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你帮朕写份密旨,他日若聂昭登基,让他留珏儿一命。”皇帝声音透着哀凉,即便他因聂珏时日无多,却依旧惦记那个被他养坏的孩子。
林斐看着明明正值壮年却形容枯槁的皇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他起身去偏殿准备好笔墨过来,按皇帝所言,将密旨写好,待皇帝看过后,盖下玉玺。
皇帝撑着说了这么会儿话,已经很是疲乏,他缓缓合起眼:“爱卿退下吧,朕有些乏了,密旨一定要小心收好,珏儿的生死握在你手上了。”
皇帝说的很是悲凉,仿佛聂昭一旦上位,真就会要了聂珏的命一样,可他们是兄弟,若师出无名,聂昭随意杀了聂珏,于他声名也有碍,聂昭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除非聂珏……
林斐眼神暗了下,没敢再往下想,他应下皇帝的话,悄声退出寝殿。
回去的时候已是午后,路过荟萃居时恰看到聂昭和顾其玉从里面出来,他们上了马车便离开了。
林斐打马跟了两步,最终还是往家走去。
即便他现在跟去又能怎样,一样查探不到穆清的下落。
聂昭送顾其玉回家后,便急急赶回东宫。
他秘密把穆清藏于东宫,无人知晓穆清究竟在哪儿,便是阮民,也只知穆清在东宫,却不知究竟藏于何处。
至于带穆清回来时,背地里也许看到的人,有了今日这一出,他们恐怕也会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毕竟一个已“死”之人,又怎么会在东宫呢?
回到东宫后,聂昭吩咐阮民备好饭菜,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先去密室看穆清了。
和平日不同,穆清此时端坐在床上,看向他的眼神泛着冰冷和怒意。
聂昭被穆清这么看着,不仅没有难受,反倒有几分开心。
他不怕穆清生气发怒,就怕穆清对他毫无反应。
他走到穆清身边坐下,拉过穆清的手,笑道:“清清,我回来了,是不是饿了?我让阮民备了饭菜,很快就好。”
聂昭身上带着几分甜腻的香味儿,穆清在顾其玉身上闻到过这样的味道,想到聂昭碰他的手刚碰过顾其玉,穆清没来由的一阵恶心。
他挣开聂昭的手,起身看着聂昭,眼中满是嫌恶,那目光扎在聂昭心上,聂昭呼吸都跟着停滞。
他勉强笑了笑:“怎么了清清?”
穆清伸出手:“我的玉坠呢?”
今早聂昭走了之后他才发现玉坠不见了,想到聂昭今早在他颈间摸索,恐怕就是为了取他玉坠。
聂昭握住穆清的手,笑道:“我借来一用,今晚便给你取回来可好?”
“在哪儿?”那个玉坠对穆清很重要,他母亲在他出生当日血崩而亡,那个玉坠是他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自小带在身上,从未离身,他也同聂昭说过那个玉坠的由来,可聂昭居然取走了他的玉坠。
穆清不知道玉坠在哪儿?可想到聂昭身上属于顾其玉的味道,忍不住想,是不是又是顾其玉欺侮他的花招?
穆清顿时有些无力,他连退出都不允许吗?他垂下眼,眼泪从眼眶掉落,然后双膝一屈,朝聂昭跪下。
聂昭身子僵住,他圆睁着眼看着穆清,穆清抬眼含泪看着他,他听到穆清颤着声音说:“求你,把坠子还我,只要你肯还给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聂昭也红了眼睛,他把手放在穆清侧脸,摩挲着他的脸颊,想要说话,可嗓子就像被人捏住一样,半晌都发不出声音。
他深深看着穆清,只觉穆清哀求他的目光像是一个个响亮的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他想要问些什么,却又怕得到肯定的答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可以发出声来,他带着自虐的心理问:“若我说我想要你呢?”
穆清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气音:“好。”
聂昭一把拉起穆清,翻身把他压在床上,他泄愤一般撕扯穆清的衣襟:“这样可以吗?”
穆清紧拧着眉头,别开脸不去看聂昭,明明心里极为排斥,却还是强忍着说:“可以。”
聂昭亲吻他的耳朵:“这样呢?”
“可以。”
聂昭亲吻他的眼睛鼻尖:“这样呢?”
穆清合起眼,眼泪在枕头上化开,他大声道:“可以,都可以,我求你不要问了!”
聂昭停下动作,看着穆清颤抖的身体,泪眼从眼中滚落,他很小就不哭了,他知道他的眼泪什么都换不来,可此刻只觉无限心酸:“清清,在你眼中,我竟如此不堪吗?”
