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把用过的水泼掉,秦夏怀揣着类似于“劫后余生”的心情,爬上了床,和虞九阙一起躺在同一个被窝里。
“睡不着或是做噩梦就喊我,明日请个郎中上门给你把个脉,图个心安。”
话音落下,屋里沉默了一阵,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躺着躺着,同样没什么睡意,心里诸事纷杂的秦夏,忽而意识到自己中衣的衣带被人解开了。
他在黑暗中,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人。
虞九阙以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近乎迫切的姿态,吻了上来。
“我睡不着。”
秦夏听到虞九阙在自己耳畔说道:“相公,你要我吧。”
月光下,墙面上映出交叠着的淡淡的影。
时而响起的细碎声响,如同花瓣落在春日的水面上,轻飘飘的,却也激起了一小圈涟漪。
那涟漪荡啊荡,余韵漫长。
结束后。
秦夏把脱了力的小哥儿塞回被子,把用过的布巾丢去床下的水盆。
“没那力气,偏要逞能。”
他看着睡梦中虞九阙的脸,觉得无奈又好笑,同时也有心疼。
俯身亲了一下夫郎细腻如玉的额头,秦夏悄无声息地挪到床尾,把之前掉出来的纸重新放回原处。
他清楚以虞九阙的机敏,一定能发现纸张曾经被人拿走过。
他想要的,无疑正是这份发现。
秦夏一早睁眼,发觉自己的精神头还不错。
可见虞九阙昨晚的“助眠方法”还是有些作用,不过代价就是当事哥儿兀自睡得人事不知。
如此也好,多睡一会儿,才能养一养元气。
秦夏独自起床,把想趁机跑进里屋的大福一把捞起,抱到了门外。
“吃完了早食就找地方玩儿去,别进去扰你小爹清静。”
他一口一个“小爹”,说得越来越顺嘴。
洗漱完毕,给家里头的活物都放上了吃食,秦夏在灶房找出糯米,打算给虞九阙搓个糯米圆子吃。
照秦夏来说,最配小圆子的还是醪糟。
不过家里这会儿没有,只有之前买的一些干桂花,和混在昨天宋府赏赐中的一罐上好桂花蜜。
糯米粉倒进大碗,倒上热水,搅拌成面絮。
瞧着差不多,不太干也不太稀的时候,就可以上手揉了
这时候的面絮烫手,不过当厨子的人早就练就了一双铁手。
秦夏面不改色地把糯米粉和成光滑的白面团,拿出来拍在案板上,揪成一个个面剂子,再慢慢搓成长条。
用面刀切成小块,挨个揉成指甲盖那么大的实心糯米团子,凑够一些就撒上一把糯米粉防粘。
秦夏起得早,时间多,他揉了百八十个才停手。
小圆子要吃热乎的,等虞九阙睡醒、收拾停当,这些小圆子才下锅。
此前韦朝去货栈上工前来了一趟,既在对门,他们家昨晚当然也听到官差送人回来的动静了,只是不好打扰。
“人回来了就好,那些拐子真该死,九哥儿福大命大,第一回 被卖让你买了来,第二次有惊无险,再一再二不再三,这种倒霉事,老天爷也不好意思让他经历第三次了。”
秦夏谢了韦朝的关心,又说好过后一定要去食肆吃饭。
小圆子煮时加冰糖,打上薄薄的蛋花,放进碗里后配上两勺桂花蜜,再撒上一层干桂花。
虞九阙一口吃三四个,细嚼慢咽,吃得无比仔细。
小圆子软糯,微微粘牙,桂花蜜润甜,和干桂花凑在一起,馥郁的香味铺了满鼻。
桌上还有旁的早食,金灿灿的鸡蛋饼、对半剖开的水煮蛋、呛炒配饼吃的小青菜。
凳子上铺了软垫,好让虞九阙坐上去时腰不会太酸。
秦夏端起碗来喝小圆子里的汤,喝完见虞九阙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他意识到什么,打趣道:“看什么呢,过了半晚上便不认得了?”
