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沉只是愣了片刻,华清棠那边就一脸严肃,颇为沉重的眼神落到了他身上。
“是与不是有何干系?”温玉沉随口一句话,又被华清棠联想到了别的。
“…你原来喜欢这种东西么?”
难怪先前他带回来的刀剑都入不了许鹤宁的眼,合着他压根不喜欢舞刀弄枪,他喜欢往脸上抹胭脂。
温玉沉没反应过来他说自己喜欢什么,刚要问出下话,华清棠那边就缓缓合上了眼,一脸平静祥和。
“……”
华清棠张了张口,像是在压抑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你是何时变成…”说了一半的话又被华清棠咽了下去。
万一他一直没变过呢?
这个想法刚冒头,华清棠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好像一切都解释的通了,难怪他能如此轻易的想出“男扮女装”的招数。
那先前他流连于市井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去找那些姑娘交流…一些心得。
华清棠眼前一黑、哦,不对他本来就是闭着眼的——
某位被震惊的傅大人终于睁开了双眼,并自觉的将胭脂水粉拿到了自己手上。
温玉沉有些意外的问道:“傅大人这是…?”
华清棠:“很沉,我替你拿便好。”
温玉沉:“?”
不须堂外头还围得水泄不通, 而某位傅大人在屋里怒瞪着温玉沉。
温玉沉却笑盈盈的弯着眼,双手撑在案板两侧,身体微微前倾, 将华清棠圈在其中, 瞧着镜中人调侃道:“傅大人,我眼光不错吧, 都说了你国色天香,定不会叫人认出来…”
华清棠冷笑:“所以,你为何不上妆?”
温玉沉无辜开口:“我上了啊,这不是换了个脸么?”
铜镜映出一个胡茬横飞的邋遢之人紧贴着那玉面桃花的“姑娘”。
满脸胡茬之人正是温玉沉本人, 而哪位瞧着就勾人心魄的“姑娘”则是美若天仙的傅大人。
“傅大人若真想看我上妆我私底下给傅大人瞧瞧也无妨。”温玉沉轻笑一声, 虽然他的脸现在是老气横秋,但那双眼睛仍是璀璨夺目,华清棠在镜中与他视线交合, 片刻,华清棠挪开视线。
冷声道:“这声音你打算如何改?”
温玉沉眨眨眼:“那就烦请傅小姐…”
话没说完, 温玉沉就被瞪了一眼,他清了清嗓子, 重新道:“烦请傅大人好好当个哑巴。”
华清棠一怔, 转而摇了摇头,不赞成道:“当哑巴如何能打探消息?”
温玉沉道:“谁说哑巴不能说话了?”
华清棠微微蹙眉,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鬼话”。
温玉沉继续道:“傅大人早些年伤了嗓子, 成了个哑巴, 但后来阴差阳错吃了一味草药,竟又能开口说话了, 不过那草药却将傅大人的嗓子给伤了,故而, 说话的声音更偏向男子。”
华清棠还是不大信任他,温玉沉却信心满满,继续道:“不过傅大人平日清冷,素来不喜多言,故而这嗓子好与坏对傅大人而言并无影响,传说…”
“传说这位新晋昙花娘从不与人开口!听过她话的人坟头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说书先生说到情深时狠狠拍了拍案板。
下头的人跟着起哄:“咋,那昙花娘把听到她声音的人都杀了?”
说书先生捋了捋胡子,高深莫测道:“这可不能乱说,不过那位昙花娘,她与别人不同…”
“有何不同的?”台下久久未出声的一位公子哥儿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破感兴趣的问道。
说书先生折扇一开,遮了半边脸:“这位昙花娘唯一擅长的,是舞剑。”
“舞剑?不就是拿着一把剑装模作样的跳舞?”
说书先生摇了摇头:“那剑出鞘后可斩三尺,破风乘浪——”
“一个姑娘家,还会这个?”说话的人一边喝了口酒,一边又喊来了店小二,上了几道好菜。
那店小二临走前被这人叫住:“你们这昙花娘真有那么厉害?”
店小二道:“客官一去便知。”
这人又咬了口梅花烙,顺着酒水往下咽,随后一拍手,将银钱撂在桌上,长腿一跨,大步流星的朝那不须堂踏去。
温玉沉双手抱臂,眉骨微扬,看着这位远道而来的公子哥儿在心中盘算。
光看那身着打扮便知他并非是什么等闲之辈,而是位高官的亲眷——他腰间缠着的是类似蛟龙的纹路的玉佩,若非皇亲国戚便是高官亲眷,这点毋庸置疑。
高官亲眷会是为何而来呢?
