面的人和T市大所那些有经验的同行时不受轻视。同时不太上心但挺游刃有余地处理着另外几桩案子,晚上和秦冬阳回家之后总再出去,不知都干什么,情绪却很平稳起来,言辞如刀咄咄逼人的时候少了,床上床下都没过分难为“合作”伙伴。
秦冬阳觉得这种日子挺好。
隋萌的事说开之后,林巍不再狠盯他的行踪,秦冬阳想父母了就趁林巍晚上不在跑回家去待上一阵,然后瞪眼说瞎话地告诉二老还得加班,再跑回毛坯房来陪林巍吃饭睡觉,撒谎撒得毫不犹豫,奔波奔得兴致十足。
林巍看出他这样过一辈子也不会有意见,越发觉得此人太傻。
分局那边有了进展,汤静内衣上的DNA检测结果和范晨的活体取样比对成功,事情符合林巍猜测,这个女人同囹圄中的问题少年不但认识,还发生过性关系。
“已经请她回来问话了!”常在峰在电话里告诉林巍,“既是受害者父亲的情妇,又和嫌犯的关系匪浅,我们不算无的放矢。”
“玩点儿询问技巧吧常队!”林巍笑吟吟地嘱咐,“这你太在行了。怎么瓦解一个坏蛋的抵抗,怎么突破说谎者的心理防线,律师永远也比不上警察。”
太过精明的人自然招惹提防,常在峰不接这种假恭维真叮咛,亲自领着刘一桐上阵对付汤静。
这天忙得太晚,去“小野”接人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了,顾小江黑着少年脸庞坐在吧台里面,气势强硬得不像是个吃住徒弟,倒似窗上花盆被端走的大家长看见了小偷。
常在峰挺奇怪的,“不是住你师父的房呢吗?在这儿熬什么劲儿?”
顾小江一点儿都不隐藏自己的阴阳怪气,“你把师父拐走了,我自己还折腾个啥劲儿?去了也没人给弄吃的。”
“老大个人,等着谁伺候呢?”常在峰每天早上都能享用林天野的粥或牛奶,很是大言不惭,“不过留这儿看店也行,孤家寡人的小跑腿子,在哪儿不混一觉?”
林天野不爱看他欺负自己徒弟,拽着人就往外面走,“咋这么晚?”
“林巍说的那个案子,”常在峰其实挺累,出门后就正经,“有进展了。”
“是那女的么?”林天野虽不跟着掺和,多少也知道些。
“嗯!”常在峰伸手捏捏鼻梁,“有钱,没廉耻心。还想跟我们打太极,问了一天带半宿——就二十四小时的黄金时间,浪费良机再想细抠,程序上一堆麻烦。我们不容易啊!”
林天野主动开车,“这是审出东西了?你还真是干这行的料子。”
“没有天纵奇才。”常在峰深深靠进副驾驶座,见到野哥就放赖了,腔调懒懒地说,“审问技巧没啥神秘东西,就是耐心和观察力。经验之所以重要,不过是因为人性总差不多,干坏事的其实都很清楚那是坏事,恐惧害怕同时又心存侥幸,只要逮着一个线头立刻稀里哗啦。”
“这女的到底怎么回事啊?”林天野好奇。
“不自重。”常在峰闭上眼睛歇神,“放着富贵小姐不好好当,成天成宿地在声色场所打转转,大半夜敢独自回家,被没钱吃饭四处动歪心思的范晨拖进地下停车场的黑旮旯里,抢了包又临时起意,爽快了一把。这女士本来打算报警,又怕丢人,犹豫之下没有行动。范晨更是奇葩,得了甜头上了瘾,之后还敢来找。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戏码真实上演,吃不上喝不上的精神小伙在公主家连连得手,竟然对她产生了感情,听她说起被人骗了感情,豪气干云地帮忙报复。”
“小女孩儿的爸爸骗了这女的感情?”林天野问。
“都不是正常人,”常在峰冷哼了下,“这女的跟那姓周的家伙通奸通久了,又搭钱又搭身体,不忿人家有儿有女团圆和美,再者也想找事儿坑坑硬欺负自己的范晨,干脆就当上导演了。要不然那个只会横的二百五哪来的反侦查能力?她自己说也没想到小姑娘能被弄死,就是想把范晨送进去待着,留着当时的内衣裤也是一种反击意识,再者也让姓周的害怕害怕,别以为能白纠缠自己。嗨,那当爸的还以为踩住了登天梯呢,没想想这样的女人怎么会甘心被谁拴住?她能跟个有妇之夫不清不楚,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林天野听得皱了半天眉头,“可怜小姑娘了。这女的够得上教唆怂恿同谋犯罪了吧?”
常在峰的神色更沉下去,“她要够得上,那个范晨可能真的不用偿命,失手致死就成立了!”
林天野认真看看他的表情,“法律上的事情你和巍子才懂,我这种二混子不好发表意见,咋合规矩就咋来吧!这女的背后算计人家孩子,当爹的也心存恶意,配合情妇虐待女儿,都该接受惩罚。不能为了弄死范晨便宜他们,否则也不算是伸冤。”
常在峰半天都没吭声,等到车到老楼下面才叹气道,“当警察的时间越长对正义这个词的认识越模糊了。人间难有快意恩仇啊!”
林天野默默下车。
恩仇,正义,沾上这种词汇的边儿就有痛苦跟着,总算真相还能浮出水面,没像林勇的死因一样被长久地掩盖。
秦冬阳听说范晨案竟然查出这么不能置信的变化,当场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