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抑制在内心许久的欲望终于快爆发了。
试卷一张一张往上传,肖玉词逐一收起数了一数,数量没少,做的好不好另说,起码态度是在的。
来了三个月,班上同学认得七七八八,能叫出名的也不多,但是一看脸就知道是自己班的,他随手翻了翻试卷,空的不多,说明都认认真真做了,偶有一两个调皮捣蛋的,ABCD随便懵,后面大题空一半,写了个方程或者公式就撂一边,搭着手靠桌就睡,特别是李绪征这样的,就是个例子,肖玉词全程盯他几眼,无动于衷趴着就睡。
临走时肖玉词把他叫到自个办公室,他先一愣,随即点头,跟在肖玉词身后,下楼往办公室走。
“坐下。”肖玉词给他拉了个椅子,安置在一旁。
李绪征没搞明白,难道不是因为他试卷写得太差?他心里一虚,还是拉拢着椅子在自己屁股底下坐着。
“诺。”肖玉词将一半试卷挪置他面前,“你帮我改选择题。”又将答案写在一张纸上给他,“这是答案。”
“我改试卷?”李绪征反手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你不是有课代表吗?我一个成绩垫底的人你找我改啥试卷。”
“照着答案改。”肖玉词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答案,“怎么?连ABCD也看不懂了?”
李绪征挠了挠头发,“那倒没有。”
“那就好好改,别改错了。”
其实肖玉词叫他来,改试卷是辅说正事才是主,他借着办公室人渐渐稀少,才慢慢开口,“你妈给我打了个电话。”他一顿,先看了看李绪征的反应,见他不排斥又继续说:“说你最近跟她闹别扭,家也没回是吗?”
李绪征面不露色的慌了一下,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嗯。”像不愿也不想提的事儿。
肖玉词改着试卷,没抬头看他,“怎么回事?要给我说说吗?”
“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闹得最凶也没见她告老师,这会倒好,全给你说了。”李绪征不以为然,耸耸肩,“就成绩的事情咯,她觉得我样样不如我爸的亲儿子,那能怎么办?我这个私生子能和人家正牌亲儿子比?”
肖玉词见他撇嘴,面上不说,内心里该是如何翻滚难受的,他的家庭情况说起来有点复杂,肖玉词不好做评价,但是成绩好与否不是说非要在对比中找自豪,他抿了抿唇,说:“成绩好坏先不论,你先问问自己,有把自己摆正位置吗?就非得觉得我是某某某的影子,我非得与他做对比吗?绪征,你心里是这样想自己的吗?你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比不上他吗?”
李绪征手中的笔一顿,他抬头看着肖玉词,这话他不止一次两次在心里反问自己,李绪征,你真的愿意一直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吗?可是沉重的包袱就像海潮一样窒息,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他,无措,彷徨,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没用?那就自甘堕落吧!管他什么李泊序李百序的,都去他妈的。
肖玉词手掌搭在他的肩,拍了拍,“李绪征,我从来不觉得你会比别人差,你是个很好的孩子。”
虽然是口头白话的鼓励,可是李绪征此时心里竟觉得滚烫澎湃,等过后反应过来,他觉得肖玉词是不是在对他洗脑?网上说的pua,算是被他玩的明明白白的,可是事后他觉得肖玉词说得对,但是也不全对。
是没必要活在别人的影子底下,可是又不能不把自己与他做对比,从他们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是要被比较的。
李绪征看着他的眼睛,“好不好的,不好定义,我就觉得自己现在挺好的。”
肖玉词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好不好的,从来不需要别人去定义,人们总将一层完美的壳子套在身上,只有完全融入壳子的才叫好,其他归于不好的,叛逆的。
但是活得好不好却只有自己知道。
那是大类,可是到了李绪征这儿,肖玉词态度坚决,他觉得李绪征能成,觉得他不是混迹的人,他想劝他归好,费尽心机,可是三言两语又说不清。
“你现在好,可是你妈能好吗?”他推了推挂鼻梁上的眼镜,“她这一辈子没嫁人,望天望地望了半辈子,不就是希望自己儿子能成器?你总觉得她要把你和你哥哥做对比,为什么做对比?我觉得你心里比我清楚。”
肖玉词话尽于此,也不指望他能都想明白,李绪征低头不表言,哼哼点了点头,又照着答案改试卷。
曹雁禾胃没疼,却觉身上滚烫,身子软趴一团,提起千斤顶都觉得手抖,张晓伟发现异常,隔着车顶之距问他,“曹哥,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胃又疼了。”
曹雁禾摆摆手,“不是,胃不疼,身体软,可能感冒了。”
肖玉词还真是一语成谶,早不烧晚不烧,就非得等到隔天烧,回去又得被他说。
“感冒了?”张晓伟绕车头走过,三两步来到曹雁禾身边,手掌朝他额头探了探,“嚯,是真烫,手心贴着都烫,你快别搞了,开点药回去休息。”
“真烧了?”