脖子上有个领子也盖不住的痕迹,像是昨晚上了头的小哥儿故意留的,现在是红通通的一个印子。
夜色掩饰下能让人做出许多冲动的事情。
但现在是青天白日,虞九阙恨不得自己再失忆一回。
同时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肚子,昨晚太混乱,他几乎记不清到底有没有留在里面。
秦夏看出虞九阙的担忧,语气寻常道:“放心,我都注意了。”
虞九阙觉得自己在这点上也极对不起秦夏。
他快速思索,等回盛京安顿好,扫平后顾之忧,他要求的第一个恩典,就是让秦夏进京,第二个,则是他要给秦夏生一个孩子。
到时不怕身子弱,怀不上,宫里的御医手里,这样的调养方子多了去。
至于内侍不得有孕的规矩,去他的。
虞九阙不信自己想不出办法。
秦夏不知道虞九阙已经连两人的孩子都规划好了。
吃罢早食,他就提着菜篮出了门。
先去紫藤胡同一趟,见了方蓉和郑杏花。
又去食肆,告诉庄星和两个小的,虞九阙平安归家的消息。
“老天保佑,菩萨保佑。”
庄星双手合十在胸前晃了晃,邱川和邱瑶也是一副长舒一口气的样子。
秦夏让他们看好食肆的门。
“这几日歇业,工钱照发,若有人上门来卖货,让他们过了这三日再来。”
秦夏临走前还放下一包炸糖糕。
这是刚刚过来时在六宝街尤哥儿家买的,尤哥儿的食摊借着煎饼果子的光,如今越来越红火,除了两个孩子,家里的汉子也不去码头了,日日给他帮忙。
秦夏一共买了十个糖糕,尤哥儿多送了他两个,还要给他做两套煎饼果子。
秦夏只说不要,赶紧走了,至于家中出的乱子,一个字也没多说。
从食肆出来,又去找郭屠子。
“这两天家中有事,食肆关张三日,就暂不来买肉了,同您说一声。”
郭屠子关切地问出了何事,秦夏只说虞九阙病了。
屠子知道秦夏那个夫郎,的确看起来是个身子骨不硬朗的。
他给秦夏割了点名要的五花肉,额外送他一块猪血、一副筒骨。
“回去给九哥儿炖个骨头汤补补。”
这两样比起五花肉不算值钱的,但秦夏也不想占这个便宜。
他把一堆东西放进篮子,硬是往郭屠子的钱箱里多扔了几个铜板。
同样的话也跟定期去食肆送菜的菜贩说了一声,顺道在摊子上买了两大把菜心、一大捧蒜苗和豌豆苗。
菜心素炒,蒜苗配腊肉,豌豆苗汆丸子汤。
盘算着买得差不多,秦夏步子一转,去了诚意堂。
像他这样拎着菜肉在街上逛的汉子不多见,诚意堂的伙计本来盯着他的篮子看,顺着往上看到脸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秦掌柜,来抓药?”
秦夏同那伙计点头示意。
“徐老郎中可在?”
“在呢。”
伙计大声朝另一头喊:“麦冬,去后院喊你师父!”
