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 by瑜飒飒

作者:瑜飒飒  录入:05-10

贵宾卡的待遇是即使只点了几十块钱的东西就长时间霸占一个单间,也没有谁会来干涉。
林巍一直听到下午两点,终于听到一通不太寻常的通话。
杨虹似乎是对手机对面的什么人说,“甄阳的事,咱们就真的不管了吗?”
林巍立刻看了一眼窃听记录对应的实时时间,然后就给常在峰拨了过去,“我要知道昨天晚上九点十一分杨虹与外界通话的具体对象。”

隋萌微笑点头,“知道好多年了,您请坐。”
林巍在待客椅里坐下来,“那我惭愧,知道隋小姐没多久。”
隋萌给他倒了一杯很清淡的果茶,“若从个人名气上论,这一点儿都不奇怪,如果凭与冬阳的亲密程度,您该反思一下。”
这是一句够温和不够客气的话,林巍看住这位知性且又干练的年轻女子,陷于思索,没忙接茬。
“据我所知,”隋萌自己喝口水,“冬阳的交际关系非常简单,平辈方面,除了他堂兄秦大沛,最亲密的男性就是林先生了。女人么,他的嫂子之外,我能算个翘楚。我都知道您七年了,您怎么才知道我呢?”
林巍身为一个知名律师,辞锋竟被隋萌抢走了,干看着她。
隋萌的笑依旧平和,“这七年里,我不止一次地揣摩推演过林先生主动找我的情形,没想到会等这么久。”
“推演?”林巍诧然。
“嗯!”隋萌似是叹息,反问,“您今天来,有什么事?”
林巍这才表明来意,“秦冬阳走了,我想问问隋小姐知不知道他的去向。”
隋萌声线温柔地道,“我应该知道吗?”
林巍很难得地慢半拍反应,“你们既然关系好……”
“他和您的关系应该更好,您怎么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隋萌不慢。
林巍答不上。
隋萌向后撤了些身体,真正地叹口气,“我还是先聊聊怎么知道您的吧?”
林巍静听。
“七年前冬阳救人于困,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们就由陌生校友变成了异性朋友。”隋萌缓缓地说。
林巍已经知道这节,没有出声。
隋萌继续说道,“他知道我在研究心理课题之后就试试探探地提起了您,不为分享,而是请教。”
“请教?”林巍撩眼。
“嗯!”隋萌似在回想秦冬阳当时的样子,声音极度柔缓,“因为他很自苦,林先生当时是有夫之夫,又极优秀,冬阳认为自己窥伺他人珍宝,极不道德,心里觉得不应该,但又控制不住。”
林巍不愿再想从前,抬起一只手,习惯性地捏捏眉心和太阳穴。
“他向我请教怎么办。”隋萌观察着林巍的动作,“能怎么办呢?冬阳心地善良,爱却执着,做不出争争抢抢刻意表现的事,又把林先生当成神明供在灵台,舍不得丟,能有什么好办法啊?”
林巍被那“丢”字捶了一下心脏。
“可我替他不值。好好的青春活得遮掩隐藏,好好的人,因着一点爱慕过得谨小慎微,太可惜了!”隋萌接着说道,“所以后来他要去您身边工作,我明确地表示过反对,但没死劝到底。对此我一直都纠结懊悔,觉得自己没有尽到朋友应尽的提醒义务,可当时实在没忍心。您知道冬阳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姐,林哥是我的全世界啊,离开他我就没有太阳了,你希望我一直站在黑暗里吗?’”
林巍有几分钟的血流中断,至少几分钟。
秦冬阳明确表达过爱意,林巍不是不信,但没想到他的爱会浓烈至此,以为只是小孩子得不到玩具的执拗。
“太阳”过于严重,经由一个外人的嘴说出来,更添震撼。
“倘若两相安好,”隋萌再叹,“您的爱情依旧圆满,冬阳只是沉浸在他自己那份倾慕之中,我也不会这么后悔。毕竟丘比特是个小孩子,总乱射箭,爱别人的过程也很快乐,我并没有权利剥夺冬阳的。可您后面这两年都是怎么对他的呢?”
