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钟邱沿也开着车来接周存趣的时候,周存趣正坐在站台边的椅子上发呆。月湖大道上铺满了黄绿落叶,他抬头望着毛绒绒的路灯光。钟邱沿降下车窗问:“帅哥,今晚有约吗?要不我请你吃饭?”
周存趣笑说:“我在等我男朋友来接我。”
钟邱沿问:“什么啊,你男朋友有我好吗?”
周存趣开车门坐上去,搂着钟邱沿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说:“我男朋友特别特别好。除了是个小处男,脱了裤子就断片...”
钟邱沿忽然脸涨得通红,吼了声:“啊,救命,没完没了了。救命啊。”
周存趣哈哈笑起来,揪着钟邱沿的脸又亲了一下。
就前个周。两个人亲热着亲热着都到那个份上了,第一次想着做做看。钟邱沿把周存趣内裤褪到小腿根上,周存趣分开自己的腿。钟邱沿忽然就跪在那里不动了。周存趣后来叹了口气,说:“我都快着凉了,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钟邱沿脸红红地嘟囔说:“不太知道...”他确实是一点也不知道。周存趣自己拉着钟邱沿的手开始教他怎么做。钟邱沿塞手指都是硬塞,一点技巧都没有。周存趣痛得揪着钟邱沿的头发差点哭出来。钟邱沿摸着周存趣的小腿,凑过去边亲他边道歉。
钟邱沿回想到这里,朝自己叹了口气,然后忽然单手握了下拳说:“哥,我决定了。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周存趣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晚他们撇下刘小英,在外面找了间餐室吃饭。那间餐室在周存趣家小区后面。他从初高中开始就经常一个人去吃东西。小店连装潢都没怎么变过,暖黄灯光底下,几张餐桌。店主人穿条纹灯芯绒布围裙给他们端餐食过来。餐桌边上贴了很多食客的留言和心愿便利条。周存趣低头吃着椰子红糖汤圆,想起有几个能见度很低的冬天的夜晚,他补完课之后背着书包推开挂了风铃的餐室小门。他报完菜单之后,坐着等餐,坐着坐着就会睡过去。后来进入社会工作,每年会过来吃一次东西。但他还是日日周而复始的不知道在奔忙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一次超过八小时的觉。
钟邱沿咬着勺子,抬头去看那些留言。好像某种缘分,他在无数张留言条里面看到了周存趣的那张。上一次,差不多二十六七岁的周存趣在上面写:天天开心。然后画了一个笑脸。
这张“天天开心”周围还有无数张“天天开心”。周存趣像是连愿望都想不出来,于是随便抄了一张上去,当作他人生的企盼。
周存趣仍旧低头尝着很久没吃过的甜品。钟邱沿忽然站起身把周存趣那张便利条拿了下来,他拿笔写了会儿,笑眯眯地举起来给周存趣看。钟邱沿把纸条上的字改成了:我们天天开心。他在周存趣的笑脸边上画了一颗自己的脸,有两道弯弯的笑眼。
周存趣愣神看着那张纸条。二十七岁充满疲惫的自己好像坐在旁边桌写完纸条之后随手按在墙上走出了门。钟邱沿把纸条贴回了同一个地方。
他们开车回亲亲家园的时候,车子再经过月湖大道。周存趣开了下车窗。他忽然叫道:“停一下。”
一分钟后,“双黄蛋”爷爷又爬上了钟邱沿那辆车的车后座。一个爷爷骂另一个:“都怪他,都不知道坐哪辆车回家。来回坐错了好几趟。”“都怪你。”“怪你。”“就怪你。”
两个人在车后座吵吵嚷嚷,差点要打起来。钟邱沿无奈道:“别吵了,好吵啊你们两个,哎我说....”
