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识趣,他们不懂大事,知道皇权更替了,但没想太多。
谁当皇帝,他们都管不着。
他们就知道,丰州没来人报喜,这些举人们都没考中,就没人说成绩、说名次。
连科举都没有几个人提,都跟他们说:“一路辛苦了,很热很累吧?你们车子绕一绕,过后叫家里人去买也行,江家铺子里有冰食卖!买得多,还送冰块!你们拿十块,就能凑一盆,睡觉别提多安逸了!”
未知的变化压在头顶,学子们不知以后会如何,在京都,几个月都没睡过好觉。
一路奔波,返乡途中,又累又闷,脑袋昏昏沉沉,没几分力气。
在鲜活的人堆里,他们沾了人气,才重回人间,感觉自己冰凉的躯体,逐渐回暖,感知到了头顶烈日的灼灼热意。
这是夏天,暑气正浓的时候,难怪他们总是闷闷提不劲,还以为自个儿吓破胆了,原来是天气作祟。
冬天去,夏天归。
他们从车板上下来,踏上家乡的土地,有人掩面而泣。
举人返乡的消息,沿路都有人喊着。
铺子里伙计听了,说给掌柜的,掌柜的再叫人回府,给东家和姑爷报信。
场子盘开,各处都确定好负责人,一样样落实以后,需要时间发展。
到这一步,谢星珩就不再经常往外跑,在家避暑陪老婆。
天热,出汗多。
江知与爱干净,早几个月还能接受擦洗,夏天里难以忍耐。
夫夫俩又突破一个距离,江知与都能接受夫君帮他洗澡了。
今天是赶着晴天洗头发,江知与脖子上围了油布,坐在弧度平缓的靠背椅上,脑袋后仰过去,谢星珩给他洗。
这样半靠半躺的,腰跟脖子也累。
他们不急,谢星珩起初是给他干洗,过后冲水不拘小节,水温合适,以快为主。
衣服弄脏弄湿还能换,人难受,可就没辙了。
江承海闲着没事儿干,偏要来这头讨小夫夫的嫌,看谢星珩忙前忙后的,他不帮忙,还要指指点点,这这那那。
他是开心了,满院都是他的笑声。
谢星珩是真的累了。
“爹,你这辈子,有没有帮人洗过头?”
老江:“……”
还真没有。
让他学着谢星珩的操作,他没脸——一把年纪了,花里胡哨的。
跟孩子们说他跟宋明晖怎么相处,也不像样。
他指指谢星珩:“你认真点,没看小鱼不舒服了吗?”
谢星珩低头看。
小鱼没有不舒服,甚至还在憋笑。
谢星珩:“……”
算了,一家人在一起,就是要开开心心的。
伙计来报,说举人们返乡了。
谢星珩早知道他们会回来,没有着急。
这几个月没见,该让他们先跟家人团聚。
“叫来喜备份礼单来。”
培养人手,从内到外。
管家就要管彻底点,把人锻炼出来。
来喜从前是听差办事,有经验,没主过事,这阵子悬着心,不上不下的,全自己摸索着来,有人把关,他行事逐渐大胆,礼单不见小家子气,成长飞快。
江知与看过以后,让他照着办。然后继续收拾头发
夫夫俩问过父亲跟爹爹,没谁在意,头发剪就剪了,人舒服最重要。
谢星珩给江知与把头发剪到肩膀下,将将够扎起。
头发短了,干得快。
江知与的预产期在九月,最难熬的日子,都在夏天。等他生了,再出月子,头发就自然长出,又能长发飘飘了。
江知与听着笑:“我没有长发飘飘。”
谢星珩说他可以飘。
“扎半个丸子,或者扎个小揪揪,别的头发都披着,也好看。”
他看古装剧里,很多男人没扎得干净,有种凌乱美。
江知与让他试试,谢星珩又不肯。
长头发太难打理了!
不敢顶着湿发吹风,他俩坐廊下避风的地方晾着。
两人一人一个摇摇椅,房梁上悬吊着一个转盘游戏。
手动摇晃,闭眼叫停,指针指向什么,就是什么惩罚。是改版的真心话大冒险。
江知与真心话,谢星珩大冒险。
手气问题,谢星珩一直输。
江知与看他起起坐坐实在累,不想玩了。
谢星珩说:“那你问我一个问题吧,我一定说真话。”
江知与沉默好久,问了一个他真的真的很好奇,也很在意,而平时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题。
“那个杀精药,你有在喝吗?”
