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没有如果。
他也是个要脸的人。
出来的时辰还好说,贡院是攒一批人,开一次门,不存在绝对的第一个冲出考场。
他就怕他采访出名了,结果考试落榜,这多丢脸。
人扭捏,但分明是想要。
江知与哄他说:“我们采访简单点的,问你想什么,出来最想见谁,这样行不行?”
又给他点菜,又来甜他的心。
谢星珩凑过去,侧过脸,用指尖在上点了点。
“过来盖个章。”
他考试,他最大。
江知与亲了左边亲右边,临了送他出门,又被他咬唇亲了会儿。
谢星珩心情很好,他说:“不用那么麻烦,来都来了,就给他们一点家乡土特产的震撼。你到时请人问我,家乡是哪里,现居何地,我对我的家乡和现居地各有什么看法,家乡土特产是什么,我最喜欢的是什么。”
全国学子面前,打个活广告。
故乡枫江急需建设,新家丰州富饶,正好推推江家的豆油、豆肥。
酱油各地都有,不能拿来做主要推广。
肥料在古代相对稀缺,目前只有堆肥,还多数是粪肥。
他决心搞农商,头回遇见这么大的舞台,是时候表演了。
谢星珩拉开门,拎上考篮,跟江知与说:“晚上吃鱼,我想吃鱼。”
江知与就当他是正经点菜,也一本正经的回话。
“好,给你准备全鱼宴。”
谢星珩笑吟吟,跨步出院子,跟巷子里零零散散的考生混入夜色。
贡院亮起一串大而高的红灯笼,这些灯笼给远处的学子指路,也作为排队区域的标识。
考生们分三个门点名,灯笼上有写府县。
到点名的时候,还有专属的长灯牌亮起,做县名标识,提醒考生注意。
谢星珩个头高,眼睛好,找路顺利。
他先看见了江致微,又在江致微身边看见了好些熟人。
比如枫江的三位书生,都对他点点头。
还有丰州应考的书生。丰州的书生,出发稍晚,都知道江家的变故,对他很是和善。
“你让我们好担心,江兄也不知你去了哪里,我们还怕你赶不上。”
说话的是朱老先生的小儿子,今年二十八了,脸长鼻挺,长相很有辨识度。
谢星珩笑道:“头一回进京,差点迷了路,幸好我家夫郎叫了几个熟人接应,否则我要吃不少苦头。”
书生里,有个面貌周正的人一直打量他,谢星珩早注意到了,当他最近名声响亮,并未在意。
结果他说起夫郎,这书生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这就有意思了。
谢星珩直接给他看回去,“你好,你是谁?”
赵铭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被噎着了,清清嗓子,人群拥挤的地方,手里提着考篮,都给他长身作揖,规规矩矩道:“我是赵铭,府学的学子。”
府学的学子还不是秀才,扯什么大头蒜。
谢星珩知道江家肯定还相看过别的人,再从中挑选出最合适的赘婿。
他几个月都没有遇上,差点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被赵铭这么直白的敌意看着,他哪能不懂。
谢星珩也上下打量他。
年纪大,黑壮,长得周正,眼神不清,面相憔悴显刻薄,看起来古板又迂腐,不是小鱼喜欢的类型。
江致微忙从中调和,插到他们中间,给谢星珩介绍了很多同窗认识。
他们这块是昌和府学子多,江致微交友广,认个脸熟的,也介绍给谢星珩认识。
在噤声鼓响起前,把余下时间都占用,等开始点名了,全场肃静,他才松了口气。
因此,谢星珩看他的眼神颇为不善。
原来是你给小鱼介绍男人。
江致微:……?
