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夏闲着没事就雕萝卜花,郑杏花和庄星也跟着他学起来,不过两人目前都还没练出什么名堂。
把处理好的大肠连带香料丢进锅里,盖上盖子,紧接着就是下一道菜——东坡肉。
常家坛子肉声名远扬,包括兴奕铭在内的几位掌柜怕是都尝过,而说起经典的猪肉菜,秦夏的第一反应还得是东坡肉。
一块漂亮的五花肉正静静躺在案板上,捏一下就知道是一块好肉,皮肉紧实,脂油丰厚。
秦夏端详一番,比着大小下了刀。
不多时不小的一块五花肉,就变成了尺寸一致的四方块,秦夏抽了几根洗干净的棉绳,一一捆扎到肉上,打了个端正的绳结。
灶房内有三个灶头,秦夏占了两个,另一个正由郑杏花用着,做着一道大堂客人点的回锅肉。
浓郁的菜香里,庄星穿梭其中,帮两边打着下手。
眼见别说是郑杏花,就连秦夏做大菜的时候也没有让他回避的意思,庄星不禁感到困惑。
他过去在刘府大厨房做事的时候,那里的大师傅防底下的人和防贼一样,别说杂役了,就连在他面前得脸的厨房帮仆,在他做拿手菜的时候也一概不能进屋。
听说大师傅还有一个专门的上锁箱子,里面装着他的独门调料,便是亲儿子都没打开看过。
这是因为手艺是一个厨子的立身之本,若是大师傅的拿手菜让人学了去,很可能过不了多久他就得卷铺盖走人。
在庄星的眼里,秦夏这个当掌柜的虽然年轻,手艺却绝对不输刘府的大师傅。
秦记食肆虽然店面不大,但那些个菜色没有一样是庄星从前听说过的,按理说越是如此,秦夏越该藏着自己的看家本领,哪知秦夏做菜的时候放什么料、用什么火候,全都大喇喇地任由他们看。
庄星不相信会有厨子心这么大,他疑心掌柜的一定还是有所藏私,只不过手段更隐秘罢了,这才符合人之常情。
“星哥儿,去端个砂锅,里面铺上竹篾,再放些葱姜。葱用香葱,姜切大片。”
在庄星想东想西的间隙里,秦夏已经把那几块五花肉煎好了。
肉块滋滋冒着油星,泛着一层恰到好处的焦黄,让人觉得就算是现在咬一口味道定然也不错。
架起铁锅,秦夏抓了一把□□糖,开始炒糖色。
冰糖在热油中慢慢融化,冒出细小的气泡,秦夏往里倒了一定量的水,这是一会儿东坡肉上色的关键。
“掌柜的,砂锅准备好了。”
听到星哥儿说的话,秦夏把盛出来的一盘子五花肉端了过去,挨个放到了砂锅中竹篾上,葱姜则垫在下面。
加上酱油和刚刚煮开的上色糖水,一杯花雕酒,水没过肉块时,秦夏合上了砂锅盖,嘱咐庄星道:“看着火,煮开后抽几根柴出来用小火慢炖,三刻钟后喊我。”
庄星连连点头。
这两道大菜有了着落,剩下的就相对简单了不少。
秦夏还打算做一道灼八块、一道蓑衣虾球,再来一道香烤羊腿。
此外尚有几道素菜,需等食客到了后再下锅。
申时四刻,秦记食肆的阁子内坐满贵宾。
兴奕铭作为东道主居于主陪的位子,一桌六人,以一名身穿华贵绸衫,明显年岁最长的掌柜为首。
方才见礼时秦夏已经听兴奕铭介绍过,这位年过不惑的掌柜姓桑,在城里做绸缎布行生意。
“桑掌柜还有个身份,那便是宋府宋老爷的大舅子。”
此外,兴奕铭还私底下同他小声提点过。
秦夏一下子想起于顺给他们讲过的“宋府八卦”。
他默了默,试探性地问道:“可是那位早逝的宋夫人的兄长?”
