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长老看涂钦午还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更是来气,“快去!领了鞭子再去思过崖思过一日!”
涂钦午忿忿不平,不敢表露,勉强低头一拱手,“是。”
不情不愿地大步往惩戒堂去了。
教习长老看着余下的两个小少年,“你们——”
眀冀的身形绷紧,倒不是由于等待发落而产生的紧张,而是因着背后躲着的人。
水鹊好像全然忘了刚才还叫嚣着,让涂钦午教训他一般。
涂钦午一走,他就自然而然地躲到眀冀背后,因为眀冀大了两岁,比他高了一头,他就扒拉着人家的肩膀,才好往外探出去看。
眀冀稍微侧过下颌,便能将水鹊眨巴眨巴眼,望着教习长老的那副样子观察清楚。
原来方才是真哭。
眀冀看到他圆圆眼角残留的水痕。
泪都抹到眀冀的棉布袍上了。
教习长老见两人没一个真害怕自己的惩罚,威严扫地,怒目睁眉地说道:“你们两个,鞭罚可免,一会儿跟着涂钦午一同到思过崖反省一日!”
水鹊在同龄人当中是个混世魔王,面对严肃的教习长老,他只有垂头丧气的份儿。
闷闷地道:“噢……”
慢吞吞地跟上了涂钦午离开的方向。
足下的小羊皮靴,踩得雪地里一脚一个印子。
眀冀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长老告诫时才回过神来。
“你就是明氏的孩子?”教习长老问着,以神识略过对方的督脉经络,缓缓颔首,“根骨不错,年纪轻轻,就达到练气中期了。”
眀冀礼貌地拱手,“长老过誉了。”
教习长老摇头,“你天资好,年龄又稍长,水鹊连练气的门槛都尚且还在摸索当中,你平时要多加担待爱护,多盯着他,可不能让他成日胡闹。”
他绝口不问方才发生争端的原因,也不宽慰眀冀,直接便指示对方要多照顾水鹊。
好像眀冀是门派新招来的,专门照料水鹊的侍童。
眀冀自知落魄散修出身,比不得悟真派宗主唯一的独子,他仍旧不卑不亢道:“是,弟子谨记。”
不论如何,有宗门可依,有真师传授,能在修真路途中解答疑惑、指名道要,眀冀即便是在外门当杂役弟子也会留下来。
何况他如今一入悟真派就是内门弟子?
不过是给娇纵的小公子当半个侍童罢了。
思过崖在悟真派群峰中最北方末端的山头。
寒风凛冽,全从北边吹过来,思过崖没有旁的山峰阻挡,风雪侵肌,刮得脸颊都疼了。
他们经过的铁索栈道,在空中摇摆。
即便是有修为傍身的眀冀,也感到有些发冷。
他看了看水鹊簌簌发抖的身影。
思过崖越往上,环境越是恶劣,专门作为让犯错弟子反省的地方。
好在他们只用在山腰的一处洞穴内思过。
山洞可以避风,里面比外面要好得多了,洞内有一张玉石打造的石床,旁边有一木架,上面放了一本簿册,是悟真派的门规。
到了思过崖,要么反复阅读门规打发时间,要么就在玉石上打坐调息。
两个选项,水鹊都不喜欢。
他进思过崖的时候,还向看守的师兄求救讨情,结果师兄正义凛然,“小宗主,教习长老传书过来,再三嘱咐我的,要我好好看守你们,可别让师兄为难了。”
水鹊的希求没有得到满足,怏怏不乐的。
涂钦午前头去惩戒堂领了十五鞭,走起路来一步一跛的,还龇牙咧嘴,让带着童稚的英气眉眼都扭曲了。
水鹊把随身带的还血丹丢给他,“我爹闭关前给我的,就十颗,分一颗给你。”
还血丹可以治疗大多数的外伤,还能补气血,强健经脉。
修真界的丹修在哪都是香饽饽、座上宾,悟真派正好供着一位素负盛名的丹修,每月炼出的丹药也就两三炉。
光是给派中的内门弟子都尚且不够。
更别说从下界流入人间界了。
涂钦午虽为人间界一国皇子,灵丹妙药见的也是不多的,皇室供起来的方士说是下界过来的丹修,实际上全是招摇撞骗的半吊子。
他说了声“谢谢”,收下还血丹一口闷了。
连水也不稀得喝。
水鹊努努嘴,指一指玉石床,“你穿的貉绒披风用来垫着好了,服用了还血丹要立即打坐调息才好发挥药效的。”
涂钦午想说他不需要用貉绒披风垫玉石床。
水鹊有点别扭地说道:“反正你的披风那么大,顺便借我坐一下。”
他这般口吻,涂钦午倒是明白了。
只有身娇肉贵的小宗主,才需要用貉绒披风垫上冷冰冰的玉石床。
他依言把自己的披风铺上去了。
这本来是涂钦午领了鞭罚之后折回住处带上的。
以防周身鞭伤后又遇到风寒。
现在全让小宗主坐下了。
涂钦午稍微叹了口气,他背上鞭伤疼,没了刚才翻墙时生龙活虎的劲头,占了水鹊旁边的位置,盘腿,闭目调息。
眀冀没了位子,他们之间也不熟悉,他就立在一旁翻阅那本门规簿册。
风雪渐渐停歇,日头移转。
稀薄的暖光斜入山洞内。
“咕咕。”
饿肚子的声音响起,在落针可闻的洞穴内,格外突兀。
空气都为之静滞了。
水鹊面临两道视线,尴尴尬尬的,恨不得遁地下去,“看我做什么?没见过饿肚子吗?!”