他实在忍不住,跟谢星珩咬耳朵说小话:“你讲点道理,家里招婿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谢星珩记性极好。
他记得,他进丰州县当天,就见了小鱼跟大堂哥。
隔天清早,他就在客栈大堂见了岳父江承海。
“不,你认识我在先。”
江致微:“……你别闹,马上考试了,放平心态。”
谢星珩:“……”
真绝了,有生之年,他居然还能被这种语气哄。
更绝的是,哄他的不是他老婆。
谢星珩性取向是男,他被江致微搞出一身鸡皮疙瘩,就近跟许行之换了位置。
江致微:“……”
不识好人心。
场面安静下来,静等点名入场。
进去后,是严格的搜身检查。
谢星珩对屁股很介意。
脱光了看看可以,碍于检查,他当被狗摸了也可以。
要把他屁股扒开看有没有藏小抄,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他熟练花钱消灾,火速穿好衣袍,还非常眼尖的看见赵铭,隔着一堆人,他就目光灼灼,把赵铭看得羞愤了,他才心情舒畅,领号入场。
是领号,谢星珩也顺手给钱,不求好位置,只求远离“屎”号。
拿了号,照着字序找。
好消息,离“屎”号很远,茅房在尾,他的号房在首。
坏消息,正好是这条考巷的入口,有视角盲区,整体会感到压抑。
隔音不好,他在号房里能听见外头走道的密集脚步声。
谢星珩带了几团棉花来,正式开考,就塞耳朵里降噪。
入座还未到黎明,他头回参加古代的科举,不托大,万事都照着小鱼的嘱咐来,检查完上下两块木板,确认桌案稳当,他就先钉上防雨油布,再看着考巷情形,要了壶热水。
他带了茶叶和大竹杯,泡好浓茶,就把带来备用的夹袄披在身上,靠坐着闭目养神。
第一场有七篇经文,早上起太早,养一点精神算一点。
到黎明时分,守在外边的号军叫醒他们。
“题目纸来了!”
谢星珩身体一震,睁开了眼睛。
他们在县衙的礼房买过“试卷”,那是试卷纸。
上面首书姓名、年甲、籍贯、三代、本经。
草卷、正卷各十二幅。
谢星珩先写草稿。
七篇作文摆一起,就像七个方案写出来给甲方参考一样,怎样安排顺序是个技术活。
最好的,最精彩的,要放在首位。这点惊艳,能让观者眼前一亮,俗称骗进来宰。
余下的顺序,不可以呈下滑式排列,越后越差劲,看得人索然无味,开头的精彩也就忘记了。
最佳的顺序是,首篇精彩,二篇中庸,三篇有看点,四篇稳住,五篇稍下滑没关系,六篇保持水平,收尾给个亮点,唤醒阅卷人的兴趣,让他对考卷犹豫、斟酌。
只要开始思考,这份答卷就三成合格。
余下七成,是歪门邪道帮不了的,得靠硬实力。
每篇作文字数是五百上,六百下,超过字数算违规。
谢星珩研究过“灾年”闱墨,中试者不以文藻胜,但求文理纯正,词简而质,含精光于浑厚。
除格式外,很像论文。
最难点在于,大启都开国三百年了,科举还沿袭前朝,考无可考以后,题目会东截取西拼凑。
给谢星珩的时间实在太短,他不能保证每一次的分析,都正中题心,歪一道,满盘皆输。
他先在草稿上写出简要提纲,依据直觉评定优劣,再根据顺序去作文。
考卷不比项目方案,这是有固定顺序的,他只能将精力分配,在重点的题目上,多下苦工。
另一边,江致微拿到试卷,持续闭目一刻钟,清除杂思后,才提笔写草稿。
是否真的进步了,得在考卷上找答案。
他是否真的懈怠了,考卷也会公平对待他。
考场静默里,时不时出个小插曲。
或是有人考试应激,拿了卷子就狂跑茅房。
或是有人考试作弊,扭来扭去像个麻花,被捉了打。
谢星珩写半途,先拿棉花塞上耳朵,再拿棉花塞住鼻子,只恨没做个口罩带来。
贡院之外,距离考场很近的茶馆还忙活着。
众多考生家属在外等候,生意非常火爆,连带着花生瓜子都卖脱销了。
江知与叫来喜在前头,帮着请几人接谢星珩。
来喜早跟人说好了,只等着给钱定下。
“我请了六个,六六大顺,姑爷这回考试,一定顺利!”
挺好,可是采访的话,六个人会不会太少了?
江知与想象了一下那场面,人多又拥挤,各处是夸夸,他夫君被零星几个人围着夸赞。
嗯……太少啦,不气派。
问题他都记下了,这是为家乡扬名,给家里生意做宣传,多花点银子怎么了?
十二个?
好像也有点少。
谢星珩今年十九岁,请十九个人好了。
来喜瞪大眼睛:“多少?”
江知与从钱袋里抓一把小银鱼给他:“请十九个,夸完以后要问问题的,我写下来了,你拿给他们看。若是不识字,你就念给他们听,不能少问,也不能错问。”
来喜拿了纸,看见问题后,笑呵呵道:“这一看就是姑爷的主意。”
他一并拿出去。
他要挑长得最高最壮,嗓门最粗最亮的汉子给谢星珩接风。
出风头嘛,银子都花了,可不得办得敞亮,办得气派么?
