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剑宗容不下这等人,坎海真君当机立断,安排第二日进行弟子大比。
届时大比的擂台底下布天罗阵法,务必使门内隐藏的魔修显形。
此次弟子大比来得突然,硬性要求沧海剑宗所有弟子皆要参与,起码要比上三日。
出游在外没来得及赶回宗门的,还要由记事弟子记录上姓名。
荆潜一路上遇到的师兄弟,不是问他明天弟子大比事项,就是过来旁敲侧击他和小宗主的关系。
也不知道那个大嘴巴的赵师弟回头说了些什么。
这群人全跑过来问他,水鹊是不是长得嘴巴红红,齿如含贝,眼瞳秋水?
荆潜额角太阳穴突突直跳,打发走了这些人。
就一个小元君,有什么可新鲜的?
他本想到演武场练剑,或者到寒池锻体。
途径演武场时,余光一瞥,见到了眀冀,剑光生辉,沉默不语地重复眀氏剑法。
也不知道眀冀有没有听闻他的前未婚夫来沧海剑宗了?
荆潜停了一下脚步。
对方如今是他的同门师兄弟了。
荆潜想起在清微胜境里,水鹊那么护着眀冀,他又觉得心头不爽利,因此路过此地也没有和眀冀打招呼。
熟视无睹地走过。
水鹊跟着宗慎走了,如今应当是在宗慎的洞府里待着。
“纯阳之体就这般好?”
荆潜怫然不悦。
前头跟着眀冀,后头看不上了就黏着宗慎。
没见水鹊多看他虬龙一眼。
好像虬龙能用于炼制采阳补阴丹的龙血提不起对方的半点兴致。
荆潜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等到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到了宗慎的洞府了。
沧海剑宗的同门关系大多不热络,属于淡淡之交,鲜少有上门拜访的情况。
因而洞府也没有设下禁制。
宗慎洞府是清一色白冷调,三楹重檐歇山顶,寒天玄玉砖铺就砌成。
院内清泉曲流,回廊密匝,后方以山为屏,气吞星汉。
冷冷清清。
竹节盛着此前积蓄的雨水,倾倒汇入院中的八卦鸳鸯井。
雨水井水互通,叮叮咚咚。
掩盖不住洞府正院,那直棂窗传出的暧昧声响。
荆潜皱起眉,上前凝目察看。
鲛绡白衣揉得皱皱巴巴,水鹊背对着院落,整个人几乎是挂在男人身上,又抵在窗沿。
那双荆潜白天曾经牵过的手,往后撑着窗框,才找到着力的点。
水鹊的手极好看,软白的肉覆盖在纤细骨骼上,指甲如同杏仁,圆圆齐整,透着淡淡粉色。
撑着窗框撑得太用力,绷出白痕。
荆潜是龙,金瞳可谓是火眼金睛也不为过。
一时间盯着那双手盯得呆了,也想到上前打断还是要退后远遁。
鲛绡亲肤勾勒,薄薄后脊绷紧如同翠竹节。
受不住了还会细细颤抖,仿佛风一吹摇动的竹叶。
“别、别亲了……”
水鹊推拒对方,他那点力气在宗慎面前完全不够看,毫不夸张地说,将近是蚂蚁撼树的程度。
宗慎转而舔吻他又肉又小的耳垂。
水鹊不满道:“你答应我的事情可要记得了?”
荆潜看不见的角度,他脖颈被亲得全是淡红的印子。
宗慎低声:“嗯。”
水鹊牺牲这么大,生怕他忘了,掰着指头帮他数,“首先,你要在明天弟子大比给眀冀一个下马威,给他点颜色瞧瞧,然后,你要向我爹提亲,说要和我定婚约,联结两派之好,知道了吗?”
折辱男主和后续定亲,一下全打通。
他的计划真是一石二鸟、天衣无缝!
