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未亡人/怪物老婆超可爱的好嘛by明如灼

作者:明如灼  录入:07-30

郁棠在浅眠,不知睡了多久,被敲树的声音唤醒。
出来一看,发现自己家门口出现了一堵墙,原来是大大小小的包裹堆在一块儿,快把整棵树围住了。
槐花乡里的人不少,也有的爱出门儿溜达,像是林二娘子和绿腰就经常去人世游历,遇到好吃、好看、好玩儿的东西,还会买一些寄快递回来分享给大家。
郁棠人缘儿还不错,家门口出现这么多别人送的东西也不奇怪。
从树里冒出来的黑色细线将快递箱一个个拆开,随后黑线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个黑团团。
黑团团跳进了一个打开的纸壳箱,在里面翻了翻,翻出了一堆零食。
祂很开心,身后无数黑色细藤没有规律地轻轻摆动着。
黑团团一个个地开盲盒,每个里面都是不同的惊喜,吃的喝的玩儿的用的应有尽有,最后还开出来一个很漂亮的玩具娃娃屋。
祂把娃娃屋里的娃娃拿出来丢在了一边,自己钻进了娃娃屋里,很快整颗团就开始有规律地一起一伏,像是睡着了。
第二天,童子们又送来了新的快递,没注意到娃娃屋,把纸壳箱往旁边一堆就走了。
童子们刚走不久,快递箱小山就塌了,把娃娃屋埋在了里面。
黑团团被巨大的塌方声惊醒,从娃娃屋里钻出来,一根细细的藤蔓还卷着碎掉了的蓝色屋顶。
黑团团疑惑地将整个身体向一侧倾斜,有些疑惑,这两天的快递好像有点太多了。
祂没有着急拆快递,而是去找寄件人的信息。
祂这才发现,这些快递箱上并没有贴快递单,也没有注明寄件人是谁。
但童子们还是把快递送到了祂这里,里面的东西还如此符合祂的喜好,一想便知究竟是谁送来的。
黑团团从中间裂开,郁棠从里面走了出来,舒展了一下好久没动了的四肢,又随手捡起了一个快递箱里的风车。
七彩的风车被他凑到自己唇边,恰巧一阵风来,还未碰到他的唇珠,风车就转了起来。
郁棠轻哼了一声:“小孩儿玩的东西。”
片刻后,他高举着风车在山顶上漫步,气流带动着风车同样慢悠悠地打起了转。
中午,林修竹寄完快递回到民宿,就看到陈大姐今天好好打扮了一番,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然而老板娘和店里的员工却愁眉不展地,林修竹见此,就问了问这是怎么了。
“今天早上起来,大姐就说她闺女要来接她团聚去了。”小员工压低了声音,不断拿眼睛偷瞥老板娘姐妹俩,确认她们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这边。
“这团聚,哪里是在阳间团聚啊,二姐就想带着大姐去医院看看,但大姐说什么都不乐意去。”
小员工叹了口气:“只希望是大姐又在说胡话了吧。”
陈大姐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了,但她自己很乐观,还劝妹妹看开一点,反正医生也说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了,早晚都一样。
老板娘一听就不乐意了,跟她姐姐绊了两句嘴,但她当天晚上还是搬了一张小床去了她姐姐屋里,说是要姐妹夜聊。
夜色渐浓,林修竹刚睡着就被一阵细细碎碎的铃铛声惊醒。
他睁开眼睛,从百叶窗的缝隙看到院子里有个影子一晃而过,他拉开窗,借着月光看见了那个歪着脖子走路的背影。
真的来了?!
