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管家主事以后,性格里的直率冲动磨砺了些,非常知好歹,不去主动找事。
像这种问题,他要是表现出来兴趣,哪怕是看弟弟吃瘪的兴趣,都会被两个爹捉壮丁,明日就会去师家拜访。
这也太痛苦了!
庭哥儿弱声弱气答话:“说过话,上次百姓反抗的时政题也是院长出的,我答得不错,他叫我过去问过。”
收不收学生,他不知道,没问过,也没在书院里见过。
院长不教书,偶尔会代课。代课班级不固定,看心情,很随性。
庭哥儿最后说:“我觉得考秀才比拜师简单。”
他紧跟着又说:“现在这种形势,我读书就算了,还要拜师吗?万一我们不在海城待了?”
谢星珩跟江知与的眸光有一瞬暗淡下去,转而笑道:“男儿志在四方。你既求学,又岂能因家事耽搁?”
要立足,就要吃扎根的苦。
庭哥儿有些委屈难过,抿抿唇,又自我鼓劲挺直腰背。
“我年节里会去院长家拜访,以请教的名义。”
岚哥儿给他递了一盘烤鸭肉。
“我陪你一起去。”
弟弟性格黏糊,不爱一个人出门办事。
庭哥儿嘴唇翕动,脑袋小幅度下降,在有点头动作前,他大力摇头。
“谢谢哥哥,我自己去就好。”
江知与别开视线,调整呼吸时,手里被谢星珩塞了一方手帕。
他仰头笑笑,谢星珩逆光而坐,江知与看他,就会被暖阳照到双眼。
有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他顺势拿帕子擦掉,转而让谢星珩说说这道策问该怎么答。
“我看考进士的策问都不会这么难。”
谢星珩笑道:“我也没想到毕业多年,我还要答儿子的策问题。”
这个年节,悠闲与忙碌并齐。
他们拜访的人家多,但大多都没心情待客,见面时心不在焉,多坐一会儿都是不会看眼色。
行程排得紧,过程却松。
海城的圈子藏不住事,很快就有人听说江庭接连去拜访官学院长的事。
目的一看便知,这是要拜师啊。
所以谢星珩跟江知与余下几天的拜年,又紧凑起来。
留客的人家,都是问江庭拜师的事。
不知道他们夫夫俩怎么想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搞学问就算了,还去拜师。
谢星珩应对简单,什么时候都要读书啊。
不到最后,谁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哪怕是过日子,也得拜个好师父,学一身本领。更何况是从文的书生。
这一番话说得许多人都默然无语。
理是这么个理,但他也太淡定了点。
有人心里难免怀疑,认为他有了退路。
还是老话,这都什么时候了?选择坦言直接问的人有好些。
言语间都是让谢星珩拉拔一把,大恩不言谢。
谢星珩跟他们对着苦笑:“你们以为我到处走动拜年是为了什么?”
担忧前程,就能空熬着混日子吗?还不是得凑合过。
这一圈走访完,江知与去了一趟文家。
文世昌是直属谢星珩的“传声筒”,两年以来,消息都从他这里过。
紧要的大事,谢星珩跟江知与会去找刘进贤。
一些不太着急的布置,就通过文世昌来转达。
江知与过来时,文家的小夫郎文京面色忧虑,看样子也被战争影响到了心态。
他跟江知与叹气道:“我夫君的科举又要耽搁了。”
这个“又”字很灵性。
今年是立新十二年,举人可以上京考进士。
按照年限来算,文京的夫婿,仅仅耽搁了今年一届。
但据文京所说,他这位夫君,上一届时突然生病,没能应试。好不容易又捱了三年,意志都要消磨光了。
江知与宽慰他:“大丈夫生于天地,岂能靠功名论长短?若只求虚名,考上进士又怎样?只怕书生意气都要消磨干净。所谓乱世出英雄,他想成就一番事业,不必把眼光盯在科举上。”
文京对他是敬服的,把这番话记在了心里。等着办完事情,就去跟他夫君好好说说。
江知与便切入正题,交给他一份名单。名单是以礼单的形式写的,列明要送三牲之一的人,是他们重点要攻略的人。
拿不下,也要让其心防崩掉,无法理智当差。
大启朝的官员年假很短,仅七天而已。
名单交接过来时,踩着休假结束的日子,文世昌今天在家。
江知与前脚走,文京转眼就拿着名单去找他父亲。
行在半路,他夫婿张遵祖突然从他身后喊了一声。
“你做什么去?”