谢星珩:???
为什么他老婆要这样问。
江知与抿着唇看他,眼睛微微睁大。
成亲一年,江知与已经不再有细小隐蔽的害怕,他不怕谢星珩对他发脾气了。
这般聊天,反而多了几分难言的趣味。
他看着夫君连番变化的脸色,笑意忍不住。
江知与坐起来,往那边凑。
谢星珩绷着脸,直接过来,双手撑着摇椅扶手,俯身看江知与。
“你想说什么?”
江知与看他表情,知道他猜中了。
就把折扇撑开,遮了半张脸,压低了嗓音,跟他说:“我没给你抬妾室,你也没碰我,我看你欲.-望很低,想着是不是喝过药了。”
谢星珩指腹点在他孕痣上:“我把你放在心里,你把我放在嘴里。”
江知与眨眼:“嘴里?”
谢星珩:“嘴上蛐蛐我。”
江知与笑不停,非让他说:“那你喝过没有?这药是不是很有用?”
谢星珩还没喝。
杀精的药,喝这么早干什么,他又不射。
他俯身,被江知与的孕肚挡着,没法咬到江知与的唇。
一下气笑了。
“没有喝,等我收拾你的时候,当你面喝。”
喝药再办事,怎么想怎么怪。
谢星珩皱起眉头,认为这大夫不靠谱。
怎么只有方子,没有用法?事前事后也不说。
得问问。
谢星珩隔日才出门去拜访归乡举人们,先去的朱聿家,再去许行之家。
他从朱聿这里,还拿到了一份礼物跟家书。
是二月里,江致微委托朱聿捎带回来的。
礼物是一对金镯,给小孩子的。
家书暂不知写的什么,但能给孩子送礼,说明江致微还不知道两家之间的矛盾。
谢星珩略微怔忪,把东西收了,问道:“你们回来时,有见到他吗?”
朱聿跟许行之都说没有,言语之中不乏担忧。
他们俩有了经验,再去京都赶考,直接往君子坊找住处,江致微不跟他们一起。
朱聿说:“我们都没察觉,正常的考试,考完以后,大家都在走动,结识新朋友。结果突然有一天,士兵过街,把官员府邸围起来了!”
他们又不知是逼宫,认知有限,看到了一家,以为是被处置的官员。
看到了两家,以为是同谋罪犯。
三家、四家,也同理。
官场合伙,必然是有一个小小关系网的,能上下勾结,沆瀣一气。
但全城的官员宅邸,都被围起来了呢?
皇城脚下生活的百姓们,自有生存之道。
看见士兵过街,不用急着躲。
看见士兵围门,也不急着躲。
需要躲的是那种,围都围了,里头的喊话,外头半句不应,出不去、进不来。
这要么是犯了大事,要么是即将有大事要发生。
风波很快来到君子坊。
书生执笔,能掌口舌。
他们人多势众,没什么职权,也因自身特殊性,受到了同等待遇。
朱聿想到那阵的日子,还心有惶惶。
“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官兵过来就把各个街口包围了。头几天,我们都很配合,在家待着,没有出去。越往后,内里越是躁动不安——他们连住在君子坊的百姓都拦!”
百姓们要过日子的,他们有营生做,要出摊干活。有的人不用出摊,也有别的活计,论月拿工钱。
这一番阻拦,叫他们日子过不下去,工作也丢了。怨气往坊内聚集,只一个引线,就彻底爆发。
百姓们说,一定是他们之中有人作弊了,弄出了科举舞弊的大案子,才牵连到当地居民。
读书人哪能受这个冤枉?当即吵嚷开。
他们是外来客,跟当地人产生矛盾,不是明智之举。
出也出不去,百姓们再不容他们,他们别提栖身之处了,每日三餐都成了难题!