林修竹心下一惊,陈家姐妹一喜一忧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顿时心情有些复杂。
很快他又想起了槐花乡的传说,于是迅速起床穿衣跑到院子里,躲在了一棵槐树后面。
林修竹从树后探出个头,瞧见歪着脖子的小女孩儿一手拿着人皮灯笼,一手拿着人骨铃铛,走到了陈大姐房门外停下了脚步。
木门被轻轻叩了两下,没过多久陈大姐打开了门,她惊喜地看着门口的女孩儿,又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女儿,肩膀一抽一抽地,像是哭了。
抱了好一会儿,陈大姐把自家闺女放了下来,又转头看向了自己屋内。
此时老板娘就躺在她床边的陪护小床上,枕着胳膊,睡得很沉。
陈大姐也躺在自己的床上,用跟妹妹差不多的姿势睡着,同样睡得很沉,今夜过后也不会再醒。
依依不舍地跟妹妹道了别,女人抱起了小女孩儿,走向了院中的槐树。
林修竹被抓了个正着,但母女俩都没表现得太惊讶,陈大姐还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屋子,像是在说别吵醒她妹妹。
夜风吹过,裹挟着满树槐花纷纷而下,林修竹看到母女两人真的走入了槐树之中。
他立刻追了上去,用手接住了几片落花。
强烈的白光过去,林修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栋单元楼门口。
这栋楼一共六层,外墙的白漆在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下变得灰蒙蒙,防盗窗也生锈了,虽老旧,却也透着生活气息。
夏日正午的日头太大,虫鸣声不断,不远处的小公园里还有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声音。
抬起头,就能看到高高的烟囱在吐着黑烟,那是钢铁的巨兽在喘息,不远处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厂区,人们挥洒汗水,机器永不停息。
不知为何,林修竹感觉眼前的一切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像是二十多年前的旧照片,陈旧、泛黄,还带有颗粒感。
林修竹使劲儿眨了眨眼,还是不能让眼前的场景变得清晰,还总感觉周围少了些东西
说起来,为什么云槐镇上没有槐树里呢?
等等,镇上原本有槐树吗?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但左看右看,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景象,一下子又说不上来那种违和感从哪里来。
大概是被晒得产生了错觉吧,林修竹心想。
他走进了居民楼,楼道里凉飕飕的,暑气一下子退了下去。
七八岁的小男生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他也不好好走楼梯,一次跨个两三级台阶,就这么迈着大步上了三楼。
他敲了敲门,看不清脸的父母给他打开了门,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上山找小伙伴玩儿去了吗。
林修竹忽然想起来,他确实是准备去山里找小伙伴的,但不知为何就回到了家里。
“算了,既然回来了,你就看家吧。”
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拎上包、穿上高跟鞋,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一头卷发,跨上旁边男人的胳膊,准备出门。
林修竹还是想去找小伙伴,但既然爸妈交代了,他还是决定先留下来看家。
明明是中午,屋外照进来的阳光看起来却像是黄昏,放在鞋柜上的小风扇摇头晃脑,风扇上方的猫头鹰挂钟的钟摆也在一晃一晃。
真是个平和的午后。
小男生往沙发上一倒,回弹了两下才坐稳,一手拿起茶几上的西瓜,一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机。
千禧年前后流行的大脑袋电视机屏幕白光一闪,画面突然亮起,画质却并不清晰,屏幕里的人都模糊了面容,只能看清眼睛和嘴巴的色块。
电视里不知在播放什么节目,伴随着滋啦滋啦的杂音,一个男女莫辨的声音传了出来。
“欢迎来到云槐镇,这里有美丽的自然风景,特别的民俗文化,丰富的矿产资源,一定会让您得到宾至如归的体验。”
“欢迎来到云槐镇,欢迎踏上这片乐土,享受不被肉\体束缚的安宁。”
“云槐镇,您灵魂的故乡。”
电视画面好像因为信号不稳而开始闪烁,并出现了雪花点,等恢复稳定的时候,本来色彩就不够艳丽的画面更是蒙上了一层灰白。
“下面播报本日新闻。”
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变得尖细,伴随电视里的杂音,让人很难分辨在说什么,字幕也模糊不清,工工整整的方块字好像变成了鬼画符。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全镇将有一百二十八名居民回归故乡,开始新的生活,让我们热烈欢迎回归的同胞。”
电视上出现了很多半身照,看上去和证件照差不多,但每张相片都被黑色的框圈了起来。
而主持人开始播报他们的信息。
“秦苗苗,【—消音—】年11月26日离乡,【—消音—】年8月12日回乡,曾于云槐镇第一小学一年级八班任学习委员,学习成绩优异。”
“林大海,【—消音—】年1月20日离乡,【—消音—】年8月12日回乡,曾就职于云槐镇采矿二队,获得过劳动光荣勋章。”
“苏梅……”
“林晓静……”
伴随着主持人的声音越来越尖,电视画面上照片中的人影也越来越模糊,从还能看出是个人样的程度,逐渐扭曲成了一团混乱的色块。
林修竹本来是没耐心听这么长的新闻播报的,但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就是离不开电视机,手里的遥控器也换不了台。
“林子豪……”
“葛晨……”
一张张照片滑过,彩色电视逐渐变成了黑白色,信号也断断续续地,画面一闪一闪。
突然,主持人的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嗡鸣,音调忽高忽低,那是警报拉响的动静。
电视上滚动的照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蓝底红字的画面,上面鲜红的“警报”两个字如心脏般在不断跳动。
“警报!警报!今日下午两点三十分,我镇将发生地裂灾害!请居民立刻转移到地宫避难所!”
