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冬阳眼睛湿了,不知怎么应付他哥,“我……得被发配吗?”
秦大沛一愣。
肖非艳已经过来扯他胳膊,“你发什么疯?”
秦大沛被拽开些,看看媳妇看看弟弟,眼睛也湿起来,“得给哥个机会改吧冬阳?哥能做点儿啥啊?”
肖非艳见他这样,也挺难受,但仍打他一下,“瞎说什么?别难为冬阳。”
秦冬阳坐在原处不动,扭开头不看秦大沛,心里一浪酸一浪苦,逐渐透不过气。
肖非艳观察着秦冬阳的反应,偷偷地掐秦大沛。
秦大沛嘶了声,顺着媳妇的脸仔细地瞅弟弟,眼见着秦冬阳的脸色变得霜雪一般惨白,忧恐之心压到了其他焦躁,再次捉住弟弟的手,“冬阳,你跟哥好好唠唠。”
林天野探头探脑地张望秦大沛的病房门,常在峰悄悄摸到他身后,故意吓他一跳,而后得逞地笑,“人家吃什么好东西不给我野哥,馋这样?”
“嘘!”林天野生怕里面的人听见,扯着常在峰往自己病房走,“别吵吵!”
“这么神秘呢?”常在峰更加好奇。
“大沛知道巍子和冬阳的事儿啦!”进了病房,林天野才说,“接受不了。收拾弟弟呢!”
“啧!”常在峰打抱不平,“收拾冬阳干什么?捏软柿子!”
“巍子挨一拐杖啦!”林天野道,“哎你怎么幸灾乐祸呢?我哥们还不够意思?”
“两回事!”常在峰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好事之心,“真金不怕火炼,感情么,受点儿考验好!”
“矬子别说人矮!”林天野哼,“我是没有个哥,常队才躲过了这种考验!”
“嘿嘿!”常在峰笑,“护友狂魔!野哥多少重重色呗?”
“你有色吗?”林天野仍旧哼,“胡子拉碴的。”
常在峰诧异,“不是吧野哥,你不照镜子看看自己?还嫌弃我?”
“照了!”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林天野不由满腔悲愤,“天蓬元帅刚下界,那怎么着?野哥还能修炼回去。”
常在峰捂嘴巴乐,“是是!吃点好的修炼得快!”
林天野见他一样一样地往外拿吃的,“你不忙了?用不着惦记我吃饭,小江子腿儿勤,一天跑好几趟,不撵不走,啥都能买来。沈律他们也总带我的份儿。”
“谁带的能和我买的一个味?”常在峰说,“我不知道啥时才能不忙,过来看我野哥吃口东西就是奖励自己。”
林天野闻言拈了只虾,丢进嘴里带皮嚼,“总得有进展吧?”
“田龙山双规了!”常在峰认认真真看他嚼东西的样子,这才信他的颧骨骨折固定得很好,“大萝卜出土,小家伙们都藏不住,就是他妈的沾泥带土的,得摘一阵。”
林天野理解他的辛苦,但只淡淡地说,“这才能显出职业光荣性呢,别让哥哥们白挨揍。”
常在峰演起李逵宋江,“哥哥放心,小弟省得。”
林天野忍俊不禁,“皮死你!”
“这不是心有亏欠么!”常在峰说,“也不能二十四小时陪护,我野哥都下床这么多天了,小弟的伺候还没到位,不尽职啊!”
