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刘景珉也大概摸透了林师的性格,便不强求。分别之前,他从腰间摸出一支发簪,在林师面前晃晃。
玉簪在阳光下透出温润的光,晃进二人眼睛。
“可还记得这个?”
林师眨眼一愣:“这……是我给孙姑娘…..”
刘景珉勾起嘴角,给林师解释:“孙姑娘治病救人,一向不收取钱财。“
“是我小人之心了。”林师低下头,笑道。他比刘景珉略矮一些,低下头,刘景珉便能望到他的发顶。刘景珉将他拉过来,轻轻地把发簪推入他的发间,又随手拨了拨他的头发,道:“这玉簪,衬着你气色更佳,以后莫要再随手赠人了。”
林师“嗯”了一声,再抬起头,阳光洒在眼前人的脸上,一瞬间,身后的熙熙攘攘似乎远去了,待他回过神来,刘景珉已经走远了。
“咳咳….”他干咳两声,摸摸额头,似乎刚刚被刘景珉拿折扇点了点,有点小痛。他摇摇头,向苏柳木医馆的方向走去。
苏柳木的医馆坐落在京城北边一条小巷子里,巷子幽深而宁静。医馆的门虚掩着,房叶上挂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风铃,风一吹,叮叮铃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师站在门前,犹豫地抬起手。
“来啦。“医馆内传来一声温柔的女声,紧接着虚掩着的门被一双芊芊玉手拉开,腕上还有一只成色颇佳的银镯。
一位身着青灰色襦裙的女子站在门口,她的乌发被巧妙地盘起,发间没有多余的发饰。此刻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林师,道: “林公子,久仰大名。”
医馆不大,比起长渊镇孙姑娘的小院倒是更专业一些。几张案台摆在厅内,靠墙的是红木雕花药柜,一旁的架上还摆了几坛佳酿,一眼便能看出是上了年头的。
“苏姑娘。”林师拱手坐了礼,“常听家师提起令尊,听说师妹下山游历这几年也颇与苏姑娘交好。”
“小语呀,她正在后院等你呢,”苏柳木莞尔,“我带你去吧。”
林师心一沉,无奈心想,果不其然输了。
这一年份的果酒怕是喝不上了。
“小语,你师兄到了!“ 苏柳木超后院喊道,顺手搬起架子上一坛酒,林师接过她手中的酒。酒还没开封,已经散出了浓浓的香气。
来到后院,叶语安已经在等他们了,似乎有些无聊,趴在石桌上玩着一朵小白花。
“看来是师兄输了。”
“你又跟人赌了什么?”苏柳木擦了擦石凳,请林师坐下,问。
“梅子糕。”叶语安有些小得意,又补充道:“一年份的。”
“吃坏了牙齿我可不帮你瞧了。”苏柳木佯怒。
“哎呀我会控制自己的,再说了,师兄可没那么多的钱。“叶语安悄悄地望向林师,忽然发现了什么,“咦?师兄你的玉簪回来了。”
林师轻轻一声:“嗯。”
苏柳木转头看看他,莞尔,道:“既然和林公子今天第一次见面,我这个做主人的,自然是要请酒的。”她将那坛酒提到桌子上,“我还在隔壁酒楼定了几个好菜,大概不多时就到了。”
“柳木姐珍藏的佳酿,今天廿信他是喝不到了。”叶语安笑道,“指不定他要伤心多久呢!”
“他在军中能喝到烈酒,我这里的果酒,他怕是不稀罕呢!” 苏柳木撕开封带,打趣道,“可惜了,今天长兮初到,他却还在边关,想想以前都是长兮缺席,如今却还是无法见一面,也是遗憾。”
“唉,我师兄是乖乖听师父话的好徒弟,师父告诫及冠之前不得出山,他便以步都不会踏出去。”叶语安心虚地摸摸鼻子,“可是错过了好多次相聚的机会。”
“哪像你,师父刚闭关你就满世界疯跑。“ 林师笑她,“等师父出关,看他训不训你。”
“师父只说你及冠前不可入世,可不是我。”叶语安小声反对。
“好了好了。”苏柳木打断他们,“如此,为了庆祝长兮初入江湖,”她举起酒杯,笑了笑,“干杯。”
京城酒楼的饭菜自然是没话说,无论是菜色还是摆盘,都堪称一绝,三个人吃得饱饱的。林师小酌一口,放下杯子,正色说道:“舒络,最近京城有什么风声吗?”