过了半个月,外头兵防松了,他们才知道是兵变。
他们活动依然受限,所有应试举人,被带到贡院居住。
从君子坊走出来,他们才知道在坊内跟百姓们产生的矛盾,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动了刀兵的城市,砍砸痕迹严重,脚下有血迹未干。
一路经过之地,有的官府衙门都焦黑一片,竟是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他们在贡院里,待了五十天,这期间,消息封闭不说,还每天一张卷子。
做不做无所谓,可每个人都在用全力去写。
他们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怕手里的卷子,会成为入场资格。
想趁机扶摇直上的,大有人在。因此久没有消息,发现只是给他们消磨日子的普通卷子后,心态大崩。
也有人害怕,拿了卷子,绞尽脑汁去答题,努力让自己显得平庸。
心思花在了这里,大量试卷的磨练之后,他们的文章,竟在心境变化中,真的变得平庸无比。
再想好好写,恢复不了水平,潜意识告诉他们,他们必须平庸。这又崩了一批人。
除前途之外,还有忧心生死的。
怕被波及,怕被无辜砍杀,也怕贡院里生起一把火,所有人都困在这里,魂都回不了乡。
谢星珩耐心听着,看他们在叙说里,情绪逐渐变得平静,话题也随之转向到了局势之中。
朱聿跟许行之在朝内没有人脉,很多关系不清楚。
参与的人除了太子之外,还有三位皇子,分别是四皇子、九皇子、十四皇子。
其中四皇子因年长,势力强,跟太子在宫门口战斗激烈。
九皇子跟十四皇子,是被围困在府里,从里杀出来以后,落了叛贼逆子的名头。他们从府上出来,就一路有人追着围捕,街上痕迹,都是因此而来。
京城里官员多,不乏脾性烈性刚直的。
文官尚且有大骂太子,死都不怕的,武将们自然也有带着府上护卫就冲出家门的。
根据各家大门的保存情况,就能判断一番。
当然,不乏有人趁机清除政敌,官员们没作出反应前,就被拖出来砍杀的。
“我们从贡院出来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新皇登基,城内有官兵清理,百姓们能出摊上街,商铺也都重新开门。
“我们头几天没敢走太远,就近找了客栈住。在京城又留了七八天,确认风波停息,我们二月里白考一场,今年也不会有补考,才动身返乡。”
回家之前,他们俩绕路,去了江老三的府邸,想看看江致微的情况。
他们去晚了,朝内官职大变动,江老三府邸完好,人不好。携带妻儿与双亲,发配边远苦寒之地。
江致微不知道有没有跟着一起,他们没见着人。
回乡时,他们一路出京,再看城内被破坏的情况,以及百姓们犹带伤痛的面貌,心里压抑得厉害。
到城外,他们这批学子又重逢,再是胆肥的人,都不敢当众交换信息,就这么无声别过。
他们是夹在官与民之间的阶层,陡然面对兵变,也只能窥见冰山一角。
许行之那里有额外补充,他不声不响的,找到了同科解元顾慎行。
顾慎行叫他们早点走,回家好好读书别瞎想,来年再考再会。
虽没多的言语,却给了最终的结局定向。
太子继位,包括四皇子在内的几个成年皇子,全被发配去守帝陵。
先皇退位,做太上皇。宫内正兴土木,做清修之所,以供太上皇修道炼心,为万民祈福。
这消息让谢星珩意外。
先皇居然还没死?
今日会见结束,谢星珩把江致微的礼物跟信件带回家。
这属于家务事。两位岳丈对江致微还有养育之恩的,他不插手。
礼物带给小鱼,小鱼沉默半晌,叹息一声,把东西放到小木箱里锁起来。
木箱是新打的,里边都是给宝宝的礼物。
夫夫俩等了一阵,主院那边来了个小厮,把信件送过来。
他们拆开看了眼。这信件是二月里写的,当时并未兵变,江致微写这封信,一来问家中是否安好,二来说明他被禁足限制自由的情况,三则是问询事件始末。
言语之中,并未含怨带怒,文字平平。
他不知道家中发生何事,也没偏信姜楚英。
说自身状况,是解释久未联络的原因。知道两家已生嫌隙,没提委屈,也没求帮助。
信件末尾,又提到了府城几个医科圣手,说当时在府城,听说他们接生在行。然后是问候家人平安,祝愿江知与生子顺利。
这封信,看得人心头沉沉的。
江知与想了想,把信留着了。
六月中旬时,江家有客人拜访。
上水白家的白老爷,携带亲眷与家资,来丰州投靠老友,求一个落脚地。
年前,两家合作过,做木制玩具,以字块与华容道为主,在附近府县爆红脱销。
白家厚道,提前给了钱,让谢星珩顺利把江知与的嫁妆赎回来。
原说好,按季度结算后面的利钱,他家二少白喜文,还说三月里会来一趟丰州。
直到六月,信件都没一封。再见时,他们家落魄得不成样。
白老爷是江承海的旧友,府上摆酒宴客,客院收拾出来,先给他们落脚。
夫夫俩跟着到主院里陪客,听他们说起上水县的事。
白老爷跟江承海同龄,他是坐商,不必走南闯北,往年很是富态,今年苍老,头发银白,腰背也跨了。
他脸上剩下一层老褶子皮,从富态变得愁苦。
上水县换了县官,从前打点都成空。
他们听谢星珩的意见,老二回家前,买了几船粮食带去仓库屯着。
“我把生意都收了,说攒着存货再出去,暂时就做县内的生意。结果县内突然征兵,也加了赋税,商税尤其重。给是给得起,怕节外生枝,我们给得爽快……”
服劳役,可以花钱免去。
服兵役,就没法子。这是特殊情况,上门抓了就走,才不管愿不愿意。
白老爷一共两个儿子,再有一个小哥儿。
小哥儿的夫婿被抓了,回娘家来哭,想求父亲想想办法,回来一看,两个兄长也被抓了。
算是有惊无险,只在当地兵营里训了数月,过后又给各家退回来了。
白喜文说:“养不起,成天里稀粥配野菜,满营的人都是一脸菜色。”
再有朝局定下,不用新兵当炮灰。放就放了。
谢星珩问:“军籍解了吗?”
