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为邻—— by温泉笨蛋

作者:温泉笨蛋  录入:06-30

厨师边说边笑:“不过确实够暖和,料子特别好,真是不好意思收,太贵重了……啊对了!你们坐在那儿好不好?我马上切两盘端过来!”
“好。”随着他生动的形容,郁白的眉梢眼角也满是笑意,“谢谢师傅,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你们快进来,别站着那儿,外面多冷啊!要不要再吃点其他热乎的?”
被热情招呼着的人正要顺势往里走去,却发现那道熟悉的脚步声似乎没有跟上来。
郁白在回头望过去的同时,下意识道:“我们去厨房里吃……”
他的话语却被另一道声音蓦地打断。
停在原地的男人忽然垂下了眼眸,尽力敛起那之中涌动的一切暂时难以自控的波澜,额前碎发烙下深邃阴影,掩映在昏暗夜色里,便看不清他苍白面孔上的情绪。
谢无昉低声说:“抱歉。”
闻言,郁白是真的怔住,茫然地问:“为什么要道歉?”
他说:“因为我吓到你了。”
……哎?
“我没有被你——”
郁白正要本能地反驳,但话到嘴边,又顿了顿,换了一句:“没事啦,你快点进来。”
好吧,其实他还是有一点被吓到的。
今晚的谢无昉实在不同寻常,尤其是对他提到的那些人的负面情绪,难免让郁白心头生出一些不太舒服的怪异感觉。
对方身上这种很少见的冷冽压迫感,令他无端地想起了昨夜围观的那局棋。
与张云江对弈时的谢无昉,被两位爱棋的老人都说棋风很凶,当时安静坐在一旁的郁白虽然不太看得懂,但也能大致感受到。
他知道围棋又叫手谈,执棋之人每落一子,都像是一次无声的对话。
小小棋盘上,漆黑的云子来去随心,有种目空一切的凌厉与霸道,仿佛容不下任何多余的棋子,要将每样不容于此的异物都驱逐殆尽。
恰如刚才没有来由的冰冷与排斥。
这种气质出现在棋盘上的时候当然很帅,会让观者惊艳赞叹,对那盘杀伐果断碾压式取胜的棋局大呼精彩。
可它出现在寻常生活中的时候,却不再仅仅是帅。
更多的,反而是不可名状的悚然感。
因为郁白隐约觉得,不光是自己无意提到的天哥、张叔叔、严璟,就连刚才和自己随意聊了几句的厨房师傅,谢无昉似乎都表现出了排斥,那双独特的眼睛冷得惊人。
只是排斥的程度不同而已。
他还是更想念之前相对柔和的漠然。
片刻后,香甜软糯的桂花糖藕被轻轻咬下一口,一种清香浓郁的甜蜜滋味霎时漫开,好像连心头涌上的不安都被熨平了一点。
一起偷偷开小灶的郁白吃着糖藕,思绪浮动间,语气小心地问对面的男人:“你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恢复?”
同样在吃糖藕的谢无昉,动作顿了顿,才应声道:“是。”
“所以……”郁白看了眼窗玻璃上凝结的冬日雾气,继续问,“你现在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
神暂时还没有把夏天还给这个世界。
“嗯。”
被糖藕香气萦绕着的黑发男人坦然颔首。
“我失控了。”他低声说,“无论是力量还是别的……抱歉。”
他说得那么直白,郁白惊讶之余,原本有些莫名紧绷的心情,倒放松了一些,不再对那些异状耿耿于怀。
所以谢无昉今晚的奇怪表现,果然是因为状态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生病的人类会变得敏感脆弱。
那么,生病的神明变得霸道一些,好像也很合理。
毕竟人天生弱小,神却强大无匹。
在意志力薄弱的失控之际,当然会有不同的表现。
郁白觉得,对于处在特殊时期的病人,他的包容度应该高一点,反正只是暂时的。
更何况,谢无昉是因为他才会“生病”的。
所以,神究竟是如何去实现,他想要回到现实世界这个心愿的?
想到这里,郁白踌躇了一下,忍不住问:“这里还是那个因为我的选择,而多出来的时空吗?”