周存趣忍不住笑起来。他又转头去看窗外。月湖公园的小水鸭们又已经开始休息了,大道上的树影与灯光斑驳,有零落的行人漫步过街。周存趣趴到窗沿上,望着自己人生里第三十一个秋天。他现在居然真的觉得好开心,开心得有点想流泪。钟邱沿转头看他的时候,周存趣背对着他,肩头微微颤抖,过了会儿,忽然伸手接住了一片飘下来的落叶。
第18章 豆浆油条(六)
刘小英大寿前夕,周存趣就已经能自如地进出亲亲家园了。早上他答应了陪刘小英去江边的健步道走路。周存趣起身,钟邱沿就跟着起来了。刘小英绑了个运动发带,脖子上缠着擦汗巾在玄关口热身的时候,就看到钟邱沿缠在周存趣背后出来。两个人半睡半醒地并排靠在卫生间里刷牙洗脸,然后半睡半醒地跟在刘小英身后在江边走路。
刘小英朝后吼一声:“跟上来,干嘛呢。”
钟邱沿抱着周存趣的胳膊惊醒了一下,大叫:“是,刘老师!”
走完路,他们一起在亲亲家园的早餐店吃早饭。老板在折叠小方桌上放下豆浆油条,说着:“刘老师,这俩都是你孙子啊,之前都不知道。”
刘小英眯眼睛喝着白粥,说:“对啊。”
早餐店的蒸笼扑扑往外冒热气。急着上班上学的人拎上早饭擦着他们走过去。钟邱沿和周存趣碎碎说着什么事情。钟邱沿拉着周存趣的手,半撒娇着问:“行不行啊?”周存趣笑笑,没说话。刘小英托腮看着他们,忽然伸手抚了一下周存趣额前的头发。
周存趣抬头看她。刘小英说:“没事,吃饭吧。”
亲亲家园的街坊邻里走进走出跟刘小英打声招呼,又忙着做自己的事去了。一周后,酒店大厅里的人走进走出,也是那样站到刘小英身边,跟她说些祝寿的话。刘小英穿着特别定制的新衣服,笑眯眯地坐在主桌上。
晚饭前,齐至秋拉她出去,大家一起拍一张全家福。大厅里放了一把椅子,刘小英坐下,其他儿孙绕着她站成两排。这种拍照时刻,刘小英总会忽然想起以前在实验小学司令台上给获奖小朋友颁奖拍照的时候。她有些拘谨地坐好,忽然又转回了头。
齐至秋在后排喊:“老太太,干嘛呢,看前面。”
刘小英在找周存趣。她看到周存趣站在第二排的角落里,周铭和齐兰香像是躲着他一样,站到了齐至秋一家边上去。刘小英张了张嘴,周存趣咧嘴朝她笑了笑。
临出发前,是齐至秋来家里接的他们。刘小英和周存趣换好衣服,一起趴在阳台上吹风。空气里有桂花的香气。刘小英笑说:“你还别说,一不小心就活到八十岁了。”
周存趣也笑起来。他看着楼底的报纸告示栏,转头对刘小英说:“外婆,一直没说一声,谢谢你。”
他们走进酒店之前,刘小英一直牵着周存趣的手,就好像她很紧张一样。等进了酒店厅堂,祝寿的人群像浪潮涌过来把他们冲散了。刘小英和过去的学生、同事朋友聊着天。她抬头的时候,看到周存趣靠在椅子上和齐至秋说着话。刘小英感觉自己或许是做惯了老师。她一直在心里替周存趣预想着,他应该怎样解释自己消失的两年。但周存趣表现得比她想象得镇定。他穿着一套钟邱沿和他一起去挑的休闲西服,蛮轻松地靠在自己的位置上。那样子看起来又像是二十九岁以前的周存趣了。
摄像师在前边喊:“我数一二三,大家都看镜头哈。”
刘小英转回了头,并腿坐好,拍下了她八十岁、子孙满堂的全家福。那张照片后来被洗出来放大,裱了框之后送到亲亲家园三单元五楼。刘小英会在相片上看到,周存趣站在二排的最左侧,周铭和齐兰香站在最右侧。
那天吃饭也是,周存趣坐在刘小英那一桌,周铭和齐兰香挑了另一桌坐。他们自始至终像陌生人一样擦过彼此也不说话。
宴席结束的时候。刘小英在酒店大门口又和几个朋友热聊着。那天真是她人生当中很幸福的一天。她不知道她谈天的当下,周存趣在上齐至秋的车之前也被周铭拦了下来。他站到周存趣面前,说:“好了,我还是想跟你谈一谈,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周存趣有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爸爸,就是那种突然被大学教授拉住,让他说出人生规划的茫然。周铭有点生气地问:“你不是还打算躲回外婆那里吧?我们抛开别的,周存趣,我跟你抛开别的,你觉不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自私?”
