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日子里,秦夏和虞九阙自也汇入了往城外去的扫墓人流。
秦家不算土生土长的齐南县人,在县城没有称得上祖坟的东西,原主的爹娘还有爷奶都葬在城郊的一片山头上。
他们买了香烛、黄纸和元宝,又做了菜饭,拎上几个果子和一坛酒。
按规矩给坟包除了草,添了土,夫夫二人跪下磕了头。
虽说秦夏和此处安葬之人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他代替原主重活一世,总要同样代人尽孝。
秦家后人还在,没有让这里无人问津的道理。
虞九阙往盆里投着黄纸,神色同样虔诚。
只是扫墓并非今日出门的唯一目的,清明清明,除了祭扫,还有踏青。
齐南县南郊有一片林子,春可赏花,秋可赏枫,乃是县城内的出游胜地。
若是食肆还没开起来,秦夏必定会趁这种时日,推车来这边做点生意。
不过现下一个食肆就够他们忙得脚打后脑勺,钱也没少赚,难得半日闲暇,他只想心无旁骛地和夫郎正经游春。
本意还想买只纸鸢,但当二人看到这片天幕早就被各种燕子、蝴蝶、老鹰挤满,顿时作罢,只因已经看到不少人的纸鸢刚飞两下就挂到了树上,或是和旁人的缠到了一起。
有那工夫,不如赏花。
“阿九,你可认得这些花?”
两人今日穿了新制的春衫,风一吹便衣袂飘飘,穿梭花林间赫然一对璧人如玉,引得不少人频频探看。
牵在一起的手更是不知让多少人刚冒头的芳心暗碎,而秦夏俨然毫不在意,只专心拂去落在哥儿肩头的花瓣。
“这是桃,这是杏,这是……海棠?”
虞九阙微微仰头,挨个辨别。
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今年的清明却例外地是个好天气。
天空瓦蓝如琉璃,细碎的阳光透过花林散落了游人满头满身。
“也不知这片林子有没有主。”秦夏赏花赏到一半,思绪突然拐了个弯。
“相公为何问这个?”
秦夏指了指枝头。
“只是突然想到,若是无主,过一阵子这里的桃花杏花海棠花,岂不就变成了桃子杏子海棠果?咳,也不知能不能来摘。”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茬,大概是因为原主过去对这些赏花吃果逛林子等事全然没有兴趣。
这问题很快就得了答案。
他们在游春的人里遇见了韦朝和曹阿双,四人凑在一起,前者替秦夏解惑。
原来这片林子乃是官林,按理说果子都是官府所有。
“不过就是些果子罢了,也没有官兵看守,若是摘上几个就走也无人理会,只要别论筐端就好,以及最顶上的向来不采,留给鸟雀。”
等到走累了,秦夏果断邀请邻居家小两口一起“野餐”。
两人装备齐全,从包袱里抖出旧被单铺于草坪之上,就可以挨个往外拿吃食。
竹筒里装着滤过的八宝茶,吃食是青团、大米包饭、两样糕点、洗干净的果子和一大盒拌杂蔬。
一堆东西摆满一地,看得韦朝和曹阿双的嘴半天没合上。
“不愧是秦老弟,准备这般周到。”
这些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样样精致让人不舍得入口,两边本就是偶遇,韦朝和曹阿双哪里好意思真的蹭吃蹭喝,客气半天,最后只一人拿了个青团在手。
“这点心以前没见过。”
韦朝看着手里绿油油软绵绵的点心,好奇地想要掰开瞧瞧。
秦夏道:“这是南方清明会吃的点心,叫做青团,咱们北地少见,这绿色是用艾草汁染的。”
他一共做了四个馅,分别是甜豆沙、黑芝麻、蛋黄咸肉松和香菇笋丁肉。
两甜两咸,还不知道虞九阙喜欢哪一样。
这东西做出来不急着吃完,还能放上几日,秦夏做了不少,邀请韦朝和曹阿双每个口味都尝尝。
一圈下来,传统的豆沙和无人能抗拒的蛋黄肉松最受好评,而香菇笋丁肉的接受度最低,大约是北地不怎么做用糯米包肉馅的吃食,只会觉得像肉馅汤圆一样让人难以理解。
不过虞九阙却来者不拒,对于别人吃不惯的肉馅青团也接受良好。
而且比起内馅,他其实更喜欢外面的那层皮,艾草的香味淡淡的,有草木的清爽气息。
吃罢青团,韦朝和曹阿双又被硬塞了两个大米包饭。
这吃食秦夏是照着从前吃过的粢饭团做的,不过不怎么正宗,里面也有脆脆的肉松和碾碎的蛋黄。
四人就着八宝茶吃得身心满足,闲聊间,韦朝提起一件事。
“上回那个于顺,秦老弟可还记得?”