张晓伟点头,“是真烧。”
曹雁禾这会儿鼻子不通,说话鼻音有点重,带点沉闷,“那行,后面交给你,不懂的给我打电话,可别死倔自己闷着干。”
“行,我铁定不乱搞。”他边应他边双手将他往外推,“你快去吧,打一针吃点药,明天依旧活泼乱跳。”
曹雁禾走出店门,曝在阳光底下,倏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对张晓伟说,“别又大嘴巴。”
“得勒哥,保证不说。”
第47章
杨成,刺头混儿,成天顶头红毛,嘴上叼支烟,拽得吊炸天的样子,肖玉词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从上回李绪征打人那会就看出来,这人不靠谱,就一酒肉朋友,遇事儿就怂,不太能处朋友。
肖玉词下课晚,等一出校门就见他靠树底下抽烟,抬头瞧见肖玉词咧嘴笑得开心,单手揣兜一摇一摆向他走来。
“李绪征班主任?”眼睛上下网肖玉词上下打量,眉毛一挑,“才下课啊老师?”
他凑得极近,肩膀布料磨娑肖玉词的肩,烟味入肺一开口顺着吐呐的气息过鼻,呛眼反胃,肖玉词脚跟稍后一步轻退,看他,问:“来找李绪征?”
杨成烟嘴扔脚下一踩,摸了摸头顶的红发,“对,找李绪征的,您看见他没?”
肖玉词与他无话,虽然不喜他性格,但是举手投足之间也算对人客气,摇头笑了笑,“没看见,这会儿可能在宿舍。”
“那没可能,我刚给他发了消息,他说等会来,等半天了也没见人,别是诓我的吧?”
杨成和李绪征,交情不深,游戏搭子亦或是假意朋友,反正目的不纯,李绪征需要逮人陪,杨成需要找个给他上网花钱的朋友,一来二去,联系甚多,也就成了朋友。
他没钱上网逮着上课时间给李绪征发了消息,李绪征没回,到校门口又发了一条,李绪征这才看见消息回他一句“好”。他就搁门口树底下等了许久,烟抽了几根,人来人往就是不见李绪征,于是再一等,等来了肖玉词。
肖玉词与他们不同,实打实的城里公子哥,长得温润如玉,说话也不糙,谈吐举止间带着文墨,哪怕大声吼起人来也是不带一个脏,可是打从第一次见,杨成心里就憋着一股劲儿,一股云雾虚瞭迷迷糊糊摸不清的劲,他觉得肖玉词和他是同一类人,都是同性恋,不爱搞女人,就爱和男人谈情说爱,他看不清又不敢说,于是壮着胆子靠他近点,试试他的反应。
肖玉词唔着鼻尖,往后再退,“这是抽了多少?味还挺冲。”
他说的直白,这味儿实在是闷,抵着心里闷。
杨成抬起胳膊左右闻了闻,“抽了半包,是挺冲。”
“这才多大?都成瘾君子了?”肖玉词问他。
“初一那会儿开始学的,是挺长时间了。”杨成嘿嘿笑着,像是说件光荣事。
初中那会以非主流打头式,耳洞,染发,抽烟,样样精通,不会不合群,特别是杨成这伙人,成群结队,堵学校厕所坑里抽,你一口我一口,烟雾缭绕,冉过眉梢,可是这东西不沾还成,一沾成瘾,夜里口干舌燥抓心挠肺也想吞一口烟味,解心头难痒。
“你找李绪征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找他玩。”杨成双手插兜耸耸肩,没当肖玉词面说实话,上回就是他把李绪征从网吧逮出来,明眼人再傻也不能当人面揭底啊,心一横说了慌。
“玩什么?上网?”