除了之前突然感到恍惚的那一下,在谢无昉沉睡的时候,郁白没有发现周遭的世界有任何奇特的改变,他还是住在张叔叔家的美丽庭院中,并没有突然回到金色电梯或是自己家里。
不像是直接回到了现实世界,也不太像是两个世界被融合了之类的。
因为他感觉自己依旧在那个时空里,在陡然降临的冬日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改变。
“嗯,还是那个时空。”
谢无昉的回答印证了郁白的猜测。
同时,在这个很有指向性的问题里,他沉默了一下,问:“你猜到我去做什么了?”
“是啊,我又不笨。”郁白忽的笑了,反问他,“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这么大的改变,就算你不说,最后我也会发现的。”
哪怕没有午睡这一出,只要他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现实世界,同样会猜到这是谢无昉做的。
祂是郁白身边唯一有能力这么做的存在。
可此刻和他一起身处厨房的谢无昉却说:“你不会发现的。”
郁白怔了怔:“什么?”
他的问题不停,浸没在桂花糖藕香气里的神明,在短暂缄默后,终于说起了被自己悄悄完成的事。
“等时间正常流逝到我们被卷进来的那一刻,就会回到现实世界里。”
他说着,眉头微蹙,尝试用人类更能理解的方式来形容。
“就像做了一个梦,醒来时依然在原先入睡的地方。”
郁白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金色电梯里的他们是被卷进了另一个时空里,从早晨回到了九天前的一个下午。
所以,只要这个时空正常向前运行,当它抵达九天后的07时05分13秒时,再往前走一秒,他们就会回到那部金色电梯中,继续在轿厢里看着显示屏上的早间新闻。
仿佛期间的一切都不曾真正发生,只是一场在瞬息间偷来了九天的美梦。
不应存在的多余时空,与真切的现实世界,悄无声息地接轨了。
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到现实,郁白的确有可能发现不了谢无昉在背后的作用。
他会觉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以为本该如此,甚至怀疑是完蛋本来就打算这么干。
郁白怔然失语,片刻后,想到了什么,问已经回答完问题的男人:“你是不是不止处理了这一个时空?”
完蛋里存放着数百个循环时空,并不仅仅是他带着谢无昉在公园下棋的这一个。
谢无昉说过他不能对完蛋仍在消化的这些时空做什么,也无法预料后面会出现什么意外。
但他能让那个现实世界成为唯一。
“以后万一有类似的意外再发生,我又进入了别的时空,是不是只要等两个世界错开的时间接轨,就能回到现实?”
他敏锐地揭开了那些没有被说出来的话。
而神没有撒谎的本能,便轻声道:“……是,那个世界很安全。”
现实世界很安全,被蓝色小球折腾进异时空的他们,也会很安全。
无论意外闯进了哪个时空,都不必再担惊受怕,也都不会撼动那个唯一的现实世界。
不会爆炸,不会消亡,而是安稳的永恒。
郁白简直不敢想象那要耗费多少的心力。
所以,才会给仿佛无所不能的强大神明,带来需要沉睡休眠、力量失控的后遗症。
在他想通这一点,因此陷入深深恍然的时候,注视着他神色的谢无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主动解释道:“我没有偷看那些时空里发生了什么,它们现在依然无法被观察,不用担心。”
这句话来得突然,让怔怔出神的人一下子惊醒过来,然后蓦地别开了脸。
“……”郁白盯着面前桌上的瓷盘,拿手中的筷子戳起一片糖藕,有些别扭地说,“我又没有在意这个。”
他之前是很在意啦。
还当着谢无昉的面,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小球藏进沙发里,生怕被对方感知到里面的记忆。
但刚才的他是真的没想到这里,只是无端地有一点难过,才神情黯然。
听郁白这样说,谢无昉想了想,问道:“那等以后能观察的时候,我可以看吗?”
他问得坦然,身旁的筷尖却透过糖藕猛地戳到了瓷盘上,发出一声闷响。
故作淡定的人立刻回眸瞪他了一眼,脱口而出道:“不许看!!”
“……”搞不懂人类忽晴忽阴态度的神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顺从地答应下来,“好。”
郁白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夹起那片快被戳坏的糖藕吃掉,再次提起尚未被回答的另一个疑问。
“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应该不会是怕他不同意吧?
