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笑笑,“也就求个心安罢了。”
遥云这时看了老爷子一眼,没有拆穿,默默一手抱起一个娃,一家三口预备再在寺里逛逛,然后去码头边的鱼市看看,余冬槿想和渔民收些干鱼干虾什么的,带回去吃。
这会儿正是天热的时候,白顶寺的建筑很有洛城特色,建筑多植被少,玩儿了会儿俩孩子和老爷子就有点累了。
因为距离寺门不近,他们便先在寺里讨了水喝。
给他们端来茶水的是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和尚,人长的圆头圆脸的,很是喜庆。
给他们上了茶后,和尚也没走,而是双手合十来到了遥云面前,躬身一拜,道:“施主,我师父请您进内一叙。”
余冬槿与乐正都一愣,两个小孩则好奇的看看年轻和尚又看看大爹爹/伯叔。
遥云正给无病喂水呢,闻言淡定得很,点点头道:“稍等。”
然后给无病喂完了水,才拜托和尚帮忙照顾一下老人孩子,带着余冬槿走了。
走前,余冬槿不放心爷爷和孩子,纳闷:“他找你又不是找我,不然我就留在这里呗……”
遥云:“你我乃是一体,如何能够分开。”
余冬槿闻言心里一甜,在爷爷揶揄的目光中不好意思的挠挠脸,还是跟着他进了旁边的禅院。
禅院不小,但很安静,除了刚刚给他们送水的年轻和尚,只有一位刚扫完地的老和尚。
那位老和尚,便是年轻和尚的师父了,找遥云的也就是他。
他有着一把雪白的胡子,老树皮似的脸,穿的也很陈旧。
此时他笑得满脸褶皱,见到他们,首先便是一礼,“见过遥云山山神,遥云山山神娘娘。”
余冬槿大囧,“额,我姓余,名冬槿,老师父叫我名字便好。”
老和尚从善如流,“余施主。”
遥云则直接了当:“有事?”还挺不客气。
老和尚摸摸自己的胡子,知道今天这事儿恐怕挺难,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还请二位先进禅房喝茶。”
他这话说完,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禅院门口。
来人一身道袍,很不高兴的喊道:“老和尚,这是我们留云的山神,和你有什么干系,你还找上来了,不要脸!”
余冬槿听得发懵,回头仔细一看,发现来的居然是他们留云县道观里的李道长!
他惊讶极了,这人怎么会在这儿?
老和尚一见到他,顿时维持不了之前的那副风轻云淡,也不高兴,“李小子,你来我寺里做什么?怎么,这样不请自来,想打架啊!”
李道长闻言大怒:“打就打,谁怕谁啊?我难道还怕你这老胳膊老腿啊?”
“嘿!你这小子!”老和尚捋起袖子就要上。
余冬槿听得发懵,下意识的去拦,不是,这两位修行之人,怎么脾气这么暴躁啊?
遥云好笑,施法挡在了两人中间,在余冬槿耳边:“佛道之争罢了。”
余冬槿小声:“那这种争法还挺朴素的……”
玲珑雅致的清修小室内,四人围着矮桌而坐,两个孩子和太爷爷一起,与年轻和尚坐在一旁,年轻和尚和乐正带着孩子们做风筝玩儿,其他人则聊着正事儿。
“所以,你是想借宫中的道家典籍一观?”
“正是!”李道长拿着个冰袋敷眼睛,虽然狼狈但依旧笑得不见谄媚,“顺便,如果您与娘娘能在陛下面前提一嘴我们道门的话,贫道不胜感激!”
坐在一侧的老和尚捏着他凌乱的胡子的手一顿,轻轻哼了一声。
李道长瞥他一眼,心里也哼了一声——
老秃驴,这是我们道家的尊神,可不是你们佛门的佛菩萨!你来凑什么热闹?
老和尚怒目而视——
牛鼻子,可别乱认神尊!倒是你,不老老实实在山下修道!跑来俗世里作何?
余冬槿端杯喝茶,笑着将他们这会儿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
“唔!是茉莉花茶?”谁知茶一入口,就叫余冬槿吃了一惊。
这茶但这么闻着倒也不香,也看不见里面有茉莉干花,但端起喝来却香气扑鼻,口感微甜,滋味特别好!