兴奕铭对于秦夏知晓这些个宋府之事并不意外,点点头道:“正是,桑府家底亦厚,早年更在宋府之上,昔年宋夫人嫁给宋老爷,人人都说此乃下嫁。”
但后来桑府走了下坡路,宋府反而蒸蒸日上,齐南县的首富之位竟换了一家坐。
秦夏只觉得齐南县当真是太小,随便扒拉个人都能和宋府扯上关系。
不过这么听来,宋老爷那般宠爱家中妾室,却迟迟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扶正,八成也是因为桑府横在眼前的缘故。
这点小插曲很快被他抛诸脑后。
那位桑掌柜看起来人是傲气了些,多半是看不上秦记食肆这种小地方,也不知道兴掌柜是怎么硬生生把人请来的。
来都来了,秦夏自是要让他觉得不虚此行才好。
桑成化确实有些瞧不上秦记。
他的确也爱寻美食享用,但和兴奕铭不同,像是路边的小食摊、街边的小食店,向来入不了他的眼。
他最喜欢去的是城中两个最有名的酒楼——常悦楼和百味轩。
常悦楼以坛子肉闻名,百味轩则擅做一道百味鸭,但近来常悦楼深陷风波,百味轩的灶头大师傅也因为老妻病逝而无心掌灶,灶头临时换成了他的大徒弟,别人吃不出来,但桑成化却知道不是那个味儿。
徒弟到底是徒弟,要想练成师父的本事,且还有日子。
而兴奕铭就是这时候给他递出了帖子,邀他往城中鹤林街新开的秦记食肆赴宴。
桑成化拿到帖子后一脸莫名,秦记食肆是什么地方?
他竟从未听说过。
哪成想最后还是他那家里最有出息,在县学念书的儿子给出了答案。
“秦记食肆就开在我们县学附近,午间过去,三十文就能吃一顿热乎乎的好饭,夫子们嫌弃饭堂不好吃,经常结伴去打牙祭。”
但桑家公子自然随了亲爹,在家锦衣玉食,哪里看得上一份“套餐”卖三十文的地方?
他自然也嫌饭堂的饭狗都不吃,所以都是让桑府下人每日午时赶着马车去送饭。
这秦记食肆好不好吃,他也并不清楚。
桑成化一听这食肆价贱至此,当即就想把兴奕铭的帖子退回去。
然而转念一想,兴奕铭的嘴巴多刁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他敢把食肆的名号大大方方写在帖子上,想必就是不怕自己嫌弃。
犹豫一番,桑成化还是接下了对方的邀请。
正好同席的掌柜们也久未相聚了,叙叙旧也好。
真坐在秦记的雅间里时,桑成化的那份先入为主的“偏见”反而略散去一些。
当然,秦记食肆的雅间阁子再怎么布置也比不上常悦楼和百味轩,那两家酒楼才称得上是雕梁画栋,上等阁子里连餐饮器具都乃纯银所制,只有齐南县最富贵的一小撮人才吃得起那里动辄百两的一桌席面。
但秦记食肆却不像他设想中的那般平庸。
若常悦楼和百味轩是金枝玉叶,那么秦记只能算是小家碧玉,却足以称得上小家碧玉中的出众之辈。
看着面前不知店家从哪里淘换的杯碟,以及花瓶里用了心思、错落有致的春花,桑成化打算瞧一瞧,这让兴奕铭特地攒局来吃的,究竟是何等佳肴。
正菜之前,先上冷盘。
冷盘乃是两荤两素,素菜带着清新之气,令人眼前一亮。
其中有两碟最为引人注目。
一碟是凉拌蒜薹,在座诸人都是第一次见,只因其一是从未吃过拌蒜薹,第二是碟子里的蒜薹被摆成了绽放的花蕊形状,顶端以枸杞为饰。