谢星珩对他要面对的采访实况一无所知,答完题,他仔细检查修正,再用一手标准的楷书誊抄。
他练字早,是小学开始,那会儿是老师要求的,从楷书入门,这是基本功,字迹再怎么变,功底还在。
誊抄完毕,他又一次仔细检查,确认无误,他就交卷,去排队等着开门出考场。
考卷有限,答完题目再枯坐也无用。
江致微比他早交卷,但跟他是一拨的。
同一拨里,还有两个眼熟的书生,是江致微在府城的同窗。
这边安静,几人位次不变,静等片刻,等到鼓响,顺着来路,跟在号军身后,眼看着高顶红门敞开,才露出松快的笑意,排队出了门。
外头人头攒动,非常热闹。
谢星珩是个实实在在的社牛,也能叫他社交恐怖分子。
他知道小鱼给他安排了“夸夸机”和采访,连同边上没有购买此项服务的书生都给拉住了,尤其是江致微。
于是,他们看着二十个壮汉齐整整来喊话的时候,都懵在了原地。
——买十九赠一,整二十人的夸赞声压全场。
谢星珩略一怔,立刻接下了场子,很自然挥手致意:“大家辛苦了,谢谢大家,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堂哥,他才是真正的才子,丰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岁习文,五岁作诗,七岁考童生,神童也不过如此!”
跟在边上的书生,不论认识不认识的,都默默拉开了距离。
只有被谢星珩紧紧拽住手的江致微,被迫承受社死的羞耻。
他只是在弟弟要招婿的时候,提供了一个名单而已!他有什么错!
贡院门前不可喧哗,开门这个时间段,又能小小热闹一下。
有人甚至会放鞭炮迎接考生,考棚距离大门远,普通人声汇聚,只有一丁点儿嘈杂,鞭炮才是重量级。
这也会影响考生的心态,会因其他人的离场,对比目前答卷进度,变得慌张。
不论是哪种形式的迎考生,大家都没有见过原地演上的人。
京都百姓都给看愣了。
把这批出场的书生迎完,很多人围过来看“神童”。
江致微自知逃不掉,他也没个遮脸的物件,只好干巴巴笑道:“我七岁去考童生,没有考上……”
下面听着的人,发出和善的笑意。
七岁能考上童生的人,千里挑一。
有托儿,场子没尬在这里。
二十个汉子,轮流问话。
问谢星珩是谁,又是哪里的考生。
这个问题改得很妙。
哪里的考生,比籍贯、现居地更精炼,也更自然。
他是枫江县的考生,现在易籍,从丰州县来京都应试。若问为何,那就有很多话说了。
采访得有梗,这样才能勾住人。
自古狗血得人心,谢星珩自曝:“我是入赘到了丰州县,所以从丰州来考试。”
赘婿常见,书生入赘少见。
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贡院门口,直接把自己赘婿的身份讲出来的,就他一个。
谢星珩钓他们听,实际根本就不说他入赘的二三事,听了下个问题,就介绍起他的故乡。
“我的故乡枫江县,别名水乡,县内土地是一山六水三分地,在枫江,农户是渔耕都有,像我家,就是渔耕之家。”
所以呢?
这跟他是不是赘婿有什么关系?
考试压力大,人考疯了,在说胡话?
围观的人正好奇,下一个问题又来了。
家乡有什么特产。
这可多了。
水乡以水为主,淡水养殖业自然发展,鱼蟹都有,外地许多难以捕捉的鱼种,在枫江县都有养殖,所以贵人、富商从不缺吃。
就着水,养一群鸭。鸭货也是一绝,咸鸭蛋更是当地仙品。家家户户都有的老手艺,腌制出来的咸鸭蛋色红油多,翻沙绵密,咸淡适中,下饭佳品。
水多的地方,怎能没有荷塘?
千亩荷塘的景观,很能吸引文人墨客。
咏荷者众多,这是夏日盛景。
他们看一池荷花都能吟诗作赋,亲眼见到千亩荷塘,泛舟湖上,携伴带酒,岂不美哉?
荷塘有莲子、莲藕,这也是当地土特产。
有的人着急,打断了采访流程,人群中超大声问:“说这些做什么啊?说说你入赘的事啊!”