麦冬能听见,只是不会说,他举起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噔噔往后面跑。
徐老郎中出来后,得知秦夏要请自己上门看诊,就背起药箱,叫上了小麦冬。
“九哥儿这孩子也真是……”
徐老郎中听秦夏说完虞九阙的遭遇,一时都不知怎么开口了。
只觉得这哥儿命苦,但也有幸运的地方,便是嫁了这么个相公。
路上他问了问虞九阙的症状。
“听起来没什么大碍。”
他给秦夏吃了个定心丸,脚下步子不停,别看他一把年纪,腿脚是真的利索。
郎中进了秦家门,葛秀红正在院子里和两个相熟的妇人一起分菜种。
葛秀红种菜本事不错,年年胡同里的人都来她这买菜种。
城里人家,种也种不了多少,犯不着去外面种子铺买上一整包。
只是买菜种的,不一定都是关系近的,也有招人烦的。
譬如这会儿因为韦家门敞着,一个妇人看见秦夏带了郎中回来,当即多嘴多舌道:“我看秦家小子娶这么个夫郎,真是赔大发了,头先几个月,天天喝药,我走过来都能闻到味儿,好不容易养好了,又遭贼人惦记,所以说过日子就不能找漂亮的,平白惹些灾祸。这还是衙门正好撞上了,救出来了,要是再晚一夜,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另一个和她搭伙来的妇人听罢,半个字都不想说。
谁不知道韦家和秦家走得近,你跑韦家院子里说这个,不是嘴欠是什么?
她默默把屁股底下的杌子往后挪了挪。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
因为刚挪完,葛秀红的唾沫星子就朝另一人去了。
“这话真是招人笑,拐子上街作恶,长得漂亮倒成了罪过。”
她看了对面妇人一眼,上下打量完,笑着道:“不过也是,你长成这副样子,怕是拐子也惦记不上。”
那妇人被怼得一噎,随即道:“我这是替秦家小子着想。”
葛秀红冷笑道:“秦小子一日挣得怕是比你家汉子一月挣得还多,要你着想?别怪我没提醒你,下回嚼秦家舌头,就想想高吕氏的下场。”
妇人一哆嗦。
葛秀红不说,她还真把高吕氏那个老货给忘了。
想到家里婆母曾经给自己讲,高吕氏自从挨了里老训斥,连家门都没脸出了,到现在还时不时有人往高家门泼水倒尿的,都是以前高吕氏得罪的人家。
等到挑完菜种交钱时,她也不好意思和葛秀红还价,甚至还多给了五个铜板,只求葛秀红别去秦夏面前告自己一状。
葛秀红没要多出来的钱,只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别想再买自己的菜种。
韦家院子里的话传不到秦家的屋子里。
徐老郎中给虞九阙搭了脉,眉梢动了动。
虞九阙只担心昨晚梁夫人的施针治疗,会在脉象上留下什么端倪。
不过徐老郎中并未说什么。
虞九阙心思微动,试探性道:“徐老先生,上回您问我记忆可有恢复,我说没有,不过……那之后些日子,我只觉得神思确实比以前清楚了些,也想起了一些零散的片段,只是凑不成个。”
察觉到秦夏的视线,虞九阙垂下眼睛。
徐老郎中收回把脉的手。
他早就看出来了,面前的哥儿有心事,这心事,怕是和记忆脱不了干系。
真真假假,孰是孰非,这不是他一个郎中该管的事。
“这般看来,你病灶已除大半,余下的多半是心病。”
徐老郎中本都铺开了开方子的纸,忖度一番,又放下了笔。
“心病自需心药医,我也不给开安神、调养的汤药了。简单而言……如今你的记忆能否恢复,端看你愿不愿意想起来。”
送走徐老郎中, 虞九阙便说自己又困了。
秦夏给他掖好被子,在床头放上小小的香炉,点了一根香铺里买来的安神香。
这香里面用到了沉香, 价格不便宜, 但混合着当归和丁香等, 散开的味道确实让人心境平和。
自从用过一回后虞九阙觉得好, 家中就常备着。
“我就在灶房, 你若是醒了想喝水,就支开窗子喊我一声。”
又问:“你这会儿睡,怕是午食就不吃了, 晚上给你做好的, 我买了一吊五花, 郭屠子还送了猪蹄和筒骨, 你还想不想吃甜的?”