穆清紧咬着牙不说话,也不肯睁开眼看看他,他起身拉过被子给穆清盖上,落荒而逃。
出去的时候,阮民正在把桌上饭菜往食盒里放。
每次都是先端进来,阮民放进食盒,聂昭再带去给穆清。
阮民听到动静,扭头看向聂昭,顿时吓了一跳。
聂昭发丝凌乱,形容狼狈,阮民从未见过聂昭这样,他颤着声道:“殿下。”
“出去。”
阮民立刻放下食盒退了出去。
聂昭喘着粗气,好半晌才平复下心绪,他看着满桌穆清爱吃的饭菜,开始把菜往食盒放,放着放着又模糊了视线,内心升起一种要失去穆清的恐惧。
他盖起盖子,拎着食盒重新折返密室,进去前深吸了口气,使劲儿扯起嘴角,可进去后嘴角又无力落下。
穆清包裹着被子,背对着他。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走到床边看着穆清,好声好气哄道:“清清,刚刚是我糊涂了。”
穆清没有反应。
聂昭继续道:“你放心,今晚我定给你把坠子取回来,好不好?”
穆清还是没有反应。
聂昭在床边躺下,看着穆清露出来的一点头发,想往穆清跟前靠靠,又不敢靠近,怕更惹穆清生气。
“清清。”聂昭叫了一声穆清的名字,想要给自己解释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事情尚未定局,若急急说与穆清听?万一中间出现什么变故,恐怕穆清又会以为他骗人了。
聂昭叹了口气,起身去把饭菜全都拿出来摆好,他没再往穆清身边凑,只在门口道:“清清,起来吃点东西吧,我不扰你了。”
说完,又在原地站了会儿,见穆清依旧没有丝毫反应,苦笑了一下,颓然离开了。
穆清没有动,他不知道聂昭是骗他还是真的会给他取回来玉坠,更不知道玉坠现在是好的还是坏了,他长呼了口气,只盼着聂昭能真的将玉坠完好无损的还回来。
是夜,林府。
林斐派出去打探情况的人回来了,谢敬贤和裴修文近来都很安分,没有劫走穆清的可能,那现在便只可能是聂昭了。
只是聂昭的消息却实在是不好打探,他斟酌着该从哪里入手才好打探,便听穆达在一旁问:“林监正,可是有狸奴的消息了?”
林斐轻轻摇了摇头:“还在打探,你莫急。”虽十有八九是在聂昭那里,可未确定前,他不会轻易说出口。
穆达有些失望,可想了想,不过才一日的时间,哪里有那么快就能打探到?何况,自己只能在家里等着,帮不上一点忙,又怎好一再催问。
夜里,林斐就给穆达安排在自己隔壁睡下,他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睡,忽地听到屋顶有踩过瓦片的声音,那声音极其轻微,就在林斐以为是幻觉的时候,忽地听到隔壁穆达一声嘶吼:“把玉坠还给我!”
林斐猛地起身,他随手拿过衣服套上,刚开门出去就见门外闪过一道黑影,他想也不想,立刻追了上去。
那黑影速度极快,林斐跟了两条街便跟丢了,他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虽不是往东宫跑的,但林斐笃定一定是来自东宫的人。
此人专程来偷玉佩,恐怕是要还给穆清,林斐松了口气,东宫那位不惜暴露也要取回玉坠,至少证明穆清现在是安全的。
可既然穆清在他那里,他又为何要隐瞒真相,让顾其玉误会穆清已死?难不成聂昭喜欢的是穆清?他骗的从来都是顾其玉?
林斐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下,人人都知聂昭爱慕顾其玉,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斐转身欲回去,打算明日先从知道的聂昭的宅邸去看看能不能探到穆清的消息,实在不行便只能找皇帝帮忙了。
正想着,却见顺天府的方向火光冲天,林斐脚步一转,掉头就往顺天府的方向跑,还未到近前便见街巷上有一道黑影匿于阴影下,悄无声息的离开。
林斐掉转头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武安伯府后门,那人影便消失了。
林府转道回了顺天府,顺天府里闹腾一片,衙役们都忙着泼水救火,杜松也来了,他衣衫凌乱,头发也松散着,看得出是急急赶来的。
“伯父。”林斐走到杜松近前。
杜松惊了一下:“阿斐?你怎么在这儿?”