第46章 夜宵炒米粉
秦夏当然忘不了于顺, 不仅是他,听到这个名字后一旁的虞九阙和曹阿双也都抬头看过来。
秦夏喝了一口八宝茶。
“可是他那熟肉铺出了什么乱子?”
自己卖出去的方子虽说是要了“高价”,可他确信于顺能挣得回来, 应当不至于因为此事惹来什么麻烦。
韦朝摇摇头。
“倒和他府外的生意无关, 不过他这人最近大抵是走背字, 听闻办砸了一桩大差事, 已经好些日子不怎么出府了。”
这桩大差事, 乃是宋府老爷宋栾五十大寿的寿宴。
宋府是商户,越是大操大办,就越能彰显宋府的财力, 在此事上必然不会吝啬银钱。
既然是宴席, 厨子便是重中之重。
“宋老爷好面子, 寿宴打定主意要请城里最好的厨子, 一来二去,就想到了常悦楼。所以一早便最好准备,要请常悦楼已经退隐的老掌柜,也是当初令常悦楼名噪齐南县、声闻平原府的常老爷子出山掌勺,做这顿寿宴。”
常悦楼之名, 县城之中无人不晓。
常家祖上是个屠户,代代只会杀猪,到了常老爷子祖父那一辈, 大约是宰够了畜牲, 加上猪肉吃多了, 竟悟出一个绝佳的炖肉食方,靠这道炖肉转行开起食肆, 就是常悦楼的前身。
而这道菜现在有个简单直接的名字——常家坛子肉,至今是常悦楼的招牌, 酥烂入味,香飘十里。
但尴尬的是,常悦楼的猪肉菜势必做得出神入化,可宋府不是素来不食红肉?
到时候说不定常悦楼一半的招牌都上不了席面。
听罢秦夏的疑问,韦朝一拍大腿,显然这份“八卦”正说到关键。
“其实这吃白不吃红的规矩,只有府里老太爷、老太君那辈守得最严实,现下老太君身子骨硬朗,尚还健在,宋老爷要叫她一声祖母,往下越是小辈越重口腹之欲,这规矩早就松动了。在府里没人坏规矩,出来以后随便吃,没人管。”
也就是说,估计宋老爷私底下估计没少跑到常悦楼偷吃坛子肉。
“那于顺是为何办砸了差事,可是常老爷子不愿出山?”
没记错的话常老爷子今年已经六十多了,常悦楼早就传给了儿子,自己在家含饴弄孙。
想请出这位“齐南县最好的厨子”,那得是天大的面子。
“其实本来也没多难,宋府在齐南县势大,在县老爷面前都说得上话,又掏得起钱,常老爷子卖宋家一个面子也无妨。再者说,这宴席办好了,也反过来给常悦楼增光。”
哪知就是这节骨眼上,出了一件事。
老太君近来卧病,宋府二公子为了尽孝,差心腹于顺出府时顺路去常悦楼买了一份松瓤鹅油卷。
这道菜不止常悦楼一家会做,但素来受老太君的喜爱。
“结果呈上去后,老太君吃罢上吐下泻,病势反而加重,让后厨的人来认,里面压根用的不是鹅油,而是猪油。”
秦夏:……
这件事属实让人听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宋府老太君连红肉都不碰,肯定也不吃猪油。
一个人长时间不碰一种食物,猛地一吃,确实容易引发肠胃不调。加上本就在病中,事情自然更严重。
“常悦楼以猪油代替鹅油,这是以次充好。”
鹅油可比猪油金贵多了,一头猪能炼多少油,一只鹅又能炼多少?