军籍才是关键,大启朝有规定,入了军籍,要响应战时的号召,爹没了,儿子也得上。
军籍不消,往后麻烦少不了。
白老爷笑得苦涩:“解了,家财都散得光光的。”换了他儿子跟哥婿三人平安。
聊到这里,前情已完。
白家剩余家财不多,还要安家落户,再有日常开支,暂时结算不了货款。
白老爷记了帐,做生意诚信为本,先做了保证。
“等我家落定,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就会出去看场子,重新搭架子做生意,挣了钱,第一个还给老哥哥。”
江承海不急。
白家之后,京都的消息也回来了。
先是京都的庄子。
何镖头夫夫俩按照谢星珩的指点,种地挑了作物,以红薯为主。
生长期就买了红薯,试做粉丝粉条,看保质期,也锻炼手艺。
开春才种,等丰收后,就有第一批货赶制起来。只等销售变现。
另一个是养殖可以入药的虫子,也划地做药田。
让他们意外的是,虫子比药苗苗好养活。
目前已小有经验,他们单起了一封信,专门写药虫的养殖方法。丰州兄弟有意,也能养。
其余的则是各联络点的来信。
比朱聿和许行之的信息全面,几位先生整理过,一张纸算一条消息,类似的放在一起,不做分析,以免误导人。
最厚的信件是联络点传来的兵变感受,从他们的叙述里,可以看见这场变故,对普通百姓的影响。
江知与跟谢星珩认识的熟人,铁匠唐虎,因会打铁,瘸着腿被征去军营当铁匠,至今未归。
家里小儿子学了打铁的手艺,一同入营。
铁匠是手艺人,只要朝廷还要兵器,他们父子二人就是换了个地方工作。
安危有保证,待遇难说。
还有谢星珩应考时,在贡院边上开茶摊的小两口。
他们平时经营的小摊是城内的。这几月受影响,家里只出不进,花的都是老本。
两人叫苦,又比别的人幸运。他们卖茶水,挣辛苦钱,搭着卖的茶点口味普通,算不上好手艺。
有的小摊贩,手艺不错,方子都被人强抢去了。
城里乱着,报官都不管。
再有家里没有多少银钱的,赶上粮价上涨,又没活干,跑出去抢别人口粮,被追着打死的。
死了人,往街上一丢,官府也不知道是兵打死的,还是谁打死的。也没心思查,死了白死。
正是因此,压力之下,又无王法,很多趁乱作恶的人。擅闯民宅,强抢良民的都有。
这些乱象,看得人心不适。
往后翻了数页,谢星珩看见了关键信息,拿了纸笔过来画思维导图,做人物关系梳理。
皇子里面,还有双面间谍。
比如九皇子,他表面是向着四皇子,暗地里效忠太子,实际上他独成一派。
谢星珩从里面当抽丝剥茧,找到了沈观这一脉的线索。
沈观是来丰州,公报私仇,主理抄家,还想趁机杀人的凶手。
他背后有个曾为封疆大吏的沈钦言。
小鱼要为父报仇,这条线必须梳理清楚了。
沈观也是两面派,明面保皇,只效忠帝王,是个纯臣。实际上是四皇子的人。
兵变一来,是人是鬼全浮出水面。
他是四皇子的人,参与布局,对一个小小的吏部主事动手,让皇上跟太子陷入两难局面,就合情合理。
蝴蝶翅膀一动,吏部主事的老家,丰州一窝窝,跟着倒霉。
这条线划出来,还需要再看江老三之后,在吏部当差的都有谁。
曾经有资格竞争升职的、后来空降的,都有可能给余春至提供毒药。
因后期升职的可能性,以及大事件里,每个人的作用不同,其他皇子,也有可能搅浑水。
谢星珩从信件里,记下一个个的名字,静等补充信息。
江知与坐旁边,做着一样的事。