虞九阙一不舒服就嘴巴发苦,他点点头,眼神不错半点地看着秦夏。
“想吃,我还有点想吃煎馒头片。”
他知道秦夏最喜欢自己点菜。
果然话一出口,就见他相公笑起来。
“有想吃的就说明身子没事, 等你睡醒就给你煎,家里就不缺馒头。”
他跟虞九阙讲自己昨晚心烦意乱,找不到人又一时不能报官。
“我怕自己胡思乱想, 就去灶房蒸馒头, 蒸了两大笼屉。”
虞九阙也莞尔道:“我昨天就惦记着吃这一口。”
秦夏俯身亲他。
“说明咱俩果然是一对儿, 想到一起去了。”
秦夏出了屋,把门小心关上。
怕大福吵闹, 就把它也领了出来。
一只白色鸳鸯眼的狸奴在堂屋的猫窝里睡得沉,秦夏就没喊。
这只狸奴是两天前自己进家的, 肚子大了,一看就是揣了崽,想找个地方生下来。
院子里有别的公猫,所以每当它往屋里躲,秦夏和虞九阙都不拦着。
“走了大福,咱们先去后院。”
院子里种了菜,少不得每日侍候。
浇水、拔草。
秦家的菜地粪肥用得不多,秦夏受不了那个味道,想着也不求种出多好的菜来,只是不想让地里空着。
把扯下来的野草丢进鸡窝,大福也叼走一根,又吐了。
这只鹅已经被养刁了嘴,现在只吃新鲜的谷米、菜叶子和鱼虾,偶尔还会和母鸡一起在菜地里找虫子。
见秦夏这边没有吃的,它溜达着自己去了院子另一头,昂首挺胸地巡视地盘。
秦夏收拾完菜地,拍了拍手上的土。
虞九阙在屋里睡觉,他就没出声喊大福,自己直接打水洗手,去了灶房。
虞九阙想吃甜的,又想吃煎馒头片,但晚上还有一桌好菜,一时有些让秦夏犯了难。
他在灶房的台面和橱柜之间溜达,一边看食材一边思考做点什么。
别看他这灶房小,在东西的齐全程度上,绝不比桑府、宋府那些大户人家差,光油就好几种,调料罐一排十几个,这还不算包在油纸包里的香料。
耐放的干菜、豆制品、海货等加在一起也将近十样,房梁上挂着腊肉、香肠,还有风干鸡和风干兔,墙面上有两种干辣椒,一串蒜辫子。
“打牛乳羊乳——新鲜的牛乳羊乳——”
胡同里传来叫卖声,听在耳中,突然想到能做什么了。
正好衣兜里还有买菜剩的钱,他提起一个干净的罐子,拉开大门,往外走了几步,才抬手叫住卖牛羊乳的汉子。
“我看看牛乳。”
汉子赶紧挑着担过来,他前后各有一个大罐,一个牛乳,一个羊乳。
牛乳比羊乳稍微便宜些,大多买羊乳的人是喂孩子,买牛乳的则干什么的都有。
“都是新鲜挤的奶,保管不掺假。”
秦夏点点头。
“你的牛乳确实不错,我先前在你这里买过。后来再想买,却没再遇见过你。”
“郎君您是识货的。”
汉子笑得眯了眼,“每日牛羊乳没有那么多,有时赶上家里生娃娃的订了去,余下的就不够我叫卖到您家门口了。您下回要是想要,可以去城里牛马行找一个叫潘曾的,那是我二伯,他回村时就会给我稍话,您什么时候要,我就给您什么时候送。”
汉子给秦夏打了一罐,继续朝前叫卖。
秦夏拎着牛乳回灶房,他搓搓手,打算试试能不能自制炼乳。
要是能行,以后就给食肆加一道菜——炼乳小馒头。
做成炼乳后,相对于牛乳更好存放,秦夏甚至觉得可以去和兴奕铭谈谈生意,问他那边要不要进点货,放在铺子里卖。
做炼乳的道理和做炸鲜奶的时候差不多,费时费工。
平日里不得清闲,还真没空张罗。
秦夏先把牛乳倒进砂锅里,大火煮开,然后转小火,统共沸了三次。
牛乳表面飘起一层奶皮,被秦夏小心地挑了下来。
煮到这个程度,牛乳已经可以入口了。
秦夏在锅中加入大量的冰糖,一边熬一边搅。
有糖的加入,牛奶在熬煮中渐渐开始变得浓稠。