筑基后修士方能辟谷,在场的三名孩童尚且远着。
眀冀从背囊里取出那颗辟谷丹,“……你要么?”
他算是以德报怨,大方分享了。
涂钦午看不惯这新来的做派,更不愿意让水鹊吃别人手里的东西,他伤势大好了,不再打坐调息,直接从石床上蹦下来,动作迅疾地抢了眀冀手中的辟谷丹。
一咽,就下了肚子。
急得水鹊跳下来去推他,“臭铁牛!你又不饿,你抢了,我吃什么?”
他霸道得很,要去推涂钦午,结果自己力气不大,对手又已经是练气初期,反倒推搡了一下自己还后退差点摔了。
涂钦午忙扶住他,解释道:“我是怕他给的东西下了毒!这家伙不知道打哪来的,一来就把长老都引过来了,害得我们进思过崖,谁知道他给你这个安没安好心?!”
水鹊生了一肚子气。
不过他们两个小人之心一合算,都把眀冀当成了没安好心的坏蛋。
涂钦午弱声对水鹊说:“对不起……不过,你也别在外人面前叫我铁牛啊。”
还是去年进宗门的时候,水鹊因为微生枞溺爱,识字练功一推再推,七岁了刚开蒙没多久,不识得几个字,涂钦午已经能写得一手不错的毛笔字了。
他草书一挥,和水鹊说这是自己的名字。
结果就一直被叫“铁牛”叫到现在。
他们两个感情好,亲密无间,凑起脑袋来讲眀冀的坏话。
饿肚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眀冀微微叹息一声,他放下簿册,从背囊里又找出没吃完的半块炊饼。
递给水鹊,“只剩这个了,我没有下毒。”
水鹊犹豫了一下,接过来,他咬一口,稚气的小脸皱巴巴起来。
“和石头一样硬!”他气鼓鼓地质问眀冀,“你是存心要把我新换的牙磕掉吗?”
说完,水鹊用那又冷又硬的饼子去砸涂钦午,“都怪你,抢了辟谷丹,我都要饿扁了。天这么冷,我却要在这里吃石头……”
他一边说,一边自己委屈上了。
涂钦午忙道:“别生气,哎呀,别生气,你可千万别哭呀……”
他脑筋转转,自告奋勇,“我、我去给你找吃的。”
涂钦午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儿。
没多久,他不知道从哪捉回来一只雉鸡。
新的难题又来了。
一个皇子,一个小宗主,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连把食物弄熟都做不到。
监察者01看不下去他们的窘态。
水鹊这次是胎穿,什么记忆也没有,要等长大些才好把记忆还回去。
复杂的事情小孩也理解不了,监察者跟77号都没和现在的水鹊透露过关于这个小世界的信息。
他现在就是小孩脑海里一个“奇怪的神仙叔叔”。
监察者半哄道:【宝宝,让角落那个穷小子给你烤鸡肉吃。】
他倒是不想看水鹊和这个小世界的男主有什么接触。
不过现在也没法避免。
好在小宗主不会和他说:“眀冀才不是什么穷小子呢!”
监察者希望永远没有这一天。
水鹊去看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眀冀。
年岁稍长,比他要高了一个头,身上穿灰扑扑的破棉絮布袍服,在迎风的洞口,立得如同寒柏般挺拔。
悟真派素来提倡俭以养德,但是在吃穿用度方面,不会短了门内弟子的。
毫不夸张地说,大概门派的杂役弟子都比眀冀穿的好。更何况是琼枝玉叶的小宗主,这种材质的布料,他都不稀得看一眼的,连给他的卧房当垫脚软毯也不够格。
这个新来的家里穷得叮当响。
小宗主观察细致入微,下了判断。
听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说不定人家确实会烤山鸡呢……
水鹊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过去,因为之前他们还和眀冀起过冲突,当时剑拔弩张的,现在让他示弱请别人帮忙,他脸皮比同龄的孩子要薄一些,就不好意思起来。
他扯了扯眀冀袍服的衣袖,别别扭扭地小声说:“你会不会烤鸡?能不能……帮帮忙?”