水鹊满意点头。
宗慎:“嗯,知晓了。”
听闻宗慎好好地答应了,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剧情进度哐哐涨的声音,高兴地揽住宗慎脖子。
“你玉符亮了。”
宗慎拍拍水鹊的后背。
水鹊低头察看腰间悬挂的传音玉符,他能察觉到玉符另一端的熟悉灵气。
微生枞?
他一个激灵,将玉符的光亮掐灭了。
当水鹊还在留意玉符的间隙,宗慎掀起眼皮,与窥视者对视。
礼貌地一颔首。
偷窥可不光彩。
荆潜猛地撇开视线,盯着叮咚作响的鸳鸯井。
剑尖锋芒在眉间一划,荆潜后仰,身躯一斜闪躲而过。
轻巧一跃,避开了接下来的攻击。
铮地一声响,两剑相击,震得虎口发麻后又各自退开。
叫擂台下的弟子捏了一把汗。
荆潜对上青年澹然自若的眼,忽地耳边好像又响起水鹊和宗慎的对话。
他昨晚琢磨了一夜。
那意思是……
宗慎击败了眀冀,就能和水鹊定亲了?
荆潜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他怔愣的瞬间,眀冀已经提剑而上。
清光逼人,荆潜唯有堪堪避开。
寒芒飞旋,看台底下往上看几乎看不清人影。
只有荆潜知道,对手不仅修为在他之上,剑路更是清晰,招招相连,式式相接。
分明都是最基础的剑招,但眀冀出招无断无乱,一丝不紊,荆潜金眸只能在观清剑招时堪堪抵挡,回击也稍显吃力。
剑光霍霍,数百回合下来,荆潜自然败下阵。
眀冀将剑收鞘,“承让了,荆师弟。”
他拜入沧海剑宗晚于荆潜,但修炼资历要长于对方,坎海真君排序时,眀冀排于荆潜之前。
荆潜咬牙。
那眀冀在清微胜境时候,还是和他一般筑基巅峰,转眼才过了几日就金丹中期了?
先天道体真有如此神通?
荆潜稍一拱手,退离擂台。
长老高坐观察,恭贺一旁的坎海真君,“恭喜宗主,又得一高足弟子,我观眀冀心正气和,遇事波澜不惊,比之荆潜和大多内门弟子,属实要沉稳得多,假以时日,门内必然又出一位如宗慎般的首席弟子!”
水鹊坐在观席底下,长老们谈话没有顾忌,声音极易传到这边。
他下意识回首往上看,因而错过了擂台上眀冀投向他的视线。
坎海真君抚着白须,但笑不语。
好半晌,就当长老讷讷想要收回前言的时候,坎海真君才道:“眀冀不似宗慎,他们虽气质行事表面相似,但道心不一,难说往后谁又有大造化。”
坎海真君将眀冀望着水鹊的景象纳入眼底。
此次弟子大比,除却排查魔修,实际上也是该要检验近年来弟子修炼的情况了。
坎海真君移转视线。
与水鹊同坐的剑宗首席起身,腰悬止雨剑,稳步走向擂台之上。
坎海真君的年纪,是如今修真界中几近最年长的,他看人极准,从前还能一眼观察出门内弟子的命数。
只是如今,宗慎的、眀冀的,雾蒙蒙缭乱,他倒是看不清晰了。
不过眀冀对战宗慎的结果没什么可猜测的。
一个金丹中期,一个已经破境入元婴。
相隔一个大境界,就如同隔了一重天地,饶是剑招能够挽出花来,也无济于事。
眀冀自然落败。
宗慎:“承让。”
他淡声说罢,转身下台。
弟子比试顺序是从内门开始向外门拓展,随机抽取签数。
最有看头的坎海真君门下弟子已经尽数比试完毕,按理说底下围观的弟子也应当散去一些。
但如今众目睽睽,诸多视线却是更加炙热了。
毕竟方才比试的,可是小宗主的前未婚夫,以及传闻里从中作梗、夺人所爱的剑宗首席……
他们的大师兄,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必然是传言误人!