“有事路过,看到这里着火便过来看看,没想到是停尸房。”林斐看着屋顶坍塌,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停尸房,不由想到白日里顾其玉的再三确认和离开时的眼神。
林斐冷笑,好一个同窗之谊。
停尸房里的尸体被烧成了块黑炭,早已面目全非。
林斐问:“伯父,仵作验过尸了吗?”
杜松脸色沉的可怕:“未曾,本来准备验尸的,突然被人请走了。”现在想来,恐怕是故意为之。
林斐沉吟了一下,对杜松道:“伯父,我来时见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离开,我一路跟去,他进了武安伯府。”
杜松倏然睁大眼:“当真?”
林斐点头,接着道:“只是我未曾看到他纵火,何况,只靠我一人口供,怕也定不了罪。”
杜松眼神又暗淡下来,他知道林斐的意思,武安伯家背靠贵妃,又岂是那么容易撼动的?都怪他大意了,他看着那尸身,只怕这案子又要成为一桩无头案了。
想着白日里那个叫穆达的兵士那般痛苦,他不禁有些心酸,他甚至没有办法还他一个公道。
林斐却是盯着那具尸身,眼睛愈发明亮起来,他找到一个可以送穆达离开的借口了。
“伯父,今日领走的兵士还在我府上,我先回去与他好好说一下,明日我再带他过来。”林斐道。
杜松长叹了口气:“有劳你帮我好好安抚一下他。”
“我会的。”林斐别过杜松后便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半道碰到穆达,穆达整个人都惶惶不安,他把穆清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林监正,可追到那贼人了?”穆达紧张的抓着林斐的手臂。
林斐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回去再说。”
“好,好。”穆清惶惶不安的跟着林斐身后回到林府,刚进院子便迫不及待的问,“林监正……”
林斐引着穆达回到房间,徐徐开口:“今日来取坠子的,我猜应该是取走给穆清的。”
“真的吗?”穆达还是不安心,那玉坠实在是对穆清太重要了。
林斐点头:“十有八、九。”
穆达松了口气,只要没有丢就好。
林斐接着道:“我今晚还遇到了一件事。”
“和、和我有关?”不然林斐应该不会专程给他提起。
林斐点头:“顺天府的停尸房着火了,里面的尸体也被烧了。”
穆达有些不明白,这同他有什么关系?
林斐接着道:“明日我会带你去府衙,到时你就当被烧的是穆清,好好哭一场。”
“这、这……我怕我哭不出来。”穆达已经知道那不是穆清,他又哪里能对着陌生人哭出来。
林斐道:“那如果凶手也会去,你若不哭,凶手就会发现有诈,继而继续追杀穆清呢?这样也哭不出吗?”
穆达瞬时白了脸,身上泛起一阵寒意:“能!”
林斐笑了下,接着道:“然后你就求府尹大人将那尸身火化,届时你以送还骨灰为由离开京城,我会安排人接应你,只是离开后,你恐怕不宜立即回家,你若不嫌弃,可以去边关,我有一个好友在那里,我可以帮你引荐。”
穆达愣了下:“那狸奴呢?他不和我一起走吗?”
第29章
林斐当然想把穆达和穆清一起送走,只是此时穆清尚未找到,穆达又恰逢时机,自然是能走一个便走一个,否则若生什么意外,恐怕一个都走不了了。
林斐知道穆达的担忧,他温声宽抚:“你且宽心,我一定会找到穆清把他送出京的。”
“可……”穆达有些犹豫,虽说林斐说穆清没有死,可他没有亲眼见到穆清没事,又哪能安心离开。
林斐继续劝着:“我知道你所忧心的是什么,但是穆达,同时送你二人离开很有可能你们二人都走不了,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穆达摇头,这当然不是他想看到的,他不怕自己走不了,可他怕穆清走不了。
他不知道穆清现在在哪儿,但无论在哪儿都一定非他所愿,否则他不可能不联系他。
穆达不由又想到太学那位裴公子,他以自己要挟穆清让穆清去赴宴,那这次穆清被困,会不会也是他成了穆清的软肋,让穆清被人拿捏?