文京被吓得一激灵,回过身见是他,笑道:“我找爹说个事。”
张遵祖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每次过来,你都要去找爹说事,他能有什么事跟爹说?”
文京不常出门,撒谎的水平不高,从前都是含糊着说,张遵祖从来不深究。
这么多问两句,让文京有点无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张张嘴,又被张遵祖抢白。
“是不是谢大人找爹有事?是什么事?为什么一直让你转达?”
文京灵光一闪,突然记起来他跟江知与说了科举的事。
他便如此这般说,连带着把江知与宽慰人的话也说了一遍。
张遵祖突然发了好大的脾气。
“我是正经科举出来的举人!要他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夫郎指点!”
文京被他吼得愣在了原地。
他们家人丁少,又受限于文世昌的官职品级,宅院不算大。
张遵祖的大声吼叫,把隔着两条游廊的文世昌给惊动了。
文世昌人还没来,一声“放肆”就先传过来。
夫夫俩个忙低头站到墙边,等着父亲过来训话。
文世昌看一眼眼睛红红的文京,转而审视张遵祖垂眉耷眼的样子,冷嗤道:“原来是我们家的张赘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隔壁的谢大人来了,好大的威风。谁家赘婿做成你这样?对着自家夫郎如此脾气!?”
文京想劝劝,文世昌抬手:“不必多说,他一心想科举,为父便送他去科举。即日出城。战乱还没到京城,今年科举如期举行。只有不想去的人,没有能耽误的考试。”
文世昌决议后,立刻唤来两个壮实护卫,不顾他俩的呼喊,把张遵祖押到空置客房里软禁。
文京跟着他去书房,心里着急,顶着文世昌的威严目光,嗓音发颤的解释道:“他是被战事影响心情了,也没说我什么,现在外头乱,把他送去赶考,万一路上出了事可怎么办?”
文世昌皱眉,让他说起冲突的原因。
文京不敢隐瞒,整个复述了一遍。
他眼睁睁看着他父亲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
文世昌说:“幸好你这夫婿是个要面子的人,没脸出去与人结交,否则你我父子二人,非死他手里不可。”
文家出了变故。
文家的赘婿,悄无声息在家里看着他们往来频繁,神神秘秘。
暂时不知道他有没有掌握其他消息,依着文世昌对他的了解,以及最后要送他去京城的举动,都没能让张遵祖说出威胁的话,文世昌判断张遵祖尚不知道他们私下里做了什么。
这个变故打得谢星珩措手不及。
文家这条线暴露,他的一切行为就都是明牌了。现在不是明牌的好时机。
谢星珩垂眸深思,问文世昌:“他恨你们吗?”
文世昌苦笑,这时的他,没有了在外头的嚣张模样,纯然一副憔悴老父亲的样子。
“应当是恨的。世间如你一般心性的人太少,我看他养不熟,就想压着他。哪有看着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的道理?但我只是不让他耍男人脾气罢了。”
只这一条,就足够让人记恨了。
在外抬不起头,在内也抬不起头。
谢星珩说:“不能送他去京城。他去了京城,极有可能告御状,说你我二人背叛之事。哪怕没证据,以现在局势而言也太危险了。你若舍不得杀,就秘密关押起来。明年之前,他都不能见人。”
这话说完,谢星珩稍有怔愣。
岁月无情,他与原来的世界、原来的自己越发遥远陌生了。
杀人的话,都能随口说出来了。
文世昌怕在海城内引发事端,想着把他送到别的府县里盯着。
谢星珩同意了。
“让刘进贤搭把手。”
他俩说完事情,文世昌就从江家离开。
江知与目送他走远,才去找谢星珩问出了什么事。
谢星珩骂了两句。
“会咬人的狗不叫。”
文京跟张遵祖都很少出门,文京只在周边几家邻居间走动,张遵祖是一个朋友都没有,认识两年多,谢星珩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谢星珩当他是顶级社恐,害怕生人。原来憋着坏。
江知与皱眉。
“是我疏忽了。”
这条路走了太多次,也太顺利,没想到会突然生出事端。
谢星珩说:“没事,把人控制住就好。”
谢星珩是这样说的,但他心里有非常不妙的预感。
通常认为没有问题,就会出大问题。
他恨恨拍了下桌子。
江知与看他气成这样,先是宽慰了他一句:“战局瞬息万变,他不一定赶得上。”
然后说:“我们心软,总有人心硬。”
谢星珩有段时间没教他东西,成长到现在,江知与足够独当一面,他无需像盯着小孩子一样,时时看着,时时纠正。