三岁小儿都算得明白。
韦朝继续兴致勃勃地讲故事。
“正是如此,而且这吃食到手是搁在食盒里的,一般人哪里能看一眼就分得清是什么油?宋府二房这回是闯了大祸,府里乱成了一锅粥,宋府不忘把常悦楼告到了衙门,衙门又命街道司查验,乐子可大了。”
宋府算得上齐南县首富,他们家的那些个“后宅秘事”,早就在县城百姓的茶余饭后打了八百个滚。
韦朝说到这里,还不忘附赠了一个宋府的“宅斗番外”。
秦夏听了一耳朵,反观虞九阙,虽然瞧着目光灼灼,实际注意力全在手里的吃食上,八成也对这些别人家的私事兴趣有限。
想来也是,若眼下的人没有失忆,比起什么皇权之争、后妃夺宠,宋府大房和二房争的那点子家产和所谓的主母之位,估计就和小孩子过家家抢泥巴球差不多。
但不得不说,韦朝讲的这一长串,还是挺适合野餐的闲暇听着解闷。
说到最后,韦朝道:“总之宋老爷的寿宴是肯定请不到常老爷子了,前头牛皮都吹出去二里地,说是常老爷子的收官之宴就在他们宋府,引得他们家不少合作的外地客商也打定主意要来蹭顿饭,届时人都来了,生意肯定也得顺道做了,如今也不知这会儿要怎么收场。”
他一把揽过秦夏的肩膀,感慨道:“我听说宋府出了几百两请常老爷子掌勺,要我说秦老弟你的手艺也不差什么,要是天降大运找到你,要我说啊,也不用一二百两,给个七八十两咱也能考虑考虑,一年的租子都出来了。”
一番话听得在场几人都忍俊不禁,曹阿双更是直接给了韦朝一拳。
“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就在虞九阙以为曹阿双要骂韦朝带着秦夏一起异想天开时,只听这姐儿一本正经道:“以秦夏的手艺,几十两不能干,至少一百两!”
秦夏一口八宝茶呛在嘴里,险些喷出来。
旁人对自己的信心显然不少,但起码在树荫下闲聊的那片刻,秦夏从没觉得宋府的寿宴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往后数日,食肆的生意一如平常,秦夏和虞九阙的小金库也越来越满。
只有一些关于常悦楼的宋府的闲言碎语,时不时通过食客的交谈传入他们的耳中。
譬如街道司接了宋府的状子,当真带人上了常悦楼的门。
常悦楼交出了一个年轻帮厨,说是此人那日偷懒,趁掌勺的大师傅不在,迷迷瞪瞪地错把猪油当成了鹅油,酿成祸患,常悦楼的掌柜当场把此人交给街道司惩办。
只不过按照大雍律条,交出犯事的并非就万事大吉了,铺子仍要连带受罚。
因对面是宋府,不依不饶之下,常悦楼赔了上百两当老太君的医药费。
又因食材以次充好是实打实发生的,自那之后,常悦楼的生意便肉眼可见地坏了起来。
来用晚食的兴奕铭吃饱喝足,抹了抹嘴,也和暂且空闲的秦夏说起了此事。
“可惜了常悦楼几十年的招牌,名声便是这般,若想打响得靠天时地利人和,要是想坏,不过一夜之间。”
作为老饕,兴奕铭自然没少去常悦楼,还是挺喜欢常家坛子肉的。
“以前一年到头常去那边应酬,往后我也不想去了,一来是有了你这铺子,二来一想到他们家后厨的行径,心里头膈应。”
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谁知道常悦楼的后厨是不是头一天这么乱。
猪油鹅油这两样,在懂行的人眼里差得远着呢,这都尚且能弄混,其余事情更是不可细想。
兴奕铭喝了口茶,都开始疑心以前在常悦楼吃的炒肥肠有没有洗干净
秦夏见他一脸牙疼的表情,问明缘由后来了一句:“兴掌柜喜欢吃肥肠?”