遥云就着余冬槿的手喝了一口,点点头,也觉得不错。
老和尚呵呵笑:“这是我自个儿窨制的,娘娘喜欢,我便给您包一些。”
余冬槿一噎,忙把口中的花茶咽下,道:“您可别这么喊我,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他窘窘的自我介绍:“我姓余,名冬槿,老师父喊我冬槿便可。”
老和尚连忙摆手,“和尚我哪能担得起您一声师父,冬槿大人唤我法号行缺,叫我行缺和尚便可。”
这法号倒有趣。
余冬槿便喊:“行缺和尚。”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李道长见他这模样,轻轻哼了一声。
一佛门一道家的两个人心里各有打算,他们自有渠道,都知道如今归位的中宫嫡子是目前最有可能坐尊位的人。
毕竟嫡长的太子早薨,余下的几个皇子在圣人病中,刻意放纵的这些年里你争我斗,伤的伤废的废,都没了继任的可能。
如今陛下身体虽说是渐好,但陛下毕竟病了这么多年,又已然年迈,所以……
老和尚与李道士对视一眼。
遥云将之看在眼里,淡淡道:“出家之人,何来如此功利之心?”
这话一出,俩人都低眉敛目,一个老头一个中年人,都不是小孩子了,但在遥云面前,却一个赛一个的心虚老实,看上去和小学生似的。
余冬槿觉得有趣,端着茶杯掩饰唇边笑意,他看向遥云。
静了会儿,遥云却没有下言,李道长大着胆子开了口行,满是惭愧:“是,却是我等功利了。”
和尚也叹气,“唉,如今这凡世,灵力稀薄,人修也好妖修也罢,都渐渐失了往日的繁荣,这般下去,我等归于蒙昧,就在不久之后了。”
余冬槿听得云里雾里,“归于蒙昧?”
遥云在坐下握住他的一只手,开口:“这是大势所趋。”他微一蹙眉,“你们莫不是想借紫气拖延?”
两人又是一叹,李道长道:“只不过妄图挣扎片刻罢了……”
遥云:“妄念罢了,你们既然明白如今是这样的世道,便要知道帝王紫气已经是旁人借不走的东西了。”
他强调:“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
余冬槿这才听懂了,他不由有些紧张,紧紧回握住遥云的大手:“阿云。”
遥云立即明白了他在担忧什么,缓声安抚,“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我是不会死的,只是一但信徒们将我遗忘,我就会陷入沉睡,但那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我们只需珍惜现在,待几个百年之后,咱们便封印裂谷,在洞府中一同入眠,如何?”
余冬槿勾起嘴角,珍重点头,回道:“好。”
两位出家人都跟失落,但也洒脱,毕竟本来也就是试试罢了,心里其实早就有所预料。
行缺和尚把他们送到寺门外,给了俩小孩一人一串菩提子手串,又给了乐正几本自己亲抄的经书,另外还给冬槿大人打包了几包自己窨的各式窨花茶。
至于同与他们出来的李道长,只得到了一个不甚和善的哼。
李道长骂了句死秃驴,便和山神大人山神娘娘及老爷子还有俩孩子告了别。
他是独自出门游历寻求突破的,身无长物,但和尚给了他不给他心里不舒服,便就地画了几张符来送。
俩孩子和乐正自然不嫌弃,都拿好揣着了。
告别之时,俩孩子还依依不舍的,不舍得年轻和尚。
年轻和尚给他俩一人扎了纸风筝,那种菱形方块儿后面拖着三条尾巴的。
他们太爷爷在上头题了字,一个写平安,一个写如意。
一家子一边放风筝,一边漫步在下山的路上。
余冬槿看着远处李道长匆匆离去的背影,想着以后的事。
遥云垂眸,“怎么了?”
余冬槿说:“在我那个时代,道士和尚什么的,都不过是凡人,甚至不少出家人只是当自己的身份是一种工作,持证上岗罢了。”
“等那个时候,我们还在么?”
遥云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可能不在了。”
余冬槿:“好吧。那趁现在,咱们多吃点好吃的,多玩一玩,省的活不够本。”
这话说的……遥云好笑,“嗯,都听你的。”
余冬槿一笑,过去扶着爷爷,遥云也走前两步,抱起了前头牵着风筝线的两个孩子,叫他们一人坐着自己的一个胳膊。
他们身后,行缺和尚带着徒弟看着他们离开,又是一声叹。
“师父!”