周存趣始终看着周铭,大脑渐渐适应着再次听到周铭说教的声音。周铭忽然提高嗓子叫道:“别的不说,外婆身体多不好你知道吗?”
刘小英突然转回了头。周铭推了周存趣一下,继续说:“外婆去年查出来得了烟雾病,头痛呕吐,还得照顾你。你在干嘛呢?躲在房间里看书!”
刘小英站在酒店门口叫起来:“不准说了周铭!”
大厅里进进出出的宾客都停下来看热闹。但周铭继续对着周存趣大骂:“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在看我们夫妻俩笑话。都是因为你....”
刘小英大骂:“我说不准再说了周铭!”
周铭最后说:“你不如一辈子躲在里面。干嘛还突然出来了....”
刘小英捂着自己的心口,哭叫起来:“不要,不要听,周存趣你过来外婆这里。”
那天,周存趣转过头望向刘小英,仍旧安慰似地咧嘴朝她笑了一下。刘小英突然意识到,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是不是有很多次,她明明站在那么近的位置上旁观着,但是没有看到那些刺到周存趣身上的伤口。因为他很擅长在这种时候,继续安慰自己,安慰别人。
刘小英朝周存趣伸着手,闭上眼,昏倒在地上。
第19章 野葱炒饭(一)
刘小英醒来的时候,天花板很白。她转了转眼睛,病房里只看到齐至秋一个人。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齐至秋问:“还舒服吗?”
刘小英慢慢地恢复着意识,等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问:“周存趣呢?”
齐至秋倒了半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说:“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昨晚有人把他接走了。”
十一点左右,钟邱沿手机响。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对周存趣说:“老太太应该醒了,来电话了。”
他接起来,压低声音说:“刘小英,你外孙现在在我手上,准备一个亿赎人,不然的话我就撕票了。”
刘小英没说话,钟邱沿说:“那五千万总行了吧。”
刘小英虚弱地笑了声,说:“你把电话给周存趣,我和他说,在钟邱沿眼里你就值五千万。”
钟邱沿叫起来:“挑拨离间你,真讨厌。”
刘小英叹了口气,问:“周存趣还好?”
钟邱沿不知道在吃着什么东西,支支吾吾说:“挺好啊,放心,我把他带回我家了。”
昨晚,刘小英昏倒之后,酒店门口乱成一团。齐至秋骂了周铭几句,抓着手机喊救护车。周存趣仍旧靠在齐至秋的车边上,过了会儿,突然问周铭:“你们现在是不是对我特别失望?”
周铭愣了下,问:“你说呢?”
周存趣笑了下,说:“那就好。真好。”
等救护车来的时候,周存趣和齐至秋一起跟上了车。刘小英在医院接受了检查,基本没什么大碍。烟雾病本身是个很麻烦很棘手的毛病,就是颅内血管很差,过度换气或者情绪过度都有可能发病。
晚一点,钟邱沿赶过来的时候,周存趣靠在走廊上低头撕着手上的死皮。钟邱沿有点气喘地问他:“刘小英怎么样了?”
周存趣说:“还好。”
钟邱沿揽过周存趣,摸着周存趣的背问:“那你还好?”