林巍默然,他心里有愧。
“冬阳常常跟我倾诉,从未批判过您,他只会极度低落的说‘林哥不快乐’,没有一次强调过自己的感受,即便眼含泪光,也仍旧说‘我心疼他’。”隋萌的神情如同亲生姐姐怜疼幼弟那样动情,语调不激烈,言辞也不过分,却把声讨和责备传达得清清楚楚,“林先生,作为一个成熟的人,我深深地知道您有不爱秦冬阳的权利,可您为什么要肆无忌惮地欺负他呢?您知道自己每次冲冬阳发火,口不择言或者态度冷漠,对他的伤害都是百倍于其它人的吗?”
林巍在这个年轻女性的注视下低了头,现行犯遇到警察一般无言以对。
为什么呢?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但他没脸承认。
凭什么不知道?
“冬阳到您身边之前,每次与我提起您都以‘他’字代称,说得保护您,不能随便提及,工作之后稍微改了一点儿,仍只称呼您为林哥,即使是非常非常信任我,也明知我作为心理工作者绝对不会私下挖掘别人隐私,从没讲过您的全名,他说自己没有权利同别人讨论您,若非我是个心理医生他是个抑郁症患者,绝不应该老把林哥挂在嘴上同人分享。林先生,他真的是把您当成了珍宝啊!”隋萌收起职业性的观察,稍稍难过起来。
林巍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问,“隋小姐说什么?抑郁症?别……别开玩笑。”
隋萌脸色蓦变,半天方才长叹一下,“我就猜到您不知情。冬阳他很不幸……攻击力向内发散的人大多会患心理疾病,冬阳非常典型,总找自己的原因,总难为自己,什么事情都觉得是自己不好——爱上您是他不好,帮不到您是他不好,没有您优秀是他不好,影响了您的心情也是他不好。上大学的时候他还只是情绪不够健康,有抑郁倾向……”
“现在确诊了吗?”林巍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不淡定,急急慌慌地问。
想能得到安慰些的答案。
隋萌给不出,“一年前确诊。他的病情发展得极快,陡然之间就发生了质变,雪崩似的,已经出现了躯体化反应,比如异常强烈的颤抖,突如其来的呕吐和心悸等等。”
林巍听不下去。
躯体化反应……他以为秦冬阳只是没用而已。
一年前,正是自己跟沈浩澄矛盾最激烈情绪最不稳定对他最粗暴无礼的那段时间。
他都确诊了自己仍旧满不在乎地占有了他,以盛气凌人的姿态,以傲慢不屑的表现……
如刽子手。
都说不得,林巍只能痛苦地问,“隋小姐怎么不帮他?”
“我一直在帮他,”隋萌再次观察起林巍,“也一直在迟疑。按照现有的心理学专业知识,冬阳发展到这个阶段必须得服药了。可我从本科到获取博士学位的十几年里接触了上百例服药患者,病情虽然大多得到了有效控制,却没几个真正恢复了健康。药片这东西本身就是一种暗示,每次服用都在提醒自己罹患恶疾。单纯作为医生的话,按病开方是最保险最稳妥的事情,可我还是冬阳的好朋友,是他无比信赖的隋萌姐,很难不具私心——我不想让他神情木然精神萎靡地活着,我希望他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能笑,期待幸福,积极地工作,热情拥抱社会,而不是一哭一低落就如临大敌,或者被谁严加看管。”
林巍目光谨慎地凝视隋萌,“这能行吗?”