“并无…..,”苏柳木疑惑,“怎么,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林师皱了皱眉头,说:“我初到长渊镇的时候,镇上一个不小的富商遇袭,听旁人传言天文道所杀,这富商在江南一带名头不小,我前去探查时,却遭到了刺客的暗杀,那刺客身上带着一个玉牌。”
苏柳木面色一凛,叶语安也转过头来。
“是那枚雕松玉牌。”
“廿信的令牌?”叶语安诧异,”可牌子不是都要随身带在身…… ”
林师把袖中的自己的玉牌拿出来,放在桌上。玉牌上是精致的浮雕竹案纹样,与先前那松树纹样的玉牌似乎是一式。他缓缓抚过玉牌,勾勒出竹雕的手感,道:“说实话,我不知....”
“……我从未见过廿信,也不知那是否真的是他手中那枚玉牌,抑或是他人仿制的。眼下那玉牌在与我同行的那位公子手里,是他从刺客身上摸到的。”
他顿了顿,又出言提醒道:“那枚玉牌很有可能是被人冒名仿制的。他看起来像是在查什么东西,此人不简单,师妹,你见过他,以后再见了他,记得小心。”
“好。”叶语安点点头,望向苏柳木,只见她眉头紧锁,正思考着什么。
“玉牌之事理应只我们四人知晓。“苏柳木开口,“还有一种可能,便是父亲他……”
“罢了。”林师开口,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又安抚道,“江湖上仿制器物数不胜数,师父他们对此也有所考量。京城汇集四方游人,你久居于此,未曾闻到风声,那便无大事,兴许是我多心了。”
苏柳木也未再继续说下去,她笑了笑:“也是,你们初到京城,还没有好好逛逛。等过了午时,街上会更热闹些,今日还有庆典,有很多他处见不到的新鲜玩意。我晚些前去拜访家父旧友,到时让小语带你到集市上去瞧瞧热闹罢。”
京城的大道要比长渊镇的宽阔许多,也繁华许多。今日不知正值哪个节日,路上的小贩要更多于平日,一路上人流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叶语安拽着林师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穿行,介绍着京城里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林师久居山林,好些新鲜的玩意更是见都没有见过。他手里提溜倒挂着好些个叶语安买下来的物件,适合他的玉佩,适合他的发带,适合他的折扇……
林师颠颠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炸糖丸子,叹了口气,凡是他师妹觉得适合他的,她全都买下来了,也不知她哪来这么多银两。
两个人边走边买,边买边吃。渐渐日头寻着城墙落了下去,街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减少。街角处有间茶室,里面人不多,还算清闲。林师实在迈不开步子了,便叫上叶语安,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厅里有个说书的老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
“……再说这西城禁宅,可是早已荒废数年!自荒废那日起始,便常有路人听闻宅中女人抽泣之声,时而厉声嘶喊,时而悲声抽噎!这人呀,一个个的吓破了胆子,谁也不敢去瞧呀!有传言,谁要是入了这西城的院子,谁就做了这怨鬼下的亡魂,再也出不来喽!且说那西市的杨二狗,正是...”
林师竖起耳朵,听了一耳朵西城闹鬼宅子的事。
这倒是有趣了,林师寻思着,这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不讲那英雄事迹,不讲武林传奇,偏挑这京城里闹鬼的宅子讲。
显然叶语安也听见了,她拉拉师兄的袖子,努努嘴:“师兄,这说书人讲得故事好生奇怪,闹鬼的宅子…还是在京城里。”她眨眨眼,冲林师一笑,“要去不要去看上一看?”