周存趣靠在他肩头点点头。他知道周铭也没说错,他确实很自私地依靠了外婆两年。周存趣垂着眼睛问钟邱沿:“你是不是也知道外婆的病。”
钟邱沿说:“啊呀,我认识她不就是因为她在路边翻倒了嘛。当时医院检查就说老太太有挺罕见的血管疾病,弄得不好就会昏倒。她醒了自己犟嘴说只是高血糖。”
周存趣没再说什么。齐至秋走出病房,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钟邱沿拉着周存趣说:“小朋友,月湖公园的小水鸭都睡觉啦,我们也先回去休息吧。”
他把周存趣带上车,车子开回亲亲家园。一路上周存趣神色如常地和钟邱沿聊着天,到家之后,周存趣说着这两天降温了,昨天他们盖的被子太薄了点,白天他刚晒了床厚被子打算换一下。
换被套的时候,钟邱沿爬进被套里在里面拱来拱去,最后也没把被子的四角关系搞明白。周存趣在那个蠕动的人身上锤了一拳,说:“等你套好天都亮了。”
钟邱沿钻出来呼吸了一下,一把把周存趣也捞了进去。他们在被套里滚成一团。新被套里有家用洗衣粉的香气。钟邱沿捧着周存趣的脸亲来亲去说:“香喷喷,香喷喷。”周存趣无奈地笑说:“能不能先套被套。”
房间里有几摞书摇摇晃晃,忽然轰然砸在另一摞上面。被套里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周存趣没钻出来下床整理。他突然躺在那里和钟邱沿说起,去年他在一本非虚构里边看到一个故事。是讲一个小男孩十三岁的时候因为被诬陷于是进了监狱。他本身是个有智力缺陷而且残疾的小孩,但被关进了成人监狱,判处不得假释终身监禁。记录下这个故事的那位律师去找这位男孩,已经是十四年后的事。律师说,他等在探访室里。已经二十七岁的男孩坐着轮椅,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律师不知道一位没有攻击性的囚犯为什么需要关进笼子里带出来。总之他被关在笼子里,背对着所有人。等狱警打算打开笼子把他推出来的时候,轮椅卡在了笼子里。所有的狱警使出浑身解数,用蛮力狠命地拉轮椅、扯那位囚犯,一点用都没有。
他们最后商量说:“要不把笼子放倒,看能不能把他拿出来。”
律师说,那个智力缺陷的囚犯一直背对着他们。但他看到他的肩微微颤抖着,哭了起来。
周存趣看着钟邱沿说,他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哭了。他发现他明白一种被当成毫无个人意志的物品的感觉。
他说:“今天爸爸说,他对我失望了。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钟邱沿看着他,周存趣的眼睛里忽然溢出了眼泪。他耸着肩,哭出了声来。他泪流满面地和钟邱沿说:“我松了一口气。他们终于对我失望了。”
第二天早上,钟邱沿醒过来不久,周存趣就醒了。钟邱沿嘿嘿笑说:“哥你眼睛肿得都要睁不开了。”周存趣又闭起了眼睛,抓着钟邱沿的睡衣,钻进他怀里又睡了一会儿。
八九点钟的时候,钟邱沿就开着车带周存趣出门了。周存趣问:“你开去哪儿?”
钟邱沿说:“我现在要绑架你。”
周存趣蛮好奇地看着他。跳舞女孩一圈一圈旋转着。车子开上高架又驶下辅道。钟邱沿一路把车开回了钟家村。
钟邱沿的车子开进自己家院子的时候。邱雪梅正穿着睡衣站在院门口和几个老姐妹聊闲天。她转头,看着钟邱沿下车。邱雪梅叫道:“这不是我失散多个月的儿子吗?儿子认不认识妈妈?”
钟邱沿也叫道:“什么妈妈,这不是我貌美如花的姐姐吗?”
说完,他们两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结结实实地抱了一下。周存趣在副驾驶位上差点笑出来。钟邱沿拉他下车,介绍说:“姐,那个,这是我好朋友。”
邱雪梅特别高兴地拉着周存趣转了一圈,说:“嘟嘟都没带城里的朋友回来过。快进屋,饭吃了吗?没吃吧。”她又扭头朝屋里喊:“钟宝臣你人呢,嘟嘟带朋友来了!”