“本来应该行。”隋萌非常肯定地说,“因为冬阳不是普通病人,他真的信任我,百分百地信任,不但会经常跟我交流他的情绪变化,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也知道及时倾诉,稍觉失控立刻求助,极其认真地执行我提供给他的解决办法。很少有患者能配合到这个程度,冬阳在很努力地救自己。”
林巍悄悄松了口气。
隋萌又出一击,“可我轻视了您这个变数。”
“我?”林巍下意识地往后退,忘了自己坐在椅子里,脊背狠狠一推一椅背。
“您!”隋萌点头,“您和男朋友分手的那段时间是冬阳找我最勤的时候,当时我还没开这间工作室,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缠着精力,只能跟他电话交流,可即使看不到他的样子,我也能从他的讲述里听清他的挣扎矛盾。他说‘姐我不是个好人,我竟然有点儿高兴,可我又特别心疼林哥,我不想看他难受,我希望他们快点儿和好……’爱一个人爱得想要又不舍得耽误他的幸福,这孩子太傻。就连那点儿暗自窃喜都要拿出来批判,都不放过自己,能不生病吗?”
林巍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胸,他觉得隋萌手有利器,持续不断地捅自己。
“他到底和您在一起了,”隋萌的态度特别认真,“谁了解内情都会批判他的糊涂,只有我不能,只有我知道那肯定是冬阳死命挣扎之后的无他选择。抛弃认知上的东西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比如尊严。因此我虽然是事后知道的,仍旧心存悲悯不作责备,甚至可以说是支持的,因为我看到冬阳虽然眼神痛苦,却有光芒,他在期待……您一定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作为他青春……哦,这不恰当,作为他的少年生命见证人,我觉得自己无权阻止,只能支持。”
林巍思维凝滞,没办法做这种交流。
“近段时间他的情绪已很好了,很会笑,跟我说话时的语调也是上扬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林先生?”隋萌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质诘,“怎么突然之间,他就跑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我不说谎,冬阳确实跟我联系过,但我确确实实才知道一天,请问您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心理学博士的攻击力绝不弱于名律师。
林巍被逼进了不得不答的死角,他伸手扶住额头,声音暗哑地说,“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这些。最近遇到点儿麻烦,或者说是危险,我想把他送走。他开始不同意,突然就同意了,我没考虑太多……”
隋萌靠进自己的椅子,好几秒后才说,“您不是没考虑,而是不懂什么叫被抛弃感,也不需要他。”
“我需要……”林巍脱口道。
“您需要什么呢?”隋萌问得很慢,很有耐心似的,“需要他爱您吗?还是需要知道他安全,他没事,进而得到一份心安理得?”
林巍答不上,他被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女子问得哑口无言。
“我知道冬阳在哪儿,”隋萌非常明确地说,“但我不会告诉您。这不关乎职位操守,对您泄露他是一名心理疾病患者,我的身份已经不是心理医生,只是秦冬阳的朋友。他能告诉我具体去向,是基于多年相处建立起来的情意,唯恐我会为他担忧,而不告诉您,一定也有充分的理由,我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再做一件令自己后悔后怕的事。林先生,请您理解,这几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为冬阳制定的治疗方案没什么大问题,今年却开始动摇,甚至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做错了决定,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昨天早上他和我通过视频,很明确地说在认真解救自己,我得帮忙林先生,您……我实在不敢引为帮手。”
林巍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离开隋萌的心理咨询室的,有没有告别,保没保持住礼貌,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死刑犯听宣判般心慌脚软耳内轰鸣,思维里循环往复地转着三个大大的黑字——“抑郁症”。
秦冬阳是抑郁症。
这敲碎了林巍对他的认知,没办法把认识那么久的年轻人同恁般可怕的疾病联系在一起。
他本来不是。
至少初高中和读大学时不是。
刚刚确诊。
自己把他推进了苦海,是看了他又不好好看,要了他又没珍惜爱护的大混蛋。
这种判定令林巍崩溃不已,他固然明白自己对秦冬阳冷漠无情了些,但总觉得有理由有资格,也觉得无所谓不要紧——谁活着不得承受苛待?自己没例外,秦冬阳怎么不行?
可他从没想到这样的后果。
更不想要这个后果。
廖杰见林巍脸色雪白,神情难看得吓人,以为突发了什么急症,伸手把他扶住,“林先生,您不舒服吗?”