“宗慎师兄,”宗慎一下台,水鹊高兴地迎上去,满意地抱住对方,“宗慎师兄好厉害。”
他们亲亲昵昵的,宗慎还旁若无人地揽住水鹊后背。
本来应该以身作则的无情道首席师兄——!
众师弟内心愤慨,哪里见过这样场面,皆是目光一烫,低下头来。
脑海中烙印的画面里,小宗主埋首时雪白纤弱的后颈线条,从半落乌发当中显露出来。
好像、好像也是人之常情。
水鹊心思蔫坏得很,他得了几个剧情进度还不够,准备乘胜追击。
见眀冀收敛神色,背影落寞地离开。
水鹊寻了个借口,假称自己要小解,不许宗慎跟上。
“我很快就回来!”
他安抚宗慎道。
得到首肯,水鹊遁入后方竹林,寻找眀冀的踪影。
他要好好打击对方一番!
“你这么弱……”
“连宗慎师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他先指着地上的小石头模拟了一遍。
“没有我,你果然变差劲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措辞斟酌好了,说的没有一点磕巴,水鹊自我满意地点点头。
他真坏,他肯定会把男主骂哭了去。
水鹊在转角,步入莽莽松林里,见到尽头有一高大背影。
正是眀冀。
“眀冀!站住!”
水鹊佯装不悦,叫住对方。
说是上门找茬,不如说更像是羁鸟归林一样赶赴向眀冀。
高大背影果真停驻脚步,却也未曾回头。
水鹊隐隐觉得哪里有不对劲,但他也没再多想,只以为是男主无颜面对他。
谁知道还没完全靠近,再走近几步。
无形之中什么壁障显形,天罗地网罩住他!
水鹊下一瞬脚下悬空,被蛛网般的缚仙网,黏在离地五寸的空中。
他满目茫然。
扑腾挣扎了两下,背后的缚仙网却是更黏糊了,让他周身逐渐动弹不能。
如同落网的鸟雀,挣扎也做不到。
“真可怜。”
猩红魔气凝实,伏断似笑非笑地盯住他。
身旁还跟随一个魔将,那魔将身有六臂,青面獠牙,看起来异常可怖。
押送着不久前水鹊才见过的人。
他果真是勾结魔族的奸细?
六臂魔将膝头狠厉一抵,让钟卓踉跄跪倒在地,如死鱼一般不敢动弹。
伏断冷声问:“这就是你的仇人?”
他问的是钟卓,反而一眼也不看对方,双目阴沉沉,仍旧看着水鹊。
钟卓勉强抬起头来,朝伏断磕头,“是,魔尊大人。可否将此人交给我处置?我必定……”
他语气中饱含着恶意,仿佛要生啖其肉。
伏断此前早就听过钟卓对所谓仇人的恶毒语言。
他牵扯唇角,“你是什么人?”
大手提起钟卓脖子,卡住下颌,钟卓一个成年男子,被提起来就如同一根面条,毫无反击挣扎之力。
伏断掐紧。
语气讽刺:“你也配?”
钟卓的面目立即痛苦起来,因为缺氧,面部涨成猪肝色。
脚下无力踢蹬,口中气声将近断绝:“嗬、嗬——”
伏断稍稍用力。
空气中清脆一声骨响。
钟卓的头无力垂下,气息断绝,被轻飘飘甩出丢在地上时,如一滩废铜烂铁。
伏断擦了擦手。
转首,笑对水鹊道:“害怕了?”
水鹊脸色发白,清透如雪。
大手伸过来掐住雪腮两侧的脸颊肉。
伏断心生疑惑,这人吃什么养得这样嫩的?
水鹊视线落在后方的“眀冀”身上。
“眀冀”低垂着头,木木呆呆,和魔将一起守候一旁。
水鹊反应过来,被掐着脸,只能口齿不清道:“你、你把阿黝怎么了?”