“那能啊,上什么网,上回就吃教训了,可不敢再去。”
“真的?”
杨成笃定点头,“真的。”
“行吧,你搁这等他吧,他应该快来了。”
肖玉词绕他身前走,刚走两步又被杨成伸手拦下,越发贴近得寸进尺。
杨成上眼微合,上下游看,眸光定于一点汇入肖玉词眼睛,“肖老师,认识全当交个朋友,我请你去吃饭。”
肖玉词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觉看他的眼神很不舒服,朋友在精不在多,交不交的没必要,他摆摆手,当面拒绝,“吃饭就不用了,我还有事。”
他拒绝得了当,杨成知他不愿,强拉强拽不可行,于是摊开手掌耸一耸,放他走,“好吧,那你忙,下回约。”下回?没有下回。
曹雁禾捂被睡了一觉,汗蒸全身,黏腻又闷热,起床洗了个澡,下楼就看见肖玉词盘腿坐沙发上手中笔杆勾勾画画,专注在纸张上,丝毫没发觉他的存在。
他怕突然出现吓着他,于是轻咳一声,弄出声响,肖玉词一听果然抬了头,看见是他,先是震惊然后疑惑,“你在家?没去店里?”
曹雁禾一步一步下楼,“下午没去,在家睡了个觉。”
“胃又疼了?”
曹雁禾摇摇头,“没,好得很。”
肖玉词眼神犀利,眸里流光转动,直击他的眼睛,“真没事?看你脸红红的,是不是感冒了?”
曹雁禾一征,还被他猜了透,当下眼神不知放何处,左右闪躲。
肖玉词就蒙他,看他眼神就知道猜对了个七八分,倏然暗怒却又不知为何而怒,怒他不知珍惜自己身体还是怒自己关心越距,或许两者都有,只是立场尴尬。
“低烧,吃了药睡一觉已经退了。”
肖玉词不信他,放下手中的卷子走到他身前,手背往曹雁禾额头上摸了摸,再摸一摸自己的,是退了,不烧,才安下心。
“我感觉自己像个乌鸦嘴,好事不灵坏事灵。”
曹雁禾被他逗乐,往他额头轻轻弹一脑蹦,“我生不生病,你也管控不了,瞎往自个身上揽什么活,真当自己霉星转世,说要谁病谁就病?”
肖玉词摸了摸额头,不疼,反而有些痒,“我要真霉星转世,这会你就不站在这儿了。”
曹雁禾笑了笑,往他靠近些,“那我在哪儿啊?”
“在哪儿?”肖玉词抬头看他一眼,“这会儿骨灰得撒大海了吧!”
“这么狠?”
“不狠你不长记性。”
曹雁禾自个随意惯了,只要不是癌,不死人,在他眼里都归与小病,吃点药睡一觉明天依旧生龙活虎,对待常萍吃饭喝水都卡得严,到自己身上就是小病小痛不足为奇,他自个无所谓不心疼,可是肖玉词望在眼里都替他担心。
见曹雁禾摸了摸鼻子没应,他又问,“温度计量了没?多少度?”