“快别美化自己的不要脸!”林天野表示无福消受,“等你野哥恢复原形的吧!留了心理阴影耽误长远幸福,得不偿失。”
常在峰捧着肚子乐一大通,之后才轻描淡写地说,“林叔的事儿都捋清楚了,他那些年就是在不断地查,靠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硬摸,没有任何帮手。”
林天野立刻不闹了,静好半天,嗯了一声。
“又糊涂又重感情!”常在峰说,“一个人能撬动那么大块石头?但他虽然没好好管你,从甄阳和杜长江那儿弄到的钱也都给你留着……”
“为什么会弄钱?”林天野道。
“应该是证据不充分,”常在峰说,“拿讹人当幌子,想诈出真相来。甄阳和杜长江也都这样想,又不敢完全确定,所以时而给钱消灾,时而痛殴压制,最后……”
“谁动的手?”林天野嘴里的虾皮嚼成了粉。
“杜长江。”常在峰凝视着林天野,“苍志坚苍志扬兄弟多次参与,但没参与最后那步,因为苍志坚偷听到作孽的人竟然是田龙山,被灭了口,苍志扬不可能得那么大的信任,杜长江不留他,送到甄阳跟前去。”
“甄家父子为什么要参与这件事?”林天野尽量不作表情。
“当然为了钱啊!”常在峰咬牙,“甄天水是个贪货,心里哪有什么是非正义?他儿子攀上了杨虹,等于攀上了杨兴华,而杨兴华在你……在阿姨的事情后成了田龙山的忠实走狗。”
林天野攥紧了拳。
常在峰摸上他的手背,轻轻地拍,“多行不义必自毙。杜长江他妈虽然躲在吉隆坡,也不一定真能逍遥,娘送儿子还是儿子送妈,不好说呢!”
林天野抬眼望他。
“那里确实是有养老工程,专门为国内的高收入阶层提供服务。”常在峰说,“可是国内的链条上疑似有意帮人转移资产。野哥,你信国家力量,正当所得可以随便享受晚年,做耗子的,想带咱们的家当跑路,得不着消停。”
林天野长长出了口气,点头,“我还这么年轻呢!等得起。”
“不会太久,”常在峰帮他把全部手指舒张开,“经侦那边已经动了。这事儿和田龙山脱不开干系,不会拖着。”
林天野彻底泄了拳上的力,“那就好。”
林巍坐在自己的病床上搓手。
李洋鲲一边玩贪吃蛇一边瞥他,“怕你那个兄弟?我看他打不过你!”
林巍皱眉,“你很闲吗?”
“我很饿!”李洋鲲垂下手机,任凭贪吃蛇在屏幕上信马由缰,“早该吃饭了!”
“去吃吧!”林巍无奈,“外面都是馆子,随便吃,我报销。”
“走不开啊!”李洋鲲叹气,“你师父的江湖朋友都撤走了,林政委不让我和廖杰撤。嗯,我问问他,那点儿伤还没养好?过来换换我么!”
说曹操曹操到,廖杰应声进来,对林巍说,“医院病房实在紧张,催好几回了。林政委的意思是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别搞特殊,三个人住四人病房,也不耽误什么。”
林巍闻言眼睛发亮,“野子肯定没问题,你去问问大沛。”
廖杰一愕,“我?”
林巍郑重点头,“嗯,你!”
秦大沛立刻就要出院。
肖非艳说不住他,威胁人,“我给干爹打电话吧?可不管你们哥们的烂官司了。”
秦冬阳瞅他哥,“我怕向律。”
弟弟一直可怜巴巴,当哥的有劲儿使不出,恨得咬自己腮帮子一口,“你不怕我半夜抹了林巍?”
秦冬阳本来挺难过的,听了这句却又想笑,“哥不能。哥心软。”
“心软个屁!”秦大沛骂,“我给了他一拐杖,砸肩膀上了,疼不死他!”
秦冬阳还不知道这节,登时变色。
秦大沛眼睁睁地看着弟弟站起来又坐回去,坐回去又想站起来,郁闷得没办法,反手给了自己一嘴巴。
“哥!”秦冬阳马上眼泪汪汪。
“你真要疯!”肖非艳刷地掏出电话,“我真不管了!”
“行了行了!”秦大沛的邪火消了些,低着自己把自己扇红了的脸认输说,“别折腾我干爹了,不就是合病房吗?合!我还怕他林巍子了?”
作者有话说:
明日月休。
第164章 同室操戈
林巍动作最快,先搬进了四人病房,然后巴巴地看着秦冬阳和肖非艳端着秦大沛的日常用品走进来,欲言又止。
秦大沛黑着瘦脸,像个被抄了老巢的窝囊将军一样悲愤绝望,拄着拐杖也不耽误满面凶光,随时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李洋鲲和他没交情,谨慎地退开些,小声跟秦冬阳嘀咕,“我饿死了!”