秦夏两边胳膊换着忙活,等到脸上都被热气蒸出一层汗时,他低身抽出几根柴,把火弄小了些。
如此又过好一阵子,砂锅里的牛乳总算变成了酱一样的质地,这就是炼乳了。
秦夏拿一根干净筷子,挑了一点尝味道。
牛乳的奶香十足,糖度也刚好。
他用干净木勺将炼乳盛到一个碗里,放在一旁晾凉。
凉了后,炼乳会变得更稠一些,抹馒头更方便。
即使是秦夏,搅了好半天锅也觉得肩膀发酸。
到这一步,他已经放弃了要在食肆里卖炼乳的想法。
这东西这么费劲,一罐牛乳就出一小碗,在食肆卖不上价。
想罢,转而搬了个小板凳坐去院子里,开始择菜,权当歇息。
两只狸奴凑过来,拨弄篮子里的豌豆苗,秦夏拿了一根逗它们,没想到有一只还真的吃。
秦夏见状,又给了它一根。
午后的阳光洒满了小院,大福玩累了,在秦夏身边卧下,变成一个白色的羽毛团子。
择菜的人仰头看了一眼日头,想到还要烧洗澡水。
不过等虞九阙睡醒再吃饭,肯定已经天黑了,不妨还是等晚上。
虞九阙在榻上翻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爬了起来。
卧房的窗子是对着前院的,隔着一堵墙他能隐约听到秦夏在外面干活的声音。
拥着被坐了一会儿,虞九阙听到有谁在挠门。
他下去打开一条缝,就见大肚子的白猫挤了进来,喵喵叫两声,跳上了他的妆台,再次趴下。
这只狸奴不知道是不是要当娘的缘故,十分黏人。
比起当初那只不知道把崽子生到哪里去,天天吃饭还不见影的三花要黏人多了。
虞九阙摸了两把猫,在掌心触及到猫的体温和起伏的肚皮后,他一时出了神。
片刻后,他看向了床尾的衣箱。
当初藏在里面的纸,留着也是隐患。
既然现在自己记忆已经恢复,还是找出来毁了的好。
虞九阙隔着窗确认了一下秦夏的动静,知道他在自己“睡醒”前不会进屋,便走去衣箱前,两手用力,一把顶开。
打开后虞九阙朝里看,立刻就锁了眉头。
里面的衣服明显被翻动过。
虞九阙心里一紧,伸出的手几乎开始隐隐打颤。
他扶着衣箱边缘定了定神,才一鼓作气地把藏了纸的衣服抱出来。
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就知道,这里的秘密已经被发现了。
虞九阙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抖开衣服,从其中拿出折在一起的薄纸。
纸张展平,上面的折痕和先前有着微妙的出入。
他后退一步,一下子跌坐在炕尾,只觉得连呼吸都停了。
纸上的字句简略潦草,换了别人多半是看不懂的,但秦夏是个例外。
自己在食肆记账时写快了,也会透出这样的字迹来,秦夏照旧能够辨别。
何况以他相公的聪慧,压根不需要全都认出,哪怕看懂一小半,也会大致知晓家中夫郎隐瞒的事指向何处。
他的心砰砰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嘴里蹦出来。
虞九阙攥紧手中纸张,继续想。
之所以把纸藏在这口箱子里,是因为还放着他的贴身小衣。
虽说他们是两口子,这些私密的衣物进了箱子,秦夏就不会再碰,当心给他弄脏了。
那么是什么时候……
他很快悟出了答案。
是昨天。
昨日自己突然失踪,秦夏又早就对自己的身世有所猜测,想必是病急乱投医时,想看看是否能寻到什么线索。
手中的纸简直烫手。