在极其悬殊的力量差异面前,他不同意也没有用。
而且,郁白觉得谢无昉不像是会顾虑这么多的性格。
他总是很直接和坦率。
下一秒,谢无昉的答案再次出乎了郁白的意料。
“因为在思考解决办法的时候,你也很开心。”他诚实地说,“所以我不想让你知道,已经不需要再想其他办法来离开这个时空了。”
他话音平淡,郁白因而回想起了午后那间棋室里,黑白交错散落的棋盘两端。
平凡的人类努力思考着拯救世界的办法,话语絮絮,嘴角微微扬起,眸光那样明亮。
坐在对面的男人便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开口,似乎收起了原本想说的话。
“抱歉。”这一刻坐在身边的人不太确定地问,“这会让你不开心吗?”
他又很认真地说了抱歉,郁白却更加难过了。
人类的开心明明是那么渺小的一件事。
渺小得几乎从不曾出现在那些宏大灿烂的人生梦想、亲朋寄愿、社会规划里,好像压根不值一提。
却在对人类知之甚少的神明这里,得到了如此盛大的对待。
“不会,我很开心,不准再道歉了。”
郁白低下头,眨了眨眼睛,再次戳弄起了盘子里的糖藕,有些词不达意地说:“它很好吃吧,甜食也会让人开心的……就算不需要再想办法离开这个时空,在人类的生活里,也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要面对和解决,我总能找到事情做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一点。”
像是为了呼应他的话,忙碌热闹的厨房里,忽然传来一阵特殊的动静。
先是一阵咋咋呼呼的脚步声,伴着厨房师傅们无奈的劝慰:“哎哟,你别进来了小祖宗!里面都是油锅,当心烫着!”
在有什么身影被拦下的同时,另一个矮小的身影则被护到了师傅们的身后。
先前给郁白切藕的那个师傅说:“你别欺负人家小姑娘了,这是你爷爷请来的客人呀!”
一道幼稚的男孩声音顿时不服气地响起:“什么客人?我怎么就欺负她了!”
“好了阿哲,厨房里那么危险,别进去胡闹。”
声音传来的方向人影幢幢,又有橱柜遮挡视线,郁白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似乎有一个语气平淡的优雅女声,带着那个小男孩离开了。
厨房里的人们见状都松了口气,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忙碌,切藕的师傅领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回来,正在安慰她:“真对不住啊,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吧,好不好?有没有哪里被弄痛了?”
厨房师傅们已经认得这个之前偷偷跑进来看过两次菜的小女孩。
只是此刻,稚嫩的脸庞上没有了快乐和新奇的笑容,两条垂在肩头的麻花辫被扯得乱糟糟的,她神情惶然地捂着自己靠近头皮的发辫,动作很小地摇了摇头。
郁白看到她时,一脸惊讶:“……何西?!”
小女孩当即循声望过去,陡然见到这两个很信赖的大哥哥,眼眶顿时泛了红。
“你别哭。”郁白立刻起身走向她,有些无措地安慰道,“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小女孩委屈的泪水眼看着就要夺眶而出,郁白连忙在四周寻找着,想找点纸巾。
余光晃动中,他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停下脚步。
今晚生病状态的谢无昉很吓人,搞不好是对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类,都抱有不明来由的失控敌意。
郁白都不指望他愿意帮什么忙,只希望别再吓到已经受了惊的小学生。
那种充满压迫感的恐怖气场,连一般的成年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小孩子。
他忐忑地回眸,看向仍坐在桌边的男人。
在郁白叫出何西名字,毫不犹豫地走向她之后,那股悚然的低气压的确又蔓延开了。
但谢无昉并没有跟他一起过来,甚至主动收回了起初望过来的视线。
所以隔着一点距离的小女孩没能察觉。
在郁白讶然的注视里,黑发蓝眸的男人垂眸看着桌面,只留给旁人一个辨不清神色的侧脸。
但能看到他手中的动作。
就像刚才的郁白一直无意识在做的那样。
灯光映亮了那双白皙修长,曲握着筷子的手,骨节分明。
向下延伸的筷尖正轻轻戳弄着,白净瓷盘里软糯的糖藕。

第064章 异时30
均匀切成片的脆莲藕早已在糖水里被熬煮得很软,这会儿被筷尖不停戳弄,像开着一朵多瓣小花的藕片很快散了架,中空花瓣里填塞的黏腻糯米因而散开,抖落在白净的瓷碟上,与点点桂花融汇在一起。
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偏偏做这件事的人却又一副认真肃然的模样。
所以看到这一幕的郁白简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连原本很是复杂的思绪都消散了大半,只剩下哭笑不得的心情。
……不要什么事情都学啊!!
