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青啊,刚刚小沈在,我不方便问你,你母亲都还好吧?我听说她和你父亲一起去了香港。”冯境秋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常太太,又急忙给自己解释道,“我就是看你母亲许久没来听戏了,想问她是不是不打算再回上海了?”
“应该吧,我也不大清楚,反正我父母做决定从来也没跟我和我姐商量过。”常遇青无奈地耸耸肩。如果照他前世消失的那个时间点来看,他父母确实再没回过上海了。
冯境秋讪讪点头:“哦,哦……大陆如今内忧外患,他们去了香港也好。只是他们怎么不带你一起去?”
常遇青摇头:“我不想去,况且我姐也在这儿。”
“是在这还有别的牵挂吧?”冯境秋语调平平,却一语道破常遇青的心事。
常遇青缄默不言,冯境秋便知道自己说对了。“这世道,太乱了,你若放心不下就带他走吧,别像我一般空留遗憾。”
“今天小沈让我登台演出,我其实心里头是一百个不愿意。曾经我当红之时,有许多日本人是我的座上宾啊,现在你让我一介戏子公然和他们唱反调,是想搅了我安定的下半生啊。”
“我这些年不再上台,一则是你母亲……一则是像你母亲这样的老主顾走的走,去的去,不再来光顾了,二则是我想要避开风头安稳度日。可看如你,如小沈这般的后生为国奔走,我又实在没脸说出自己为何不肯出山。我若重新登台,那除了与日本天皇作对以外,便没有第二个理由能让我拒绝给日本人唱戏了。”
“冯先生……”常遇青有些诧异冯境秋竟会对他这个陌生人说这些推心置腹的话,“抱歉,是我和小满没有考虑周到。您不愿意登台,我们也不会强逼您。小满那儿我明日便找个理由和他说去,一定帮您推了这事,您也别有心理负担。枪打出头鸟,这事我懂,乱世还是明哲保身要紧。”
冯境秋看向他,凝视良久,忽而笑笑:“看来你和小沈一样,也不一样。”
常遇青皱了皱眉,还没明白其中深意,就见冯境秋背对着他走回庭院,潇洒地冲他摆了摆手:“国难当头,吾何惧哉!帮我跟小沈说,我答应他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送的海星\(^o^)/~
第141章 硬上弓
一个月后,救助会举办的书画展在永安公司如期举行,到访的书画爱好者把现场堵得水泄不通,即便没钱将心仪的画作带走,也想要借此机会一睹大师们的佳作。
沈满棠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来,更没想到他那挂在角落里的画也会得到买家的青睐。“元宝,有人买我的画了!你猜猜卖了多少钱?”他一刻也憋不住心中的激动,刚打开车门,连屁股都没挨上座垫就把好消息告诉了金朝。
“三十?”金朝故意往低了猜。
“是六百大洋,没想到吧!”沈满棠得意地仰起头等待夸奖。
“我们家小满这么厉害啊。”金朝兜了兜沈满棠的下巴,也随他雀跃道。
“嗯呐!”沈满棠满足地晃着脑袋道,“这还是我靠自己挣的第一笔钱呢,居然有六百大洋!天呐天呐,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居然会有人在大师的作品堆里把我的画捡回家。”
虽然这六百大洋还不及沈少爷办场宴会歌舞声天的花费大,可沈满棠还是很振奋。这不是他儿时给沈沧按摩讨来的仨瓜俩枣,这是他真正意义上挣来的第一笔钱。
“你太妄自菲薄了。那人买你的画说明他眼光好,才能够一眼相中璞玉。以后你还会卖出第二幅、第三幅……就像你今天介绍的那些画家一样,成为后辈眼里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山。”金朝边启动车子,边十分平常地说出这话,把沈满棠的心湖撩拨得阵阵荡漾。
“要不是你带我去拜师,我可能这辈子都发现不了自己的天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拥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了。谢谢男朋友。”沈满棠“吧唧”一口亲在金朝侧脸上,然后痴笑道,“我挣钱了,请你吃饭吧。”
金朝好笑道:“你们拍卖的钱不都捐掉了吗?还怎么请我吃饭?”