行缺和尚摇摇头,“算了,本就是我等的妄念,你北上一趟,去和云顶寺主持说一声,此事不可行,尊神不同意。”
“是,师父。”
来到了洛城,那自然要尝尝洛城的特色。
两位去王爷和主体与主体的影子似的,形影不离的,一同带他们去吃特色。
在尝过牡丹菜、肉片汤、蒸酥肉等等美味之后,修整的时间便也到了。
出发前,遥云带着余冬槿摘了不少枇杷叶,买了上好的冰糖,临要走了,赶巧还在街边买到了一桶水牛奶。
好久没吃蛋糕了,余冬槿看见这桶奶,便想做点咸奶油,蛋糕是做不了了,但可以配糯米糕,自己解解馋的同时,也让大家尝尝。
至于枇杷叶,余冬槿准备熬点冰糖枇杷叶水,给爷爷喝。
虽然爷爷得咳病已非人力可及,但具遥云说,这样也能缓解一二。
两个孩子听说了,都眼巴巴的,无病挥舞着小勺子,小嘴叭叭的:“糕!糕糕!!”
无疾则扒着牛奶桶盯着看,眼睛亮亮的好似在看一桶他同意超爱的奶油蛋糕。
余冬槿把熬好的枇杷叶水端给爷爷,叮嘱爷爷小心烫,然后在爷爷的笑容中无奈的摸摸俩孩子的头。
乐正把两个曾孙拢到身旁,咳久了的嗓子有些沙哑:“等等,等你们爹爹叔叔给做,莫急啊。”
他又好奇:“这奶油,奶油是咸的也好吃么?我竟没有想过还能这般搭配。”
余冬槿哈哈一笑:“好吃的,不过爷爷您可不能多吃,只能尝一尝。”
乐正很是失落,“唉,难得是样我能吃的动的东西。”
余冬槿也没办法,只得说:“我给您再做个烤梨。”
乐正叹息:“这烤梨味道再美,吃多了那也腻味了呀。”
余冬槿闻言想了想,“那我给爷爷做银耳羹。”
乐正听见这汤啊羹啊的,都是这些日子孙子给他做的,摇摇头,心里熨帖的同时又难免嘴馋,可也没有办法,身子不行了,嘴没福分了。
官道上,三匹马拉的大车行的稳当。
奶油打发出来调制好后,余冬槿做了糯米糕,点上奶油,也算是中式点心新吃了。
两个孩子开心得很,你一块我一块,吃的香喷喷。
乐正得了小小的一块,吃的仔细。
“怎么样,还可以吧?”余冬槿托着腮,看遥云品尝。
遥云眼神柔软,拿余冬槿给他准备的木勺挖了块奶糕,喂给了余冬槿。
余冬槿含着吃了,嘿嘿笑,“好吃!等下下车修整,也给两位王爷还有秦将军送一些吧?”
乐正点头,“是该送些,也叫他们尝尝。”他抹抹胡子,有些骄傲,“这般的好滋味,我看他们王爵世家定然也没吃过,是该叫他们尝尝。”
余冬槿好笑,“瞧您说的。他们这些王公贵族什么好的没吃过,顶多尝个新鲜罢了。”
乐正:“新鲜的才是最好的。”
这倒也是。
两位王爷果然也很喜欢奶糕,周尔还嘴馋,想让余冬槿给他们做甜蛋糕。
“行,等有牛奶了就再做甜的。”
就这么一路吃吃喝喝,京城很快就到了。
无疾拉着弟弟,小心的从马车凳上下来,睁着大眼睛看着眼前这陌生又熟悉的都城大门。
遥云把余冬槿抱下车,又把老爷子扶下来,牵着孩子们走上前。
当年的陈樾,如今的六皇子周樾领着一干人等迎上来,首先与遥云与余冬槿几人行礼。
“遥云先生!余郎君,好久不见!”
今天的天气不错,京城晴空万里。
无病和无疾被新认识的周叔叔牵着,迈步进了这座寂静的高门大宅。
遥云与余冬槿跟在他们后面,乐正被两位王爷邀请一同出游了,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到了正屋回头的祠堂,遥云把非要和哥哥走在一块儿的无病抱起来,让周樾带着无疾祭拜那些他已经以往的已逝之人。
无病好奇的睁着一双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指着哥哥跪着的那个蒲团,对两个爹爹开口:“去!”
余冬槿摸摸他的头,“那你去吧,陪着你哥哥。”
无病点点头,乖乖的:“好。”
遥云把他放下,他迈着一双肉墩墩的小短腿就过去了,想了想,跪在哥哥身旁的另一个蒲团上。
无疾见了,心里那股子忽然升起的难过消减了许多,他微微呼出一口气,摸了摸弟弟的脑壳毛,然后将女使递过来的香接下,给弟弟分了一半。
无病小心的学着哥哥的动作,把香插入香炉,插的不好,还让哥哥帮了忙。
浓白的烟雾向上飘动,又被门口刮来的风吹动,将前方的一尊尊牌位笼罩着。
被遥云将那些悲痛的记忆掩盖的无疾看着这一幕,难过的很不知所措。
余冬槿叹口气,在他发愣时过去将他抱起,“别难过,我们去吃好吃的去。”
无疾揽住了小叔的脖子,将头埋在余冬槿的颈窝里,闷声道:“嗯。”
无病则被遥云抱起,两人跟在同样沉默的周樾的身后去了前厅。
来到这里,本来看见他们还很是高兴的周樾也看起来心情沉重了许多。
也是,那可是养大了他的亲人,一朝被灭了满门,心情如何能不沉重呢?