拿食物撒气也太幼稚了!
或许是察觉到郁白看过去的目光,原本沉默戳着糖藕的男人动作顿了顿。
在短暂的僵硬之后,筷子重新动起来,夹起了那片快要不成形的糯米藕。
然后,不动声色地把它吃掉了。
就像刚才某个人类做的那样。
见状,郁白便彻底忘记了先前的心情,努力忍住笑,收回了视线。
虽然生病时的谢无昉很凶,也很恐怖,但还蛮好玩的。
所以他会尽量包容。
毕竟这只是暂时的。
希望祂的状态能早点恢复正常,在没恢复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也会努力帮忙掩饰的。
郁白这样想着,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旁边的何西身上。
他正要去拿一旁橱柜上的纸巾,帮小女孩擦擦眼泪,可在余光扫到她的神情时,略感意外地停下了动作。
终于见到熟人的何西也随小白哥哥一道,看向远处在折腾桂花糖藕的大哥哥,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浸得很湿润,却并没有掉下来。
不知是被这奇异的一幕惊得忘了哭泣,还是坚强地将泪水忍了回去。
总之,辫子被揪得生疼的小女孩到底是没有哭,吸了吸鼻子,尽量掩饰自己哽咽的语气,小声道:“我没有哭……我没事的,没有人欺负我。”
她将自己的事一笔带过,还反过来关心别人,怯怯地问郁白:“大哥哥在生气吗?”
即使隔着一些距离,谢无昉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场依然很明显。
“嗯……算是吧。”
郁白决定趁这个机会先给她打预防针:“他高烧退了,但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所以情绪不太好,不是特意针对你,你不要觉得害怕哦。”
“我不会的。”何西立刻摇摇头,主动说,“那你快去照顾大哥哥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好啦,马上就要出去吃晚饭了。”
切藕的师傅恰好找来了一把凳子,放在不会被厨房里忙碌着的人们影响到的角落里,小女孩便对他礼貌地道谢,很自觉地踮脚坐了上去。
坐在凳子上的她低头看着光洁冰凉的地面,安安静静的,一点也没有想让相熟的大哥哥帮自己出头的意思。
明明垂在肩头的麻花辫被扯得凌乱,眼眶还是红的,是显而易见地被欺负了。
站着原地的郁白愣了一下,心头漫开一丝仿佛感同身受的怅然,脚步很轻地向她走去。
得不到至亲之人丰沛爱意的小孩,总是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耐性。
因为他们能做的,也只剩忍耐了。
这道轻缓的脚步,在独自跑到角落里的小女孩面前停住。
个子很高的大哥哥蹲下来,认真地问:“头发是不是被扯得很痛?”
垂着脑袋的何西身子一僵,猛地抬起头,几乎有点不可思议地看向来人,半晌后才讷讷道:“不、不是很痛。”
“是不是我的辫子乱了?”
她连忙去摸自己乱糟糟的麻花辫,将辫子尾端的头绳取下来:“我重新扎一下就好了,很快的!”
小小手掌里紧攥着的彩色发绳,却被另一双属于大人的手接了过去,动作自然地套在白皙腕间。
郁白说:“我给你扎。”
修长有力的手指,动作轻柔地帮她梳开缠绕在一起的发辫,捋平了那些凌乱的地方。
厨房里人来人往,到处是噪音,长长的黑发如瀑布般散在身后,坐在微凉凳子上的小女孩,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像个公主。
她连呼吸都放轻了,怕打破这个美梦,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让大哥哥帮自己梳头发。
稚嫩的脸庞上,惊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与惊奇。
“小白哥哥,”何西小声喊他,好奇地问,“你会梳麻花辫呀?”
“嗯,应该不会梳得很难看。”
何西就更好奇了。
小白哥哥不是女孩子,虽然他的头发比大多数男生的短头发要长一点,但也只是在脑后随意地扎成了一个小揪揪,没有编成麻花状,可能长度也不够编。
她还没见过会给人梳麻花辫的男孩子呢。
她的爸爸就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学校里的男同学大多只会恶作剧似地将它扯乱。
“你平时给自己梳麻花辫吗?”何西问,“还是也会给玩具娃娃梳头发呀?”
“不是。”弯腰将她长发分成几股的郁白就笑了,“都不是。”
“我看别人这样做过。”他说,“但这是第一次给人梳,有没有弄痛你?”