但今天,谢星珩要跟他说一个事。
“人都有软肋。这个软肋,高于名利钱权,高于理想抱负,也高于生命。”
但愿文世昌,不会软在文京的眼泪里。
江知与眼神有了变化,谢星珩又说:“事情难就难在这里。他还没做出出格的事,我们动手了,就太过阴狠。这会让文京记恨。
“一个交际圈浅,自认找到了爱情的人,很会钻牛角尖。他悲痛欲绝,伤心难过,累及身体后,文大人会心疼,会追根溯源,发现这事错就错在我们太过分。
“他这辈子就一个孩子,活到这岁数,所求理想与官职,无非是保孩子平安。真到那时,我们会决裂,他会倒戈。”
江知与的脑袋也痛了起来。
夫夫俩隔着时段,做了同样的事,他也在恨恨在桌上拍了一巴掌。
不论他们怎么为难,隔天清早,文家都有一辆马车离开海城,说送哥婿去京城赶考。
得知文京同行以后,谢星珩跟江知与的心都沉了沉。
相反,文世昌为着弥补这个错误,做事异常积极,积极到谢星珩需要提醒他不要太过惹人注意。
新的一年,粮价上涨,满城上下,由官及民,都死气沉沉。
江知与在这一年忙得厉害。他参考丰州县逛小集的模式,海城没有的商品,就尽力找原料去做。
丰州那么个小县城,都能做到基本的自给自足,海城怎么不可以呢?
走这一步,是极为冒险的。因为在筹集军费的时候,他做了一些吃力费时,短期见不到效益的事。
新张贴的招工信息贴出去,响应的百姓极少。
江知与考虑到百姓们现在的处境和对朝廷的信任度,换了一个方式,在海城择地划分区域,开小市集。
百姓们随时可以去以物易物,除了乱七八糟的破烂,基本都能有所收获。
余下没换出去的东西,皇商账上支出一笔银子,先买下来,再根据各区域百姓的需求,另做投放。
这个行为,唤醒了海城的一丝生机。
但紧跟着,许多商户相继过来叫苦。他们不务农事,就靠着门店的生意糊口。
皇商把生意做成这样,他们怎么活得下去?
江知与就让他们也参与到市集交易里面来。
“你们要钱还不是买东西?愿意尝试的,先登记一下铺面地址,有何物品,都是什么价钱。”
涨价以后的商品,不适合投放。
江知与想要两头登记,这边登记货物与价格,在外以街区的形式对接百姓,登记他们的需求。隔日送货过去。
他想试几天,看看亏损情况。
如果承受得起,他再从账上支出一笔银子。然后满城募捐。
富户豪绅之外,海城的官吏,一个都少不了。
他会参考最初救助枫江县百姓时一样,张贴红榜。
捐赠多少,都有数目。
这些被海城滋养得流油的人,该出出血了。
这个对策,短期内调动的官吏不计其数。
户部的人手不够用,江知与又去找盛荣借人。
盐课司的官吏本就在外头收盐、运货,满城分区操持。这件事交到他们手里,他们都不乐意。
江知与承诺会从皇商账上另发一份月银给他们,他们叫苦推辞的话堵在喉间,开口全是抢着要干活的声音。
这头进入正轨,江知与又一家家的上门筹款。
他话说得漂亮,不论当前形式如何,爱民如子的官员,总不会被苛待。
这群人心惶惶的职官,自知贪墨巨数,这时吐出来一点,全当买命钱,有何不可?
但想得开的人,是少数。
江知与不厌其烦,也不管别人怎么讽刺讥嘲,一次次的上门,又一次次的游说,以少数撬动多数。
以区域张贴的红榜,写在上面的名字越来越多,数目也越来越大。
捐赠钱财之外,又另外写出钱财走向。
皇商那头的缺口不急着补,先拿大头的银子,买些粮食。
城里不够,就去外地买。
海城的日子接连跌入低谷,他回回都想到应对之法,尽全力保住了民众的基础生活需求。
这次民间再有他的传闻,同样的夸赞,却与年前的捧杀截然不同。哪怕是看他不顺眼的官员们,也要说一句佩服。
从前江知与跟谢星珩走在街上,旁人认出来他,只是好奇的多看两眼。看一看这个以夫郎身份做官的第一人长什么样。
现在他走在街上,很多人会跟他打招呼。
那些淳朴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江知与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丰州县。
那时也有很多百姓围着他们说话提问,所言所说都是家常,眼里都有满满的信任与喜悦。
江知与回应他们,忍不住落泪。
他意识到,当官一场,可以目的不纯,能为家为己,为情为爱为与某人并肩,但他要无愧于心,无愧于民。
这才无愧他这身官袍,无愧他走了那么远的路,无愧他们辛辛苦苦,排除万难才得到的小小官职。
他回家邀谢星珩喝酒。成亲十多年,他的酒量还没练出来,两杯下肚就犯倔。
这次是抱着谢星珩泪流不停。
原来这一路走来,谢星珩对他的影响那么大。
他做事方式,操作之法,桩桩件件都有谢星珩的影子。
他醉态尽显,问谢星珩:“小谢,我们这是不是很有夫夫相?”