秦冬阳听到,顺势瞅瞅端坐不动的林巍,“都没吃饭呢?我出去买。”
林巍想要起身。
秦大沛立刻看他,把头歪歪,像做什么热身动作。
林巍看看他的拐杖,后背疼,又坐下了。
林天野也进来。
秦冬阳逮着了救星,“野哥想吃什么?”
“我吃完了。”林天野温声说,“你快去买吧!给这两只闹窝的耗子添上劲儿。”
秦大沛不是耗子是斗鸡,立刻冲他去,“说谁呢?”
林天野推秦冬阳一把,然后把自己的东西放下,“说你。吃人?”
秦冬阳叫上李洋鲲走了。
常在峰乐嘻嘻地帮忙铺床,“不吃人,咬人也不行啊!我野哥刚好点儿。”
秦大沛浓眉深蹙,“一边儿嘚瑟去,惹急了我不管你长队短队。”
常在峰更乐,“秦哥是最不爱急的人儿了,这可真动肝火!”
“不爱急不代表我好欺负!”这话自然是说给林巍听的,“别碰秦大沛的底线。”
“行了!”肖非艳又推推他,“都自己人耍什么豪横?你还有底线啊?说好了不刺激冬阳不刺激冬阳,你瞅你的样子!”
秦大沛耷拉着脸,不吭声。
林巍闻言问肖非艳,“聊了?”
肖非艳点头,“冬阳没搪塞,但他说不严重,自己能调节。”
林巍又瞄秦大沛,“你们有空还是去和隋萌见一面,她跟我说……病人的话不能全信。”
新病房里安静下去。
过几分钟,忙活完了的常在峰说,“我是粗人,这种事不敢随便插嘴,局里忙着,先回去了,有啥能做的直接说,常在峰肯定不含糊。”
肖非艳闻言也道,“我也得去单位,搭你车走。”
秦大沛连忙说,“你还没吃饭呢!”
“你不闹早吃上了!”肖非艳推他脑袋一把,“让我省点儿心。单位里各管一摊,活永远是自己的,总再你这儿耽搁,就得加班加点地补。”
秦大沛收回被媳妇推歪的身子,“路上买点儿吃的,我……肯定不打人了。”
“出息!”肖非艳有点儿想笑,跟常在峰一起走了。
屋里剩下仨好兄弟,林天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林巍也看看林天野,但没看秦大沛,秦大沛则谁也不看,眼皮向下,想把视线变成激光,射地面一个窟窿。
“别的都是小事儿!”林天野说,“冬阳的健康最重要。”
“你别活稀泥!”秦大沛哼,“不是小事儿!”
林天野闭嘴。
秦大沛脑袋垂得沮丧万分,“只不过冬阳的健康是更大的事儿。”
林天野松口气,“你明白就好。”
“约那位心理医生吧!”秦大沛依旧谁也不看,“我得听听她怎么说。”
“你……”林巍看他的腿。
“约!”秦大沛无比蛮横,“我他妈的爬着去!”
林巍拿这新晋暴君没办法,掏出手机来给隋萌发信息。已经过了午休时间,隋萌是不能随便接电话的。
秦冬阳和李洋鲲回来前五分钟,隋萌发信息说晚上下班来医院探望秦大沛。
秦大沛又有点儿紧张,“不好吧?”
林巍耸了下肩,“她不只是冬阳的医生,两个人认识了很多年,好朋友。”
秦大沛的思绪被“很多年”刮住,蹙半天眉,“冬阳怎么会得这种病呢?还得了挺长时间,我瞅着好好的……”
“得病还有理由?”林天野说。
话音未落,秦冬阳和李洋鲲推门进来。
李洋鲲满脸喜气。
林巍看见,忍不住问,“买了什么好吃的?”
“别那么多废话!”秦大沛看不得他跟弟弟说话。
林巍无奈,“那我能不能吃?”