水鹊抬眼去看眀冀。
他自小吃八珍玉食长大,食材都是山上吸风饮露、含日月精华的灵食。
整个人灵秀得好像能掐出水来。
仙露明珠一般。
见眀冀不说话,水鹊以为自己之前不礼貌让人讨厌了,既然有求于人,他不忘用别的东西做交换。
“你看你穿的衣服,灰不溜丢的,料子也糙。”水鹊轻轻掰扯眀冀的衣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直接说出来不太好,说不定会伤到人家的自尊,“噢,我不是说你穷的意思……”
好像这么解释也不好。
水鹊急得挠了挠脸颊,也没人教过他怎么照顾别人的情绪,他都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
眀冀仅仅是个十岁的孩童,在一个悟真派宗主独子、一个人间界皇子的面前,他的一切确实显得拿不出手,包括刚才被嫌弃的炊饼、身上穿的灰棉服。
他还不能很好地掩饰与控制情绪,此时稚嫩的脸上隐隐有几分难堪。
眀冀皱紧了眉头,和小大人一样,问道:“要我做什么?生火?拔毛?还是烧烤?”
水鹊和涂钦午面面相觑。
涂钦午还在梗着脖子逞能,“你别担心,我会的,我琢磨一会儿就会,用他个坏蛋……唔唔!”
水鹊捂住了涂钦午的嘴巴,扭头对眀冀说:“全部,全部都要帮忙。”
他们从看守思过崖的师兄那里借回来打火石。
等眀冀在山间的小瀑布边处理完整只雉鸡,艾绒一掩,火石一打,便升起炊烟来。
水鹊被对方利落的动作震撼到了。
真、真厉害呀……
小孩子的不愉快过得很快,一阵风就吹没了。
他忘了早上被眀冀在墙边吓的一跳。
和狸奴拱人一样凑到眀冀身边。
水鹊哼哼:“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的……”
他想起来自己没说完的交换条件。
“你今天帮了我这个忙,”水鹊大方道,“那我过冬制新衣的真红六金鱼锦、杂宝织金绫那些都分你一匹!”
他生火烧鸡不会,说起那些用来做漂亮衣服的布料,倒是如数家珍。
眀冀愈发觉得自己方才的难堪实在没有必要。
对方只是一个天真的被宠坏的小孩而已,又比自己年纪小。
他摇摇头,“不必。”
不过是生火烧鸡,这点功劳抵不上那些名贵织锦。
眀冀觉得衣服只要能穿,足以蔽体便好,他早早下了决心,往后要一心向道的,就像他父母说的那样,修道不必求于外物,在意这些做什么?
他早慧,自己开导了自己。
回头看,水鹊和涂钦午已经毫不客气地撕扯鸡腿肉,大快朵颐了。
烧鸡的时候,他们没借到调料。
思过崖这种地方,哪里找得到调料?
因此这山鸡是平淡无味的。
看来是真的饿了。
眀冀摇摇头。
微生游意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
落日熔金,火烧云一大片一大片。
他和看守思过崖的同门打过招呼,足下轻点,自如地飞跃铁索栈道。
堂弟没有他想象中那样躲在角落里哭鼻子。
而是睡在灵玉床上,狐裘斗篷当被子卷着,三个小孩依偎,头和头靠在一起睡着了。
水鹊在中间,正好能盖完整张斗篷,只大方地给两个同伴一点斗篷角来盖。
睡得香甜,脸颊闷得粉扑扑。
看来是他白担心了。
微生游意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一想快到吃晚饭的时辰了,他还是把水鹊叫醒。
水鹊揉了揉眼睛,在模模糊糊的视野当中,看见了对方清俊的面容。
他惊喜地揽住青年的脖子,“游意哥!”