谢星珩捧着他脸,望着他蒙着水汽,灿若星辰的双眸,笑道:“我们这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江知与笑得好大声,笑着笑着呛到了。
谢星珩给他拍背顺气,他咳着咳着又哭了起来。
“我好想家,父亲跟爹爹一定很为我高兴。”
谢星珩很心疼,勉强笑起来,眉眼弯起,右眼没藏住心情,跟他一块儿掉眼泪。
“快了,这次是真的快了。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皇天后土为证,若有虚言,万死不辞。
第184章 得遇明主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时近七月,城内事务告一段落,赶上官学放假,谢星珩跟江知与问庭哥儿拜师事宜。
庭哥儿从正月开始努力,半年过去,还没成效。
院长不松口,不收学生。庭哥儿只能厚着脸皮,不管师和光怎么拒绝,他总归是院长,有为学生解惑的职责,庭哥儿就赖上他了。
这实在勇气可嘉,有许多学生效仿他的行为,都顶不住师和光的学问问候,不了了之。
谢星珩不强求,能这样薅羊毛也不错。
到了七月,就离中秋不远,夫夫俩想联合当地知府衙门,筹办个中秋灯会。
中秋灯会是与民同庆的节日,再穷的县城都会挂起灯笼和灯谜。海城富饶,这两年变动多,城内死气沉沉,节日都含糊混过去。
今年百姓们的精神养好了些,可以趁着中秋节,给他们补补精神世界的需求,让他们尽早找回生活的乐趣。
纯粹为了生存,日子就太苦了。
通常来说,这是当地衙门出力,划分区域。区域内,最大的花灯,甚至灯塔,一定是衙门出资,再有富户豪绅捐赠完成。
沿街的商铺再在铺面外面挂出灯笼和灯谜,拿些铺面里售卖的货品,或者是自购的小玩意儿作为彩头就够。
把大花销平摊了,又能在热闹的庆典里,带起流动摊贩的生意,在往年,是个刺激消费的活动。
今年是刺激不到了,谢星珩想把已经沉寂下去的戏班子、杂耍班子、皮影戏等热闹场面抬出来,让民众看个乐子。
到目前为止,城内的职官,包括卫所的千户们,都被策反得差不多。
这个程度,并非是他们直接倒戈,而是立场暧昧。很多事情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深究到底。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容许城内有变动,哪怕是政策上的,只要不过分,他们都能放过。不会各衙门互相抬杠捣乱。
日子越过,战局越是明朗。他们有所预料,更有人把家人暗自送出了海城。
谢星珩的行为也越来越到明面上,与文世昌的联络日渐频繁,在户部不算秘密,在海城的圈子里,就更加瞩目。
经文世昌威逼利诱的人,见此情状,结合谢星珩的背景履历,默契不谈。
余下的人,在海城的改变里,慢慢回过了味儿。
像盐课司的提举盛荣,就私下里找了他的表弟刘进贤来问。
“你跟谢敬之走得近,你给我说个准话,他是不是有退路?”
刘进贤很感谢盛荣在官场上对他的帮扶,但他拉不动盛荣,早前甚至冒着兄弟决裂的风险狠狠规劝过,盛荣大为感动,没责怪他,反对他更好,却依然我行我素。
盛荣说:“我为皇上办事,我有什么错?”
如今寻退路,谁也不敢跟他说实话。
因他是皇帝的心腹臣子,职位虽低,权利却大。
他在海城连番捅娄子,朝廷都没给他实质性的惩罚。只是数次训话,让他知道利害。
刘进贤摇头:“我也不知道,这话他也不能直接跟我说,但他是个聪明人,我们要么学着点?再不济学学其他墙头草,态度暧昧点,谁也拿不到错处。”
盛荣对皇帝效忠,但不是愚忠。忠诚哪有小命重要?