“请居民们不要贪恋家中财物,看管好老人小孩,有序撤离!”
“警报!警报!今日下午……”
电视中的警报声响个不停,林修竹从沙发上弹坐起来,急得在客厅里打转,总感觉自己好像是忘了点儿什么。
对了,他今天本来是要去找小伙伴玩儿的。
他新认识的朋友就住在山上,对方家里并没有电视,也不知有没有看到这则通知。
现在距离预警的两点三十分还有一点时间,也许这点时间还够他跑去跟小伙伴建造的秘密基地,再把人一块儿带到避难所。
林修竹在脑子里规划好了前进路径,憋足了一口气跑出门。
可当他打开家门,却发现原本安静的居民楼里不知何时全都是人。
所有人都着急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赶往避难所,小个儿不高的男生在拥挤的人流中寸步难行。
面容模糊的人们惊叫着、哭喊着、呼唤着自己亲朋好友的名字,混乱、吵杂、拥堵,找不到出路。
林修竹奋力往有光亮的地方挤,可就在这时,预报中的灾难突然到来。
大地震动,用耳朵都能听到山上的土石滚落的巨大声响,人群开始尖叫起来,恐慌不断蔓延。
终于,有人跑出了楼道,在下一刻,单元门好像不存在了一般,不再拥堵,很快人们就狂奔着离开了这栋居民楼,林修竹也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可在外面等待着他们的并不是生机,而是一张巨大的嘴。
脚下的大地裂开了一道又一道口子,吞没了在裂口之上的一切东西,建筑、植物、飞禽、走兽、人……无一幸免于难。
刚刚踏入光亮之中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裂缝,一脚踩空掉进了那黑不见底的深渊,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
然而裂口不止一道,大地仍在晃动,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裂开的会是哪一块土地。
林修竹焦急地望向了小伙伴所在的赤崖山的方向,却发现那座山以山顶的巨树为分界点,不知何时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一左,一右,宛若双峰,同源而生,却分阴阳。
从林修竹这个角度来看,右半边的赤崖山突然向云槐镇的方向倒了下来。
不对,倒下的并不是赤崖山!
他的脚仍踏在地面上,但天地在旋转,林修竹忽然意识到并不是山倒了,而是整片大地都像是煎鸡蛋一样被铲起来,翻了个面。
这个瞬间,他看到了自己的头顶不再是天空,而是另一座小镇的景象——
青砖黛瓦,古色古香,家家户户的院子里种满了槐树,和充满重工业气息的云槐镇完全不同,自然而又安宁。
不,那也是云槐镇。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这么告诉他。
那也是云槐镇,是老一辈口中所说的槐树里的世界,是人们死后的归处,灵魂的故乡。
脚下是开裂的大地,头顶是奇异的小镇。
仿佛硬币被抛上半空,这一次,光与影、静与动、阴与阳、生与死发生了翻转。
脑子里出现了如同锁链断开的声响,记忆的闸门打开,他想起来了!
再次看到这样的景象,林修竹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亲眼见证过二十多年前发生过什么的。
他也想起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他追着小苗母女俩偷渡进了槐中世界,却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个属于二十多年前的混乱时空,还变回了七八岁时的模样。
那一年,那一天,他第一次看到了不属于人世的景象。
林修竹也想起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紧盯着赤崖山,果然又瞧见了本该刻印在他脑子里的熟悉身影。
明明隔着很远,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剪影,但不知为何,林修竹感觉他也在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小苗带着自己妈妈回到了槐花乡。
多年不见,她也不知该跟妈妈说什么,而且现在还有一些事情要去找小伙伴商量,在安置好人后她就跑了。
守在山神庙附近的几个小童子看到小苗慌慌张张跑过来,就问她发生了什么。
“就是那个亡夫哥啊!”
这个称呼太洗脑,只听小伙伴讲了一遍小苗就记住了:“他跟着我进来了,我却没见到他人,他可能是跑去那个地方了。”
“你是说那个怪谈?”童子揪了揪自己的小辫子,“大概是被当成闯入者给拦截了吧。”
“偷渡进来的也确实算闯入者吧?”小苗问,“这事儿要不要跟岁无君说啊?”