只怕每每午夜梦回都会为此噩梦缠身。
“陈颂陈将军呢?怎么不见他人?”这个余冬槿早就想问了,他疑心陈颂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周樾让下人看茶,闻言道:“看我,竟忘了与恩人们说了。北境匈奴犯边,兄长前去领兵打仗了。”
“啊?”余冬槿吃惊,“北境乱了?”
周樾点头,眉宇间有着浓厚的忧心,“是。”
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面目和气的随身太监,继续道:“父皇缠绵病榻许久,几位兄长明争暗斗,边关因此也多受影响,因此此次匈奴犯边,情况十分危急,一应将士都前往了北境御敌。如秦将军这次回来也半点都没耽误,即刻出发赶了过去。况且不止匈奴,西南王晁广也隐有反意……”
说到这里,他看向遥云,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遥云先生,樾知您有大神通,樾不敢求别的,只求您能否帮忙算算,此次战事,是否伤筋动骨?能否能早些结束?”
这……这能说吗?余冬槿心里一紧,看向遥云。
遥云摇头,“事关国运,我算不出。”也没法去算。
“不过。”他画风一转,看向余冬槿,道:“我知道我与冬槿,我们一家,往后必会一世无忧。”
余冬槿心放下去,忍不住眉眼弯弯,这样的话,他就明白了。
周樾一听,提起的那口气也松快了下来,“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战事顺利,国泰民安,大家不破,他们这个小家自然就会一世无忧。
随后,周樾邀请他们进宫。
“父皇听说了我与表兄当初的经历,知道了先生与余郎君之后,便一直想见你们一面。还有无疾……”周樾见到无疾之后,便一直称呼他为无疾,一次也没叫过小孩以前的名字,“父皇也很想见见他。”
啊!居然这就要见皇帝了?
余冬槿不又有点紧张。
而无疾被伯叔牵着,闻言眨眨眼,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不记得以往的种种,遗忘了那些悲痛,但有些事情也大约明白的。
知道之前的那间祠堂,知道祠堂上供着的,那一尊尊牌位与自己的关系。
这个叔叔让自己喊做殿下,但这位殿下却让自己称他做小叔叔的人的父皇,是皇帝陛下,是他们大周最尊贵的人。
他和自己又是什么关系呢?无疾想不起来了,他忍不住努力去想,却一无所获,甚至有些头疼起来。
遥云拍拍他的头,单手把他抱了起来。
坐在他另一条胳膊上的无病伸出小手过来摸了摸哥哥的脸,然后觉得高兴,笑得嘿嘿的。
他还太小了,所以有些傻乎乎的,对于什么面见皇帝并没有概念,只知道自己和哥哥又被爹爹一起抱起来啦,超开心的。
无疾见他这样,便忍不住也笑,顿时感觉一切都好了。
余冬槿看着俩孩子傻乐,觉得很有趣,立马也放松了。
嗨呀,不就是面见皇帝么?他以前还天天在电视上看见国家领导人呢!