沈满棠坐回去,感慨道:“我私房钱可多了,你不在这几年,我都是直接去隆燊账房取的钱。二叔别的不说,给钱还是很大方的,把我都宠坏了。”
“这些年我糟蹋的钱,起码是六百块的百倍千倍了。以前我年纪小,对钱也没有概念,别人只要一激我我就用钱砸他。可直到今天捐完款,我才知道六百大洋能有多值钱。它能买八十石大米,能供一万多人吃上一天饱饭。原来我一幅画,能救一万多人的性命。”
沈满棠垂下头,轻叹道:“我以前真的,太不懂事了,还觉得自己只有钱没有爱,被迫要比别的孩子成熟。现在想想,真是太幼稚了。”
金朝腾出手来拍了拍沈满棠的肩:“人总需要一个长大的过程,你能这么想,说明你真的长大了,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嗯!我长大了。”沈满棠抓住金朝的手臂搂在怀里,脑袋眷恋地贴上去蹭了蹭,“长大真好,谢谢你带我长大。”
金朝扯唇一笑,目光缱绻道:“也要谢谢你陪我长大。”
前世他的人生乏善可陈,只用乡下插秧和进城务工八个字就能草草概括完一生。直到这一世沈满棠出现,他才开始模仿着他的样子,像一个正常人般关心朋友、爱戴母亲、拥抱爱人。
好神奇,在这漫长的十二年里,他终于长出了血肉,不再龋龋独行。
十二月十五日,在沈满棠生日当天,他与江显颐主演的电影《夜莺》终于上映了。沈满棠忐忑不安地在戏院大门口徘徊着不敢进,直到电影要开场了他才被金朝一把拽了进去。
自他的戏份杀青后费导就没再找过他,也没请他提前观摩过成片,因此他与全场的观众一样,对这部电影的好坏一无所知。他紧张地哆嗦着,双手紧紧抱牢金朝的胳膊,生怕自己的出场会令观众大失所望。
好在费导是个舍得浪费胶卷的导演,即便沈满棠只有半吊子的悟性,他都能在一遍遍重来中调教出自己想要的效果。沈满棠虽仍时刻悬吊着心,却也渐渐不再颤抖。
他怔怔地看着银幕里那个糜烂而颓废的自己,既陌生又熟悉。他看见自己跪在地上绝望地恳求着育莹不要抛弃自己。那么可悲,又那么可恨。
“少爷,你并不像你说的那般爱我,而我也不想再做你的浮木了。老爷留下的钱虽不多,但也足够你一人温饱了。从天堂到地狱的滋味不好受,但关键在于你想怎么活。这乱世有千千万万的人等着活命,他们远比你更需要我。比起继续对着你这个无底洞呐喊,我更想从真正需要我的人身上听见回声。”
几个月前,他正是被这句台词敲醒,意识到自己对金朝而言就是个无药可救的深渊。如果再不好起来,金朝就会像失望的育莹一样,永远不再回头。
可现在,金朝就在他身侧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对他侧耳轻声道:“不怕,你演得特别好。”
沈满棠僵直的背微微泄力半分,而后依恋地将脑袋靠到金朝肩上,心中又是一阵后怕。如果他真如电影中的袁少爷一般浑浑噩噩到死,金朝是不是真的会抛下他?如果没有金朝,他是不是这辈子就会像袁少爷一样,寻遍极乐刺激也无法排解内心孤苦,最后用大烟结束自己短暂的生命?他不敢细想。
故事终于来到袁少爷殒命的那一刻了。观众席中时不时传来一阵女观众的抽泣声,为这位这位可怜又可恨的少爷送别。
而坐在台下的“少爷”本人却不知为何不敢凝视这一幕。从拍摄那天躺到烟榻上的那一刻起,矮桌上的ya片灯就晃得他心头发慌。时至今日情景再现于眼前,他的后背又开始沁出冷汗,冻得他瑟瑟发抖。
金朝没在片场看过这段表演——他当然见不得沈满棠堕落至死,即使那只是演戏——所以他逃了,逃到片场外断断续续抽了一整包烟,才捱过了那一整天。可现在他避无可避,只能被钉死在座位上,看着沈满棠在他面前死去——即使那真的只是演戏。