“最好不吃。”秦大沛想也不想。
林天野倒觉得好玩了,不着急劝。
秦冬阳一言不发,把买回来的骨头汤端给他哥和林巍。
秦大沛喝一口,尝出是他告诉弟弟那家,心里更不是味儿,暗想早知道这样,饿死林巍这个王八蛋才好呢!
李洋鲲提着一整只烧鸡,转到旁边去吃。
秦大沛看他也来气,“给我点儿。”
秦冬阳买了两只,赶紧递给他一条鸡腿。
秦大沛没好气地啃一口,“他能吃一整只啊?”
“我能吃两只。”李洋鲲忙里偷闲地回复他,“不信你都剩下。”
“你是黄鼠狼吗?”秦大沛瞪眼睛。
秦冬阳趁着两人打嘴仗的功夫把另外一只鸡腿塞到林巍的好手上。
秦大沛的注意力立刻回归,“你吃啥?”
林天野哈哈地笑起来,“真行,真他妈行!”
林巍头不抬眼不睁地啃鸡腿。
秦冬阳拿眼觑他哥,“咸的话喝点儿汤,汤少盐。”
秦大沛气鼓鼓地咬一口肉,“你快吃,挑好地方吃,不便宜别人。”
秦冬阳心火如炽,根本吃不下油腻东西,他先找了一圈儿廖杰,听人说吃过饭了方才转回,从几个塑料袋里端出一碗凉面来。
林巍立刻说,“几月份了你吃那种东西?”
秦大沛跟着,“是啊!胃能舒服吗?”
没等秦冬阳说话,林天野叹气,“心疼他就别难为他,两哥,折手断脚地等伺候,老实点儿比啥都强。欺负弟弟有意思啊?”
林巍和秦大沛都吃不下去了。
秦大沛盯了鸡腿一会儿,认真调整了下语气,告诉秦冬阳,“你那个隋萌姐晚上过来,哥保证尊重医生尊重女性尊重弟弟朋友。”
“嗯!”秦冬阳搅着凉面。
秦大沛依旧瞅他,“不是哥非得掺和你的事儿,这毛病……咱得重视。”
“我知道。”秦冬阳点头,“再说怎么不能掺和?有哥管是我的幸福。”
秦大沛彻底吃不下去了,他把眼睛挪开,看看对面的林天野。
林天野不知说什么好。
秦大沛又习惯性地瞄瞄林巍,赫然发现他还在吃,马上立起眼睛,“香吗?”
林巍不怕死地点头,“还行!”
秦大沛差点儿就把手里的鸡腿砸到他脑袋上,林天野适时咳嗽了声。
秦大沛恨恨地将鸡腿丢回烧鸡袋子,要弟弟的凉面吃。
“不给。”秦冬阳扭开身,“病号不能吃这个。”
“哥就吃一口。”秦大沛单纯是心里杂乱,非得找事才能舒服,“喝多少天骨头汤了?腻歪。”
秦冬阳只好把面递给他,“就一口啊!这东西没啥营养。”
秦大沛不可能说话算话,逮着凉面使劲儿秃噜起来,两筷子干掉大半碗。
“什么人?”林天野忍不住乐,“就这么当哥?”
“咋当我也是哥!”秦大沛含着面说,“别人肯定比不了。”
还在和林巍耀武扬威。
林巍又不怕死,“好吃吗?”
“当然好吃!”秦大沛阴阳怪气,“酸辣正好,面条劲道……哎?你他妈的!”
面碗被林巍夺过去了,这人只有一只手好使,动作却极快速,又占了双腿健全的便宜,嗖地蹿到秦大沛够不着的地方,飞速地秃噜起剩下的小半碗面。
“让他俩打死得了!”林天野乐倒在病床上,“冬阳,野哥可真同情你。”
秦冬阳淡淡地笑,不吭声。
已经把只小二斤的烧鸡啃出了骨头架子的李洋鲲瞄着这几个人,想不通地嘟囔,“一碗面有啥好抢的?”