林巍茫然看他,好半天才瞅清说话的人是谁,下意识地摇头,而后很失态地询问,“怎么办?”
廖杰为他的没头没脑奇怪,“什么?”
林巍又不说了,他失魂落魄地钻进路虎,颓唐而又消沉地坐着,像个枪口逃命的罪徒,待车行了一段路程却又激灵坐直,“回趟毛坯房,我得给花浇水!”
廖杰和李洋鲲一起瞅他,然后彼此交流了个含义复杂的眼神,在前面的路口调头拐向毛坯房。
林政委这个独子不太正常。
两名个人素质十分优秀的转业人员不约而同地想:怪不得当爸爸的要雇人看着他。
秦冬阳的售货员地位很快就受到了威胁——有位年轻姑娘过来应聘,“童颜姐”跟她交流了几句,觉得满意,又很为难——设在海滩上的食品车真的不好雇人,这里离市区远,工作时间又长,天天风吹日晒,“童颜姐”提供的薪水也不高。那姑娘的男朋友是位沙滩清理工,两个人出身农村携手打拼,就图离得近点儿彼此照应,这种机会不好碰,过这村就没这店,可是秦冬阳怎么办呢?
秦冬阳一点儿都没纠结,非常干脆地说,“姐你用小妹妹,我正好四下里逛逛。这两天多亏了姐的开导,您说得对,我不能总在这儿待着,既然来一回,总得尽情领略领略才算够本。”
“那你还到姐这儿吃饭,姐管够,不收钱!”“童颜姐”松了口气。人再好也得考虑现实,她的身上系着好几口的活路。
“嗯!”秦冬阳痛痛快快地应,“晚上没事儿我来帮您推车。”
他暂时没有什么事,能投简历的本地律所都投过了,未曾收到一条回复信息。秦冬阳的毕业院校在如过江之卿的应届求职者里确实没有竞争优势,这点无从改变,他的个人履历又太简单——三年助理,参办的案件不少,能记到他头上的战绩几乎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秦冬阳不肯凿壁偷光借衣服穿,他诚恳得呆,老老实实地傻,怎么会吸引人呢?
还可以换个地方。秦冬阳想,再等两天没消息就换。趁机欣赏风景,到此一游么!
肖非艳忙完工作就给秦冬阳打电话,询问这一天的情况。
嫂子是真关心。
秦冬阳的情绪好了许多,心里有了下一步打算戒备也减轻了,他其实不善于戒备人,从小就被哥和哥的朋友们包围着,觉得处处都是好意。
给肖非艳发了一张和食品车的合影,那是打算留念的照片。
肖非艳顺手转给了秦大沛。
当哥的如获至宝,立刻放大了看,先把弟弟从头到脚地细瞧一遍,觉得精神面貌还行,稍觉安慰,吐口气的时候突然发现食品车里挂着一张经营许可证,猛然狂喜,忙慌慌地继续放大,放大,很快就看清那纸片上清晰地写着X市某段海滩的具体地址。
秦大沛立刻定了最早一班高铁,然后才匆匆忙忙地给媳妇打电话报备,“小飞燕你太棒了!秦冬阳的手机摄像头也太棒了!我知道他在哪儿了,那地方没有机场,老子坐动车接弟弟去!你自己回家啊!千万别打草惊蛇啊!”
“稳当点儿!”肖非艳只好嘱咐他,“咋说也是出门,注意安全。再者见着冬阳跟他好好讲话,小孩儿长大了,得尊重,啥都商量着来。”
“嗯嗯!”秦大沛边往高铁站赶边从善如流地答应,“商量商量!我肯定记住他长大了。”
肖非艳放下手机叹了口气,摇头嘟囔,“这人!以后有了孩子不一定怎么样呢!”