谢星珩笑容不改:“别急啊,这就说。我的故乡今年遭灾了,成了名副其实的水乡,我是逃难到丰州县的——”
有了入赘的前提,又转了话锋,留他们脑补,他打起小广告。
他把考篮交给硬着头皮站他旁边的江致微,四处拱手道:“我的故乡正在建设中,它很美丽,千亩荷塘的盛景,各位同年若有兴趣,可去一观。咸鸭蛋也是真的很绝,大家要是有购买需求,可以认准枫江的商号,助力我的故乡早日恢复,帮百姓们重新安居乐业!感谢大家听我啰嗦!”
这段话把人都给听愣了。
原来他不是考试考疯了,也不是当赘婿受苦了,他就是来给故乡做宣传的。
谢星珩适时下台阶。
离开这里,得经过人群,人群自然让开一条小路。
他走在里边,笑容还挂在脸上,没有在数百人面前讲话的紧张怯场。
接人的“夸夸机”们跟着后边,他们能干这种事,也是机灵人。
后边的问题还得问,但不能照着纸条背,这太生硬了。
为首的黑脸汉子喊话道:“你家开商铺的?卖咸鸭蛋?”
接得好。
谢星珩心里赞了一声。
否则他还要再绕个圈儿,宣传自家生意。
“瞧你这话问的,我家要是开商铺,现在就推个十车八车咸鸭蛋过来卖,狠挣一笔!”
边上的人都笑了。
谢星珩又说:“我岳家是做生意的。”
围观群众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们以为谢星珩要开始卖咸鸭蛋了,但谢星珩宣传了豆油和豆肥。
“豆肥可以增产,豆油可以炒菜。你们想买也买不到,仅此一家,生意好绝了,不需要我多说。”
江致微忍得很辛苦,才崩住了表情,没给他拆台。
什么想买买不到,是根本就没有!
才试产出来,这季度的豆子收割以后,才会大规模量产。
今年才第一年,别说生意了,市面上都没见过。
两地宣传的情况,成了鲜明对比。
热情推荐的,并非是货品不好,而是发了大水,急需建设。
冷淡提及的,也并非拿不出手,而是太好卖,不用多说。
谢星珩还搞了个煽动句式:“你们每购买一枚枫江县的咸鸭蛋,就会有一文钱用于灾地重建。这是大功德。”
人多力量大,不能老想着吃大户。
百姓们淳朴,书生们也有一腔热血。他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会去找枫江县的商户,支持枫江本地的特产,带动当地经济。只能有一个人,算一个人。
这种影响是深远的,从今以后,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书生返乡了,还会记得有个县叫枫江,别名水乡。
这也是谢星珩精准锁定荷塘和咸鸭蛋的原因,咸鸭蛋受众广,很容易就能走进普通百姓家,它本身就是桌上常见食材。
而荷塘,就精准钓书生。
千亩荷塘是真的壮观。古代实景,无污染、无添加。
谢星珩穿来的时机不巧,但他有原身的记忆,确实震撼。
算他为枫江尽一点绵薄之力。
人群里,贺成功还在等。
他看见谢星珩走来,还往前踏步,想要堵他。
谢星珩把江致微推到前面,转身就跑。
江知与给他买的采访业务还未结束,二十个壮汉跟着他跑,画面很是美丽。
谢星珩回头跟他们说:“你们继续往前,帮我把那个人引开,余下的当采访题就不用问了。
他们答应了。
他们不问,有得是人问。
“谢相公,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啊?”
谢星珩长了嘴巴,有问必答。
“着急回家吃饭!”
又有人问:“吃啥啊?”
谢星珩的事业脑和恋爱脑各长各的,正事搞完了,该谈谈恋爱了。这个问题就很适合撒狗粮。
他停下脚步,跟人唠。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夫郎给我准备了全鱼宴?你怎么知道我有夫郎?什么,你连我夫郎很爱我都知道?不跟你说了,我夫郎还在家里等我,希望你们晚上能吃上咸鸭蛋。”
百姓:???
谁问你了!