“还没。”曹雁禾如实回答。
肖玉词往电视柜方向走去蹲下翻找药箱,拿出水银温度计甩一甩,递给他,“量五分钟,给我看看还烧不烧。”
曹雁禾老实接过夹在腋下,这一分钟突然觉得自个好像被照顾了。
“晚上你别做饭了,一会我下速冻饺子,将就一下。”肖玉词又往沙发上坐,拾起茶几上的模拟卷,随笔画了几圈,想到什么抬头又说:“不过那料可能还得你去调,我调出来的可能不行。”
他对自己的厨艺可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曹雁禾胳膊底下夹着温度计,没敢大幅动乱动,往沙发边上一坐,没忍住笑了笑,“你就请病人吃速冻饺子?还得自己调蘸料。”
肖玉词没抬头,继续改卷子,“就因为你生病了所以才吃速冻饺子嘛。”
合着没生病就得曹雁禾自己做。
曹雁禾被气笑了,“这么抠?不得请我去街上吃大餐。”
肖玉词手中的笔一顿,抬眸看他一眼,“没发工资,没钱了。”
是真没钱,镇上老师工资低,四千扣五险,拿到手就三千多一点,他花钱习惯了,买的东西都贵,随随便便买几样,就掏空钱包,离了家没了肖克给他打钱,他就是一穷逼,还花得凶,一到月底全身上下就一空兜。
“也没看你买啥啊?怎么工资到手几天就没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没了。”
花钱容易找钱难。
曹雁禾瞅着五分钟一过,抽出温度计也没瞧一眼,直接递到肖玉词眼跟前,肖玉词转了一圈顺着数字刻度找到水银坐落点,三十七度五,还行,低烧。
“晚上吃点药再睡,还有些低烧。”
他甩一甩水银往下掉,顺其自然再递给曹雁禾。
曹雁禾伸手接住,“没多大问题,吃不吃都成,睡一觉就好。”
他是这样认为,觉得自己没那么矫情,小病小痛没放心底,这会儿劝人放宽心,结果一到夜里全身发冷发热,交替折磨,肖玉词正双脚盘沙发刷手机,瞥见他脸色不对,二话不说伸手一摸,火燎掌心,又滚又烫。
“你又发烧了。”
“没….”不说还好,嘴唇上下嚅动,才觉喉咙干涩发痒,吐字晦涩,他轻咳一声,压着嗓子说,“...没有吧?”
肖玉词又气又笑,“没有?你看看都烫成什么样了?”抓住他的手心往头顶摸,是烫,火烧似的烫。
肖玉词又拿温度计给他量,三十八度九,嚯,这么没把他烧成傻子。
嘴上这样说,结果人忙前忙后又是找药又是倒水,兢兢业业服侍,把人劝到床上躺好才安心离开。
曹雁禾躺床上裹得严严实实,一动不敢动,笑他,“你这也太夸张了,我是发烧又不是快死了。”
肖玉词斜眼瞪他,“闭麦,你现在没有发言权,我说啥你就照着做。”
曹雁禾笑了笑,“行,听你的。”
“吃完药睡一觉,晚上别踢被子,热了也别踢,忍着。”
曹雁禾点点头,直至看他退出房间,盯着屋顶发了好一会呆才昏昏入睡。梦里宝塔宫殿,四周黄绸金带,似风渺动,曹雁禾眼周虚浮若雾纱,身体似浮萍似摇船,眼底化不开青雾,茫茫黄白之际,前方似有人叫他乳名,“定定。”
听不真切,声音极软,似在耳边围绕又好像隔着峰峦叠嶂,若有若无,他四处寻找,却又薄雾迷眼,看不清。
“定定。”又来一声。
这回听得清楚,拨开一层黄绸纱带,又一层,再拨开,才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影,他往前走,越走越急,又越走越远,人影从眼前消散,化做一团黑雾飘向空中,还未做出反应身后又一阵声响,“雁禾。”
他一回头,这回薄雾散开,终于看得清楚,肖玉词一身青绿薄衫,站在殿中央,再一次叫他名,“雁禾,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来啦。”他说。
肖玉词走在他身前,冰冷双手拉住他,“我们走吧。”
“去哪儿?”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为什么要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在这里不好吗?”