小姑娘话音未落,郁棠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手里还拿着一枚彩虹风车。
“他怎么了?”郁棠盯着手里的风车,好像很随意地一问。
见到人都自己来了,小苗也不再纠结,把自己刚才的经历又讲了一遍。
“那个地方还挺危险的。”一个童子问,“小殿下,要不要我们几个先去把他接出来吧?”
那些口耳相传的异闻传说,不管有多少人信,只要有很多人知道,假的故事也会变成真的怪谈。
自打槐花乡跟人世有了更深的来往,调查局就把那些自己看不住、也处理不了的怪谈都被搬来了槐中世界。
怪谈多了,为了防止突发事件,调查局的人不仅特地在云槐镇设立了分部,还在槐花乡里安排了这个拦截偷渡客的怪谈空间。
那是由人们对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天灾残存的记忆构成的空间,每天都会重复着那一天的灾难。
虽然是个难得温柔不伤人性命的领域怪谈,但被困在里头的人根本无法出来,只能等别人去找。
郁棠叫住了那几个准备出发找人的童子:“我跟你们一起去。”
一睁眼,郁棠就出现在了赤崖山的山顶,他手里的风车消失了,外貌也变成了和山神庙里的石像差不多的年纪与穿着。
他二十年前就在这里,所以来到这个怪谈领域后也就变成了那时的自己。
他看到了正在阴阳反转的两个世界,又很快在慌乱的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生的身影。
他看到了他。
而他知道,对方也看到了自己。
隔着时间与空间,他们再次四目相对了。
好像……有些眼熟。
郁棠不自觉地眨了眨眼,那些被他在睡梦中淡忘的记忆浮现在了眼前。
夏日,虫鸣,静谧的山林,
一个小男生拎着捕虫网闯入了他晒太阳的地方,并且用了很大力气将浅眠中的他摇醒。
男生还十分焦急地问他:“你怎么样?是在山上迷路了吗?饿晕了吗?你家里人在哪儿?需要人工呼吸吗?”

安静,孤独,时间在此失去了意义。
祂将自己摊开,巡视着自己的宫殿,找到了无数金银珠宝、奇珍异物,还在各个方位找到了九九八十一名童男童女少了头的骸骨。
头去哪儿了呢?
祂翻遍了地宫,也没有找到他们的头。
于是,他决定出去找找。
发丝一般的黑色细线找到了大地的缝隙,一点点向上攀爬而去,钻出土壤,爬上山丘,登顶赤崖山,在一棵树上找到了被做成了铃铛的头骨。
祂把骸骨从地下带了出来,一个个地把他们的头按了回去。
骸骨生出血肉,变成了一群活蹦乱跳的小童子,“小殿下”、“小殿下”地喊着祂。
愿意离开的童子离开了,愿意留下的童子留下了,而祂不想动弹,也不想回去晒不到月亮的地下宫殿,于是在那棵不知名的大树里安了家。
人世间沧海桑田,祂睡睡醒醒,不知过了多久。
醒着的时候,祂会把自己挂在那棵大树上,远远看着赤崖山下的人间烟火。
原来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守陵人村落在赤崖山下繁衍生息,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这里,共同建设家园,变成了云槐镇。
夜里那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烛光,慢慢地变成星星点点的灯火,后来又变成了明灯如昼的热闹景象。
一代代人在这里出生长大,经历过暴风、山洪、战乱、灾荒、疫病,有世代更替的混乱,也有盛世安稳的繁华。
祂静静注视着人世间,仿若无悲无喜,却也无忧无虑。
有时,祂会在山林间徘徊,与同样不被人察觉的祟物成为朋友。
祂也会把自己装进人的皮囊,与上山来的小孩儿交谈、玩耍。
久而久之,云槐镇里就出现了关于赤崖山上小山神的传说。
人们畏惧着所有不被自己所理解的存在,却也向往着被认可、被偏爱、被庇佑,在绝境中抓住一线生机。
镇上建起了山神庙,供奉着孩童模样的小山神。
某个晴朗无云的清晨,一对儿夫妇相携走进了山神庙,将瓜果与糕点摆上供桌,双眼垂泪,祈求着山神把他们的孩子还回来。
祂看得见,祂认可了别人称他为小山神,只要呼唤祂的名字,祂什么都能“看”得见。
祂也知道,就是这两个人亲手杀掉了那个孩子。
孩子不是男人的孩子,是女人改嫁给他时带过来的。
小孩儿三岁半,走路还不太稳,在睡梦中被埋进了院子里的那棵槐树下,什么都不知道,连哭一声都来不及,最后一铲子土还没盖上就不喘气儿了。