兴奕铭立刻顺杆爬。
“我瞧你这菜单上并无肥肠,当是收拾起来麻烦的缘故,不过我若单点一份,能否做上一回?”
肥肠是下水,的确难清理。
上一世他还能在菜市买到相对干净的,而这里屠子卖的那些,简直是让人没法多看。
但兴奕铭想吃,他自然不会拒绝,甚至买一送一。
“虽说我不知常家坛子肉的秘方,但倒是有另一道猪肉菜做得还算顺手,下回一道请您尝。”
兴奕铭顿时喜笑颜开。
“没问题,届时你多做些菜,给我留个雅间,我攒一桌席,也帮你在县城打打名声。”
常悦楼这遭过去不知还能不能爬起来,秦记食肆现在只是个巴掌大的店铺,焉知以后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常悦楼?
兴奕铭自觉自己在和吃食有关的押宝一事上,从未走过眼。
以及他认识的齐南县大小掌柜可不少,先前秦夏卖的都是些小吃食,请人着实不太好拿出手,有了食肆可就再无这些顾虑。
乐滋滋地将此事定下,兴奕铭手里提着秦夏送的八宝茶包,步伐轻盈地走了人。
秦夏扫了一眼大堂内剩下的最后三桌食客,看起来都是把桌上的酒菜吃完就会离开的模样。
他没了顾虑,果断走去了柜台后。
虞九阙撑着下巴,正在打瞌睡。
这会儿已过戌时,浓夜如墨,鹤林街附近晚间并不热闹,放眼望去,一条街上只有秦记食肆的灯火最为通明。
店中的食客也没有高声喧哗的,那些话语声就像绵延不绝地潮水,勾起了人的倦意。
眼看虞九阙就要一个手滑,极容易脸朝下磕到算盘珠子上,秦夏赶紧伸手把人架住。
“唔。”
小哥儿咕哝一声,清醒过来。
他有些慌张地左右看了看,意识到自己没睡多久后,才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脸。
“困了的话就先去后面躺一会儿,我估计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打烊了。”
后罩房不止一间,邱瑶还小,邱川和她住在一个屋,额外一间也被收拾了出来,供人小憩。
不过目前去过的人也只有虞九阙而已,午食后晚食前的时候,秦夏总会哄着人去躺上一会儿。
今天有些忙,虞九阙没能午休,果然这会儿已经困成了啄米的小鸡。
“我没那么困,起来走走就好了。”
他说着便起身活动手脚,结果肚子很不给面子了“咕”了一声。
虞九阙起先没反应过来,等到肚子“咕”第二声,他才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
秦夏唇角扬起,贴近了低声问道:“饿了?”