他们的动静不小,涂钦午和眀冀也醒来了。
微生游意动作熟练,托着水鹊屁股抱起人来,“好了,饿了没有?我刚回到派中,一听人家说你被教习长老罚了,急得我都没去功善堂回禀,直接就来找你了。”
功善堂是悟真派里让弟子领事项的地方,多是些下山除妖卫道、护卫商队或者帮助某个长老采取草药的杂事,完成了便可以换取灵石,门内只有年满十六岁的弟子才可以领取事项下山去。
水鹊之前吃了微生游意带回来的糖葫芦,就开始一心想着长大,为了能够下山去人间界吃喝玩乐。
他兴奋地问微生游意,“我要的水晶鲙、煎夹子和酸辣萝卜呢?游意哥你没忘了吧?!”
微生游意抽出手来一拍脑门,恍然想起,“唉呀!”
雪嫩嫩的小脸垮下来。
水鹊灰心地嘟囔:“你忘了吗?那下次要记得……”
微生游意提起腰间悬挂的储物袋,“逗你的,这可是水鹊第六十七个一生一次的愿望,我怎么会忘记?”
几个小碗钵装好的杂嚼小吃。
上面插了几个签子。
水鹊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端碗。
微生游意放他下来,帮他托着小碗,眉峰一挑,“不分一点给你的小伙伴?”
腮帮子塞满食物,鼓鼓囊囊,水鹊小声说:“唉,不好,不好的,这些多不健康啊,我吃就好了!”
他还一边嚼啊嚼,一边转过去对眼巴巴的涂钦午摆手,“不好吃的,不好吃的,我这次吃了以后都不想吃了。”
微生游意惯着他,也没说什么要乐于分享的话,这本来就是为了水鹊买回来的。
不过还是嘱托道:“你可别让宗主发现了。到时候小叔把我丢到思过崖顶上,我就再也不给你带零嘴了。”
微生枞是前任宗主带回来的养子,这样就和微生游意的父亲是异父异母的兄弟。
微生游意的父亲没什么修真天赋,最后前任宗主让先天道体的微生枞挑起悟真派的大梁。
微生游意出生的时候,他这位世人眼中修道天才的小叔,已经是元婴后期,只差临门一脚踏至化神期了。
实话实说,微生游意对于高人修士的想象,大部分是以曾经的小叔为基础的。
一身洗得发白的破青衫,精劲腰间束三寸黑木腰带,空荡荡,旁的玉佩一类也不系上。
骨相清绝,周身气质冷涩凌冽,目空无物。
夏天踢剑醉荷,冬日把枪卧雪。
落拓放旷。
长老都说宗主是个武痴,宗门事务是一概不管的,只钻研修道,好在这正是当初悟真派需要的。
微生枞也确实不负众望,让悟真派好歹有了化神期大能坐镇。
微生游意觉得世外高人都应该像他小叔这样。
直到他看到微生枞闭关回来,抱了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如临大敌地问他父亲,孩子都是怎么养大的。
好像哐当一下,高人入世了,酒也不喝了,锋利的兵器丢到杂物房里落灰。
手上的蒺藜枪换成了拨浪鼓。
整个宗门多了个得仔细护着的心肝。
微生游意看水鹊吃得不亦乐乎,嘴角都沾着酱汁。
可怜可爱得要命。
微生游意叹息了一声,耐心地用帕子给他擦拭干净了。
水鹊自己全尝过了一遍,才给其他两个人分享。
微生游意这时候才注意到生面孔,“你就是眀冀?和我们家水鹊有娃娃亲的那个?”
眀冀怔了一下,点头。
水鹊口中都是食物,含糊道:“什么,什么娃娃亲?”
“好了。”微生游意没回答水鹊的问题,他站起来,直起腰,“我带水鹊回去了,你们也都回弟子居吧。”
眀冀仰头道:“教习长老说让我们思过一日。”
微生游意理所应当,指向外面的火烧云,“对啊,太阳快落山了,你们不会以为这一日真要满打满算十二时辰吧?少宗主在这里,他哪里舍得?”
“走罢,走罢。”
他抱着水鹊离开,背对他们无所谓地摆摆手。
水鹊的酸辣萝卜和煎夹子吃了一路,都没吃完。
他是少宗主,和微生枞一起住,宅院和宫殿差不多大,独占悟真派一个峰头。
父亲闭关了,宅院里就剩他一个人和几个洒扫侍童。
那些侍童又不会告密,水鹊早早收买了他们。
他和微生游意告了别,乐颠颠地跑回院子里。
宅院楼阁参差,凉亭水榭,蕉荫竹林,湖石假山一应具有。
东院是鱼池、花厅,西院是长廊、小楼,正院议事,后院才是住人的。
后院的格子窗里层糊了白色窗纸,和黑漆窗架相映,朴素明净。
水鹊才爬上屋前的楼梯。
“吃的什么?”
青衫男子坐在前庭中央的黑漆编藤榻上,使水鹊一进门就能看见自己。
他爹不是闭关了吗?!怎么没人和他通风透信?