肖玉词听完眉眼一蹙,眸中星转流波,突然垫脚站高往他唇上亲了一口,“不是你说的吗?我们要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你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
曹雁禾没听他说,还在震惊那冰凉的吻,与晨间的露珠一般,又轻又润。
肖玉词又拉着他的手,问他,“走吗?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
看着肖玉词一脸失望,大脑不及反应,他脱口而出,“想。”而又羞愧难当,觉得这是违背天理人伦,可是想起那个吻,想起肖玉词,他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我想,想和你在一起。”
肖玉词顷刻温柔咧嘴笑了起来,拉紧他的手,“那走吧。”
“好。”
殿中佛祖神像威武,一双金眸若亮起浮光,盯着两人之间紧扣的双手,他突然微颤,觉得这事好像做得不对,可是肖玉词冲他一笑,担心与彷徨一扫而光。
夜里窗外雾气似婵纱,宁谧夜色漆黑挟裹湿露,肖玉词躺床上眯了一会又醒,他担心夜里冷曹雁禾踢被子,担心他感冒加重,于是在夜色摸着天光轻手轻脚走进曹雁禾的房间,看他睡得平稳,被子完好,摸了摸额头之处微微薄汗沁出,好像退烧了,才慢慢安下心来给他拢了拢被褥,见他唇角微微上扬带着笑,看来担心倒是都多余了。
“做什么梦呢?笑这么开心。”
第48章
肖玉词不喜杨成,开始面色倒是和蔼,语言也算畅快,后来几日下课时总能见他在校门口的树底下站着,瞄准了肖玉词一出来就往前跟,伸手拦住通行。
回回如此,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
这天又拦,肖玉词开始烦闷,语气也不爽,问他,“这回又做什么?”
杨成嘿嘿一笑,“不做什么,我就想请你吃饭。”
“我没空吃饭,你别再来拦我。”肖玉词更加不悦。
泥间小道风吹涌动,荫林沙沙作响,三两人群早已散光,留一余晖照落脚下,肖玉词脚步踩光一挪,他便跟,十分缠人。
“肖老师,我真就想请你吃饭,这么躲我做什么?”面孔不见怒色,依旧嘻笑肉皮。
“我是真没时间,吃饭就不必了。”
“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人是铁饭是钢,再忙饭总要吃的是吧?”
肖玉词一览柔光,抬头看他脸膀,清瘦且黑,一头红发更是显黑,两眼陷入骨架,看着就是虚,哪儿都虚,没少熬夜打游戏,见掰扯不过他,死活都要拦,于是只能答应。
“..行吧。”
吃饭的地儿选了个熟识的,上回与伍清伍悦吃过的这家炒菜,味还行,就是汤水过油,咽进胃里便腻,肖玉词不太喜欢,清淡的吃多了,加多一点油辣就不行。
店里正是热闹,掐点时间一看,正好六点,晚饭时间。
偏侧身子往店内走,人如流水切切密密,店里空间不小,桌椅板凳摆得密集,独留中间一条人道,其余皆是背与背相靠,贴得严实。
杨成找一空位,拉开椅子,“肖老师,你坐。”
肖玉词没坐他拉的椅子,反而转到另一侧拉开椅子坐下。
他和杨成并不熟,总见过几次话也没说几句,杨成对他太殷勤,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见肖玉词没搭理他,他也不怒,摸了摸头发,掩饰尴尬自个又坐下。
服务员递来菜单,他顺着桌面推到肖玉词面前,“你点,想吃什么就点。”
肖玉词心思不在饭上,他对杨成有警惕,也不知道是他想多了还是真有别的心思,他没翻动菜单,又顺着给他推了回去,“我不挑,都行。”
杨成以为他真不挑,随便点了几个菜,倒了半杯水给他递了过去。
肖玉词抬起塑料杯喝了一口,也不再跟他弯弯绕绕,开门见山问:“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杨成一口饮完半杯水,又添半杯,“没事就不能找你吃饭吗?我就想跟你交个朋友,你别老把我想得多坏。”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俩….”肖玉词手指在杨成与他之间指了指,“真不适合做朋友。”
“怎么就做不成朋友了?你是觉得我混,跟你这个做老师的当不得朋友不是?”