伏断眉峰挑起锋利弧度,“就一根烂木头,你还给他取名了?”
他回答水鹊的疑惑。
“不过是用了点办法,让他认魔作父罢了。”
漆黑山脉隐藏在月光当中,肉眼难以看清山的轮廓,何况山间云屯雾集。
山门大开,一片片黄纸,在风中卷起又落下,连带着铃铛作响。
天上一弦月,地上唯有火萤石墩与纸扎红灯笼照亮四周,映得满目都是诡谲赤红。
幽都山是历代魔尊的伴生山脉,魔宫即修建在此地。
山脉日月的景象,有时候不过在魔尊一念之间可以改变。
若是说幽都山是魔尊内心的投射,那么伏断还真是一个相当阴暗可怖的人……
水鹊人生地不熟,缩了缩脖子。
方才还在沧海剑宗内,伏断扯住他的手,转瞬黑烟一化,就到了魔族的地界。
他好像变成人质了?
水鹊出神地想着,往前才走了两步,脚上踩到一个硬物。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白色骷髅头。
水鹊吓得差点跳到伏断背上。
伏断皱眉,不习惯与人靠近,他拉开距离,“你怎么了?”
他顺着水鹊的视线,“头骨都差点让你踩碎了,这也害怕?”
水鹊无助地给自己捂住眼睛。
听到伏断这么问,转过去面对他,指缝微微张开,露出底下枫糖浆般的颜色,水泱泱一双眼,“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魔域简直就像是阴曹地府,如果不是伏断和黝木还有魔将在一旁,水鹊以为自己已经开始投胎的过程了。
风中飘着烧给死人的黄纸,没有一棵大树不是枯萎的。
河流湍急而过,水也是赤色的,激起一股硫磺味。
水鹊这时候踩中了一个头骨,心中压住的害怕一下子就爆发了。
他唇角往下撇,又问伏断:“我不能害怕吗?”
也不能虐待人质吧?
等他吓死了,就没有诱饵了。
伏断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他还没干什么,水鹊就委屈得要命了。
微生枞到底是怎么养的?
养出这样一个冤家。
“闭上眼,我带着你走。”
伏断稍微妥协。
水鹊满脸不乐意,他警惕地拒绝:“不要,你这么坏,万一故意给我带进沟里怎么办?”
伏断提眉,“我在前面走,要进沟里,也是我先掉进沟,还得给你垫背。”
他说罢,险些要让水鹊气笑了,又反问:“我看起来这么蠢吗?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水鹊紧紧抿住嘴巴。
伏断:“你走不走?”
水鹊踌躇了一阵,最终还是将心中想的说出口,“要不然,你背我吧?”
伏断锋利眉峰挑起弧度,“哈?”
六臂魔将视线不断在伏断和水鹊之间移转。
伏断扯了扯唇角,眼中深不见底,“你是不是以为我脾气很好?”
水鹊当然不这么认为。
大魔头是他目前见过最可怕的。
他支支吾吾不回答。
两人陷入僵持。
好一会儿,水鹊在伏断的耐心告罄之前,轻声细语地分析:“你背着我,就能够好好走路了,不然牵着还要顾忌我正前方的道路。”
“而且,我会轻松舒服很多,在你背上很安心,也不用遮住眼睛了。”
水鹊把好处娓娓道来,眼巴巴地看着伏断。
红黑纹路布满左脸,模糊了伏断的神情。
轮廓峻深,眉骨投落小片阴影。
就在水鹊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或者会不耐烦地说他时,伏断忽地低声问了句:“你一直对别人这么说话吗?”
他问这句时语速很快。
水鹊差点没有听清楚。
他疑惑:“怎么了?我说话有什么问题吗?”