想到此,穆达眼中多了几分坚定:“林监正,我都听你的。”
“好,那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顺天府。”
林斐和穆达这里敲定,丁炤甩掉林斐后便回到东宫。
聂昭在寝殿正殿等着他,见他来了,立刻站起来,看起来有些急切,他大步走过来,朝他伸出手:“坠子。”
丁炤愣了下,他自小跟在聂昭身边,聂昭从小时候起就很持重,他从未见过聂昭如此失态的样子。
他忙拿出玉坠双手奉上,聂昭拿过坠子细细查看了一番,确认玉坠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遣退丁炤后,聂昭这急急往密室去。
密室静悄悄的,无声无息,桌上新换的饭菜依旧一口未动。
穆清在床上躺着,合着眼,胸口均匀欺负,脸侧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聂昭蹲在床边,静静看着穆清的睡颜,忍不住去触碰他,却又在半道收了手。
他不知道看了穆清多久,最终化为一声轻叹,他把玉坠放在穆清枕边,轻声道:“清清,再等等,所有对你的亏欠,我都会补给你。”
他站起身,也不敢留宿了,轻手轻脚收拾了晚饭便离开了。
待聂昭离开后,穆清缓缓睁开眼,他眼神空洞的看着门口,补给他?拿什么补?
他拿过一旁的玉坠,细细看着,确认没有任何破损,这才松了口气,只是想到这个玉坠曾被顾其玉碰过,便觉恶心,他拿过帕子,认认真真擦拭了好几遍,这才重新戴好。
第二天一早,林斐带穆达去到顺天府。
穆达一夜未睡,脸色惨败,胡子拉渣,形容憔悴,不用说话便已经有了几分痛失亲人的样子。
杜松见状,看向林斐,林斐点了下头。
杜松道:“小兄弟,跟我来吧。”
杜松带着林斐和穆达一起去到另一个房间,尸身暂时停放在那里。
穆达乍一看到那具焦尸,向后退了一步,他看向林斐,林斐立刻对杜松道:“伯父,我们先出去吧。”
杜松以为林斐是顾及穆达的情绪,点点头和林斐一道离开了。
起先屋子里还静悄悄的,不肖片刻,里面便传来穆达痛哭的声音。
穆达原本是哭不出来的,只是想到自己此番离开,和穆清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不由伤感,忍不住失声。
不知过了多久,穆达肿着眼从屋里出来,他朝杜松跪下磕了个头:“求大人帮我把……”穆达哽了一下,接着道,“帮我把他火化,我想带他回家。”
杜松点头,拍了拍穆达的肩膀:“节哀。”
再从顺天府出来,穆达手中已经抱了一个坛子。
林斐和穆达回去后,便着手开始帮穆达置办东西。
穆达忙拒绝林斐,他欠林斐太多了,怎好连东西都让他置办?他在军中的时候没什么要买的,俸禄都存了下来,虽不能大操大办,但勉强也够置办些东西了。
只是林斐不同意,军中并非净土,其中关系复杂,贵妃的人聂昭的人都有,穆达回去收拾东西,无疑是告诉聂昭他要走了,一旦引起聂昭注意,不仅穆达走不了,穆清更走不掉了。
穆达不知道为何林斐不同意,却还是听林斐的没有回去。
准备好东西后,下午林斐便又进了趟宫。
穆达军籍的事情,还需要皇帝帮忙,或许,也可以从皇帝那里打探下聂昭有没有什么隐秘居处,总好过他无头苍蝇一样。
林斐去的时候皇帝刚醒,听到林斐求见便让林斐进来了,他其实也很想有小辈儿陪陪,可他两个孩子,一个很早就不肯叫他父皇,更遑论来看他,另一个倒是来陪他,只是同他说话,总不时的提废太子的事情,来看他又有几分真心呢?
林斐拜见皇帝后,皇帝笑着让他在一旁坐下,笑问:“爱卿今日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林斐虽受召常来宫中,但他为人克己守礼,鲜少主动来宫中打扰他,更遑论他刚来过便又来了。
林斐有些惭愧,明知皇帝身体不好,还来叨扰。
他起身跪在皇帝床前,垂首道:“臣来,确有事情求陛下帮忙。”
皇帝笑道:“起来说吧。”
林斐依言起身,先说了下穆达的事情,求皇帝能让穆达离开城防营,用的借口还是送骨灰还乡。
皇帝听完,忍不住感慨穆达和他好友之间兄弟情深义重,又想到聂昭和聂珏,叹息道:“你来执笔,传朕手谕。”
“谢陛下。”
林斐谢过皇帝后,依皇帝言写好手谕,总算是办妥了穆达的事。
接下来就是穆清的了,他收好手谕,斟酌道:“臣还有一朋友,被太子殿下所困,不知所踪,不知陛下可知殿下有哪些可以留人之处?”
林斐不知皇帝知不知道太子和穆清之间的事,信息不敢透露太多。
皇帝沉吟了一下,问道:“很重要的朋友?”
林斐点头。
皇帝又问:“太子何故困他?”