虞九阙挠了挠脸颊。
今天虽没能午休,晚食吃得却有些早,算来过了两个多时辰,刚刚坐着没感觉,一起身还真觉得肠胃空落落的。
他之前试过饿着睡觉,半夜必定难受得很,后来也就不强撑了。
自己吃得多,饿得也快,实在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咳……灶房还有什么吃的?我随便垫垫就好。”
秦夏却没让虞九阙凑合。
正好忙了一晚他也有些饿,想必邱川他们也一样。
他在灶房里转了一圈,看见了的角落里不久前买的几大捆米粉。
米粉在南地常见,齐南县几乎找不到什么卖米粉的店面,会做干米粉的人也极少。
这还是秦夏偶然在市集上遇见的,还同那农户约好,下回做了新的,凑多些再送来。
因为数量不多,他们没上这道菜。
想着哪天有空自家人做了吃,一直却没空出手来。
今日拿来当夜宵倒是刚刚好。
泡米粉极为讲究手法,泡短了米粉夹生咬不动,泡久了米粉细碎,筷子夹都夹不起来。
秦夏自有自己的办法。
烧一锅汩汩冒泡的开水,将米粉投进去浸泡,半炷香的时间即拿出,捞到一个小盆里,用锅盖严实盖住焖上。
炒米粉的食材全靠就地取材,还剩什么就用什么。
抓一把采下来没用完的豆芽,择两根脆生的小葱,再来一束嫩嫩的韭黄……
猪肉切成细丝,打几个鸡蛋,中间不忘给盆里的米粉翻了个面。
等到加调料给米粉上了色,之后这道夜宵就不费什么工夫了。
无非是先炒一盘鸡蛋,再把菜肉丢进锅炒到断生,最后把几样连带米粉混在一起翻炒均匀。
就在秦夏想着许久不做炒粉,米粉泡得怕是有点多,就算加上虞九阙也不一定能吃得完时,在大堂守着的邱川从门边探进个头,有些为难地问道:“掌柜的,您做的吃食香味都飘到前头去了,都一齐差小的来问做的什么好吃的,能不能卖?”
炒粉确实多了,但没多到能让人点单的程度。
可要是不给,他们一会儿聚在空桌旁吃的时候,怕是还要招人惦记。
秦夏索性盛出来三盘,让邱川拿着过去。
“就说是送的,给大家伙尝鲜,不要钱。”
片刻后,秦记食肆的掌柜连带伙计们围坐一圈。
郑杏花说自己不饿,只要了一小碗,邱瑶饭量也不大,和她吃的差不多。
余下的三人一人端了一盘,只不过虞九阙的那个盘子稍微大一些。
“呼。”
邱川夹起一筷子炒粉,先吹了吹热气。
他这样的半大小子最容易饿,本想着等到打烊他去后厨拿个馒头吃,没想到今日还多了顿夜宵。
炒粉此前他从未吃过,看在眼中只觉得比面条细,比粉丝粗。
直到一口下去——
原来这就是炒米粉!
邱川默默和小妹对视一眼,两人的眸子都微微睁大,闪烁着意外和满足。
米粉和面条不太一样,好像更滑、更筋道,因为细,吃起来没什么负担,邱川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填。
这一口吃到了豆芽,爽脆,下一口吃到了韭黄,提鲜,再下一口有两根肉丝,入味。
不知不觉间,他风卷残云地把一盘米粉扫光了一半。
而白得了一盘炒粉的食客更是连连叫好。
“这个真适合酒后来一盘,熨帖!”
“我也觉得比汤面好,秦掌柜,这个往后还有没有?”