大老爷们的吃饭闹剧总算消停下去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秦冬阳见哥和林巍都没怎么喝骨头汤,旋开矿泉水,先递给秦大沛。
秦大沛噘着嘴接,“我想喝酒。”
秦冬阳当听不着,又打开一瓶,递给林巍。
林巍比赛似的,“我想喝咖啡。”
“我想揍你!”秦大沛马上道。
“你答应了小飞燕,”林巍满不在乎地灌了口水,“不打架。撒谎不是好胎教。”
“少他妈的管我的事!”秦大沛更没好气。
“骂人更不行!”林巍故意气他,“快当爹了,改着点儿!”
秦大沛去摸拐杖。
秦冬阳马上说,“林律,您别欺负我哥!”
“他欺负我!”林巍这才说,“用那么粗的拐杖砸人,我后背疼。”
秦冬阳立刻走到他的身边,解开衣领查看。
林天野没眼瞧,专心地瞅还在干饭的李洋鲲。
秦大沛瞪宿敌般瞪林巍,想把他给拍扁。
秦冬阳咧嘴,“青一大片,找大夫看看吧!”
“看看!”林天野躺在枕头上讥讽,“守着外科病房,多方便?”
林巍觉得丢人,“不用。我活动了,骨头没事儿,挺着吧!”
秦大沛刚有点儿虚的心立刻强壮起来,冷冷地哼,“不挺着你就告我故意伤害,够啥责任我负啥责任。”
林天野啧一下道,“冬阳你能不能骂骂这两人?我可真听不去。”
秦冬阳幽幽地说,“我不敢!都不敢!也都舍不得。”
林巍和秦大沛全老实了,各自垂回了眼,不再斗嘴。
林天野愣了愣,又坐起来,严正声明,“合病房了,我有资格警告你俩,再起幺蛾子,别怪林天野出手啊!实在不像个话!”
作者有话说:
愚人节快乐哦!
第165章 血肉之躯
隋萌来的时候带了一大束花和一篮子时鲜水果,纤细身躯都被东西遮挡住了,很有探望病人的诚意。
秦大沛一扫人后无礼,非常客气非常绅士地接待女医生。
床头的斗柜里分明存着许多矿泉水,他却交代弟弟,“冬阳,出去帮隋医生买点儿喝的。”
秦冬阳知道他不想当着自己的面询问抑郁症的事情,依言出去。
林巍也找借口出来。
秦冬阳等在走廊里,看见他,立刻问,“背很疼吗?真不要找医生看看?”
“很疼。”林巍其实还没怎么哄好秦冬阳,生怕他不在意自己,疼是真的,和骨折比不了,放在以往他不会说,现在却一本正经的,“医生会觉得我不正常。”
秦冬阳闻言便道,“不能想这些啊!咱们还是……”
林巍拽住他,“疼厉害了再说。”
秦冬阳看看这个哪哪儿都是伤的男人,深叹一声,“我还没让您跟哥说,干嘛非得出其不意?”
“等到什么时候?”林巍问他。
秦冬阳答不上。
站了一会儿,林巍道,“咱们去给隋萌买喝的,圆上你哥的话。”
“野哥呢?”秦冬阳想起来。
“廖杰陪他溜达去了!”林巍回答,“腿脚没伤,待不住。”
秦冬阳便唤李洋鲲,“请你喝奶茶。”
李洋鲲特别高兴,“我还没喝过那东西。”
林巍瞅他,“你喝得下?”
李洋鲲非常肯定,“喝得下啊!”
林巍点点头,称赞,“有容乃大。”
李洋鲲走了一段才问,“林先生是不是骂我?”
秦冬阳笑起来。
林巍觉得李洋鲲挺可爱的,有他在,秦冬阳总会笑,像刚认识的时候。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爱笑了呢?