林斐摇头,他确实不知聂昭到底是何用意。
皇帝想了一会儿,长叹了口气,朝林斐招了招手,示意林斐靠过来听。
林斐凑近皇帝,皇帝压低声音给他说了个地方,又道:“此处切勿再告诉别人,你且试试看吧。”
林斐谢过皇帝,又跟皇帝说了会儿话,见皇帝精神有些萎靡,便准备告退离开。
皇帝突然道:“林斐,你说的那位朋友,同太子什么关系?”皇帝之前听过些关于太子的传言,只是没去了解过,如今听林斐提了这事,突然想起来,便多嘴问了一句。
林斐愣了下,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皇帝明白了,他沉默了一下,问:“你不怕因此得罪太子吗?”
林斐摇头,眼神坚定:“不会。”
皇帝突然笑了起来:“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好,好!”
林斐不知皇帝此话何意,只是他回家后没多久便接到圣旨,任他为御史中丞,不日上任。
本朝有律,不杀言官,皇帝此举一来确实看好他,二来是在保他的命。
第二日一早,城门刚开,林斐便送穆达离开了,与穆达同行的还有他府上一个仆从,他需得确认穆达真的安全离开。
送走穆达后,林斐便拿了皇帝给他的令牌进了宫,去皇帝所说的那个地方。
他不知道穆清是不是真的在那里,但好在有一线希望在。
此时正是早朝时候,近来都是聂昭主持朝政,林斐可以确认他现在绝对不会在东宫,正是行事的好时机。
穆清用过早饭后,随手拿过一本话本看。
聂昭在这里除了放了许多话本之外,更多的放的是考试相关的书,穆清只觉讽刺,他害他至此,又何必惺惺作态?
他从不碰那些书,聂昭却对他看那些书很是执着,只要聂昭在,只要他有时间,就抱着他和他一起看,他不看的话就念给他听。
穆清多是无视聂昭的,只是他记性好,聂昭念的多了,多少总能记住些。
他翻看着话本,有些漫不经心,脑子里想着的是聂昭前几日读的策论,他合上眼,心中默诵,正想着,忽的听到一阵响动,似是机关启动的声音,就像聂昭每次来时开门的声音,可方向却不是聂昭每次进来的方向。
他放下书,循声走去,走到浴池所在屋内,刚过去便见屏风后绕出一人,竟是林斐。
穆清瞪大了眼,有些不确信的开口:“林大哥?”
林斐乍一见穆清,心神不由激荡,他没想到竟如此顺利便找到了人,当真是天助我也,他上前两步,一把将穆清揽进怀里,又慌忙松开,他有些失态了。
他扶住穆清肩膀,细细看着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身上并无受过虐待的痕迹,不由松了口气,他问道:“你可还好?”问完,又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他苦笑道,“瞧我问的。”
穆清摇头,认真回答林斐:“除了不让我离开,他没有苛待我。”多余的,穆清没有多说,他不想林斐担心。
林斐知道穆清在想什么,更是心疼,他说:“穆清,你放心,我会助你离开的。”
穆清闻言,眼睛迅速亮了起来,只瞬息,其中的光便又暗了下去,他摇摇头:“我不能走。”
林斐了然:“因为穆达?”
穆清没有说,他不想给林斐添麻烦。
林斐道:“穆达已经离开了。”
“什么?”穆清霍地抬头。
林斐含笑看着他:“所以,穆清,告诉我,你想离开吗?只要你想,我便助你离开。”
穆清看着林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当然想离开,可是他不能把林斐牵扯进来,林斐助穆达离开已经得罪聂昭了,若再让他离开,他不知道聂昭会对林斐做什么。
林斐皱了皱眉,心往下沉:“你还惦记他?”林斐从未想过这种可能,若是穆清甘愿留下……
“不是。”穆清忙否认。
“那是为何?”林斐说完,恍然明白过来,他道,“你是担心他会针对我?”
穆清点头。
林斐道:“放心,陛下给了我免死金牌,你只管告诉我,你想不想离开?”
“什么免死金牌?”穆清觉得林斐在骗人。
林斐道:“陛下给我赐了官,便是太子登基,也不能轻易动我。”除非他想失了人心,何况,他还有一道保聂珏命的圣旨,那必然也会得罪聂昭,得罪一次是得罪,得罪两次也是得罪,便是得罪个彻底也无所谓。
他身为言官,若担心得罪人,那不若辞官。
穆清还是有些犹豫。
林斐语气轻松,带了几分调侃的味道:“穆清,我早就已经得罪太子了,也不差你这一个,你只管告诉我,你想不想离开便可。”
穆清红着眼看着林斐,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林斐才好了。
林斐再次发问:“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