只爱看女主角的男观众们见不得女同胞为懦夫落泪,因此纷纷不屑地发出嗤笑声。这小白脸金尊玉贵、声色犬马地活了大半辈子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连一介女流都不如,只会没骨气地寻死。
沈满棠躲在观众席里,觉得自己也在被耻笑着。那块大银幕就像面照妖镜,照得他无处遁形。他很想呐喊自己已经治好了,是个被他最严苛的爱人认证过的、正常的人,可他却始终不敢抬头,直面自己曾经半只脚踏进过的深渊。那个深渊,像极了曾经在他脑海中闪过的不真实的画面。
直到画面渐暗转场时,金朝才从噩梦中醒来。他转头看向依偎在他肩头的沈满棠,心中一紧。沈满棠正紧锁眉关,阖实双眼,仿佛被他遗落在了噩梦里。他赶忙抽出手臂,将沈满棠牢牢搂入怀中,在黑暗里一遍遍亲着他的头顶,安慰道:“别怕别怕,都是假的,我们小满还好好活着呢。你要不要睁开眼看看,我就在你身边?”
沈满棠连忙掀开眼皮,迫切地确认了金朝还在这里,没有像育莹一样抛弃自己。而且他呼吸顺畅、心跳平稳,是个健康的活人,那个在烟榻上一心求死的,才是幻影。
影片落幕,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戏院,皆是惊魂未定。沈满棠精疲力尽地靠在车座上,缓了许久,才突然开口道:“元宝,我不知为何,心里好慌。我总觉得自己见过一个人,就和袁少爷一样死在了烟榻上,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的,只觉得那个人好熟悉,好熟悉。可我怎么会眼睁睁地看一个人求死,却不去阻拦他呢?”
金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把车停在了路边,而后向沈满棠示软道:“你先来抱抱我,好吗?”
沈满棠二话不说,立刻从座椅上爬起,一脚跨到了驾驶座上。两个成年男性挤在一处逼仄的空间里,实在束手束脚,可他们的心却在严丝合缝地拥在一块时才真正落地。
金朝揉揉抱抱了许久,才终于再次开口:“宝宝,你是入戏太深了才会看到些有的没的。你别多想,那些都不是真的。只有像我们现在这样,紧紧抱着,有温度、有气息的,才是真实的。我们回家睡一觉,明天就把这些坏东西统统忘掉,好不好?”
金朝觉得,哪怕沈满棠哪天原原本本地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他也会选择继续这么忽悠他的。仅仅是相似的电影片段都能叫沈满棠这般痛苦,若是让他知晓自己曾经经历了什么,恐怕真会要了他的命。
“刺激大了,可睡不着了。”沈满棠贴了贴金朝的脸,郁闷道,“讨厌,早知道今天不来看电影了,怎么偏偏就选在我生日的时候上映呢,你说费导是不是故意的?”
这还真不怪费导,金朝哑口无言。他作为该片最大的赞助商,自然会在杀青后持续跟进这部片子的进度。当得知费导对成片极为满意,且对沈满棠的表现很是看好时,他便极力劝说费导将上映日期选在了今日。本想让沈满棠在新一年生日时收获美誉,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与他的预期背道而驰。
他蓄力弹了弹沈满棠的脑门,语调轻松道:“你瞧你,连看自己演的自戕桥段都能被吓到,胆子还没芝麻大。都说了是假的了,赶紧忘了吧。你要是入戏都这么深的话,我可不敢再让你接戏了啊。万一演完后你再对哪个女演员念念不忘,我可怎么办?当初幸好是没同意你拍吻戏,不然这会儿你是不是就追别人屁股后头去了?”