钟邱沿努力插话:“不是,别叫我嘟嘟。哎,邱雪梅,你听没听见。”
钟邱沿家的自建房前几年拆掉重建过一次。外立面用了一种在周存趣这个建筑设计师看来灾难性的土黄色瓷砖,而且发着一种荧荧的亮光。钟邱沿的卧房更不得了,浅紫色的碎花墙纸,一张镶满塑料钻的巴洛克风格大床。周存趣边看边忍不住笑。钟邱沿问他怎么样。周存趣点点头说:“好伟大。”
钟邱沿叫道:“什么好伟大。”
周存趣在他脸颊上捏了下问:“王子,你以前每天在这张床上醒来吗?”
钟邱沿忽然从背后抱住周存趣把他带到了床上。他亲着周存趣的肩头说:“是的,小公主。这两天你在我的寝宫里休养休养,反正刘小英也得住院观察几天。你也放宽心在山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周存趣转了个身,点了点钟邱沿的鼻尖问:“你是不是怕我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钟邱沿刚要回答,邱雪梅忽然抱着床被子开门进来。钟邱沿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那天刘小英打电话来的时候,钟邱沿和周存趣正坐在餐桌边吃饭。天气很舒爽,从窗户望出去,可以望见钟邱沿家的果园。邱雪梅碎嘴的功力比钟邱沿还了得。她说着让他们十二月再来一趟,到时可以摘草莓吃。经常有邻居会路过那扇窗户,路过了就停下来和邱雪梅他们聊两句。邻居骑上小摩托走了,邱雪梅还要挪着胖乎乎的身子起身,探出去再说一句:“别忘咯,带点种子别忘了。”
餐厅墙上挂着买年货送的月历和邱雪梅一个人的影楼艺术照。钟邱沿咬着虾说:“这还是被人骗了,花大几千拍的。结果拍出来就这风格,她就哭着在家里到处挂。”
邱雪梅脸红了一下,嚷嚷:“说这个干嘛。”她忽然举起杯子说:“来,为我失而复得的儿子和我儿子的好朋友,干一杯。”
他们一家三口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准备好干杯了。周存趣愣了一下。
就是这时候,刘小英的电话打了过来。周存趣接过来的时候,另外三个人还站在那儿,等着他干杯。刘小英在那头说着:“外婆没什么大事,你小姨管着我不让我出院呢。你还好?”
周存趣抬头看着那一家三口还举着杯子,保持好姿势特别殷切地等着他。周存趣忍不住笑说:“我挺好的外婆。”
他挂断了电话,把自己那杯热水举起来,和他们碰了一下。
第20章 野葱炒饭(二)
周存趣发现,他们交往以来,钟邱沿习惯了听他说他的事,但其实很少说起自己的事。他知道的那些还是大鱼或者阿山说出来的。他和一家三口吃完饭,钟邱沿带他到山林里去玩的时候才漫不经心地说起,钟宝臣不是他亲生父亲。他老爸在他不到一岁的时候就患病去世了。邱雪梅后来就改嫁给了钟宝臣。钟邱沿小时候也不知道这个。但村里就是有爱说长道短的人特意要来告诉他。他那时候七八岁,知道自己的爸爸不是亲生爸爸,其实非常得不知所措。
那时钟宝臣还是个火葬场的锅炉工。工作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工作。学校里的同学经常拿这个取笑钟邱沿。钟邱沿有段时间就特别不想去学校。钟宝臣有天下班回家早,就看见钟邱沿坐在村口小卖部门口看别的孩子玩卡片。
钟宝臣问他怎么这个点没在学校。钟邱沿没理他,站起身撒腿就往溪边跑。钟宝臣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追他。钟邱沿哭着说:“都是你,都怪你。”
钟宝臣追上他的时候,扯着钟邱沿的胳膊不让他跑了。钟邱沿就打他,把他手里的东西打得散了一地。是小卖部门口的孩子在玩的卡片。钟宝臣给他买了两包。他有点尴尬地问:“你是想玩这个吗?”