“怕是不久要宵禁了,还是早些回去。”林师刚想摇头,却听见后面熟悉的声音传来。
“时日特殊,今日长安城开放宵禁。”刘景珉不知从何出现,提着一壶茶走来,轻放到林师面前,“师妹若是想去,便去吧,虽然故事听着吓人,但这里毕竟是京城,街上许多当值的武侯,没有什么危险。”
叶语安刚想反驳谁是你师妹,又听刘景珉说:“正好,在下找林师有些要事相谈。“
要事?林师腹诽,这刚分别不到半天,又有何要事?
叶语安眼下对那鬼宅好奇得很,又不忍心撇下师兄,犹豫了再三,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对林师做了个“此人不可轻信”的眼神,一溜烟没了踪影。
林师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颇为无奈。
“走罢。”待叶语安离开,刘景珉收拾了下桌上的小玩意,“许久未见,今日在正阳大街上能观到灯火燃放,这不比什么闹鬼的宅子好看?”
这也才半日未见,林师无奈耸肩,心道这二人没一个靠谱的:“这便是所谓要事。”
“当然是要事,”刘景珉撇撇嘴,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这可是一年一度的灯火展,为了庆祝天子即位的庆典,可是向来万人空巷。你且说是不是要事?”他扯扯林师的衣袖,催促道:“现在街上肯定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去晚了好地方可就被人占了。”
“初来乍到便遇这般盛事。”林师浅笑道,“也好,去凑个热闹。”
刘景珉拉着林师,一路上东走西瞧。左瞧右瞧嫌叶语安给林师挑的那把折扇不好看,又给他重挑了一把,叫他举着自己欣赏了老半天,才点点头,颇为满意。林师推脱不得,只好无奈笑笑,任他把扇子别在自己腰间,也随他去了。
待二人挤到正阳大街上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两人刚站住跟脚,便听得“咻——”地一声,远处城门之外,绚丽夺目的烟火随着巨响绽放,化成些许光点,散落在夜幕星河之中,将长安城映得恍如白昼。
四周攒动的人群爆发热烈的欢呼与喝彩,经久不衰。是在庆海晏河清,庆盛世太平而,庆这繁华长安。刘景珉望着满天的烟火与欢呼的人群,突然笑了起来,他俯身贴在林师耳边,覆着扇子,悄声道——
“你说,明年这个时候,你我还能再看这样一场烟火么?”
......
与热闹的大街不同,西城的街道的两边边烛灯未燃,伸手不见五指。但凡过路皆要自提一盏灯,恐得摔跤,路上几乎不见一个人影。大致是因为这烟火燃放,万人空巷,叶语安站在所谓的鬼宅前心想。片刻她又反驳自己道,此地为鬼宅,平日里,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人。
所谓鬼宅,站在门口看来,是哪家世家废弃的府邸。门口的牌匾已经被拿去了,墙砖七零八落,也早已破败得不成样子。两边看起来没修几家宅子,兴许是因为这鬼宅吓跑的。叶语安抬头望向那原本应挂着牌匾的地方,如今空空的,结了蛛网,大门破破烂烂,其间阴风恻恻。
偶尔有个匆匆的行人,路过此地都要缩着脖子快走几步。有胆大写的,见她一个小姑娘提着灯久久立在门前,好心又有些害怕地拍拍她的肩:“哎,小丫头,快走吧,这宅子玄乎得很,说是闹鬼呢。”
叶语安反问:“先生可知曾这是哪家的宅子?”