沈满棠终于被他逗笑了。他抬起头,两指戳在金朝脸上,肆意蹂躏着:“你还怕我跑了啊?我就差没把心掏出来送你了,你还质疑我。我追谁后头了?你说话讲点良心。而且我也不会再演戏了,这部以后就是我的封山之作了,你好好珍惜吧。”
“好,你就追我后头了,成吧?”金朝挑挑眉,又纠正道,“你那哪叫追人,你就是霸王硬上弓,见人就啃,赖人家里,逼人和你在一起。”
“霸王硬上弓又怎么了?你就说追没追到吧?”沈满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金朝怀里东扭西蹭的,试图切实重现他一路走来是怎么“硬上弓”的。
金朝摊着手,纵容地由着他去。结果沈满棠就这么“硬”着“硬”着的,把事情引向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去。两人气息不稳地对视着,当下心领神会,一个跨坐回副驾驶,一个一路脚踩油门,飙到了家门口。
第142章 释怀
两人在车上磨磨蹭蹭半天才下了车,又跌跌撞撞地开了门,正欲再次纠缠在一起,就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吓了一跳。
房内,芦荟、沈满棣和一众佣人正捧着蛋糕、鲜花,与门口两个连体婴面面相觑。芦荟尴尬地收起笑容,瞥向别处不知所措。佣人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最后还是被看不懂暧昧氛围的沈满棣生生打破了僵局。
小弟热情地扒住沈满棠的腿,又蹦又跳:“哥哥回来了!抱抱!”
沈满棠生怕裤子被扯掉,又担心外套遮不住某个正在抬头的部位,情急之下只能呵斥道:“别动了。”
沈满棣被吼得一抖,收回手,大眼睛怯怯地瞥向金朝寻求帮助:“那大哥哥抱……”
大哥哥本人也正捂紧大衣,不想也不能松手去抱一个孩子。
沈满棠“啧”了一声,妥协道:“过来,我抱。”
沈满棣看似委屈地趴到沈满棠怀里,实则背对着他哥捂嘴乐呵,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雀跃。
被他这么插科打诨一闹,芦荟的面色也和缓许多。她托着蛋糕走到沈满棠面前,欣悦道:“少爷,今日你生辰,芦姐姐擅作主张给你做了个蛋糕带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满棠被众人簇拥着看向他的生辰蛋糕——粗糙的雕花、歪歪扭扭的字迹,实在不大好看。可他没忘了芦荟是个目不识丁的乡野妇人,能做出这样的西式糕点,也不知耗费了多少时日。
“我很喜欢,谢谢芦姐姐。”沈满棠单手抱着沈满棣,迫不及待地用手指刮了抹奶油尝尝。食指含入嘴唇吮吸的动作让金朝瞬间警铃大作,不假思索地就打了沈满棠的手背一掌。
“手脏,别放嘴里。”他抽出手帕,细心地擦拭了番食指,然后又报复性地捏了捏沈满棠的手心后才松开。
“哎,都别站着了,快去餐厅坐着吃吧。吃之前还得点过蜡烛许了愿才好。”芦荟招呼着众人往里间走去,只剩沈满棠抱着弟弟和金朝闲散地走在最后。
“你也知道脏东西不能放嘴里啊?”沈满棠用手肘戳戳金朝,揶揄道。
金朝脸色难得一红,辩解道:“那是你自己要试的,不然我哪知道还有这招式?”
“哼,明明舒服了还嘴硬。”沈满棠现在满脑子都是些不干净的东西,因此想到什么便也直接说了,“今天我生日诶!总该有些不一样的了吧?”