一碟是酸辣凤爪,凤爪脱了骨,四周点缀着红红绿绿的辣椒,下箸前就能闻到那股勾人口水的酸爽辣味。
凤爪很快博得一片好评,便是桑成化也点了点头。
“碎骨脱得干净,滋味也浸得透,吃不出半点腥气。”
尤其是这股别致的酸爽,引得在座的老饕都开始猜测起是用了什么食材,总之绝不会只有米醋。
没等他们猜出个头尾,热菜也开始挨个上桌了。
灼八块听名字让人摸不着头脑,实则是用鸡肉制成。
这道菜只取鸡翅和鸡腿,下锅油炸再以酱烧、酒烹。
在座的几名掌柜都是平原府本地人,本地人口味偏咸,所以秦夏给食肆做菜时都会比做来自己吃时多放盐和酱油,果然食客们都很受用。
蓑衣虾球乃是南地名菜,又名绍式虾球,据传起源于绍兴的一处酒楼。本质是将虾肉和鸡蛋调匀,下锅成球,再蘸着面酱吃。
之所以名字中有“蓑衣”二字,是因为要用技巧使蛋液在虾球外部包裹成丝,且虾球虾球,出锅的成品形状还不能散,越圆越佳。
这一道菜入口外酥里嫩,虾肉的鲜美绕舌,
秦夏还做了一点点小小的创新,配的蘸酱除了面酱,还有一小碟甜口的蜂蜜果子酱。
上头的两道荤菜穿插着三鲜蛋羹和素炒四喜,已经把这一桌宾客吃得迷迷瞪瞪。
“没想到市井之中竟藏着如此口味上佳的食肆,咱们在吃这一个字上,当真是比不过兴掌柜。”
其中一位掌柜说到此处,举起了酒杯,其余人也纷纷举杯,尽数饮了一盏。
兴奕铭扫了一眼桌上餐盘,开始惦记起自己专门点的重头戏。
他的大肠呢?怎么还没端上来。
正打算问一嘴那名叫小川的伙计,秦夏就亲自端着他心心念念的菜色推门而入。
只见洁白的瓷盘上立着切成“扳指段”的大肠,盘子一段以萝卜雕成的花瓣作为点缀,淋上的汤汁在灯下幽幽泛光。
几人迫不及待地伸了筷子。
一块大肠入口,兴奕铭惊喜难掩。
他嗜好美味又荤素不忌,别说大肠这等下水,就是猪脑花都吃得面不改色。
算起来他吃过爆炒的、冰糖的、脆皮的,但秦夏端出来的这一盘,却是连他也是头一回尝到。
很难用简单的一个字、一个词形容这道菜,因为它的口感是层层递进的,每一口都能尝出不同的感觉。
虽不知九转大肠为何名为“九转”,但就其口感而言,倒还真是转过了好几个弯。
随之其后的“东坡肉”,更是使人赞叹不断。
“我已许久没见过炖得这么漂亮的肉。”
桑成化捋了捋短须,仔细瞧着伙计拿着勺子分出来的肉块。
色泽红亮如玛瑙,肉皮晶莹,半透若脂,其下肥瘦层叠相间,筷子一戳就烂,甚至可以用勺子挖着吃。
“小二,此菜为何名为‘东坡肉’,可有什么典故?”
这问题可难不倒邱川,他早就在迎这桌客之前,把掌柜说的每道菜的典故、特别的食材记得滚瓜烂熟。
于是在座几人,就听邱川绘声绘色地讲了一个前朝“东坡居士”的故事。
听罢几人都纷纷笑开。
席上一方脸掌柜道:“这食肆的掌柜看着年轻,倒是很有些手艺和见识在身上,居然连这等野史故事也晓得。”
随后又率先给邱川掏了赏钱。
“小子,这是赏你的,我看要是你哪日不在此处当伙计,倒是可以去茶馆说书嘞。”
这掌柜姓肖,他一年里有大半年跟着自家商队四处跑,难得年后还没动身,让兴奕铭抓了个正着。
一个人打了赏,剩下的人自也不会甘于落后。
邱川赚了个盆满钵满,反复谢了恩后才退到门外。
门一开一合之间,肖掌柜鼻子动了动。
“好家伙,我怎么好似闻到了羊肉味?”