遥云轻笑,看着余冬槿的眼神很是柔软。
周樾站在马车边,看那一家人氛围和谐,便想到了当初同样和睦的陈家,心中不免一痛,叹了口气。
他身边的大太监洪鸣听了,宽慰了一声:“爷,您莫难过。”
周樾摇摇头,挂起笑容,邀请这一家人上车。
皇宫之行非常顺利。
老皇帝果然如他们猜测的那般,表面上看着是好了,甚至能下地主持大局了,但其实内里虚弱,基本上是被唐黎用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
能撑多久,全看这一口气什么时候散罢了。
这一点,皇帝本人也知道。
御书房内,身着黑色龙袍的皇帝看起来精神不佳。
在接连失去皇后、大女儿、小儿子后,他的精神本就寄托他那这个元后所生,又十分能干狠得他心的太子身上,结果在太子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他甚至想要退位去当太上皇时,太子却没了。
他自此便旧伤复发一病不起,直至今日,他的小儿子被找回来。他才狠下心来将你争我夺的几个儿子杀的杀废的废,又将他们背后搅风搅雨的那几个世家拿入手中。
“两个好孩子,快叫我看看。”叫人给他们看了坐,,皇帝首先让身边的新上任不久的总管太监牵着无病无疾上前,与他看看。
他拉着无疾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叹息道:“可怜孩子,是舅公对不住你。”
陈家的奶奶是周弟的表妹,所以他也算得上是无疾的舅公。
无疾回头看了眼叔叔和伯叔,见两人点头鼓励,这才大方表现,他摇摇头,声音是小孩特有的清亮软和,“舅公你别伤心。”
周帝闻言,怔了怔,随后摸摸小孩的头,喊了声:“好孩子,舅公不伤心。”他心里软和,想着斯人已逝,他须得好好补偿这孩子,爵位钱财,一应都不能少了。
然后他才低头看向矮墩墩的无病。
小孩也不知道怕,眨巴眨巴大眼睛,比起哥哥来是更加奶呼呼的唇红齿白,脸上肉嘟嘟的可爱,见这个爷爷向自己看来,就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还未长齐的豁巴牙,叫人看着觉得十分有趣。
可周帝这般一见,眼眶却瞬时有些发红。他想起他的太子了,他的太子在这个年纪时,也是这般的灵气可爱。
他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还是收回放在无病身上的目光,看向下方的遥云与余冬槿时,才重新开口说了话:“你们便是樾儿与行缺法师与朕说过的遥云先生和小余郎君吧?”
这里头居然也有行缺的事儿,他居然本来就能接触到皇帝。
既然如此,那他还在遥云做什么呢?
余冬槿这才知道,他大概不只是想让遥云给他牵个线那么简单。
遥云也没细细和他说,他该好好问问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遥云与余冬槿匆匆入宫,也没事先见过礼,周樾也没提这茬,于是在皇帝问起之时,余冬槿都不知道怎么回话,只得稍显局促的应了是。
而遥云就更不用说了,他甚至只点了点头。
好在皇帝陛下也不在意,他犹豫了下,还是对遥云问道:“不知先生可有办法治朕这身顽固旧疾,好叫朕再多活些日子?”
这个也是周樾所关心的,此时不由关切的看向遥云。
可遥云却只能叫他们失望了。
只见他摇摇头,道:“天命如此,无法改变。”
这话说的,也太硬了些。
对方可是皇帝,他们这拖家带口的,可不敢惹他。
余冬槿有点担心,转头忧心忡忡的看了眼遥云。
遥云与他对视一眼,很是淡定。
余冬槿收到他的眼神,立即也跟着淡定了下来。
嗐,都做到这份上了,不实话实说也不行啊,对方就算是皇帝,天命到了他们也没办法。
好在周帝虽然晚年因为身体力有不逮,又因伤心过度在几个儿子的身上昏庸了一点,但也不是那种真正无道的皇帝。
他本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所预感,也并不十分畏惧死亡,他不是心心念念想要求长生的帝王,他还想着等时间到了,便自然而然下去找他的皇后与一双儿女。
他想求能多活几日,不过是想能多为小儿子铺铺路罢了。
闻言,他点点头,眉宇间不见怒色,反而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如此便罢。”
他点点头,道:“天命不可违。”
他看向小儿子,眉眼间甚至带着轻松,“如此,樾儿,待明日大朝,朕便立你为太子,待我走后,大肃便交于你手上了。”
宫墙内,余冬槿与遥云一同,与周樾走在一处。
身后,洪鸣和徒弟牵着抱两个孩子,在后面还有一左一右两个护卫,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他们。
周樾有些难受,“其实我也大约知晓,两位先生定然也无法子。”他从归位之初,再次见到他这位当初的舅舅,实际的父皇时,就从他带入京中唐黎口中得知,父皇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而唐黎所能做的,不过只能是用上良药,让这位帝王清醒一些,让他这最后一程走的不那么狼狈而已。
说起唐黎,余冬槿还有点不好意思,想起这个,他不由瞪了眼遥云。
遥云眼中染上笑意,捏了捏他指尖。
余冬槿脸一红,转移注意力,轻咳了一声问:“唐大夫现在人呢?是入了太医院吗?”
周樾摇头,“没有,唐大夫不日应该就会启程,继续游历四方行医。”他对此明显是深感遗憾,“唐大夫的医术已是不同凡响,但仍旧不肯放松下来享受名利,他是个好大夫。”
余冬槿听他这么说,倒是与有荣焉,只觉得他和遥云当初没有救错人,天命也不负他们,送来的人多是好人。
他点点头,道:“行万里路才好治万般人,唐大夫确实是个好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