水鹊吓得一哆嗦,差点心虚地把食碗丢了。
微生枞的外貌停留在而立之年,眉头蹙起来,上前缓声道:“少吃这些,全是煎炸酸辣,对你身体不好。”
水鹊支支吾吾,“没吃,还没吃呢,我带回来吃的,刚要吃第一口……”
微生枞一看他这幅样子,就知道水鹊在说鬼话。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抱起水鹊,坐回藤榻上,让孩子坐在自己膝头。
微生枞:“你犯什么错了?陈长老要罚你?”
陈长老便是教习长老。
水鹊抿着嘴巴不肯说,好半天才道:“没、没做错什么。”
他抱着微生枞的脖子,企图蒙混过关,“爹你不是闭关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微生枞闭关了将近一个半月,今日心神一动,感觉不对才出来。
一回来就听到侍童禀告小宗主给关去思过崖了。
他拧了拧眉心,不明白自己的教育方式哪里有问题。
“没犯错,陈长老为什么说你翻墙逃了一个月的早课?他一把年纪了,为老不尊冤枉你?”
水鹊扯着他衣袖,小声辩解:“没有一个月……中间断过,也才二十九天……”
微生枞断眉旁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掰着水鹊的肩膀,和人平视,对着那张委屈巴巴的脸,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微生枞才问:“明天去上早课?”
水鹊乖乖点头。
微生枞:“后天呢?”
水鹊猛猛点头:“嗯嗯!”
微生枞:“好。零嘴还吃吗?”
水鹊不情不愿,还是乖乖地把碗递给微生枞,“不吃了,给你。”
微生枞:“嗯。”
他接过来,把整碗交给了侍童。
水鹊嘀嘀咕咕,几乎全是气音,不出声,让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微生枞忽然想起来,“那个眀冀,你见过了?喜欢吗?”
水鹊想了想,回忆起来这个名字是那个灰袍子会烤鸡的哥哥的。
他摇摇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喜欢,他今天早上在墙底下吓唬我,害我摔着了!”
像每一个回家告家长的小孩。
微生枞眉目一沉,检查他周身情况,“摔到哪了?”
水鹊哼哼,“没有,我砸他身上了。”
微生枞敛目,“那就让他住到北弟子居去吧,那里灵气厚,也不错。”
原本按照年纪和等级,眀冀是要住在南弟子居的,离这里和弟子会堂都近。
北弟子居虽说灵气浓厚,但和这个宅院的距离是整个悟真派最远的。
水鹊答应了微生枞第二天要上早课。
还是迟到了。
弟子会堂里坐在案几前的,都是年纪相差无几的小弟子,个个视线齐刷刷地望向他。
眀冀和涂钦午都坐在第一排,就在他那个空位的左右,一个淡淡地看过来,一个冲他挤眉弄眼的。
水鹊脸上有点燥,拘谨地站在门口。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今早带领早课诵经的,正是教习长老。
他吹胡子瞪眼,“少宗主,怎么回事?如今什么时辰了?”
水鹊嗫嚅道:“我、我昨晚在参悟蜇龙老祖的睡功秘诀呢……”
他自己说着,自己来了底气,摇头晃脑,背了两句:“默藏其用,息之深深。白云上卧,世无知音。*”
弟子会堂里窃窃响起笑声。
水鹊捏了捏衣角。
他没骗人,他昨晚真的在认真参悟,特别有用,他看完这两句就睡着了。
教习长老看不过去了,摆摆手让他坐回去。
今早诵经诵的是三字诀和悟道诗。
比睡功秘诀还要厉害。
水鹊坐在第一排,他也不敢趴下睡,就支着脑袋,嘴巴在动,眼睛已经眯起来了。
眀冀余光瞥了他一眼,在教习长老往这边巡过来时,敲了敲水鹊的案几。
水鹊一个激灵,清醒了,教习长老路过时,故意念得特别大声响亮。
涂钦午狠狠瞪了眀冀。
凭什么这个人一来,就抢了他的活?
就凭他和水鹊订了娃娃亲?
他们以后要结婚吗?
眀冀这个陌生面孔从昨天一进门派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他身上也没有别的标签,问起来,知情者都回答是少宗主的娃娃亲对象。
弟子会堂的都是才八九岁这样的年纪,最多也就十岁。
他们模模糊糊地知道什么是娃娃亲。
早课一放,趁着晨功还没开始的间隙,一窝蜂跑过来围着水鹊,叽叽喳喳,“少宗主,你真的和这个家伙有娃娃亲?你们以后要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