秦冬阳虽然失去了工作,翌日上午仍旧跑到食品车去混了一会儿,告诉“童颜姐”说自己起早看了海上朝阳,然后又吃了人家一碗水饭,怕新来的小姑娘心里不舒服才跑到一片岸礁区内逗鸟,等到午间烈阳实在太晒人了才往回返。
他的眼睛被阳光晃得太久,不大好使,秦大沛红着双目怼到脸上来都没看清,直到他哥哑着嗓子骂人,“小王八蛋,把你哥吓死了!”
秦冬阳这才一震,愕然看向那张背光的脸,“哥?你……咋找来的?”
秦大沛伸手按住他的脖颈,想使劲儿捏,到底也没舍得,改揉了下,“你哥三头六臂!住哪儿?赶紧领我回去。沿着海滩找你小半天了,得晒脱皮!”
秦冬阳把秦大沛领回民宿才从震惊里缓过来神,开始害怕,“哥你可别揍我!这屋子墙薄,被人听见太丢脸了!”
“你还十几啊我揍你?”秦大沛龇牙利嘴地脱衣服,T恤衫早被热汗给泡臭了,肩膀上的皮肤晒得通红通红。
秦冬阳心疼得不行,他也没有药油,赶紧跑到民宿主人那里要了小半盒芦荟胶来给他哥抹。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坐着,默默无言。
秦冬阳给他哥抹完了芦荟胶,又用嘴吹。
“没那么疼!”秦大沛离开他些,“大老爷们,那么娇贵呢?”
“嗓子咋了?”秦冬阳心虚地说,“跟我急的?”
“头天喝多了。”秦大沛痛定思痛,决定改变和弟弟的相处方式,不给刚找到的人增添心理压力,“冬阳,找不着你哥的日子也能正常过,肯定得差不少意思。你咋想的?舍得让哥上火?”
秦冬阳垂下眼皮不吭声。
他舍不得,可是林巍的推拒和那份不知道啥味的天妇罗把他逼懵了。
“不用藏着。”秦大沛瓮声瓮气地说,“你想去哪儿都行,咋活都行,我不挡着。那你还能不认哥吗?”
秦冬阳有点儿哽咽,“我咋能不认哥?我就是任性……”
秦大沛回手拍拍他的胳膊,眼睛往窗外望,“这儿还挺好的。反正来了,哥这大混子陪你这小混子玩几天。谁说非得上班挣钱了?你哥我一直虚度时光,也挺乐呵。”
他越态度好秦冬阳心里越不得劲儿,“哥你还是骂我一顿吧!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瞿梁哥,对不起……都对不起!”
秦大沛被他说乐了,“24 k小傻子!你都二十六了啊冬阳,嗯,26k的。”
当哥的人说话算话,在弟弟的小房间里睡了一觉就领着秦冬阳开玩,先是跑去“童颜姐”的食品车大快朵颐,把人家的烤肠和卤蛋夸成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人间美味,然后硬扫了付款码,给“童颜姐”转了一千块钱,点头鞠躬地感谢人家给他弟弟饭吃。
童颜姐再怎么玲珑都被他给叨叨晕了,很是无奈地笑,“小秦给我白帮了好几天忙呢,咋能要你这么多钱?”
“一饭之恩,”秦大沛拽着弟弟就走,“我这还没敢涌泉相报!”

哥俩打车去市内的美食街和老城区乱逛。
秦冬阳生平第一次发现秦大沛是个大胃王,看见什么都得买来吃,嘴吧唧着眼还踅摸,馋猫似的。
更可恶的是他还不厌其烦地给肖非艳发视频,“媳妇你吃啥了?赶紧看看这个,可香可香了!”“这玩意儿不在旅游区谁好意思举着吃啊?尤其我这大老爷们,哈哈!”“哎你再瞅瞅这个,把你老公眼睛辣出虚影啦!”