……莫名奇妙地一言不合就撒娇。
前一句说他很坏,后一句就说在他背上会很安心。
伏断等到后脊窜过雷电般麻痒的感觉消失,一脚踹开那个惊吓过水鹊的骷髅头。
沉默无言地背对水鹊屈身,“上来。”
“噢……”
水鹊闷声应答。
背后压上来一点重量,对于魔修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伏断直起身,动作生疏地托住水鹊的膝弯。
好像没有骨头一般,腿肉绵绵软软夹住他腰身。
伏断视线垂落,由后往前伸出的小腿和脚,在他向前行走的间隙,一荡一晃。
让他没法不在意。
裤腿不够长,被人背着一起来,就向小腿方向挪,露出小片脚踝,肌肤阳春雪似的白。
踝骨薄肉淡粉,如同山野烂漫的花。
……似乎脚也很小。
若不是怕吓到了背上的胆小鬼,伏断是想要空出一只手来丈量一下的。
出于好奇罢了。
他想法夸张,猜测水鹊的脚可能没他巴掌大。
大约等蹬了鞋袜,脚指头也是圆圆小巧。
伏断在想什么,魔将跟随在后,是一概不知的。
六臂魔将只觉得魔尊的举止反常。
按照他们的计划,原本是想要去沧海剑宗收网的。
早些年魔族安插勾结了几个奸细在宗门里,留作时刻观察沧海剑宗的动向。
钟卓是其一。
天资愚钝,杂役弟子,没什么用,但心是坏的,也好拿捏。
伏断随手丢了他一本魔族功法,堕魔后钟卓就修炼得快了,没多久筑基,成了外门弟子,身份在宗门里行走也更方便些。
气运之子到了沧海剑宗,伏断想起来这些年都没怎么派上用场的废物奸细,准备搅起沧海剑宗一阵内乱。
他们才到剑宗地界,那蠢人钟卓就求到跟前来,说明自己身份已经暴露,还慷慨陈词遇上了小时候的仇人。
伏断没心思听他说什么,盛怒之下,面色森冷,当即要解决钟卓,因为钟卓提前暴露,打草惊蛇,坏了原先的计划。
六臂魔将听到了钟卓口中说出“水鹊”,伏断动作停下了。
后来就演变成了用“眀冀”吸引水鹊上钩的情况。
六臂魔将摸不准伏断的心思是什么。
他们原先的计划,不是要用黝木扮成“眀冀”,在宗内挑起动乱,污蔑眀冀修魔吗?
再不济,也要威胁那老不死的坎海真君,交出气运之子。
计划变得太快。
前方的小元君,甚至已经舒舒服服地,用脸贴着魔尊肩颈。
长睫毛浓浓,轻轻覆下,安心入睡。
怎么就成了如今的这幅景象?
六臂魔将简直是满腹疑团。
魔宫有数多的宫殿群,十二魔将和他们座下负责起居洒扫的普通魔族也居住在此地。
中央是魔尊的宫殿,最大,也最寂寥。
按照历来的传统,魔尊原是从十二魔将里面角逐选出。
只是四百年前,伏断这个魔修横空出世,从魔域边缘一路杀过来,血流成河,剑身浸满了魔族的血,十二魔将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反而因为安逸太久了,直接被伏断打得鼻青脸肿。
魔宫千万年来,迎接了第一个人族出身的魔修尊主。
如今还迎来了一个人族的客人。
万古以来,首次有非魔修的人族修士踏足魔宫。
魔宫每每魔尊换人,皆会由新一任魔尊更改名字。
如今的魔尊伏断,干脆随意地将其取名为万魔窟。
细皮嫩肉的小元君,这下真是掉进魔窟里了。
水鹊站在原地,瑟缩了一下。
他才发觉,之前清微胜境里遇到的四五个魔将,是其中体貌端正的了。
水鹊原先还觉得他们吓人,尤其是和他一起过来的六臂魔将。
事实上,其余的才真真是可怖。
肤色青黑,赤露上身,臂膀肌肉虬结,铜筋铁骨一般,下半身四足如同山中老虎,但又布着鳞片,锐爪是黑色的,尾部如鳄鱼尾。
四足沉甸甸,踏步往前,靠近水鹊的时候,阴影黑压压,完全笼罩住对方的伶仃身躯。
如果不看青黑渗人的肤色,其实平头正脸,五官端正。
前肢匍匐下来,嗅闻水鹊的行为带着明显的兽性。
水鹊吓得躲到伏断身后去。
魔将们面面相觑,魔尊分明是他们之中最可怕的那个,什么时候还能给小元君当起避风港来了?