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跟着自家老爹一道来管华清棠要一个结案交代。
“公子里面请!”老板嘴都快笑裂了,因为眼前这位公子哥儿非但是有钱的主,身上还带着阵官家常用的熏香香气儿。
你要问她为何知道,自然是因为她曾在为姑娘们挑选熏香时偶遇过运送这香的车马。
那车马上印着龙纹,不用想也知道是官家御用。
“我听闻你们这儿的昙花娘非比寻常,不若叫出来,让我瞧瞧到底有何不同。”
老板面露难色:“这…公子这于理不合啊…”
那位公子哥儿也不多话,只淡淡将手中银票拿出一沓,递到老板面前,淡漠的掀起眼皮,轻声问道:“这回合理了么?”
老板喜笑颜开,下意识要伸手将银票收入囊中,但在触碰到银票的那一刻又堪堪停住:“我们这儿的昙花娘一辈子只能登台一回见一次外男,若公子要见…”
这公子哥儿也不恼,顺势从腰间摸出了一块灵玉撂到她跟前,语气仍是冷淡疏离:“值万金。”
他声音不大,但在喧闹的不须堂中却意外明了。
老板这回收了手,立马将这些东西收走,生怕这位腰缠万贯的公子哥儿反悔,扯着嗓子朝里头喊:“快带这位公子去上房!”
说完,老板就十分亲昵的扯着他的手,当然,她扯了个空,公子哥儿面无表情的往后撤了一步,旋即冷冷道:“我不喜欢与人接触。”
老板倒也没再拉扯他,只招呼几个丫头来将他带上阁楼。
阁楼内空间不大,但并没有放置什么杂物,因此这位公子哥儿倒也不觉得拥挤,只是顺势坐在了床榻上,翘起一条腿,懒懒的靠在床架上。
指腹缓慢的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平淡的目光落在上头,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打算——
虽然这地方的确与他没什么牵扯。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推开,进来的人是位遮了半张脸只漏了双勾人心魂的双眸的“姑娘”。
那“姑娘”长得有点高,这位公子哥儿上下大量了他一翻,转瞬又将视线移到了比这位姑娘更加魁梧的…“丫鬟”身上。
“我记得我只叫了你。”公子哥儿声音凉薄,撂下一句话后又将视线转回在自己的白玉扳指上,拇指摩挲着白玉扳指凹凸不平的纹路,没再吭声,只静静等着这位“昙花娘”的回话。
“…他是个傻子,我若不带着他便没人管他了。”华清棠毫无心理负担的胡编乱造,刚刚得知自己是傻子的温玉沉嘴角一抽。
没等这位公子哥儿继续说些什么,华清棠又道:“况且他是个哑巴,公子不必如此防备于他。”
“又傻又哑”的温玉沉配合的点了点头,还顺势张嘴指了指自己,那位公子哥儿微微蹙眉,大概是觉得跟温玉沉这么个“又哑又傻”的人共处一室是在折辱自己,所以有些不悦。
那位公子果然同华清棠所料,开口问他:“你不是女子么?”
华清棠搬了温玉沉教他那套话术,原封不动的将这事儿搪塞过去,那公子哥儿听了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点了个头。
转而,朝华清棠招手,示意他凑近一些,华清棠自然是不愿意往前凑,毕竟还没有人对他这般呼之即来,但碍于如今的身份以及这一上午都还未套出什么话来,他只得压下不耐,妥了协朝那人走过去。
温玉沉不动声色的跟在他身后。
要问为何温玉沉又忽然同意了女装扮相,自然是在决定分头行动之后隐约升起一阵心慌,开始担心万一自己不在华清棠身边华清棠被人重伤了怎么办?毕竟如今的华清棠身手也算不上顶尖,就算是数一数二,他又何尝能确保不会出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于是,温玉沉当即决定“分身”有人来华清棠这头的时候他便将套在店小二里头的衣裳露在外面,面具一戴,再让华清棠给他上一遍妆,直接大功告成。
而华清棠在瞧见他这般模样时嘴角一抽,有些无法理解的看着他欲言又止,半晌堪堪问了他一句:“…你有病么?”
温玉沉点头,无所谓的摊了摊手:“我这不正等着傅大人给我好好治治么?”
华清棠被他堵的无话可说,最终只能越过这个话题,问道:“你这般扮相引人生疑,不要跟着我一道露面了。”
温玉沉干脆利落的将原本发冠一摘,头发瞬间散落在肩上,他伸手,笑眯眯的朝华清棠道:“上了妆就不会了,不过我不会上妆,便劳烦傅大人动手了。”
华清棠狐疑的抬头瞥了这人一眼,看着他罩在脸上的狐狸面具迟疑了一瞬,问他:“你还有什么妆要上?”