都是自己的责任。
病房里的秦大沛还在兜圈子,又慨叹隋萌和秦冬阳认识得那么早,又夸女医生年轻有为,就是不肯直接询问弟弟的病。
隋萌理解他的心理,主动说,“您刚知道冬阳的事,接受不了挺正常的。”
秦大沛滞了一滞,虚假笑意僵在脸上,“不瞒隋医生,我觉得冬阳很正常,一点儿不像有……什么病。”
“我的导师就在本地,”隋萌认真端详秦大沛的五官,找不出兄弟俩的相像之处,“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我帮秦先生约约他的时间?”
“不是。”秦大沛连忙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不是不相信诊断,而是……为什么呢隋小姐?我家里……我是说我和冬阳的家庭状况挺普通的,没发生过什么惨烈的事,除了我爸……大伯入狱,会是冬阳的病因吗?”
“非常抱歉!”隋萌如实地说,“我给不了您答案。任何人也给不了您确切答案。家庭巨变当然会影响一个人的情绪,但不是说没有家庭巨变,冬阳就没理由生病。疾病不是羞耻,更不是罪过,只是不幸。我们当然希望可以找出病因对症施救,但很可惜,临床上的经验显示,目前为止,这还是个奢望。”
秦大沛困惑而又落寞,呆了一瞬才说,“那他这病,到底会怎么样啊?”
隋萌轻叹,“我很希望自己可以告诉秦先生,冬阳得的是种无足轻重的病,什么都不耽误,不影响,不用太在意,但我依旧遗憾。一切都有可能,精神类疾病引发的所有生理性改变都有可能在冬阳身上发生,我们所能想到的一切可怕后果都有可能成为现实,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绝对不会突然痊愈,发生什么好事都不会。”
秦大沛目瞪口呆地看着隋萌。
他知道弟弟的病情只有一天,理智上了解心理上不接受,更听不得这么类似宣判的话。
隋萌有些不忍,“但我愿意相信,他会好起来的,哪怕这个过程十分漫长,他也会好起来。”
秦大沛滴溜溜地打个冷战,中邪般问,“怎么能好?”
怎么能好?秦大沛不顾一切地想:只要能好,倾家荡产都行。
“细心呵护,无私陪伴。”隋萌回答,“坚定信任,绝不放弃。”
这药方听着简单不过,没有一个字容易,更没有具体的疗程和期限。
秦大沛更生恐惧,“隋医生……”
“他再恶化一点儿,”隋萌告诉他说,“就得服药了。作为朋友,我只能尽量地,尽量地推迟这一天的到来,没有权利凭借友谊妨害他。秦先生,家人了解他的病情是好事情,这几个月我的压力很大,非常需要你们的帮助。”
秦大沛嗫嚅道,“怎么帮助?”
“靠我自己很难全面掌握他的所有变化,”隋萌回答,“比如体温心率,各种生理性的反应是否正常,比如他的情绪波动。这之前都是冬阳主动和我倾诉,但我很怕病程发展过快,他或者我忽略掉了某些绝对不能被忽略的东西,家人更亲密些,是好帮手。”
“以后他和我一起住!”秦大沛立刻说。
隋萌瞅住他,“能看出来您是一位好哥哥。可是秦先生,关心不是束缚,冬阳是成年人了,您和他住一辈子吗?”
秦大沛生平最迟钝的时刻就是现在,“那怎么办?”
“抑郁症是抑郁症患者的噩梦。”隋萌有点难过地说,“也是抑郁症患者家人的噩梦。我们能做的是时时刻刻在他身上放一颗心,这颗心具体怎么放,对谁都是课题。您肯配合,是冬阳有幸。若做不到,至少不要质疑责备,不要怪他脆弱。所有人都是血肉之躯,疾病面前谈不得强弱。”
秦大沛彻底沉默下去。
他想起弟弟很小的时候骨碌碌的黑眼睛,想起弟弟总会怯生生地来牵自己的手,想弟弟被年少混球的秦大沛没道理地搡开时又乖又悲伤的样子,想弟弟永远听话点头,从不违背当哥哥的任何意愿……
每寸空气都成苦海,波涛汹涌地淹过来窒息人,秦大沛受不住地拽开病号服的衣领,拜神求佛般对隋萌说,“帮帮忙!帮帮冬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