钟邱沿低着头,眼泪滴到了地上的卡片上。
钟邱沿拿树枝打着地上的野花野草,对周存趣说:“反正钟宝臣其实是个蛮好的人。”
他们两个在山上逛了一会儿。钟邱沿采了点胡葱,说是这个炒饭吃特别香。他们回了家,把葱顺手放在院子里,再出来的时候,钟宝臣已经用井水把葱洗干净放在案台边了。
钟邱沿开公交之前也去学过做菜,手艺还有点。周存趣站在厨房后门口看他做炒饭。邱雪梅路过的时候,说了声:“不得了,大厨一年就动一次火。”
做完之后,他们一人捧一碗炒饭,坐在后院的凉榻上吃。钟邱沿问周存趣好不好吃。周存趣说:“特别好吃。”
钟邱沿问他:“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想以身相许的意思了?”
周存趣嘴里塞着炒饭笑起来。
晚上,周存趣坐在钟邱沿的书桌边翻着架子上稀稀拉拉的几本书。钟邱沿去帮邱雪梅抹膏药去了。周存趣抽出一本小说,里面已经被钟邱沿掏空,然后塞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漫画贴纸。周存趣哑然失笑。他又抽出一本,是个高中同学录。钟邱沿在第一页自己填着,姓名:钟邱沿,星座:双子座,人生格言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钟邱沿回来的时候,周存趣还在饶有兴趣地翻阅那本同学录。钟邱沿的高中同学给他的评语关键词都是:特别闹腾,爱讲话,疑似有多动症。
钟邱沿红了下脸,把本子拿过来,嘟囔说:“别看了。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周存趣把他拉过来,搂着钟邱沿的腰问:“这怎么还有个人写得是:忘了我吧,你会找到更好的。”
钟邱沿嚷嚷:“那是恶搞,这是个男的写的。哥,你看这几个狗爬字。”
周存趣无辜地说:“我也是男的啊。”
钟邱沿语塞了一下,搂着周存趣撒娇说:“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小心肝,宝贝贝,乖老婆...”
周存趣笑说:“可以了,我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他们开始接吻,舌头温柔地缠动在一起。钟邱沿把周存趣放在床上,亲着他的腰。周存趣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钟邱沿咬着他胸口的樱桃。周存趣忍不住哼了声,他摸着钟邱沿的头发问他:“今天要试试吗?”
周存趣阴阳怪气地看着他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天是周存趣自己给自己扩得张。他故意贴在钟邱沿耳边叫得很难耐。钟邱沿亲着周存趣的发丝,在他脖子里亲咬着。周存趣说:“慢慢放进来。”
钟邱沿非常听话的根据指示,根据步骤慢慢放进去,慢慢动起来。周存趣也已经好久没做过了。钟邱沿放进去的时候,他整个人吸了下气,叫了一声。钟邱沿抓着周存趣的手,越动越快,越动越快。周存趣终于忍不住边抚弄着自己下边叫出来。
钟邱沿有一瞬间都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有一种天灵盖忽然空荡荡的感觉。他抓着周存趣又亲又咬,也不管周存趣开始叫:“好了,钟邱沿,啊,你停一下。”
他完全听不到了,脑子里忽然想起那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现在算是知道了。钟邱沿发泄完一次之后,又抓着周存趣要第二次。周存趣身体尚弱,做完一次之后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分着腿,靠在床头,脸颊上的潮红还没褪掉。钟邱沿又开始咬周存趣的大腿内侧。周存趣掰着钟邱沿的头,说着:“钟邱沿,你是不是双子座属狗的,别咬了。啊, 叫你别咬...”
那天晚上,一直到周存趣带点哭腔地说:“我真的累了。都跟你说累了。”钟邱沿终于停下来,抱着周存趣亲着他的头发,说:“宝贝贝要加强锻炼了知道吗,不然以后我们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