“跟身份无关,就直觉。”
杨成明显不满这个回答,以为他在敷衍,眉尾向下一撇,“什么直觉?直觉这东西最不可信,你得先跟我处一处,然后再说我这朋友处得如何?”
处一处?打从第一面肖玉词就觉得他不是那种无偿与人交朋友的人,与李绪征做朋友,无非图点上网钱,游戏伴,若真要拎他和李绪征的友情,找不出“情”在哪。
肖玉词却找不到理由与他辩,默默喝了口水,这边老板娘也刚上些菜,爆炒猪肝,辣子鸡,嘿,全都往他雷区点,他攥着筷子半天也没夹一口,杨成见他,以为他不好意思,主动夹了些肉菜往他碗里放。
“别客气呀肖老师。”
肖玉词手里筷子攥得老紧,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蹙了蹙眉,一闷头吃了块鸡肉,还行,看起来红艳艳,辣椒铺满碟,结果没多辣,要不是和杨成一块吃饭,他高低还能再吃几口。
杨成眼望着他吃,眨了眨眼皮,一脸期待问他,“怎么样?还成不?”
肖玉词嘴唇一舔,“还行。”
得到肯定,杨成笑得更乐。
“那你多吃些,这算是咱们交朋友的第一餐。”
做朋友?他什么时候说要与他做朋友?肖玉词蹙了蹙眉,很不喜他这个话。
饭过一半,全是杨成一人逮着说,问他在哪毕业?多大了?又问他父母做什么?肖玉词觉得关系甚浅,没到知根知底的地步,随便应他,“也是老师。”
“嚯,书香门第啊?”
“工作罢了,没什么门不门第。”
杨成一挑眉,又问他,“那..肖老师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肖玉词看他一眼,眉头一紧,他话是什么意思?问他私生活?他没说话,杨成又开腔,“我没别的意思,就问问。”
肖玉词应他一声,“没。”
“肖老师,我有个问题挺好奇的,你们大城市….”杨成顿了顿,眼神锁在肖玉词眉眼间,“有没有男的和男的谈恋爱啊?”
肖玉词心颤一声咯噔脆响,“..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成看他反应,猜透了七七八八,看来与他所想差别无二,肖玉词跟他真是同一类人。他眼底止不住的笑意,眼神像深海的窝漩,牢牢吸附于肖玉词身上。
他隔着桌面俯身靠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句说:“..你也是吧?同性恋。”
肖玉词倏然觉得一双手掌掐住喉咙,气息不出,五脏全是砰咚砰咚的心跳声,杨成一语毙命,还真给他猜对了,他就是同性恋。
既已暴露,杨成也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问他,“肖老师,你和我处不?”说话间手掌已覆在肖玉词置于饭桌上的手,轻轻柔了柔,“反正都是玩,和谁处不一样,你和我处,我做下面那个,给你干。”
肖玉词还没反应饭桌上的手,倒是被他直白的话语惊得一震,和霍思煜在一起那会儿也没听过这些话,更没讨论谁上谁下的问题,怎么到了杨成嘴里,又糙又恶心,合着做朋友是假,想搞关系是真。
他猛地一抽手,二话不说“啪嗒”一声摔筷走人,“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