取出来本就是为了销毁,现下得知他苦心隐瞒的对象已经看过,好似也没了这样做的必要。
喉咙阵阵发堵,胸口里好似塞了个千斤坠,把虞九阙拽去冰凉的谷底。
他就这么呆坐在原地许久,回过神来时,纸张已经在手里团得皱皱巴巴,天色暗了下去,像是又过了半个时辰。
虞九阙直起腰,只觉得后腰酸痛得厉害,腿也有点麻,他敷衍地捏了捏,捶了捶,拖着身子回了床头。
那只白猫还在妆台上睡着,虞九阙在它身边空出的台面上将纸压平整,放进抽屉,然后掀开被子,再次躺下。
他调整着情绪,也算着时辰。
待到可以确保来家里做客的方蓉与柳豆子看不出端倪后,方披衣起床,同时也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相公,晚上做什么?我和你一起。”
秦夏正打算燎去猪蹄上的猪毛,闻声转身,发现是虞九阙醒了。
他赶紧一把将猪蹄扔回盆里,在还没来得及用的清水里洗了把手。
“你何时醒的,怎么没叫我?”
他往门外看了一眼,“是不是叫了,但我没听见?”
“我多大的人了,起个床还要叫你不成?我睡够了,一睁眼屋子里都暗了,便起了床。”
小哥儿语调轻松,但有些事注定瞒不过枕边人。
秦夏一眼扫过虞九阙的眉眼,就知道眼前人压根没睡,眼底的疲倦藏都藏不住。
秦夏看破不说破。
他们是搭伙过日子的夫夫,互相的“欺瞒”,都只是为了维护生活的平静。
不是不在乎,相反,其实是太在乎了。
“那你去洗把脸,我做了个新鲜吃食,你一会儿来尝尝。”
“什么吃食?”
秦夏不讲。
“吃的时候就知道了。”
虞九阙去打水洗漱,在床上闷了一天,浑身都紧巴巴地不清爽。
人前脚出灶房,后脚秦夏就开始切凉馒头片。
平日里当早食的时候,他会在馒头片外面裹蛋液,但今天是为了蘸炼乳,外壳要焦脆才好吃。
锅里倒入足够多的油,秦夏把馒头一面朝下可以煎炸。
油锅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惊跑了在灶房门口转悠的大福。
一面变黄后,秦夏翻了一面,继而用勺子挖起炼乳,均匀地抹在馒头上,只待一会儿翻过去再过一下油。
像这样抹炼乳下锅的他做了五片,没有抹,可以直接蘸着吃的也做了五片。
虞九阙进来时,迎接他的就是两碟金灿灿香喷喷的馒头片。
“怎么还分开放了,那边是留给干娘和豆子的?”
秦夏端来炼乳。
“不是,是两种吃法,你先尝尝这个,我熬的炼乳。”
“炼乳?”
虞九阙闻到奶香,眼前一亮。
“是用牛乳做的。”他肯定道。
秦夏“嗯”了一声,用筷子尖给他蘸了一点。
虞九阙探出舌尖,将一丁点的炼乳卷去。
“唔,好甜。”
而且这种甜与饴糖的甜、蜜的甜都不一样,和之前同样用牛乳做的炸鲜奶也不一样,是丝滑的,唇齿留香。
“好吃。”
他连连点头,又舔了舔嘴角,像个偷了嘴又来跟人炫耀的小狸奴。
秦夏顿时觉得努力没白费。
“等我得空再想想怎么做奶糖,和这个味道差不多,更耐放。”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这生意可以和兴奕铭合作了。
搬出灶房里的小板凳,秦夏让虞九阙尝馒头片。
“这个是抹了炼乳煎的,这个是什么都没抹,蘸着吃的。你要是吃厌了甜的,我再给你捞一碟咸菜,你就着吃。”
美味在前,虞九阙的肚皮不争气地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