那人见她会回话,又是个有实体的,不像是这阴宅里生出的厉鬼。也就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常德府嘛,这坊间都说这宅子是因为这家人一家老小含冤而死,终年不肯离去,所以才闹了鬼,凡是进去的,都是疯的疯死的死。”
那人揣着手回头瞧了她一眼,啧啧两声:“快走罢,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吓坏了再。”
说着脚下生风马不停蹄地跑了。
叶语安朝他远去的背影看了会儿,似乎在认真思考要不要走。不肖一会儿又回过头来,脚尖轻点地,轻功两步跃上墙。
灯烛闪了闪,像是应景一般,啪地一声灭了。
如此,院内光景却沐浴在皎洁月光之下,一览无余。
内院杂草丛生,花坛景致已经被砸得七七八八,倒在地上。屋子漏了风,原本精致的雕花木窗被砸得烂七八糟。整座庭院满目疮痍,风吹过屋檐缝隙,发出似是女人呜咽地怪声。
叶语安摸摸下巴,心想这就是传闻中鬼宅里的亡魂么?
唯一一处不显那么破败的,是院角的一株海棠花,正开得正好,只一瞬间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院角这株海棠花兴许是因为不值钱,几个,才没有被人抢了挖去。它伫立在这里,开了谢,谢了开,院墙破了,屋脊塌了,如今不知历经第几个春天,海棠树又抽出嫩枝,开出新花。十年过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那曾经种下这株海棠的人又去了何方?
......
虽说今夜无宵禁,但烟火表演后,街上的行人也零零散散走了不少。刘景珉和林师并排走着,喧闹声已然过去,林师心里反而落空空的。刘景珉刚刚那句话一直在耳边回响着——
明年这个时候,你我还能再看这样一场烟火表演么?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时,似是有什么东西忽地划过去了,快得无法让人抓住。
两人边走,边向下午那家茶馆的方向去,正到茶馆门口,刘景珉突然站住。
茶馆已经闭了店,里面黑漆漆一片。
林师随着他的步子停了下来,不解地回头望向他。
“对了,这个东西。”刘景珉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吊坠,“这个玉牌里头亮闪闪的,瞧着好看,不如我借花献佛赠与你好了…..”
林师正心说拿这从死士身上摸来的物件送与我,是哪里借的花又献给那尊佛,却只见刘景珉话语未完,眉头一紧。紧接着林师猛地被他扯住领子,随着他的拉力瞬间弯腰向后仰去!一个小巧的东西贴着林师的面庞划去,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东西冰凉的触感。
“小心!”刘景珉的声音传来。
“是暗器。”林师身子一僵,“何人敢在京城这般妄为?”
“你该问的是我们两个究竟招惹了什么人。”二人皆未配武器,刘景珉随身的扇子一转,挡下飞来的暗器。空余间他看向林师,似乎话里有话:
“或者说,你招惹了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为何为松
“这个问题着实问住我了。”林师无奈,他飞身一闪,暗器贴着他的脸颊削落了他一缕头发,暗器顺着鼻尖扫出一道寒意,他顷刻间嗅道一丝气味,神色一凛:“小心,暗器淬了毒。”
“看不出来是哪派的招式。”刘景珉挥开袭来的暗器,见缝插针道,“兴许又是死士。”
二人皆未配武器,敌暗我明,暗器出其不意。此刻二人似乎都心知肚明,即便对方人数不多,但这样干躲下去也唯有死路一条。
“跑!”
林师忽然间听见刘景珉冲他一声喊,顷刻间手腕蓦地被他抓住,拉带着往前跑去。
林师扭头眼看后面的黑衣人追了上来,有些着急:“前面就是朱雀街了,庆典的民众还未散去,不能让他们追到那边!”