他应下,约上刘进贤,去找谢星珩喝酒。
谢星珩跟他们兄弟俩关系都不错,约酒答应了,席间他说了想筹办中秋灯会的事,拜托两位哥哥多多支持。
这点小事,盛荣大手一挥答应了。
这件事,盛荣点头,知府衙门要给面子。
盐课司拿了一笔银子出来,知府衙门再添一点,余下商户有皇商号召,江知与知道他们也苦,仔细核算过账目,依照街区繁华度,按他们的铺面能获得的曝光率计算,大大小小的商户拿钱数量不等,但最高的,只有十二两银子,这让他们都松了口气。
既是中秋节,反抗民兵那边也得兼顾上。
又一批军饷被劫走,当地府兵追得懒散。上面的人松了,下面的人就不会卖命斗狠了。
海城有条不紊的筹备中秋节灯会时,被文世昌和刘进贤联合送到平西的张遵祖成功夹带一个消息,送了出去。
张遵祖没能参加今年的春试,文京前所未有的心硬,磨破嘴皮子都不让他去赶考,连在平西居住的宅院都不能出。
他另想了法子,说他要看书。他们出行仓促,所带的书本极少,笔墨和纸张都有定数。不让他出门,总要满足他的读书需求。
来平西将近半年,张遵祖都以回家携带太麻烦为由,看完的书籍,他都要让文京还到书斋。
文京也谨慎,每次都细细检查,没有发现夹带信件。
他偶尔也会觉得这样做实在伤人,但父亲说的话,他牢记在心。
他们父子的两条命,还有海城那么多官员的命,都在张遵祖的嘴里、笔下,舍不得杀就算了,再谨慎小心都没错。
但他没有想到张遵祖如此心机,用了半年多的时间,一点点的仿写摘抄模仿笔迹,在书籍内,以夹批的形式,写了要命的话。
这本书还到书斋,算折价卖。
折价的书,会更快流入市场。
这年头,不在乎买书钱的人,不会买折价书。
愿意买折价书的人,都是急迫要看的。
很平常的一天,文京看天气不错,提前把被褥拿出来晾晒,为着换季做准备。
还想着去请裁缝做冬衣,另买些料子,他要做靴子。
厨房里,还咕噜炖着汤,有香味弥散出来。
正当他朝屋里喊话,问张遵祖今天中午想吃什么的时候,院门被人敲响。
敲得很急躁,文京立刻警觉,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就有人翻墙进来。
来人做官差打扮,腰间佩刀。
他跳进院墙,立刻从里开门,放进来更多的官差。
文京的脸色霎时白了。
离开海城时,他父亲说过,真有这一天,就是张遵祖恨透了他们,一定要他们死。让他必得反咬一口。
文京开口前,张遵祖在屋里大声喊:“救命!快来救命!这些谋逆叛贼关着我,全在干谋反的大事!!”
刘进贤派来盯梢的人,做家仆打扮。
怕太显眼,在宅子里伺候的人,三种性别都有。
连着浆洗的婆子夫郎,灶屋里忙着的厨子,都是他们的人。
立即有前门管事的人过来跟官差沟通。
装得很像样,害怕之中硬着头皮上。
“官爷,是出了什么事?我家姑爷患了失心疯,他说的话可信不得啊!”
管事说着话,从怀里掏出文世昌给的信物,是一枚户部的牌子。
“我家老爷是户部海城清吏司的员外郎,为官数十年,就是个小小地方官,哪能做谋逆的事?”
张遵祖还在嚷嚷,大声喊话,把谢星珩和江知与牵带进来说。
文京这时也缓过劲儿,忍着心中翻腾的愤怒,手脚发凉,慢慢朝着官兵走去。
他是官家子弟,进来的官差态度客气了些。
文京给他们行了一礼,跟他们解释道:“让各位看笑话了。我家就我一个独哥儿,我爹舍不得我出嫁,给我招婿。他多年取仕不中,又因赘婿没脸,常年待在家,憋出了毛病。
“谢大人是新来海城的官员,也是赘婿,官职却不低,曾入阁拜相,我这夫君一向妒忌。谢大人的夫郎你们该听说过,他是封官的夫郎。夫郎都能封官,我夫君受了大刺激,这两年精神一直不好,年前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