伏断:“……”
打量了虎身魔将一眼。
他眉间骤寒,面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旱魃,没人告诉过你,应该穿衣服吗?”
旱魃不解,声音天生粗哑如虎啸,“回尊主,没有。”
他从出生起就是这幅模样,四百年来,也没见魔尊有过意见啊?
“有碍观瞻。”伏断皮笑肉不笑,“还不找衣服穿?指望我给你缝一身吗?”
旱魃一看伏断的表情,就暗道不好。
这时候指望魔尊将他拦腰剑斩更有可能。
旱魃赶紧夺过共事者的外衫,“青尸,你的衣服借我穿一穿!”
青尸是一千年僵尸,为了掩盖不能弯曲的膝盖,总是穿了一层又一层。
只是尸体干瘪瘦削,外衫尺寸明显合不来旱魃壮实的上身。
刺啦一声,衣帛撕裂。
肌肉起伏沟壑,从崩裂的衣衫底下暴露出来。
水鹊还没见过谁能将衣服撑裂的。
他小心地探出头,好奇地去看。
小脸俏生生,眉眼灵秀,从高大魔尊身后探出来。
引得其余的魔将也下意识学他探头,只不过是为了看他的。
伏断“啧”一声。
大手严严实实,盖住身后的脸。
“看什么?别人换衣服你也看?小色鬼你不怕长针眼。”
水鹊懵然,他往左挪,伏断的手也往左,他往右边,大手紧跟着遮住。
对方分明是背对他的,后背却长了眼睛一样,能够预料到他每一步动作。
水鹊不满地嘟囔:“为什么你们能看,我就会长针眼?”
都是男的,谁比谁还不一样了?
还说他是小色鬼,他就是没有见过旱魃这种魔族穿衣服而已。
水鹊感觉伏断也没有传闻和第一印象里那么坏,于是大着胆子和伏断唱反调,非要看,试探对方的底线。
伏断转过来,干脆捂住他眼睛,“别人穿个衣服,有什么好看的?你好奇心不要太旺盛。”
水鹊揪住他衣袖,眼睛看不见,只好仰起脸。
他大着胆子试探大魔头对自己的容忍度,信口胡诌:“噢……别人的不好看,你的好看吗?”
水鹊抿唇,回忆文学里那些惹人嫌的普信者。
从伏断的角度,只能见到下巴尖尖,细伶伶雪颈仰着,粉润润唇瓣开合道:“你是不是想让我看看你的?”
伏断额角青筋直跳,转头威胁旱魃,“你要么立刻滚,要么找新的衣服穿好!”
旱魃慌里慌张地借了另一个魔将山魈的披风围上。
他一个魁梧高壮,虎身鳄尾的魔族,如今老实巴交地立在原地,围着披风不伦不类。
画面一眼看上去,甚至令人感到些许滑稽。
伏断冷冷瞥一眼,这才松开捂住水鹊眼睛的手。
视野忽而亮起来,看到旱魃这幅样子,水鹊有点想笑,险些噗嗤一下笑出来,但是感觉太不礼貌,最后紧紧压着上翘的唇角。
可那双眼弯成月牙状,笑意盈盈如水。
旱魃摆了摆鳄尾。
他这些座下魔将,怎么和狗一样?
伏断眉头紧皱。
水鹊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有点渴,你这里有茶水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