肖掌柜肖守,曾走过两回大西北的商路。
别人都说他都当到大掌柜了,在铺子里数钱不好么,偏生爱去吃沙子,肖守却道:“西北的烈酒和羊肉,只有在西北才能吃到!”
哪怕回了齐南县,他也爱偶尔寻些羊肉来吃。
只是家乡的羊肉做得未免小家子气,无非是些羊汤、拌羊杂、卤羊脸之类的东西,让人找不回那份大口吃肉的爽快。
肖守万万没想到,能在秦记见到整只的羊腿。
羊腿上切了花刀,洒满香味独特,早年从西域传来的香料,还配了一把刀柄雕花的小刀,作切肉之用。
肖守看到那柄小刀就乐了,一看就是他家铺子里的货。
心下暗忖,这桌菜吃得他浑身舒坦,回头不妨再挑几把漂亮的,并那从西域商人手里买来的其它小玩意儿等,一并送给秦掌柜当人情,这般自己来吃饭时,也能和兴奕铭似的得些特别的待遇。
几人都知道肖守是吃羊的行家,他也当仁不让,净了手后亲自切肉。
刀子下去,羊腿外面是烤够火候的外皮,里面的肉还嫩而多汁。
肖守吃得头也不抬,反反复复就两个字:“地道!”
这样的烤羊腿,他在西北时也吃过一次,那时的味道让他回来后还辗转反侧了许久。
如今吃到秦记的这份羊腿,只能说唯一的遗憾就是羊肉不如在西北时吃的肥嫩,毕竟齐南县养的羊怎么能比得上西北草原上的羊,除此之外,味道竟是相差无几。
而除了这道烤羊腿之外,另外一道上汤煮干丝是扬州菜,也令家中夫人是扬州人士的祝掌柜直呼“正宗”。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这一桌菜没什么贵重食材,非要说的话,最贵的可能是那条羊腿,可兴奕铭付账的时候,简直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人少菜多,量也不少,愣是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没看几个人就差扶墙而出了?
就连平日里那鼻孔看这些个“小食肆”的桑成化,也不得不承认秦记食肆的妙处。
自己寻的食肆让人吃得欢喜,这对于兴奕铭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别看兴家看似只做糕点生意,其实盘子铺得远比看起来更大,他们这些掌柜凑在一处,净琢磨干什么赚钱了,这样的圈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混进来的。
秦夏深知这是兴奕铭给自己的机会,他若能和这些个掌柜维持好关系,往后他们指头缝里漏一点消息,也足够他的小家吃香喝辣。
只是兴奕铭此人什么都不缺,他要想好好答谢,还是得把心思搁在吃食上最佳。
三月三,上巳节。
这日城中学塾纷纷举办流觞宴与诗会,百姓们则要佩香草、沐兰汤、吃荠菜煮鸡蛋。
秦夏也让郑杏花和庄星煮了一大锅鸡蛋,用料齐全,还放了红枣和姜片,随后连灶带锅的端到食肆门前售卖,若是进店用饭,则可以白送一碗。
虽说荠菜煮蛋是习俗,也有不少人家懒得做的,便会端着碗出来买上一份。
鹤林街附近原本往年少有卖的,今年多了个秦记食肆,周围躲懒的住户也多起来,一大锅居然很快就没了一半。