“你觉得他们会杀百姓吗?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 刘景珉反驳,“跑到人多的街上,我们便安全了!“
“他们未必不会伤及路人百姓!”林师急道,忽脚步一顿顿,前方已经有黑衣人围了上来。
刘景珉嗤笑一声:“兴许也已无其他选择了。瞧吧,他们不想让我们跑到大路上。”
正说着,那群人已经朝着他们冲来。
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林师一直在分辨,可到眼前才勉强看清,虽然都穿着黑衣,但这群人和当初在长渊镇上伤他的人不一样。
长渊镇的那群死士功夫了得,下手快准狠,丝毫没有留活口的念头。可这批死士虽然是在京城,看起来勇猛异常,但却似乎在声东击西,并不急于解决。他和刘景珉两个手无寸铁的人对上这群人,到也不是那么吃力。
老天似乎偏偏要反驳他似的,陡然间一股劲风携着一只暗器从夜色中打着旋飞过来,林师一个不留神被那暗器的冲击力震得后退一步,堪堪躲了过去。可这一退,又躲不过左侧忽然间不知从何方刺来的一剑,肩头一痛,血顷刻间染红了衣裳。
“长兮!”刘景珉刚一脚把一人踹开,就听林师吃痛一声,扭头,见他肩头的血已经迅速把白衫浸透了好一片。“怎么伤了!”
“不碍事,”林师见他皱眉,宽慰说,“只是血浸得夸张了些,不是大伤。”
“走,不可恋战。”刘景珉扶住他,又踢开一个爬起来的人,“去你找的那家医馆,走!”
不能把死士引到医馆那里,林师心想,但他自小痛感比他人强些,此时伤口痛得有些令人发晕,令他无暇思考。眼下刘景珉趁着死士还没爬起来的功夫,把林师往臂里一揽,朝着医馆的方向奔去。
小小得医馆坐落在巨大得京城之中,刘景珉七拐八拐地绕到医馆门前。身后跟随地那些人在他踏上主街的那一瞬间便匿了踪影,无心再追了。
刘景珉猛拍医馆紧闭的大门,许久未有人应:“那位苏姑娘呢?”
林师睁开眼,这才想起,临出门前苏柳木道要拜访旧友,眼下并不在医馆内。
片刻无人,刘景珉心知不能多等,侧身猛地撞开医馆的木门。
他望着面前顶天的巨大药柜,一个个小木格码列得整整齐齐,他呆滞片刻,问:“你知要敷哪种药么?”
......
另一端,苏柳木至坐于杨府庭院的茶座旁,挽手拜礼:“杨大人,棋局已结,苏某便不好再叨扰。”
杨衫轻扶袖子,颔首致礼:“这些日子的施针与用药,有劳苏大夫了。”
“杨大人为我朝鞠躬尽瘁,这些自是晚辈应该做的。”苏柳木收了药箱,答道,“杨大人早些休息,此时宜宽心养神,不宜思虑过重。”
杨衫挽起嘴角,侧目窗外,不作回答。
......
林师撇着眉,摇摇头。
两个一窍不通的医术白痴坐在堂前大眼瞪小眼了几秒,刘景珉忽然回身。在苏大夫这间小药铺里翻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小格里翻出了几段细布。林师安静地注视他给自己受伤地肩膀止住血,层层缠上细布。烛火映着旁人的脸颊,透出一种朦胧暧昧。
“自我见你起,为何总见你受伤?”刘景珉突然问。
林师猛地没有听清,仰头看向他:“什么?”
“我说,幸好剑锋上未沾毒。“ 刘景珉将将要起身的林师按回木椅上,“伤者,莫要乱动。”
跳动的烛火中,刘景珉望见林师的睫毛颤了颤,林师垂眸道:“算是万幸,若是被那浸了毒的暗器伤到,我大底撑不到这个时候。”
林师靠在木椅上小憩,刘景珉眼下又不好将他一介伤者独留在此处,闲得无事,在不大的医馆里东瞧瞧西看看,不一会儿,便盯上了苏大夫置在木架上的那几小坛酒。
他凑近鼻下一嗅,淡淡的花香携着果甜味袭来,他转头又去嗅另一坛,刚凑近,一股浓郁冲鼻的酒气味直顶额梢。一连三四坛,除了最开始那坛花果酒还算清甜,后面无一不是浓郁的烈酒。
刘景珉皱眉,从前听闻苏姑娘温雅贤淑,待人有礼,想不到如此爱酒,还爱这西北烈酒…..莫非传言不实,这苏姑娘竟是个泼辣女子?