肖非艳不胜其烦,开头勉强搭理几句,后来干脆不吱声了。
秦冬阳心里想笑,又觉得哥有点儿反常,落不住踏实。
秦大沛彻底骚扰不动肖非艳了才搂着弟弟慢慢看风景,“冬阳,哥猜你是被那破工作累叽歪了!小日子过得,念书干活,干活干活!好几十年都差不多,谁不得烦躁?你比哥强多了,哥像你这岁数已经开始游手好闲了,混吃混喝,靠老婆靠朋友,大活废物!不过哥就是有老婆有朋友惯着啊,冬阳缺了点儿亲近人儿,哥知道。咱别着急,活也悠着干人也慢慢碰,就凭我弟这人品,肯定能遇到好的。哥以前总看不上你,不跟你好好说话,不是因为你不行,单纯欺负你小。这是哥不对,哥给你道歉。”
秦冬阳被他说难受了,“哥你别这样,我没觉得你欺负我。”
“那咋不告诉哥呢?”秦大沛把他往怀里搂搂,“想干啥想去哪儿,咋不跟哥讲?哥……估计得乱说,要没这事儿的话,破嘴管不住,但也不会真阻挠你,不得让冬阳快活吗?”
秦冬阳终于脆弱起来,他把脑门顶在秦大沛身上,“可我就是不知道去哪儿……哥,你弟弟是个糊涂人!”
“没事儿!”秦大沛力度轻柔地拍拍他后脖颈,“不知道去哪儿就先跟哥回家,咱慢慢想。这儿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等下回去查攻略,哥跟你玩透它,然后一起回家,馋你嫂子去!”
秦冬阳向前半步,把他哥的瘦长身子抱住,哽咽地说,“哥我都二十六了,不是离家出走的中学生,你不用这么哄我。”
秦大沛嘿嘿地道,“八十六你也是我弟弟啊!”
X市除了漫长的海岸线最著名的景点就是被新城区包住的一片小丘陵,统称郁山,占地不广,主峰也不太高,只有八九百米的海拔,然而石奇洞异,很有一些可欣赏的地方。
秦大沛认认真真地领着弟弟玩,他是游戏人间的性格,能花钱的地方绝不放过,什么林中飞人什么崖泉隧道,排多久的队都不含糊,钞票稍无用处就想打退堂鼓,“冬阳,那个什么仙桥顶咱俩还上去啊?这景区的配套建设跟不上啊,没有到顶的缆车,最陡的地方全得靠腿。说是海拔只有六百米左右,七拐八绕肯定得一两公里,明天咱俩的膝盖不得废啊?”
秦冬阳看看四周,发现属他和他哥最年轻力壮,不好意思和秦大沛一样大声说话,使劲儿压着嗓门,“爬山爬山的么,直接到顶还有什么意思?”
“坐缆车不能欣赏峰峦云雾啊?”秦大沛永远都有自己的理论,“谁说非得累成驴子样才算见山川了?我跟你说这都是景区的坏心眼儿,把你弄得又热又渴才能卖冷饮呢!显示男性力量的事儿只有小年轻才热衷,你哥我早就用不着了!”
旁边听到的游客都忍不住笑,难得见着懒得这么振振有词的人。
秦冬阳略红着脸,拖着他哥快走,“那也来了,怎么都得上去看看。”
言辞远比体魄给力的秦大沛就真累成了手长脚长的人形驴子,龇牙咧嘴地跟着弟弟往前爬。
秦冬阳发现自己真的轻视了六百米海拔,之前的缓坡和密林都是假象,最后一段山路真的要靠手脚并用地往上爬,陡就不用说了,峭壁立面光突突的,没大植物,太阳毫无遮挡地射在人身上,没几分钟就把他们烤得滋滋冒油。
就这样秦大沛的嘴还不老实,“哎呀撒点儿孜然咱俩就是兄弟肉串,外焦里嫩那种。”
“就不该来什么道山,修道的最好神神秘秘邪邪乎乎,动不动就仙顶仙桥仙洞的,还愚弄人——无为而治道法自然,自然还炼个屁的丹?喝风就能羽化。咱们学法律的不信这一套,规矩都是制定出来的。嗯,法家你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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