秦夏没把话说死,“干米粉不好进货,回头若是得的多了,大约能卖上一阵子。”
食客一听这极有可能是吃了这顿没下顿的,筷子登时下得更勤快。
如秦夏所料,这边碗筷一收,最后的几桌食客吃饱了米粉,也都纷纷掏银子结账,虞九阙回到柜台后打算盘。
秦记食肆的凉菜一般卖十几文到二十文左右,素菜则在三十文上下,荤菜自五十文往上,到百文乃至数百文不等。
像是酸菜鱼那样的硬菜,根据鱼的重量,一盆就要几钱银子。
三桌加上酒水一共得了四两多,叮铃咣当地滚进钱箱,宣告又一天的结束。
临近三月,春光愈胜。
食肆门前的枯荷转醒,杨柳垂绦,水面上时有野鸭成群结队,艄公划着小船,载着游人经过。
秦记食肆开张了一月,进项喜人。
撇去本钱和伙计的工钱,眼看再过半个来月,就能把预交的一年租子尽数赚回来。
这么攒下去,早晚能在城里买一个铺面,或是依着秦夏的展望,去成交置办田地,张罗个有鱼塘、水田还能养禽畜的田庄。
但两人同样也有烦恼。
比如食肆已经肉眼可见地人手不够,伙计相对还好说,合适的厨子却是连个影儿都没有。
不是没有上门求聘的,试了菜后秦夏却无一个满意。
且不仅是手艺入不了他的眼,不少人的做派也令人蹙眉。
厨娘是前朝旧事,本朝倒也有不少,大都在高门大户之中。
外面酒楼食肆的掌勺基本都是汉子,一个个自视甚高,有些炒上一盘水平不如秦夏小学水平的菜,就敢张口要五两银子的月钱。
秦夏懒得多给这种人半个眼神,全都直接请了出去。
如此试了七八号人,秦夏最后把目光又落在了郑杏花身上。
郑杏花是店中帮厨,却不只是洗菜切菜,也会看着火候、焯水过油,以及做白案。
秦夏本想着她要是做得顺手,过了前三个月就给她加到翻倍的月钱,按照正经“贴灶”的待遇算。
现在想想,郑杏花有厨艺的底子,又跟在自己身旁耳濡目染了这么久,未尝不能继续“提拔”。
这日午后,虞九阙也在侧,两人把郑杏花请到了空着的雅间落座。
郑杏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时拿不准掌柜的要和自己说什么。
直到秦夏开口,问她想不想正式学厨,日后掌勺,把这妇人吓了一跳。
“这,这如何使得?”
她素来只把自己当成在铺子里打杂的,从没想过当“大厨”。
食肆里的灶头师傅有时候比掌柜的还神气,那种事,她怎么敢想?
秦夏极有耐心。
“这有何使不得的,只是要看嫂子愿不愿意学。”
郑杏花抿了抿薄唇,苦笑道:“我都这个年纪了,学什么也学不会了。”
秦夏显然不赞同。
“嫂子未免太妄自菲薄。”
他道:“嫂子本就会做菜,刀功也不差,说是学厨,无非是跟着我把店中现下常卖的几道菜学去便是,当真没什么难的。”
郑杏花听罢一愣,这……好像也是?
她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更不是那些个在家油瓶倒了都不扶的闲汉。
从小自己和豆丁那么大的时候,就会踩着板凳做一家人的早食了,食肆里卖的菜,无非就是比家里吃的家常菜更精致复杂些罢了。
“可是食肆哪里有让妇人掌勺的,传出去只怕对食肆名声不好。”
她还是那副温柔面相,说话声音不大,说话时总也不怎么敢看对方的眼睛。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柔弱妇人,撑起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生计。
郑杏花踯躅之间,换了虞九阙开口。
“不若嫂子先试试,就当是帮我们一个忙。您也瞧见了,厨子一直招不到,只靠相公一人,实在支撑不过来。”
话说到这份上,郑杏花才犹疑着点了头。
秦夏很快就投入教学之中。
相比之下,午间售卖的套餐都是家常菜,更容易上手。
郑杏花围着灶台转了多年,要学的无非是一些更专业的技巧。
她看着很是没有自信,真学起来却悟性不错。
做饭下厨本就是个举一反三的事,就像很多人一旦入了门,只要有菜谱,按部就班地来,什么菜也都能大致捣鼓出个模样。
一周过后,郑杏花已经差不多分去了秦夏三分之一的担子。
恰逢月底,秦夏做主,把她下个月的月钱直接涨到了三两。
从这天过后,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错觉,郑杏花出入时的腰杆好像挺得更直,说话更大声,笑容也变多了。
厨子的事成功解决,帮厨的位置却又缺了人。
邱瑶年纪小,还要负责传菜和学识字算账,一个人劈不成两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