林师靠在一旁见他一副新奇的模样,忍不住发笑,好心提醒:“这苏大夫施药的酒,可乱喝不得。”
刘景珉拿酒的手顿了一下,讪讪放回。
他在这医馆里晃悠了一会,没寻到什么新鲜玩意,又重新坐下来,摸出一直揣在袖里的那枚玉牌,在林师面前晃晃:“你不觉得,这玉牌有些问题?”
“何出此言”林师问。
“当真不觉?”刘景珉凑近他的面边,“这是当时在长渊镇刺杀你的死士身上搜出来的,显然是个可疑的物件,方才我掏出这枚玉牌的那一瞬间,又冒出来了一波不知哪里来的刺客,朝着灭我们口的目的来的。你不觉得,这枚玉牌本身便是疑点重重么?那些莫名的刺客,就好像从玉牌里冒出来的。”
林师歪头看着他:“你相信这种玄幻事么?”
刘景珉直接了当:“不相信。所以么,我想你和我一起来查。”
和他一起查么?
林师垂下头,玉牌是何物,他再清楚不过,这不过是个证明身份的牌子罢了,没有什么玄玄乎乎的能力,更不是值得什么世人争抢的奇宝。他在意的,是远在西北军的廿信,与他手中那枚真正的雕松玉牌。
“玉牌会引来杀手,把它丢了便好。”林师不想同刘景珉淌这趟混水,若是要查,也不是同他一起。
“林长兮!”见林师要起身,刘景珉猛地拉住他的衣袖,可怜道,“从岭南到长安,你就不想知道是何人要灭你我二人的口?”
林师站定,转头看向他。
刘景珉松开手:“失礼。”
林师叹了口气:“无碍。”
刘景珉又唰地打开折扇,向林师的方向探扇而去:“可我真的很担心,那些人冲你我而来,可若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你独身一人受伤了又如何是好?”
“为何要自己查?”林师不为所动,反问他,“为何不报官?”
“报官?”刘景珉闻言突然面色一凛,冷哼一声,“指望朝廷养的那群窝囊废去查?猴年马月也查不出来。”
林师皱眉追问:“为何对官家如此反感?”
刘景珉收了扇子,并不详答:“私人恩怨。”
厌恶官邸的人也是有,林师也信了他所言的私人恩怨,心想兴许刘景珉在岭南居住时同某些县令小官有些纠纷,伤了和气,便记恨上了官府,也不无可能。
“长兮。”刘景珉端住林师的肩,突然正色道,“你初至京城,我唯一件事要告与你知。便是莫信他人,尤其是朝廷的人。”
“当然。”语毕,刘景珉又眯着眼睛凑过来,语气又变得不着调起来,“别人不能轻易信,我当然是可以信的,我都救过你两次了。你看,这玉牌古怪,林小郎君就发发善心,陪我查这一查嘛。”
林师欲再回绝,可突然瞧见刘景珉期待般望着自己的那双雪亮的眼睛,又想到刚刚确实是他半抱半扶地带他来的医馆,又好意帮他包扎。心一软,拒绝地话溜到嘴边,却怎么也出不来了。
虽然若不是有外人在,他够将那群人清理得不剩几个,他又有些负气地想。
“罢了。”他扯回被刘景珉拉得变形的衣袖,道,“我同你一起。”
苏柳木迈进医馆的时候,刘景珉已经先一步离开了。苏柳木为医者,对空气里的血腥味分外敏感:“受伤了?”
林师点头:“小伤而已,不过还是要劳烦苏姑娘帮忙上一些伤药。”
苏柳木毫不懈怠,认认真真将林师缠得乱七八糟得伤口敷了药,又用细布仔细缠好,佯怒道:“你我为同僚,亦为朋友,哪有劳烦一说。今后不必同我这样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