“孩子还在呢,你这当哥的注意点。”金朝恼羞成怒,给了沈满棠一个脑瓜崩。
“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沈满棣老实巴交道。
沈金二人相视一笑,下一秒又都面颊飘红地低下了头。两人心知肚明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也正是为那事才急踩油门回家的,现在却被硬生生地踩了刹车,不上不下地卡在半路,实在难受。
“先过生日,晚点再说。”金朝安抚地揉了揉沈满棠的脑袋,又在沈满棣殷切的目光下顺手也揉了揉他的。
“哦——”沈满棠拉长尾音,只好答应。反正金朝今晚也跑不了。他掂了掂怀中的沈满棣,心想,其实能这样过生日也挺好的,他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这么温馨地被家人环绕了。
其实这么多年的生日里,他也没几年是真的高兴的。小时候的生日宴不过是个生意场,还需要他这个主角来讨巧卖乖。后来和家里关系不好后,他的生日宴便成了常遇青的主场。常遇青每年都会叫上些不入流的男男女女们给他祝寿,攒的局更是一年比一年热闹。这些人倒是不用他费心奉承了,可却吵得人头疼。总之除了金朝在的那几年,他没有一年生日是开心过的。
沈满棠闭上眼睛,对着蜡烛真诚许愿道:“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希望我能考上理想的学府。”
第三个愿望,他在心里默念道,希望我和元宝可以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也别再分开。
看他睁眼,金朝便问道:“许完了吗?”
“嗯。”沈满棠眼含深意地看着他,把愿望明明白白地写在了眼睛里。
“第三个愿望是什么?”沈满棣举手,提出疑问。
“第三个愿望……是希望小弟能快快长大,早日学会独立行走。”沈满棠揪了沈满棣鼻子一把,怄气道。
沈满棣听不懂好赖话,还高兴道:“我马上就长大了!我都五岁多了。”
众人都被孩子的童言童语逗乐了,就连金朝都情不自禁地上手掐了把沈满棣软乎乎的小脸。这脸蛋,像极了沈满棠小时候,与他是如出一辙的灵动可爱,让金朝看了都不禁晃神,回忆起从前来。
沈满棠醋了一下,旋即就把刀塞到金朝手里让他给大家分蛋糕。“沈满棣过来,别坐你大哥哥腿上。”
沈满棣十分听话地挪到了他哥腿上,认真解释道:“哥哥,我最喜欢你了。你刚刚要吹蜡烛我才走的,不然我肯定坐你腿上。”
沈满棠哑口无言,随即低声警告道:“你今晚不准睡我房间,听到没有?”
“为什么呀?”沈满棣的嘴角瞬间垮了,“我想你呢哥哥,我就想跟你睡觉觉。”
“听话的话下回带你去大世界玩。”
沈满棣为难地努了努嘴:“那……那你说话要算话,不要骗我啊。”屡次被他哥戏耍的沈满棣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他哥的条件,只不过这回没忘了要和他哥拉勾缔约,“骗人是小狗呢。”
“汪汪。”沈满棠故意捉弄小孩,看他炸毛。
“哥哥!”沈满棣不禁逗,被气得憋红了脸,眼泪说来就来。
金朝听着哥俩的对话,无奈地笑了。养孩子这事谁摊上谁头疼,当年能把沈满棠拉扯大都算得上是奇迹了,要再来一回他非得被逼疯不可。
“好了,你看你这哥当的。”金朝把最大的一块蛋糕放到了沈满棠面前,然后接过噙着小珍珠的沈满棣,把他抱到餐厅外哄。
沈满棠更醋了,用勺子大力地戳着松软的蛋糕胚,吃得那叫一个起劲。这该死的金元宝,小时候都没这么哄过他,怎么长大了就这么有耐心了?