这话一针见血,他就算上妆了带着面具别人也看不见啊!华清棠上妆是因为他戴的是半透明的面纱,故而不得不上,但这人戴了个狐狸面具把脸遮了个遍还要上什么妆?
只见温玉沉将狐狸面具一摘,点了点自个儿的唇瓣,又眨了两下眼睛,凑到他跟前儿,道:“这不是还露着俩吗?”
华清棠一阵无语,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认命的把一侧的胭脂水粉拿了出来,颇为生疏的将口脂抹在指腹上。
他看着温玉沉披散着的头发,问道:“你上妆为什么要散头发?”
温玉沉被这话问住了,他犹豫一瞬,随后坚定道:“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华清棠:“?”
哪家的话本子写过上妆要扯头发啊?
但由于时间关系,华清棠顾不得其他,只能硬着头皮将口脂仔细抹到这人的唇瓣上,他总觉得有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个儿瞧——这眼睛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位能随时随地信口胡言的温玉沉。
指腹的温热落在了柔软的唇瓣上,连带着他唇上的温度也暖了不少。
屋内一片寂静,温玉沉垂着眼,思索着以后要怎么骗自家徒弟再给他上一回妆,就像现在这样。
“…你在看什么?”华清棠好看的凤目有些不悦。
他费心费力给人上妆,这人倒好,坐享其成不说,还当着他的面走神。
温玉沉弯了弯眼,道:“自然是看傅大人。”
华清棠:“?”
温玉沉又继续道:“看傅大人脸上的妆,毕竟平日里可见不到傅大人“全副武装”,这等稀奇之事,可不得好好记住。”
华清棠:“……”
他冷漠的把温玉沉推开,降画眼妆的盒子抛到了他手上,漠然开口:“你自己画。”
温玉沉装的可怜:“傅大人我不会啊。”
华清棠道:“我也不会。”
温玉沉循循善诱道:“傅大人这般文武双全,怎会被区区上妆难住?不过若傅大人真不会的话…”
这招激将法简单粗暴,但华清棠很吃这一套,当即夺过那眼妆盒子,伸手去涂时有些不太方便,因为他这衣衫是有点紧的,抬手会扯得胳膊很累。
于是华清棠让出一条道,眼神示意他坐下,温玉沉倒也没继续杵着,因为坐着刚好能让他好好歇一会,方才跑腿跑的他累了个半死。
温玉沉双手后撑着床榻,微微扬起头,那双乌黑的眸子此刻显得格外澄澈,他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人,唇角还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
“傅大人,我准备好了。”
华清棠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耳根在发烫,但还是十分镇定的将手戳进——眼妆盒子的…盖子上?
华清棠:“……”
他戳了一半,又淡定的把盖子打开,这回倒是抹上了色,只是抬眼去看那人时,那人正憋着笑看他。
“傅大人给人上妆的仪式倒还挺稀奇。”温玉沉嘴角噙着笑,眉骨也微微扬起,瞧着倒像是在挑衅他。
华清棠十分冷漠的给他上着眼妆,并自以为凶狠的朝温玉沉威胁道:“再多嘴我便将你送回府。”
温玉沉故作害怕,但不难听出他的声音像是憋着笑:“遵命。”
至此,这妆才算彻底画完——
那位公子哥儿正伸手马上要碰到华清棠的脸时骤然被一声巨响吓了一激灵,皱起眉循着声音的来源扭头去看。
只见那位长得壮硕的“傻子哑巴”手足无措的看着地上的花瓶,伸手去捡时又被划了一个口子,血流了一地。
华清棠几乎是立刻冲到了他身边,精致的面庞上隐约呈现出一抹怒意——他知道这人是怕自己被那公子哥儿所伤,故意闹出动静引起那公子哥儿的注意,但他何须别人去护?
“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姑娘你不如将这丫头送出去,省的耽搁了时辰。”话罢,这位公子哥儿终于肯用正眼去瞧他们,言语里的压迫感十足,“你可知我为了见你一面花了多少两黄金?”
不等华清棠出声,就听那人凉薄的声音传入耳膜。
“万两黄金,你便是这么伺候我的么?”