他要学从边缘信息里,窥探全貌的本事。
弄完以后,他跟谢星珩交换着看。
江知与心细,虽是学管家的本事,应用起来会举一反三。
主理农庄就是很好的例子,以管家方式,管理农庄,一切都井然有序。
去年到今年,他成长不少,在家闲着,他也会去找爹爹,再做学习。
夫夫俩聊天,江知与乐意学,谢星珩也愿意教他,他在这方面的进步相当大。
整体线索跟谢星珩找出来的没大区别,也在沈观的名字上画了圈圈。
江知与很可惜:“他应该要死了,没法问。”
参与夺嫡,败就是死路一条。
沈观才干一般,沈钦言没返京,就没人力保。
谢星珩侧目,发现他家小鱼很霸气。
他认结果,只要敌家倒霉了,不论何种方式,都算事成。
小鱼却更加喜欢亲自动手的爽感。这跟他平时表现出来的软乎完全不一样,谢星珩很是心痒。
京都的第二次回信到来前,谢星珩带着白喜文出去,领着他先去牙行,看宅院。
好巧不巧,李家宅子至今没有人买。
李家死的死,散的散,这种结局,大家都说风水不好。
白家经商,很介意这点。
牙行看起来也知道,风水压价,这么大一宅子,四百多两就能买到。
白家手里银钱不多,也没分家,一大家子住一起,地方要大。
其他宅子要么小了点,要么太偏,也荒废了,修缮要花一番功夫。
白喜文忍着不喜,又叫牙子领着,细细把李家旧宅逛了一圈,发现里面还有丧事遗留的纸钱,心中厌恶简直到了顶峰。
谢星珩也是找过住所的人,知道好房子难寻。
他跟白喜文说:“这事不急,你先找场子也行啊?场地选好,就地起宅院,先简要搭起房子,过后慢慢添置物件,也是个办法。”
白喜文却在这时,给谢星珩使了个眼色。
“哦?就地起宅院?大致要花多少银子?”
谢星珩:“……”
原来是要砍价的,演技真好。他看了都当真。
“花费不贵,人工便宜,你们家又是木商发家,木材花销压低,工匠又是自家的,再请几个壮劳力帮忙。人工便宜,一天算下来,把饭钱一起搭上,要不了一两银子。至多两个月,给你弄得全乎又体面——”
谢星珩用眼睛把这宅子嫌弃了一遍:“还能自选风水宝地呢。”
牙子一听就急了。
“可以请人做场法事赶赶小人,再叫个风水先生来看看嘛,盖房子哪里是小事?你们看看这院子,保存又好,地段也佳。李家原是做生意的,也讲究风水……”
他话说一半,谢星珩跟白喜文一起打断:“所以他家风水不好!”
牙子嘴角抽了抽,还颇为幽怨的看了眼谢星珩。
——怎么举人老爷也砍价。
在牙行做的,哪些客人真想买,哪些客人是想买但没钱,哪些客人是纯挑刺,他们自有判断法子。
像眼前这两位客,挑剔来挑剔去,东也风水西也风水的,说白了就是对宅子满意,想再压压价。
没有更好的,这便定下了。
他让白喜文给个准价。
白喜文说:“这宅子风水太差,我们凑个吉利数,三百八十八两八钱八分,你这头同意,我就下定。”
这宅子,按照常价来说,需要七百两到一千两之间才能买下。
地段、大小、保存情况都好。因李家低调,内饰不多,花园都没几分可看的,价位就往低了来。
丰州有钱人家就那么点,都有住所,犯不上买这么一座宅院。
价格降下后,来看的人有不少,进来都说后背生寒,传得邪乎,价格再降。
降到了四百五十两,这上水来的少爷,竟还要往四百两以下压。
这个价位是绝对同意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