“慢慢吃,别噎着了。”芦荟给他倒来牛奶,又用手帕给他擦了擦弄脏的嘴角,眼里满是慈爱。
佣人们吃完蛋糕便纷纷散去,留下这对主仆在餐厅里单独说话。
“沈满棣怎么老是动不动就哭啊?真烦人。”沈满棠口不择言,醋劲大的连蛋糕都吃不出甜味了。
芦荟忍俊不禁:“小少爷是太喜欢你才这样的。你不在家,他便成日里‘哥哥哥哥’地念叨着,吵得太太都想把他给送走了。”
“这么爱闹,谁要啊?”沈满棠愤愤地戳着蛋糕,全然忘记自己还对金朝表扬过他弟有多听话。
“嗯,还是我们宝贝最乖。”芦荟轻柔地笑出声来。平心而论,沈满棣可比沈满棠小时候好带。小满棠是个磨人精,会时时刻刻确认你是否还在他身旁,而沈满棣就算没人陪,也能安安静静地和自己玩一天。
不过黏人也有黏人的好处,至少芦荟自认她这辈子是无法再在谁身上耗费这么多精力、倾注这么多爱了。沈满棠在索取爱的同时,回报她的只会更多。
沈满棠心知芦荟这个评价有失偏颇,但还是揣着私心默认了。“芦姐姐,”他放下勺子,缩着身子钻进了芦荟的怀里,“我想你了。”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坐下来,温情地聊过天了。年初被芦荟撞破的私情就像一根顽固的鱼刺,卡在二人喉间,叫他们谁也没法开口将这件事说清。就这么含含糊糊地拖到了年底,沈满棠觉得是时候该提了。
“我也想你。”芦荟摸摸沈满棠的脑袋,又拍拍他的背,像儿时一般耐心地哄着他。
“你才不想我呢,你都有沈满棣了。”沈满棠恶人先告状,趴在芦荟肩头可怜兮兮地指控道,“我和元宝做错事,你就不要我们了。你怎么那么心狠啊。”
天地良心,当初要不是沈满棠将她推开,她是断不会再去照顾小少爷的。芦荟宛如哑巴吃黄连,憋屈极了:“哎呀,少爷!你这嘴,芦姐姐说不过你!”
和金朝一样嘴笨。沈满棠心里偷笑,面上却还是一副被人抛弃了的小媳妇样。“本来就是,你连亲儿子都不要了,肯定也不会要我了。”
“谁说的!谁不要你,芦姐姐都不会不要你的。”芦荟真急了,语速快得连连嘴瓢,生怕沈满棠把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她头上。
“可我把元宝带坏了,他现在这样,都赖我,是我死缠着他不放,求他喜欢我的。”沈满棠没底气的低下头,连声音都微弱了许多。
芦荟沉沉地叹了口气,在心中天人交战一番后才坦言道:“他若真的不喜欢你,便不会给你机会纠缠他的。我和元宝虽算不上多么亲密,但毕竟母子一条心,这点我还是懂他的。你们会走到这一步,单靠你一人是绝对做不到的。元宝看似随和,但其实很难有人能走进他心里。”
“啊?”沈满棠呆呆地张大了嘴,一时接不上话来。
“芦姐姐没什么见识,也就听说过大爷和三爷是这种关系,所以看到你和元宝有这苗头的时候,我只想把你们一人打一顿,都打到清醒。”芦荟哀痛地摇头,喟叹道,“后来还是太太和三小姐跟我说了许多国外的事,劝我再想开一些。她们说,其实你们这种关系,最大的压力来源不是外人,而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如果连我都不认可,那你们便更没底气去面对外面的世界了。你们会因为这个身份永远抬不起头,一辈子像罪犯一样,被枷锁压得喘不过气。”芦荟贴了贴沈满棠的脸,出神道,“可我受不了你们变成这样。与其这样,倒不如就让你们开开心心地活着,想喜欢谁便喜欢谁吧。我是不能理解你们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上对方,可我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因为你们是我的孩子。”
沈满棠嘴一瘪,哭到打鸣:“芦姐姐——呜呜呜呜呜——你就是我姆妈,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对元宝好的。你就当多了个儿子,让我孝顺你吧。好不好,姆妈?”
芦荟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一直把沈满棠当作亲生孩子抚养,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沈满棠会把她视为母亲。这声“姆妈”她能不心动吗?她简直都要被他喊得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