住得近,很方便玩灯下黑。
谢星珩放完狗粮,转身往小巷跑,他绕个弯,进了家门,跟着他的人还在小巷里绕圈,把贺成功都绕晕了。
谢星珩进院,江知与早在里面等着,关好门就带他回房。
全鱼宴还没弄完,前院里忙,来喜在茶摊招待客人,帮忙帮得零零散散。
江知与才把鱼和配菜办好,只等下锅。
他身上有鱼腥味,凑近了闻,味道很重。
所以谢星珩把他抵在门边亲时,他颇为抗拒,脑袋摇来摇去不给亲,嘴巴张张合合,都是“不要”。
这点味道,谢星珩不放在眼里。
“我的小鱼身上有鱼味怎么了?这很合理,乖乖给我亲会儿。”
似乎有道理,江知与就是放不下包袱,想要香香软软的跟夫君亲密。
谢星珩不为难他,说亲一会儿就是亲一会儿,润润嘴,才跟他坐下喝茶。
江知与心里痒痒的,问谢星珩采访的事。
“我在街边看了会儿,离得太远了,我都没有听清。”
气氛看起来不错。
他怕被三叔的人发现,谢星珩下了台阶,他就进屋了,不知道他的好夫君在外头撒了狗粮。
小鱼爱听故事,跟他说什么,他都听得认真,时间长一点,就托腮静静望着,满眼都是眼前人,很招人疼。
谢星珩被他看的心里舒坦,话讲得细致。末了,才提了一句科举的事。
“我尽力了。”
不知道能得几分。
临场不说丧气话,江知与可劲儿夸。
聊完这阵,夫夫俩一起做全鱼宴。
江知与对谢星珩很大方,宁可吃不完送人,也不能让他想吃却不够。
大鱼小鱼都买了,最大的是一条十五斤的青鱼,只这一条,就能做好几道菜。
小鱼则是小拇指长短,可以炸了下酒吃。
谢星珩没做过全鱼宴,看着配菜弄,一桌席面都跟鱼有关,就算全鱼宴。
最麻烦的一道菜是鱼丸。
鱼都杀好去麟,处理好了,后边刮茸也花了小半个时辰。
平时吃鱼,江知与动筷少。
谢星珩记得他问过,江知与不吃带刺的鱼。
他问:“是不是被鱼刺卡过喉咙?”
有这个原因。
江知与吃鱼少,一直没练出来。
他牙齿齐整紧密,小心点吃,能嚼出小刺,可他舌头不听使唤,嘴里搅动一番,反把鱼刺推到了喉咙里。
主要原因则是因为,他小时候来京都玩,三叔家的几个孩子听说他小名叫小鱼,问他吃不吃鱼。
江知与不觉得有什么,他又不是真的鱼。
小孩子的恶很直白,那天他被压着,二堂哥带着弟弟妹妹,从厨房拿来一筐生鱼,往他嘴里塞。
这些年过去,他闻到鱼腥味也会不舒服。
今天杀鱼还好,没有十分难受。
他想到这件往事,心上也没从前那种压抑的委屈了。
这是家变带给他的成长。
江知与右手还没彻底恢复,里头的筋扭着,多活动活动,就拧着疼。
他皱皱眉,换了左手捏鱼丸。
全鱼宴交给酒楼做一桌酒最合适。
买了鱼以后,他突然想杀,收拾完了,只剩下锅,就想自己弄。
作为一个很小就开始为出嫁做准备的小哥儿,除了料理家务,他还学了很多杂务。
做衣服、做鞋子是必须的,也会做饭,手艺还算过得去。
谢星珩注意到他的手,好心情又笼上一层阴霾。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后遗症。
硬菜很耗时间,夫夫俩搭两锅,到圆月高升,才弄完八道菜。
两人吃不完,他们一样夹了些到小盘里,余下的叫来喜拿走,跟茶馆的人吃。
他们回房,带了一坛米酒。
时辰没把握好,江知与很自责。
“你考试辛苦,我还让你做这么久的饭……”
谢星珩给他倒酒:“陪我喝一杯。”
江知与乖乖拿杯子,喝得实在,说一杯,少一口都不算一杯。端起来就喝得干净。
这间屋子小小的,睡觉的炕贴着墙,临窗的位置摆个长条桌案,地上两口木箱,没有帐子,也没屏风。
窗格四四方方,半分花样也没有。窗纸时日久了,早已泛黄。
江知与还穿的布衣布鞋,发带都用的碎布头。
白天他遮了孕痣,晚上跟夫君待一屋,早把抹额摘了。
脸好看,粗布衣裳都难掩姿容。
谢星珩抬头看看屋子,房梁都有了陈腐痕迹,他们说话声音大一点,或许会震下来一片积尘。
“小鱼。”
江知与又倒了一杯酒,抬头看他时,表情懵懵的。
谢星珩伸手摸摸他脸:“你看我们像不像普通人家的夫夫俩?”
商户同样是百姓,因家里富有,手里宽裕,平时难以体会平常百姓家的生活。
江知与左右看看:“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多住几天。”
谢星珩能吃苦,但没有带着老婆一起吃苦的毛病。
小鱼长得好,穿布衣都漂亮,待破房子里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