除了荠菜鸡蛋,秦夏还做了不少粉粉嫩嫩的桃花酥,定的是节令价,一对就要十文钱,成年人两三口就吃没了,饶是如此因为模样可喜,也陆陆续续卖了不少。
下午时,秦夏正小声和虞九阙商量着晚上要不要去城里的浴堂泡澡。
浴堂就是古时的“洗浴中心”,俗称的澡堂,自前朝起浴堂兴盛起来,据说最多时都城有“浴所三千”,可见一斑。
很多人家没有浴桶,或是冬天里怕冷,就会定期去浴堂。
和后世一样,浴堂里有各种池子,能泡香汤、药汤,还能蒸桑拿和搓澡。
来了大雍后因为秦家有浴桶,秦夏其实还没出去泡过澡。
眼下赶了上巳,又听闻城中一家浴汤引的是真正的温泉水,他难免也有些心动。
不过他心动归他心动,虞九阙是半点都不乐意去,一想到要在浴堂里和人坦诚相见,他臊得脸都快烧着了。
秦夏悄声哄着。
“咱们去的那家有分出来的小浴室,你穿着衣裳进去,穿着衣裳出来,没人能瞧见。温泉活血暖身,你泡一泡对身子好。”
虞九阙心里仍然打鼓,正犹豫着,外头邱川引进来一个中年汉子,看打扮像是城里大户家的管事。
他赶紧一把合上了面前半天没看一眼的账本,起身迎客,秦夏亦直起了身。
得知来人乃是桑成化桑掌柜家的人,秦夏立刻将其请到了后院空着的雅间当中,上了茶水小食,亲自招待。
同时心里头忖着,不知桑掌柜是否也要在自家置席。
管事姓辛,吃了几口茶后就说明了来意。
原是桑老爷母亲的亲姊妹,也就是桑老爷的姨母岑氏三日后要过府拜会。
“既是探亲,实则也是为了府上四小姐的婚事相看。”
秦夏一算这乱七八糟的关系,推测多半是桑家四小姐被说给了姨奶家的某个表兄。
这些与他一个厨子无关,可无事不登门,话说到这里,秦夏已对桑府中人的来意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只听辛管事紧跟着说道:“届时府上设宴,想劳驾秦掌柜跑上一趟,代为操持。”
桑府富贵, 后院自然不缺厉害的庖厨。
为了这么一个听起来并不多么重要的事项,特地从府外请厨子做席面,多半是有什么必须这般做的理由。
虽信得过桑掌柜的为人, 但秦夏还是就此事多问了一嘴。
辛管事浅浅一笑, 倒是也未曾藏着掖着。
“说来这席面也有其麻烦之处, 小的自当说明, 秦掌柜您再定夺。”
一番话过后, 秦夏听懂了。
这席面别看规模不大,统共不过桑家两房的人,加上外地来的岑氏几口人, 但麻烦也是真的麻烦。
原因在于, 岑氏信佛, 茹素多年, 而桑家老夫人同样如此。
“老爷的意思是,老太太与姨老太太难得相聚,想给她们单独设一桌全素宴。菜色不用多,但务必精巧。此外二老吃素,其余人却总得沾点油水, 故而这虽是一顿饭,却要摆两桌席。”
兴许是看出秦夏的犹豫之意,辛掌柜把手伸进袖子里掏了掏, 摸出一个荷包。
“我家老爷说了, 秦掌柜年少有为, 做菜的手艺乃他平生罕见,上回吃罢, 着实意犹未尽,也想让家里老小一道尝尝, 不知秦掌柜愿不愿意赏脸。若是愿意,这里头是十两银子,算是定钱,此外所有食材的采买,您只需列个单子,自有府上的人去办。待宴席过后,再许您五十两的辛苦钱,毕竟您去了,食肆这头的生意就得耽误,如此,不知秦掌柜意下如何?”