第98章
“…那公子想我如何?”华清棠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语气不由冷了下来,但他总归不能与人撕破脸,只能压下脾气, 掀起眼皮直勾勾看向这位瞧着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
那公子哥儿摆弄扳指的手一顿, 旋即扯出一抹笑来,眼底却是一片寒意, 指尖敲击木椅的声音接连不断,在这密闭的空间内格外刺耳。
温玉沉轻扯了扯华清棠的衣袖,在那位公子哥儿看不见的地方,在他手心上写道:“许是来查你的。”
华清棠目光一顿。
查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甭说除了他以外没人会来查这不须堂内的昙花娘, 就算有,他也不可能不认这人,毕竟他虽上任不久, 但这城内的官员也都认了个大差不差,故而这人便只可能是来查“傅大人”的。
那位公子哥忽然咧嘴笑了一声, 眼中寒意这会儿清扫了个一干二净:“不如何,她手伤了, 你先带她处理一下罢。”
温玉沉有些诧异的看向上座之人, 这人的神情不似装得,但他方才的咄咄逼人也并非是虚。
华清棠倒也没再说什么,顺势扯了块布, 仔细的将布附在温玉沉血淋淋的手上, 好看的眉眼轻轻皱起,透过这层若隐若现面纱便能看到这人这会儿正抿着嘴生气。
但温玉沉还在发愣, 分毫不在乎他这惨不忍睹的手,旋即, 一阵刺痛感瞬间将温玉沉拉回神。
华清棠还冷着一张脸,毫不遮掩自己不悦的情绪。
温玉沉轻轻晃了晃手,引起这人的注意后颇为可怜的无声道:“事急从权。”
华清棠没理他,包扎好后也没打算扶他起来,温玉沉只能自顾自的爬起来,顺势将一片碎瓷片藏匿于袖口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你打算就这么与我共枕眠?”公子哥儿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目光移到温玉沉的身上——
华清棠到底不愿听这些粗鄙之言,但最终还是将这一腔怒意忍了下来,疏离道:“只是舞个剑罢了。”
公子哥儿倏然起身,径直走到华清棠跟前,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似是要将他看穿一般。
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公子哥儿就俯身在他耳侧道:“万两黄金买来的只是舞剑?”
华清棠干脆利落的后退一步,朝他冷漠道:“公子若不愿意看也可以现在就出去。”
公子哥儿见他这幅反应也没恼,只是嗤笑一声,转身又坐了回去:“我听说前些天你们这死人了,可是真的?”
华清棠眸光一顿,转而装傻充愣:“我不知,不过前些天不须堂封了几日。”
公子哥儿听到这不由蹙眉,他来就是奔着打听消息来的,想着还能顺便听听曲看看人跳舞,结果他非但没探听到什么消息,就连舞剑都没瞧见。
“剑呢?”公子哥儿不想这钱打水漂了,所以决定退而求其次,不在这儿打探什么消息了,打算看完这位“昙花娘”舞剑便走。
华清棠一怔,显然没想到这人如此轻易便打发了过去,他本来还想着怎么继续编瞎话糊弄,没成想这人没有继续难为他。
见华清棠不吭声,公子哥儿又要开口催人时,温玉沉将倚在门口的剑塞到了华清棠手里,旋即冲他挤眉弄眼,总算是把这人的思绪牵了回来。
华清棠接过剑,干脆利落的在这略显狭小的雅间内舞起了剑。
只是华清棠舞的这剑,总像是带着一股杀气,公子哥儿看的时候心惊肉跳,因为这雅间不大,华清棠要是有一个手滑,他兴许就要人头落地了。
最后一招时,剑刃悬停在那位公子哥儿的眼前,吓得他心脏重重一跳,端着盛满了茶水的杯子手一抖,衣袍洇湿,剑刃一转,华清棠收回了手。
这回公子哥儿如同脚下生风,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看着这位来去匆匆的公子哥儿,华清棠微微蹙眉。
若要说官家不信他能查清此案大可以交由别人来干,这城里不止他一个官儿,比他大的官儿都有两个,跟他一般大的同僚也不少,又何苦来派人打探消息?