夫妻俩说,是小山神把小孩儿带上了山,哭哭啼啼地在邻居面前演了一出戏,差点儿连自己都信了。
祂有些委屈,祂没有留下过任何一个玩伴,每次天还没黑就把他们送到了山脚下。
祂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自己杀了孩子却来怪他,还哭得那么伤心。
但不理解也没关系,祂还是让那个孩子回去了。
腐烂到一半儿的尸体扒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土壤,一步一步走回了家门前,咚咚咚地敲响了房门。
尖叫声吸引来了街坊邻里,人们看到那对儿苦苦哀求小山神归还自己孩子的夫妻,正恐惧地盯着那已经不像是人的怪物。
土壤的重量压断了孩子脆弱的骨头,初夏已经活跃起来了的蚊虫在腐败的血肉里游走。
即使如此,邻里们还是认出了小孩儿身上的衣服,也注意到了这一家院子里那棵槐树下被从里面挖开的大坑。
回来了。
已经死去的孩子,从槐树里回来了。
这件事儿不知怎么传的,渐渐就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人们说,镇上的人死后都会去往槐树里的世界。
故事越传越广,细节越来越多,人们还给槐树里的世界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槐花乡。
“槐花香,槐花甜,槐树里头有神仙。”
“故人就在槐花乡,朝你招手把魂牵。”
“重走一回归乡道,赤条条地来人间。”
镇上的小孩儿唱着歌谣,一代又一代,长大又老去。
终于有一天,世界上真的出现了槐花乡。
祂带着童子们与自己结识的祟物朋友去了槐中世界。
大家一砖一瓦建起了屋舍,仿照着云槐镇的青砖黛瓦与小桥流水,建成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小镇,定居在了这个不受打扰家园。
偶尔,也会镇子上的有人误入那里,被好客的祟物们留下暂住,又被好好地送了回去。
于是,槐花乡的传说经久不衰,就这样流传了千百年。
后来,祂依旧睡睡醒醒,一觉起来,人世间都要变个模样。
醒着的时候,祂还是喜欢看着山脚下的万家灯火,也喜欢在山上找人陪自己玩儿。
某天,祂遇到了一个来山上找自己弟弟的男孩儿。
祂已经习惯了镇上一有小孩儿不见就被赖在自己身上,有时候也会帮忙找孩子,只不过一般是找不到的。
这次也一样
男孩儿的弟弟不像那个被埋在槐树下的小孩儿,时间过去得有些久,连祂都无法在天地间寻到那个孩子的踪迹了。
于是,祂提出了要给男孩儿当弟弟。
祂欢天喜地跟友人们说自己要下山,说自己马上就要有家人啦。
友人们知道了祂的打算,只说让他觉得腻了就回来,还集思广益为祂取了名字,不让人世里的人被祂的称呼吓到精神失常。
“这是一棵甘棠啊,只是年头太久,已经不像是树了而已。”绿腰的蛇尾缠在祂常年寄居的那棵树上,提议道,“你不如就以此为名吧。”
之后,友人们又每人给祂写了一个字,放进签筒里抽签,最后抽到一个“郁”字为姓。
祂有了名字。
郁棠带着新名字开开心心地下山了。
过了一段时间,祂又气鼓鼓地回到了槐花乡。
“家人不好吗?”友人问祂。
祂摇摇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干脆又睡了过去。
千百年时光流转,不知何时,改革的春风吹到了云槐镇,封建王朝彻底成为了过去时。
男女老少都走出了家门,学习,工作,劳动,建设家园,满怀热情地奔赴即将来到的新时代。
直到有一天,人们在云槐镇附近的山脉发现了稀有矿石。
很快,小镇的古建筑被推倒,小河被填平,槐树被砍伐,田地被柏油路覆盖。
一座座高高的烟囱拔地而起,人们建起了工厂与采矿场,小镇上出去上学、打工的人们纷纷回来,成为了厂里的工人,住进了厂区的居民楼。
随着居住地的各种设施不断完善,人们也在不断改造着这片土地,原本放眼望去好似看不到头的槐树林一点点消失。
最后,云槐镇上已经没有槐树了。
小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郁棠也依旧静静注视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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