何西用余光偷瞄着身后两侧,一侧的肩头垂着尚未处理的一半头发,另一侧则能感受到三股头发不断地被编在一起,隐约能瞥到被分得很均匀。
而且力道格外温柔,一点点扯痛她的感觉都没有。
“没有没有,一点也不痛!”小女孩连忙回答他,语气真挚,“你好聪明呀,只要看一遍就学会了。”
“我不止看过一遍。”小白哥哥却说,“也可能因为我看得很认真吧。”
“是在电视里看到的吗?”
“不是,是在生活里看到的。”
听小女孩似乎很好奇,郁白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是一个对我很好的……长辈,她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像你一样可爱。”
何西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仍很专注地听下去:“这个长辈是妈妈还是爸爸呀?”
“是妈妈。”他说,“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也就比你再大一点,她的女儿上幼儿园,放学很早,偶尔会接到她工作的地方待一会儿,等她下班一起回家。”
“有时我也在那里,就会看到待在休息区的小女孩跟她撒娇,要妈妈陪着玩,所以妈妈会停下来无奈地给女儿梳一次辫子,她马上能听话很多,继续待在那里开心地玩玩具,两条小辫子就在空气里晃来晃去的。”
郁白的语气温和而轻盈,带着一点点被旧时光浸染的恍然,连带着此刻的小女孩好像也置身于那样美丽的记忆。
“有妈妈在身边真好呀。”何西说,“我好羡慕她。”
“嗯,我也是。”小白哥哥轻声附和着,又问,“你妈妈呢?”
“她走啦。”小女孩脆生生地说,“我爸爸说她跟什么有钱的人跑了,但我知道,其实是因为妈妈被他打得受不了了,所以才会偷偷跑掉,不要他了。”
也不要她了。
不过,何西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彻底的坏事。
所以在大哥哥可能要安慰她之前,她主动说:“这样也挺好的,妈妈就不用再挨爸爸的打了,她会……会开心一点。”
身后握着细细发辫的手微微停顿,便收回了本来想说的话,转而说:“你也不会再挨打了。”
他仍不确定在回到现实世界后,要如何令小女孩免受习惯性家暴的父亲的折磨。
但他会努力想办法尝试的。
“我也希望。”坐在凳子上的小女孩愈发放松下来,轻轻晃动着悬空的双脚,感叹道,“要是我能像严璟哥哥那么厉害就好了,就不用再怕爸爸了。”
“等你再长大一些,也能那么厉害。”
郁白想了想,又说:“不对,现在或许也可以,你想不想跟严璟哥哥学一点防身的招式?”
“……哎?”
“我想我想!”何西反应过来之后,陡然瞪大了眼睛,忐忑地问,“严璟哥哥会愿意教我吗?”
“他当然会。”郁白不假思索地说,“如果我懂那些招数的话,我也很乐意教你的。”
才认识两天的大哥哥说得那样笃定,险些令年幼的小女孩眼中刚散去的透明雾气,又要湿漉漉地涌上来。
她竭尽全力忍住了想哭的感觉,小声说:“谢……谢谢。”
被细心编好的一支麻花辫重新落到了胸前,彩色发绳在辫尾缠绕成很整齐的圈。
另一边仍然散着的长发被温柔地握住。
在换边的空档里,郁白趁机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用说谢谢,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这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事。”
闻言,何西竟怔住:“朋、朋友?”
“对啊。”发顶传来的声音含笑道,“你想,我们会待在一起,会聊天,分享彼此的经历,你会安慰我不要太担心生病的小谢哥哥,我也会希望你能开心。”
“能理解彼此,能互相帮助和陪伴。”他总结道,“这就是朋友呀。”
不是无所不能的大人,和任人摆布的小孩。
小女孩听得呆了,稚拙地重复着他的话:“这就是朋友呀?”
她的语调听起来傻傻的,身后的小白哥哥扑哧笑了,点头道:“对,所以你遇到什么事,无论是快乐还是难过,都可以跟朋友分享,有时候,爸爸妈妈不能帮到你的事,朋友却可以。”
原来,她和这些意外相识的大哥哥们,已经是朋友了。
年幼的何西从巨大的惊喜和不知所措中渐渐回过神来,很不好意思地说:“对、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我好像没有过这样的朋友,只有班里的同学。”
“没关系,不用道歉。”小白哥哥说,“我第一次有这种朋友的时候,年纪比你还要再大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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