若不是官家派来的人,这人来横插一脚的原因便有些耐人寻味——
不过很大概率是跟城里那位自请还乡过的太傅有关。
“今日还要继续查么?”温玉沉一边将手上绑着的布扯下来,一边抬眼去看华清棠的反应。
华清棠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毕竟今日再查下去说不准也查不到什么,但若跟着那位公子哥儿,没准就能摸到点什么线索。
当然,也可能不是线索,而是些别的东西,但总归不会像现在一样,打听了一整日,什么有用的都没问出来。
华清棠摇摇头,支起了雅间的窗子,目光落到刚踏出不须堂的那位公子哥儿身上,旋即双唇一碰,当机立断道:“我去追他。”
“好。”温玉沉也跟着搓了把脸,脸上的妆被水冲了个干净,不得不说的是衣服还是好换的,至少比卸掉脸上的妆花费的时间少,只是他换好衣服刚跟着华清棠走出一步就被华清棠握着剑鞘的手拦住了去路。
华清棠头也不回,不容置喙道:“你留下。”
“不行。”
温玉沉本就是打算护着他的,怎么可能让他单独行动?更别提华清棠要追的人光看着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善茬。
“你跟着我会让我分神。”华清棠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他。
“不会。”温玉沉这回收了笑脸,将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轻轻一攥,顺势拉着他往前走,“傅大人再不追就晚了。”
温玉沉这话不假,眼瞅着那公子哥儿的背影离他俩越来越远,若再犹豫一会儿,估摸着他俩就算是想追也追不上了。
华清棠抿了抿唇,最终没再反驳他的话,由着这人拽着自己的手腕,往人堆里挤——有好几次他俩差点被冲散,得亏了温玉沉攥得紧,才让他俩几次“幸免于难”。
这会儿人是最多的,那公子哥儿也被人群挤得直往后倒退,最后他只得顺着人流往前挤。
“啧。”公子哥儿蹙着眉,有些不耐的杵在原地干着急。
他本来都要出了这人潮,结果不知道是谁,非要往里头逆行,硬生生把他又挤进了人潮中央。
“他…是发现我们了么?”华清棠的视线一直不曾离开这位公子哥儿,在看他又在原地徘徊了几次之后有些怀疑的说。
温玉沉也跟着抬眼看了看,随后淡定开口:“没有,他是被人挤得。”
这位公子哥儿终于被挤得忍无可忍,中气十足的大喊了一声:“地上有碎银!”
话音未落,那公子哥儿便从荷囊中抛出碎银,拥挤的人群忽然缓了下来,不少人来回张望,生怕一个眨眼就错过了这天降横财。
温玉沉扯了扯嘴角,犹豫一番,还是跟华清棠说了一句:“你别学他。”
因为这样看起来实在是太像傻子了。
还是那种人傻钱多的二傻子。
华清棠狐疑的看向他,不等他问出个所以然来温玉沉就拽着他的手往前走。
这公子哥儿步子极快,不一会就走到了个温玉沉完全不熟悉的地界,这地方人烟稀少,倒像是出了城。
牵着华清棠的手一顿,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跟下去——
“小心——!”
一个转身,温玉沉被他死死护在怀里,箭头撕裂云霄直直穿入血肉之中,华清棠抓着他衣袖的手骤然一缩,霎时失了力。
浓重的呼吸声以及血腥气不断弥漫四散,华清棠额角冷汗涔涔,直冒青筋,半晌,嗓音颤抖着吐出几个字。
“你先走…去叫人。”
“走什么?”墙头跳下了个少年,嘴里叼着根儿不知道从哪儿薅来的野花,咧嘴一笑,“两位哥哥,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华清棠意识朦胧,这会儿只觉得浑身发冷,靠着温玉沉没法儿动弹,就连方才想的吸引仇恨送温玉沉出去都做不到了。
温玉沉察觉到怀里的人并非是一个箭伤这么简单,但眼前这人没有急着动他,想来是要跟他们谈判。
故而,他掀起眼皮,看向那少年,单刀直入:“你想要什么?”
少年无辜的朝他眨了眨眼:“这不是很明显吗?我要的是两位哥哥的命。”
四下一片宁静,只有华清棠抑制的喘息声。
“若他死了,你便等着给他陪葬。”
温玉沉的声音像是浸了毒,冷的彻底。
他这话倒不是唬人的,他如今也不是不能唤出霜寒,只是若他唤出霜寒,兴许华清棠就彻底没救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断了这后路。
那少年笑的格外灿烂:“哥哥,你怎地这般不讲道理。”
说着,少年慢慢悠悠的朝他走来,最终停在了华清棠身后,手刚要搭上华清棠的伤口就听见温玉沉冷声道:“方才放箭的人不是你。”
少年眼睛一弯,嘿嘿笑了两声,转而从兜里掏出了个白瓷瓶,一边往华清棠的伤口上倒药粉,一边笑嘻嘻的说:“我何时说过是我放的箭?”
“为何要冒充放箭之人?”
这会儿那少年把他俩带到了一间竹木屋子, 华清棠肩上的伤也被他处理的差不多了。
少年煎药的手一顿,眉眼仍带着笑:“我没有冒充呀,我说想要二位哥哥的命也不是假的。”
“因为我刚好缺了两个药人, 至于旁的嘛…是哥哥自己想多了, 为何要怪到我身上?”他收回目光,舀起一勺药, 仔细嗅了嗅。
温玉沉没接他的话,只是攥着华清棠发凉的手,看着这人惨白如纸的脸嗓子发紧:“…他何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