去做一顿饭就能挣上六十两,都快赶上食肆头一年的租子了,不得不说桑掌柜是真的大方。
看在银钱的份上,秦夏也实在很难拒绝。
眼看秦夏答应下来,辛管事欣然离去,走时手里还拎了秦夏送的一匣子还热乎着的桃花酥。
只是时间未免太紧迫,还要预留出采买食材的时间,秦夏怕是今晚就要开始琢磨席面上的菜色。
这可真是一天天的连轴转,半点都闲不下来。
有了这一茬事,浴堂是去不成了。
不过秦夏并未罢休,而是回家自己用花瓣和香草配了一锅水,抱着他的小夫郎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汤。
出水以后的虞九阙觉得自己就像那刚出锅的虾子,无筋无骨,热气腾腾。
然后就被秦大厨剥了壳吃干抹净了。
桑府小宴需要采买的食材单子,隔日一早就到了辛管事的手上。
辛管事打眼一看,倒也没有什么难得的东西,他们桑府的后厨,那是要什么有什么,便是海参、鱼翅、燕窝都不稀奇,反而是有些东西必须吃新鲜的,得等到设宴当日才能去办。
他记得自己来请秦夏那日,对方还细细问过了府上大小主子的口味与偏好。
不说别的,就冲这一点,起码说明人是用心的,他们家老爷眼光摆在那里,多半没有看错人。
辛管事唯独想不通一点——岑氏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按理说这顿饭安排后厨做了就是,完全没必要从外头请庖厨。
哪成想事到临头,老爷突然改了主意,还指名必须是秦记食肆的这个年纪轻轻的小掌柜。
令人一时猜不透个中究竟有何深意。
次日,去桑府的前一天,秦夏在后厨教郑杏花和庄星做蒸菜。
蒸菜做起来相对容易,更好把控,只要他将配菜、调料和蒸制的时间定好,多半出不了什么岔子,无论是他来做还是帮厨来做,都是一样的。
明日一整天他都不在,郑杏花能做的大菜有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列出来的蒸菜一共六样,其中最复杂的一道是粉蒸肉。
粉蒸肉要用到提前炒好的生米,炒到微微发黄的程度,就叫做“蒸肉粉”。
五花肉切片腌制,和“蒸肉粉”拌匀,再加上诸如土豆、山药、南瓜之类的垫菜,就可以上锅开蒸。
此外眼下正是吃鲳鱼的时节,因为和鱼贩提前说好,明日会送一些新鲜鲳鱼来,故而蒸菜的菜谱上又多了一道清蒸鲳鱼。
其它像是菌菇蒸肉丸、菘菜心虾米蒸粉丝之类的,基本就是把食材在盘子上摆好,再倒上秦夏特制的蒸菜汁。
“这些料汁的配比你们可以记好,明日这几道菜若是食客们喜欢,回头也可添到菜单上,日日供应。”
嘱咐完这些事,秦夏就离了灶房去寻虞九阙了,而庄星收拾着案板,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郑杏花留意到这一点,忍不住问道:“星哥儿可是没记清楚?”
她以为庄星是怕记不住秦夏说的菜谱而担忧,实际庄星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他用手里的抹布擦干净几道油渍后,走到郑杏花身边道:“郑嫂子,其实我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郑杏花迟疑着停了手上的活计。
“你且说来,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庄星吞吞吐吐,说出了压在心里多日的话。
“……总之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因为大掌柜做菜从来不避着人,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借此试探。搞得我总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郑杏花怎么也没想到庄星是在琢磨这个。
正巧灶房无人,她把小哥儿叫到角落,认真道:“星哥儿,我比你痴长几岁,又早来了些时候,跟着两个掌柜做事,我可以掏心掏肺地同你讲,这些担忧都是多余的。咱们掌柜是坦坦荡荡的性子,往后你也莫要拿这些心思去揣测。”
说罢她就将从前听来的,秦夏摆食摊时的故事讲给庄星听。
“掌柜的在街上卖小食时,有的是人学着他来做,不信你现在去街上瞧瞧,咱们齐南县有多少家铁板豆腐、烤冷面和煎饼果子,掌柜的从不放在眼里,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做的才是最正宗的。而现今你我都是食肆的帮厨,招咱们过来,就是帮大掌柜分忧,不仅要学,还要学好。”
庄星一时听愣了。
他是想学到安身立命的真本事不假,可没有想过这条路居然就这般轻易地出现在了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郑杏花继续道:“大掌柜不避着人,自有他的道理,说明你要是愿意学,那学到了就是你的本事。至于学成之后再待如何,那看的是咱们的良心。”
“良心”二字一下子楔进人的心里,庄星听到此处,悟出了郑杏花这番话的苦心。
“郑嫂子放心,我庄星必不会做那等教人看不上的小人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